20 秦月娟坚持驾车送孟芸回家。她俩在办公室内赖到傍晚,出去吃了碗河粉,然后驱车去孟芸家。在孟芸房前,她们看到一辆轿车和一辆面包车停在房前路边,面包车里有人,孟芸房子的大门敞开着。秦月娟和孟芸走进前厅,发现周世玉叼着香烟,和赵大柱坐在沙发上吃着快餐,看着录像。录像机内发出啊啊浪叫,画面淫秽不堪。秦月娟当即变色。孟芸知道秦月娟对那话儿过敏,冲过去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关掉电视机和录像机。她扶着面色苍白的秦月娟,坐到周世玉和赵大柱的斜对面。 “周博士,你可真长进啊!一个共产党员,新晋的文学博士,你老爹是纪委太上皇吗?你不知道吗?就十几年前,八十年代,衙内聚众淫乱,枪毙了!哎,我听说,你老爹和那个在牢监里蹲着的首都书记是一党的,你他妈的活得不耐烦了吗?” 秦月娟还没从过敏症状中恢复过来,斥骂得前言不搭后语。 “这个...,哈哈,周博士看风花雪月,在补写博士论文呢!” 赵大柱想幽默一番。 “哟,还有小赵啊?新郎官啊!电视里报了,新婚之夜,洞房花烛下,新郎新娘一起抄写党章啊!怎么,党章太严肃了,在人小姑娘家补一下活泼?” 秦月娟面露鄙夷之色。 “这个...,啊!小孟是我的入党介绍人啊!来小孟家,思想汇报嘛!” 赵大柱还想幽默,却找不到合适词语。 “欧耶!我倒忘了,我家芸丫头是你的政治导师啊!对了,我看过周博士的发言稿和书单,我还和芸丫头讨论过。我家芸丫头是周博士博士论文导师,我该算什么?周博士的师奶奶吗?” 秦月娟尽情奚落,“我说你俩怎么这么大大咧咧坐人小姑娘家里,原来小姑娘是你们导师耶!你们今天来,是想包夹你们的导师吗?这他妈的还讲伦理吗?” 周世玉被说得脸挂不住,他掐灭了烟火,道:“月娟,我们和孟芸,都是老同事老朋友了。我和她还谈过恋爱。恋爱不在,朋友还在嘛。论关系,我和孟芸,比你和孟芸要深得多,长得多!我们来这坐坐就不行?你这样说,有意思吗?” 秦月娟冷笑:“哦,我又忘了,你是你导师的主子!妈的,这关系怎的这么别扭?我说世玉,上头,中纪委会不会也认为这特别别扭啊?所以这屋子...咦?” 秦月娟朝曾装摄像头的那个角落望去,赫然发觉摄像头没了。她再朝另一角落望去,那里的摄像头也没了。她探头茶几底下,窃听器也没了。她环顾四周,五一节搬家时周世玉和赵大柱带来的摄影器材仍在。 “月娟,找摄像头吗?我们拆了!” 周世玉道。 “哦?你们知道有摄像头?你们怎么发现这屋里有摄像窃听装置的?” 秦月娟追问。 “今天一早刚上班,我们就接到不知哪儿的电话,说小孟已经回来住了。不过,她屋里装了许多摄像头窃听器。” 赵大柱插话道,“我们请省公安厅帮忙,联络这里的市公安局,中午前就拆掉了。小秦,这不是你们弄的吧?” “我们?我们装那些东西监控我们自己?还是我们知道你们会来,布下陷阱?我们有那么大能耐吗?” 秦月娟答道。赵大柱没有回答。他到厨房找来垃圾袋,收拾了茶几上的食物垃圾,拎着垃圾袋出门倒垃圾。秦月娟转向周世玉问道: “世玉,公安局就没发现什么线索,比如手印指纹什么的?” 周世玉摇摇头:“没听说。” “世玉,你认为是谁装的?” 周世玉苦笑道:“还能有谁?李永胜呗!李永胜是下江的皇帝,没他点头,谁敢在省委书记秘书家里装摄像头?噢,月娟,李永胜是你表叔还是你表舅?” “哦?那你还是怀疑是我装的?” “有人就这么认为的!不过,月娟,我相信你为人,你不至于装。你和孟芸的关系,你也不会做这种牺牲她名誉的事。” “哟,谢谢啦!” 秦月娟笑道,“世玉啊,不管是谁安装的,都是针对你或者你老爹的,对不对?那你还跑这儿来?还大叉着坐这儿看黄片?你铁了心往枪口上撞是吧?” 周世玉再次苦笑:“月娟,上次你说,孟芸是炸药包。我回去仔细想了想,觉得不是很确切。孟芸充其量是炸药包上的引线。他们想炸我们,点不燃这根引线,就会点另一根引线!所以不必害怕!我们大大方方交往,上个床,怎么啦?和她上床,没什么错啊?她爱我!不信?你问问她,她曾经想把我的名字,那个,嵌了我名字和她名字的对联,刻在她身体上!还是我没让她这样做!” 这下轮到秦月娟苦笑了,这小贱人做得出!她看了看缩在她身边的孟芸,对周世玉道:“那你老爹呢?我是说,上头要是看了摄像头里的东西,难道就不会查到你老爹头上?即使上头懒得查,你的敌人就不会拱火,引导上头去查?就像上次开学典礼,芸丫头写了首没有嵌入名字的对联,我那...李永胜,呵呵,拼命地刺激你老妈,最后终于让芸丫头帮你们父子写了个反联!你不在场,你没看到。我们看到的,都认为李永胜太精彩了,太牛逼了!哈哈!” “我老爹与孟芸的事,全世界都知道。我不知道装摄像头的人怎么想的,要查我老爹,直接抓...” 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周世玉的话。孟芸站起,走去拿起电话机。她刚张开嘴,还没发声,听筒里就响起冷酷的声音: “听说你那电话里有窃听器,哼,我可不怕!” 曹晓慧! 孟芸嗦嗦发抖,电话听筒快要握不住了,但她不敢挂掉电话。曹晓慧的声音犹如蛇澌,吓得她心胆具裂: “你抢走了我的丈夫,又抢走了我的儿子,你做人怎么可以这样恶毒呢?” 孟芸要瘫倒了,刚倒完垃圾的赵大柱扶住了她。赵大柱一手拿着电话机,把它放到茶几上;一手扶孟芸坐到沙发上。 “我…我从来没…没有抢过…,真的,曹厅长,求求您相信我的话!”孟芸努力发出声响,“周书记…,还有世玉,要我…,您设身处地想想,我能怎么样呢?” 赵大柱打开电话机喇叭,把音量开到最大。曹晓慧的声音响彻整个客厅: “设身处地想想?你应该设身处地为我想想!省委机关谁不知道因为你,我丢了丈夫又丢了儿子?我整天伴着并不爱我的丈夫,养着并不贴心的儿子,我成了众人嘲笑的对象,活着比死还要难受!这一切你想过没有?我都这样了你还不称心,上次,还要诱惑我让你写对联,存心要我身败名裂!我现在遭受到的羞辱,都是你给的,都是因为你!我恨你!听着,我发誓要报复!我以前是输给你了,我认输,但是我一定要赢回来!我明确告诉你,我会让你也活得难受,比我现在难受一百倍!” “曹厅长,求求您饶过我吧!”孟芸哭着哀告道,“我不是有意伤害您的呀。我从来没有主动勾引过周书记和世玉,我是没有办法呀。以后我再也...,我是一直努力不让他们碰我的。上次写对联,我一直讲要听您的话,写一副有关教学的对联的呀。以后我听您的话,我能为您做任何事!” “做任何事?你做得了吗?啊?我要做国家主席,政府总理,你能为我办到吗?” 曹晓慧一九六九年正当高中毕业年龄,一片红上山下乡。她说话有她那代人特有的风格,不矫揉造作。当然,装模作样自己未必做得来文明的文明人会说他们缺乏教养,粗俗不堪。 “我是说,我能为您做牛做马,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孟芸这类下等草根,根本做不到的事会喷得极其诚恳。 “好吧!我要你脖子上挂一双破鞋,身上挂一块牌子,牌子上写上‘我是个下贱婊子’,当着你学生的面上一节课。你能做到吗?” 孟芸傻眼了。 “曹厅长,您放过我吧,求求您,求求您了!您如果心中有气,可以打我一顿消消气,我可以马上来省城见您!” “打你一顿?你不是又可以对着镜头喊:‘哎呀,中纪委看到了,不好办啦!’” “不会的,不会的!即使毁了我的容貌,我也不怨您!” “住嘴!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难道人人都像你这样恶毒吗?我不会碰你一根汗毛,我要让你心里难受!你不是很喜欢给人玩吗?我可以让阿玉继续玩弄你,我无所谓!我现在唯一的乐趣,就是看到你痛不欲生!这不能怪我,是你先让我痛不欲生的!你一定会为你以前作的罪孽付出代价,你这一生不会有好日子过,即使你死,我也要让你臭名远扬,我发誓!”说完,曹晓慧挂断了电话。 孟芸瘫在沙发上,两眼发直,脑子里面一片混乱。她完全相信曹晓慧的誓言。曹晓慧对自己的才貌非常自负,是个性气高傲的女人,决不容许自己输在一个更有才貌的女人手下。东方历史上的吕后、武则天都是这种类型的女人。孟芸对曹晓慧确有歉意,只要曹晓慧饶恕她,她会全心全意地为曹晓慧做事。但她知道曹晓慧对她的仇恨已不能化解,曹晓慧折磨她的方法,会比断手断足,做成人彘更为可怕。孟芸绝望地闭起眼睛,不敢再想下去,可是她的耳边不时响起曹晓慧怨毒的声音,她不禁连连打颤。 众人默然,呆坐在沙发上。曹晓慧说话时,秦月娟、周世玉本想干预,但插不进一句话,他们找不到任何理由阻断一个妻子和一个母亲的血泪控诉与复仇宣言。 电话铃又响了。孟芸坐正身子,盯住茶几上的电话出神,直到铃声响了十多下,才按下电话机喇叭按钮。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她禁不住哀叹一声。 “是小芸吗?在干什么呢?电话铃响了那么多声没人接。啊?我们之间很常时间没有互相联系了。最近一段时间,我工作实在太忙,没有照顾到你。听说你和阿玉闹得有些不愉快?房子不肯住?还装上了摄像头?怎么回事啊?” 孟芸默不作声。电话机里声音继续: “年轻人不要闹意气嘛!有事情大家坐下来好好谈谈,不要动不动就,啊,房子是省委奖励的,你现在什么意思?嫌这房子不够好吗?还是嫌党给你这房子怀有什么目的?有意见,可以光明正大地向党组织提嘛!党的目的很清楚嘛,奖励先进,很无私嘛!你和阿玉之间,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嘛!连对付敌人的手段都使上了,装上摄像头了!看在我老头子面上,不要再闹了!大家互相体谅一点,不是很好吗?要不,你实在不顺心,到我这里来休息两天,我现在就在下江,就在惠济宾馆,我派车去接你。喂,你倒是说话啊!” “周…书记,刚才…曹晓慧同志来过电话了,要我…,周书记,我们以后不要再接触了吧,曹厅长是您的爱人啊!她会不高兴的,我们不能对不起她啊!” “怎么啦?啊哈,小芸,不要睬她。她是个醋坛子!你不理她,慢慢地她就会好的。” “不,不!我已经答应她了,我们再不要…,周书记,求求您,求求你们不要再纠缠我了!”孟芸口不择辞地乞求道。 “什么?你怎么这样说话呢?好像我们在欺负你一样。纠缠你?我们什么时候强迫过你吗?你不是亲口说你喜欢和我在一起吗?我们做的事,都是你自觉自愿的,对不对?小孟同志,我看你思想上有问题啊!怎么领导干部找你谈谈话,就是纠缠你呢?领导找你谈话,是关心你的思想嘛!是爱护你嘛!对你很有好处啊,对不对?不要忘了是党培养你长大,没有党,哪有你孟芸呢?你可不能忘恩负义,辜负了党对你的培养啊!唉,你的话真让我失望啊!好吧,如果你还愿意来我这里玩两天,打个电话给我。我晚上住惠济宾馆122房间。你打电话给宾馆,叫总机转,就说是孟芸,总机就会转我房间。” 秦月娟再也按捺不住,听得周浩天要挂电话,赶紧猛烈咳嗽。不出所料,电话机重新发出声音: “小...小孟,你身旁有人?” “周伯伯,是我,小月,秦月娟!” 秦月娟搭腔,“不但有我,世玉也在。不但我们在,曹阿姨刚打来过电话。说起您和小孟的事。哎呀,我都快吓死了!” 电话机一阵静默。秦月娟继续挑逗: “世玉,你怎么啦?和周伯伯通通话呀。把刚才曹阿姨说的话,说给周伯伯听听!” 电话机发声了:“噢,好好,小月啊,伯伯还有些事要办。你们玩得开心,啊?伯伯挂电话了。” 孟芸按下电话按钮,心中一片冰冷。他们这些人说话怎么都这样不讲理呢?她怎么可能自觉自愿地投怀送抱让这个肠肥脑满的周胖子玩弄呢?哪个女人会真心实意地喜爱那一堆发出怪味的老肥肉呢?她的确求过他保护,那是因为他儿子周世玉侮辱她,她两害之间取其轻,哪里谈得上自觉自愿?没错,是党抚育了她,可她从来没有忘记党的恩惠呀!她为党工作,作出的努力,不逊于他周浩天,不逊于他那当处长的儿子周世玉,不逊于他那副厅级高干老婆曹晓慧。一定要热爱周浩天,才算爱党?一定要全心全意为周浩天服务,才算为人民服务?他周浩天怎么能代表党,代表人民呢?太摆不正自己的位置了吧?能代表党的伟大领袖,能代表人民的人民儿子,可不是他周浩天能当得起的!他掂过自己几斤几两了吗? 电话铃再次响起。孟芸按下电话机喇叭按钮。 “小孟吗?小月在吗?” 孟芸和秦月娟吓了一大跳:秦月娟母亲!孟芸来不及思考今晚有多怪异多荒谬,抢在秦月娟前,迅速拿起电话机听筒,关掉电话机喇叭。 “是是!阿姨好!我是孟芸!月娟...月娟在。不过,月娟姐姐她马上就回家,她已经快出门了,我马上送她回家!阿姨,我挂电话了。阿姨再见!” 孟芸挂掉电话,拉起秦月娟,带着哭腔道:“姐,回家吧!求求你,求求你,回家吧!回家后给妈妈打个电话。姐,下礼拜一我们办公室见。下礼拜一之前,我们不要再见面了!听妈的话!求求你,求求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