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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江市是具有人文底蕴的名城,十多年前在城郊建了个巨无霸企业石化总厂后,下江逐渐成为全国闻名的工业和科研基地。前两年下江由县升市,中央决定将下江市打造成全国新型工业科研文化特区,党务行政仍归省委省府领导。下江一中是省重点学校,小巧精致,学生人数不多。在省里的重点中学中,下江一中的教学质量并不突出,但它却是全省干部子女上中学的首选,甚至吸引了不少外省贵族,就连教职员工中也混了些胸无大志或者官场失意的太子党。这些年学校广开财源,教师外面用各种手段捞外快。在省委督促下,各大企业还得装模作样地向下江一中注入教育资金。学校因此不差钱。每学期学校都有各行各业戏精们来此表演:视察、庆典、演讲等等,充分体现党和国家对教育事业的关怀。 刚开学,学校照例庆祝一下。这两年,讲究抓教育,每逢开学,市委总有些头面人物来光顾一番。这次开学典礼不同寻常,竟然比往年晚了两星期左右,原因是这次上面来的首长非同小可,来了两位中央委员:省委书记周浩天和石化公司总经理李永胜。校长徐恒忠上星期得到首长视察的消息,受宠若惊,率领孟芸办公室的教员和孟芸班上的学生干部手忙脚乱了两天,总算粗具规模。 * * * * 卫平在黑板报上涂下最后一划,扔掉粉笔,盯着黑板苦大仇深地大放厥词:“肏!终于完了!感谢...,什么,娘西匹的阳光雨露对禾苗的关爱和...嗯,莅临指导。咳咳,这他妈的什么语句?通不通啊?恶心死了!老棺材占着茅坑碴烂污,没事乱跑什么!教育要这种戆屄样子管?有卵用啊? 发克!” 李碧荷推卫平一个踉跄:“喂这位卫同学,你一句话里带多少个脏字啊?你骂谁呢?谁是老棺材啊?是你姑爹吗?” 卫平跌倒在地上,尴尬地笑。刚画完画的宣传委员高茂桦神神秘秘地说:“你们知道吗,我们孟老师是周浩天的小秘哎。” “孟老师真美啊!” 挂完剪纸美术字标语的程国梁突然叹道。他意犹未尽,“老甲鱼真有福啊!” “你丫怎么撑阳伞啦?” 高茂桦笑着对程国梁说。 “你他妈的小南蛮,整天丫丫丫的,摆什么四九城大爷的谱啊?好象真的成了天子隔壁邻居似的!懂丫字怎么用吗?” 程国梁反唇相讥。这十多年普通话得到大力推广,少男少女们已不太说方言,连骂人话都是混搭,甚至还夹带些鬼佬单词。模仿京腔京韵特别时髦。 卫平显然对这类话题很敏感:“妈的你们能不能闭上鸟嘴啊!以后那什么,孟老师是我们班主任。那什么,孟老师的,啊,不要听戆卵瞎讲!” “不讲就不讲呗。你丫怎么语无伦次的?干你鸟事啊?你他妈急什么?我说是秘书,你他妈的想什么呢?” 高茂桦抗辩道,“要不是她,咳,孟老师是小秘,啊咳,轮得到我们班瞎忙?” “是啊。现在只有我们班忙!这学校又不是只有我们班,只有初中一年级!要不是孟老师,哪能够呢?” 程国梁附和道。 他眼珠一转,压低声音道:“你们说,孟老师是不是被周浩天甩啦?” “肯定不是!” 卫平答道,“肯定是孟老师想甩老甲鱼!老甲鱼一身肥膘,孟老师多...水嫩啊。孟老师给这死胖子当秘书,就好象,啊...,就好象,猪猡身上插鲜花!整一个胖花猪啊!” 卫平的话引起一阵哄笑。班长兼少先队中队长蒋丽萍边笑边数落道:“你们男生真下流!才多大啊,思想这么复杂!” 高茂桦瞥了卫平一眼,看着李碧荷讨好道:“听说李总也来,对吧,李司令?你老爹常来大撒淫民币的。”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啊?” 李碧荷嗔道,“你一个南方小赤佬偏要装得像东北纯爷们似的,个没长高舌头也没长全?淫淫淫,多难听啊!下流淫荡南蛮子!” 九十年代,东北小品风靡,连带东北腔流行一时。 “按说淫也不是就意味着下流。” 卫平不失时机地在女孩子面前卖弄学问,“曹雪芹在《红楼梦》中,借警幻仙姑的口将那个淫字,特别是意淫,解释得很正面!” “哟,卫平,这么说你读过《红楼梦》啦?” 蒋丽萍问。 “人家在家偷着看呢。还以贾宝玉自居!” 李碧荷指着她表弟揭露道。 “是吗卫平?不简单啊!我们班你是第一个吧?我爸妈都不让我读《红楼梦》,说我们太小,还不懂爱情呢。” 蒋丽萍笑道,“你看我们孟老师象林妹妹还是宝姐姐啊?” “林黛玉、薛宝钗、贾宝玉和我们一般大。” 卫平得着卖弄机会,赶紧抓牢,“孟老师大概...,大概和警幻仙姑秦可卿差不多大吧。虽然辈份上秦可卿要比贾宝玉晚一辈。” “佩服佩服!我们都只看过电视剧电影,没看过书呢。您可别蒙俺们乡下人噢!” 蒋丽萍笑道。 “班长同志,俺们俺们的很接地气么!” 卫平嘲笑道,“五谷不分的小白脸,娘冬菜装的象劳动模范似的;娇滴滴的小资,躲在屏幕后面装娘西皮的大尾巴狼。都他奶奶的互联网害的!” 近一年来互联网兴起,下江一中是贵族和巨商钟意的重点中学,得风气之先,学生中的网络先驱常将论坛上的黑话挂在嘴边,学生们对流行的网络语言不陌生。 蒋丽萍对卫平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很不服气,她取笑道:“贾宝玉同学,我看你一句话起码夹三个脏字。曹雪芹同志怎么把你弄成这样啊?曹老头是老甲鱼吗?”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卫平倒是脸也不红:“你懂个屁啊!曹雪芹是天下第一大作家!他塑造的男一号,自然最优秀!呶呶呶,就像我老人家一样!哎,警幻仙姑说贾宝玉是天下第一淫人...” “啊呀呀!看不出来呀!原来您是天下第一淫啊!您13了吧?老淫了!” 蒋丽萍模仿东北腔再切换成戆巴子调,“我队雷鸽静养有辱淘淘缸水!” 卫平顿时feeling好好:“唔该,雷歹过港啦,大思幼姐!” 他来了劲了,越说越离谱,“仙姑将秦可卿许配给贾宝玉,他们就那个了,啊,嗯,淫了!贾宝玉大概就十岁。我老人家这一把年龄了,还没开过荤呢!” “秦可卿是贾宝玉老婆?” “哇哈哈哈哈!” “卫平,你丫编吧!” “你他妈的瞎掰吧!” 一旁俩男生大惊小怪起来。 “瞎掰你个大爷啊!你们他妈翻书去啊!就他妈的知道电视剧!” “哇肏,贾宝玉厉害呀!” 程国梁嚷道,“你刚才咋说的?秦可卿和我们孟老师一般大?贾宝玉才十岁?窝肏,小童子鸡淫了只老母鸡啊!” 男生们哈哈大笑。 “下流胚!” 李碧荷蒋丽萍一齐啐道。不过小姑娘们终究有点好奇。蒋丽萍问:“喂卫平,你说贾宝玉那时才十岁,是书上写的还是你毛估估出来的?” “不能再大了!那天贾宝玉睡在秦可卿床上。那秦可卿是贾宝玉的侄儿媳妇,不能像我老人家这把岁数...,我老人家...哎你看我和孟老师的身高,和我老人家一般大,他的个头还不超过秦可卿?睡在侄儿媳妇床上,像什么样子?” “我的乖乖隆地动!这他妈的到底是老婆还是侄儿媳妇啊?” “秦可卿到底是谁的老婆啊?” “整个乱了辈份了!” “睡侄儿媳妇床上成她老公了,有故事啊!” 俩男生七嘴八舌起哄。 俩女生也觉得不可思议。蒋丽萍笑着拍拍卫平的肩:“真的假的?宝二爷您老人家,骗俺们贫下中农没文化,勿作兴的噢!” 李碧荷笑道:“我老弟在捣浆糊!你还真把他当贾宝玉呢。他就是那个,那个什么...,薛宝钗他哥,叫啥来着?” “韦小宝!” 蒋丽萍怪模怪样答道。 “韦小宝是谁啊?” 卫平一脸懵逼。 “哈哈哈哈哈!卫平,你终于也有不懂的了!” 小姑娘乐了,淑女不装了,也开始了胡言乱语,“韦小宝么,也是只童子鸡,老母鸡小母鸡淫了七只呢!” 小姑娘再次拍拍卫平的肩,“第一淫同学,您老人家得努努力了,否则要从淫坛上滚下来了!” 小家伙们再次哄笑。他们身后突然响起一阵咳嗽。五位扫尾黑板报的少男少女们一起回头,发现是徐校长率一干教师站在教室门边。卫平慌乱地扫了老师们一眼。孟芸紧皱眉头,上门牙咬着下嘴唇,俏脸泛红。徐恒忠连连摇头。其他老师表情怪异,似乎在使劲憋住笑。特别是青年教师秦月娟,弯着腰夸张地左手拍着胸右手捂着脸,不顾形象地大声咳嗽。 “现在的小鬼头厉害啊!” 刘一鸣笑眯眯摇晃脑袋,“我二十岁文革还没开始,就写文章评论《红楼梦》,从没看到还能这样说红楼的。哈哈。” 刘一鸣文化大革命时是省大批判组成员。文革是伟大领袖红朝太祖一手发动和领导的并是他老人家最在意的事业。文革中期,皇储副统帅折戟沉沙,首都全国顶尖的两校成立大批判组,匪夷所思地将副统帅与孔老二合起来批。各省宣传部纷纷跟进,成立了省大批判组,掌控和指导省内外文化大革命的宣传。吴越省的大批判组原来叫做省委写作班。省委写作班本就是个是个非同小可的组织,文革的序幕是他们帮着拉开的,得到过太祖爷的多次褒奖,在文革元年的太祖生日宴会上,太祖爷对吴越省委写作班的造反夺权称道有加,预祝全国一片红,一起打内战。写作班改名大批判组后,在太祖思想的万丈光芒下,大批判组成员个个干得其乐无穷。按理,刘一鸣稳稳当当地属于太祖爷革命路线上的人。不料太祖驾崩后发生宫廷政变,得手的当权派强行捏造出一个反对太祖爷的后党,将无限忠于太祖爷并被太祖爷倚重的人马划归其中,这样便将太祖爷与太祖忠臣成功切割了。文革时保证永不翻案文革后掌权且自封为二代核心的人民儿子改革开放总设计师,全盘否定文革。二代核不敢指责开创红朝的太祖,只好把一切文革罪过推给伟大领袖的老婆。刘一鸣就成了后党余孽。刘一鸣混迹于大批判组时三十左右,资历不深,只是个喽罗,后来也没查出甚罪孽,所以也没受甚惩罚,连党籍都保留着。文革后,刘一鸣跟着一位大学老教授研究程朱理学,埋首于学术。但他毕竟属于余孽,高校不会收留他,他就寄生在下江一中。以他目前的学术造诣,做一个中学教师绰绰有余。近年来,下岗待业的无产阶级人数暴增,不满情绪也暴涨,但任何对现行政策的牢骚都有可能被归结为恨党卖国言论而遭到无情镇压。尤其是那次春夏之交的动乱后,老百姓明白了当权派真的能在和平时期开着坦克上街把示威群众当作反动派一扫光。这种对当局不满而又状告无门的矛盾催生和激发出了当权派和民主自由分子都不曾想到也不愿看到的效果:怀念伟大领袖和文革的人越来越多,唱红歌跳红舞成为时尚。民间的这次返红潮流,即有对当年地位平等的怀念也是对现状不公的一种隐晦的反抗。无论党的哪代核心,都是红朝的领袖,自然不敢公然违背开创红朝的太祖爷思想。在这种情形下,又有学术背景又有文革情怀的刘一鸣俨然成为下江地区中等专上教育系统的精神导师。虽然他没有一官半职,但他说的话,往往比市领导还要灵。 徐校长打发走了布置教室的三位学生,留下李碧荷和卫平。石化总厂送来一批精密仪器和电脑,待会儿校领导要接见石化厂来人。李碧荷和卫平是李总经理的亲戚,徐恒忠决定让他俩参与会面,以示感恩李总和石化公司。 师生们一边审视教室的布置和墙报内容,一边继续刚才的话题。一中的老师知道李碧荷卫平的特殊身份,与这俩小赤佬谈话向来不摆师道尊严,地位相当平等。 “小孟,你们班不得了!卫平这小鬼头说的是真的么?不会吧?” 秦月娟站直了腰,笑嘻嘻问孟芸。秦月娟是下江一中的化学教师,目前教授初中一年级的科学课。她生性自由散漫,混在不起眼的下江一中,却是下江市乃至省内的太子党一姐。坊间传言,她外祖父是中央军委大佬,不知是真是假。高干们的老婆都是大美女,高干家女子大多承继了母系亲人的美丽基因。秦月娟自不例外,是个一顾能倾了下江市二三顾能倾省倾国的丽人。她平时慵懒低调,偶尔不高兴了却声势张扬,江湖上没人敢招惹她。曾经有位超级富豪坐着车牌六个6的大奔豪车,发觉一辆铃木摩托车驶进他原先的车位。摩托车上的妞黑皮衣黑皮裤黑皮靴,头带黑头盔眼罩墨镜。大奔富豪领着司机保镖叫嚷着命令铃木飒女立刻将摩托车挪出车位。飒女不作一声,锁上铃木车准备离去。富豪见状口出不逊,骂骂咧咧地问候飒女的身体器官和她的老妈,扬言要砸了那辆铃木。飒女转身摘下墨镜头盔,一头黑发象黑玉瀑布泻在肩上。富豪定睛一看,扑通跪倒,磕头如捣蒜,声称他不知那是小秦姑奶奶的座驾,不知是小秦奶奶大驾光临,求奶奶原谅他这个不懂事的孩子,他再也不敢了;如果要赔偿精神损失,奶奶尽管出个价,他保证如数奉上。美飒小娘秦月娟只是笑着踢了那傻缺一脚,让那孙子赶紧滚蛋。秦月娟与卫露一家颇有渊源,李碧荷和卫平从小把她当大姐姐看待。她与这俩小家伙说话也就相当随便。 “哪能是真的!” 孟芸沉着脸回答,“卫平的话半真半假,做不得数的!他的表述给人最终的印象是:秦可卿与贾宝玉结成了夫妻。” 孟芸转向卫平,“卫平,这样玩文字游戏可使不得!” 她向众人解释道,“ 这是忽悠人的典型伎俩:说的话都有依据,但却有意忽略了关键点!事实上,贾宝玉当时是在做梦,警幻配婚发生在贾宝玉的梦里,哪里能当真?而且,配婚的女子表字可卿,说她姓秦了么?” 卫平被孟老师批得大为尴尬。他不甘处于孟老师的下风,强词夺理道可卿怎么可能不姓秦?秦可卿的秦就是爱情的情!可卿就是可以亲近或者可以施情的意思!秦可卿那名字的意思就是淫!你没看到秦可卿卧室内的那些摆设那些画吗?大家闺秀的房间里怎么会有那种摆设有那种画?他卫平要表述的就是曹雪芹的原意——贾宝玉和秦可卿的淫!贾宝玉梦境中淫了秦可卿,直接导致了他现实中淫了花袭人,这可都是书中事实! 孟芸觉得卫平纯属无理取闹,笑着数落道:“你都看了些什么呀?《红楼梦》多伟大啊!这真是应了鲁迅先生的话,不同人看《红楼梦》会得出不同结论!” “是啊!鲁迅先生说:‘道学家看见淫。’ 我这样读,我是道学家呢,还是你们是道学家啊?” 卫平一点不给孟老师退路。 秦月娟见这师生俩剑拔弩张,火药味越来越浓。她将卫平拉到身边,指着孟芸道:“我们这里,刘老师没得说,《红楼梦》是小菜一碟!还有读过《红楼梦》的,大概就要数你们孟老师了。你们孟老师科班出身呢;小时候就从孤儿院被选拔到首都少年宫青年宫,参加才艺班学习文体艺术,一直到上大学呢!《红楼梦》自然不会没研习过!小孟老师,我说的对吧?” 秦月娟原本瞧不起孟芸:小秘就一花瓶,连二奶都不如,下三滥的人物,有什么资格当人类灵魂工程师?但这两星期相处,孟芸对秦月娟柔声软语,马屁拍到了家,几十遍姐姐叫下来,秦月娟搁不住孟芸嘴巴甜,对孟芸的态度一百八十度翻转。加之孟芸本身阳光开朗,不忸怩作态,很对秦月娟脾气,秦月娟对孟芸的好感大增,常常教没有教学经验的孟芸对付调皮捣蛋小鬼头的一些诀窍。 “哪里呀,当年学习班倒是讲了大半年的《红楼梦》。《红楼梦》构思博大精深,我那时也不大懂,现在更忘得差不多了。” 孟芸首先笑着谦虚了两句,接着卖弄道,“不过,我倒是常用红楼语句化出的笔名发表文章呢。前年还和周世玉以艳杯红窟为笔名,发了一系列有关拐卖妇女的文章...” 卫平突然觉得一阵头晕。他身旁的赵大柱老师道:“对了,小孟,周浩天在科技论坛亲自读了你的实习报告,就是那年吧?听说,就是因为实习报告,周浩天才赏识你的。” “快别提了!那份报告,那里面的东西我根本不懂,都是东抄西挖来的!” 孟芸笑得不太自然,“其实,要不是周书记是周世玉他爸,我还真不会...,咳,说这些做啥?” 在场教师都笑了,他们倒也欣赏孟芸的坦白。孟芸和周家父子的事,下江一中的教职员工多少有些风闻。秦月娟笑道:“是为了周世玉?噢是了!我说周浩天怎么把你送到我们这旮瘩里来呢。我党从来只能升不能降的!降一般是降到牢房里去的,从来就没见过降成老九的!原来你快要修成正果了,要当周浩天的儿媳妇了,周浩天避嫌挣名誉工分呢!” 卫平泛酸了。 “你净瞎说!没影的事!你秦大公主不也是人民教师?我为啥不能到中学来?” 孟芸抗议道,眼里却流露出迷茫,“我和周世玉好过。不过,... 最终没成!” 孟芸大方承认,眼中一片深情,“周世玉,他以前差一点叫周宝玉呢。” 秦月娟看着孟芸的痴呆样,想笑:“你连人家还没有用过的名字都知道,看来关系不浅啊!” “周世玉是甄宝玉呢!” 孟芸没羞没臊起来,“我为他解释过艳杯红窟的意思,还在他的笔记本上写过:‘万艳杯中玉,千红窟内芸。’” 卫平眼睛发直了。他身边的赵大柱突然问:“什么,万艳杯中玉是周世玉?” “那是我瞎写的。杯中玉其实很附会生硬,做作,是不是啊?” “万艳杯中玉是《红楼梦》里的吗?” 孟芸有些诧异,“怎么?小赵,你中文系毕业的,不知道千红一窟,万艳同杯?没读过红楼?” 赵大柱说他从没读过《红楼梦》,他大学期间的室友也没人读过《红楼梦》,同班同学中也没听说有人读过《红楼梦》。秦月娟哈哈大笑,说赵大柱读的是假中文系。孟芸解释道千红一窟的窟是洞穴的那个窟,谐音哭泣的哭;万艳同杯的杯是茶杯的那个杯,谐音悲伤的悲,红和艳指的是年轻女子。千红窟万艳杯就是隐喻年轻女子的凄惨。赵大柱点头称是。不过他似乎对隐喻不感兴趣,追着问:“周世玉用万艳杯中玉做过笔名吗?喔我是说...,在网上,他用过万艳杯中玉作为笔名吗?” “我不知道啊。怎么,你在网上发现有人用万艳杯中玉作网名?” 孟芸觉得奇怪,问道。 赵大柱若有所思,没吱声。赵大柱在下江一中教语文。他带着副眼镜,长得细小白净,典型的美丽小生,留起长发来可以扮成俊俏小妞。但他常常写一些气吞宇宙,睥睨天下,大气磅礴慷慨激昂的文字,在全国乃至全球小有名气,和他的小身板极不相称。他出身低端人口,却有着壮丽的情怀,誓要夺取西方霸占已久的话语权,解救西方诋毁侮辱已久的祖国声誉和宣扬西方轻视侵蚀已久的东方文化。虽然党三番五次拒绝接纳他为光荣的成员,但他不悔初衷,仍积极向心爱的党组织靠拢。 “那应该是他了!杯中玉是很私人的称呼。” 孟芸说起他时,神情总是那么特殊。 秦月娟看着孟芸苦样,颇为为她不值,劝她说周世玉什么东西,绣花枕头一包草,根本配不上她。孟芸笑着推秦月娟一把,朝李碧荷卫平站的方向努努嘴,对秦月娟轻声道:“喂,不合适吧?这还有俩小朋友呢!” “其实《红楼梦》也没什么意思!什么博大精深?什么窟啊杯的?都是垃圾!” 卫平突然爆炸,声嘶力竭叫嚷,“它起先叫《风月宝鉴》,就是曹雪芹想要写的一本淫书!只不过他写着写着手滑了,感到写黄色小说太可惜了,一不小心就写成大部头的《石头记》,就是《红楼梦》!我说的这些难不成也是忽悠你们吗?” 师生们愣住了。在教室另一头讨论欢迎省领导会上表演节目的徐恒忠、刘一鸣、姚南枝向孟芸秦月娟这边聚拢过来。刘一鸣道:“卫平啊,怎么啦?《红楼梦》成黄色小说啦?哈哈!说说你的理由嘛。” “这不明摆着吗!” 小家伙看上去快哭了,喊道,“一开始就贾瑞戏凤,秦可卿淫丧天香楼...,还有...还有...啊?宁国府扒灰!那关系...,啊?王熙凤和贾蓉,贾宝玉和秦钟,不觉得别扭吗?然后...。再后来...红楼二尤。刘老师,您不觉得《红楼梦》中红楼二尤那段,嵌入得不太顺畅吗?” “我的那个去啊!小鬼头,啥事体弄得这么激动啊?” 秦月娟没等刘一鸣回答,取笑道,“想扫黄啊?扫黄扫到《红楼梦》,厉害呀!”她转向孟芸道,“你看看,你班上的宝贝,伤自尊了,高烧五十度了,快去救救他!” 孟芸伸手摸了摸卫平的额头,笑道:“哇,都男子汉了,还哭呢?好啦好啦,你说的有道理,你没忽悠人!你不是道学家,我是道学家,好不好?我确实也没读懂过《红楼梦》呢。” 孟芸哄道。她掏出手绢,为卫平擦擦脸,续道:“不过,说《红楼梦》是黄书,太过份了吧?它怎么就不博大精深呢?你看那书里,诗词歌赋、绘画、园林建筑、饮食、中医中药...” “垃圾!都是垃圾!” 小家伙打断孟芸的话,一把将红楼精华抹得精光,“你看,薛宝钗的冷香丸,中医中药,那药引子,雨水的雨,小雪的雪,白露的露,...,还有什么?和着花蕊做成丸子埋在地下。你吃下去不会上吐下泻吗?肚皮里面不生蛔虫吗?” 孟芸张口结舌。李碧荷呆立一旁。秦月娟大乐,再次弯腰捂嘴捶胸。众教师们再次努力憋住笑。徐恒忠见状,赶紧和稀泥捣浆糊,草草布置完接待首长的任务,带着李碧荷卫平去见石化厂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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