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曉波1988年在香港接受訪問時說:需要“三百年的殖民地”,中國才有可能實現一個真正的歷史變革。由此引發許多中國人對劉的大加撻伐。這位八九年“六四”运动的参与者、《零八憲章》的起草組織者,被中國共產黨政府以“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罪”判處入獄十一年的大陸政治犯,2010年10月卻獲得了諾貝爾和平獎!消息傳來,引發海內外中國人對劉的再次關注,因他的“殖民論”,愛國憤青們再一次將“漢奸”、“賣國贼”的帽子戴在了他的頭上。 中國人對“殖民”兩個字極度敏感,這自然與西方的殖民歷史,近代中國被西方列強入侵歷史,及中國人接受的反殖民教育有關。 但西方歷史上的殖民,不僅僅只有對殖民地土著的殺戮和資源掠奪,的確也提升了殖民地的社會文明,造就了美國,加拿大,澳洲,新西蘭等許多現代化的文明國邦。 而且,這些發達的殖民地,都是咱華人爭相移居的國家! 不承認這些歷史與現實,都是陷在狹獈的民族意識中不能自拔而巳。 劉說要“三百年殖民”,按照我個人的理解,是他在訪談錄的上下語境中,談到中國的政治體制改革時,針對中國人傳統文化中的“奴才慣性”對政治改革的阻力而言的。 當代中國的改革開放之路,之所以現在停頓在了“政改”的關健點上,究根到底,一個重要的原因是,中國人靈魂里、文化里仍然存在祖先遺傳下來的“奴才基因”。 “三百年殖民地”,聽起來有點傷了中國人的民族自尊,但仔細想來,又的確如此。 你如果認同西方“人權、自由”的理念,你在心理上實際巳被精神殖民了。 你如果進一步認同西方“民主、共和、憲政”的政治,你在政治制度上巳接受西方殖民了。 你如果還接受西方“眾生平等”、“博愛”的信條,你在靈魂上就巳遺失在西方的信仰里了。 拋開對你個人的拷問,看看中國近代史,中國官方教科書說,自鴉片戰爭以來,中國從封建王朝一步一步淪落為半封建、半殖民地的社會。 其實,這種“殖民”性質,并沒有在國民黨手里改變,更沒有在共產黨政權里結束,而是一直延續到了當代中國。 不但中國近代史是一部西方列強瓜分中國的殖民史,連中國現代史,中國當代史,都是一部“殖民”史,只是這種“殖民”行為,由西方武力入侵的被動,變成了中華民族自愿的主動,由西方人的直接殖入,變成了政治經濟文化的殖入: 請看,自辛亥革命來,“五四精神”中講的“民主與科學”,就是源自古西臘文明,也是歐美文明輝煌至今的本源之一。國民黨的“三民主義”就是地道的美國貨。共產黨的“馬克思主義,共產主義”就是歐洲德國貨,只是歐洲人從未用過,早巳丟棄而巳。 而當代中國大陸的改革與開放,更是向西方社會主動敞開胸懷、寬衣解帶的全方位“主動被殖民”行為。從經濟上,技術上,文化上接受了西方的文化精子的殖入。 你家里的所有電器,其技術都是從西方殖入的;你住的高樓大廈、鋼筋水泥的城市建筑,以前都被稱為“洋樓洋房”;無論你是在騎著單車、三輪車,還是開著摩托車,或巳駕駛著小汽車,這些都是洋人的發明,,,,,,睜開眼檢視一番,除了自己的一身肉皮囊,你很難在自己身上找到一另處真正“中國人的東西”,就算所有商品背后都印著中國制造的字樣,也是商業技術殖入的結果,當然,你仍然說著一口地道的中國話,讀寫著中國漢字,只是一不小心就從口中筆下嘣出一句英語單詞而巳。 這些都是實實在在發生在中國這塊土地上的政治、文化與物質上的“被殖民”史實, 如果不要中國近現代及當代的這段歷史,不堪設想,中國只能是仍在封建王朝的“黑暗中摸索”! 中國大陸三十年對西方的改革開放小有成就,政權坐得穩了,保守思想便抬起頭來。“專制”這把舊椅子,去推的時候,好像這椅子很可恨,一奪到手,又覺得是寶貝了(魯迅語),因為正符合了既得利益集團的需要。 官商勾結一體,肆無忌怛揮霍權力,放縱私欲,不擇手段斂財,如此得心應手,一旦民主政治化,這些既得利益和階級優勢,都將成為泡影。 而民怨民憤的火山,在社會權力與財產日益分化的今天,越堆越高,實在令權力與利益集團寢食難安。因此,必須招安一批御用學者、文人走卒,從文化理論上為其尋找倫理上的根據。在西方的民主廣場中不可能找到這種倫理,只能回到中國皇城的祖屋中尋找,這就是當前中國大陸不實行政治體制改革的真實原因,也是中國大陸“國學熱”的官方動機。 另一方面,中國老百姓深受社會道德崩潰后人性罪惡泛濫帶來的諸“毒”之害,當然極其簡單地懷念起毛時代“貧困的清廉”,懷念起皇城祖屋中,那曾被紅衛兵打爛打倒了的傳統倫理道德了。 殊不知,這皇城中的祖屋,是一間鬧著鬼的祖屋,傳統倫理中的道德,有一個叫“極權”的幽靈依附于其上,巳經幾千年。於今要打開這祖屋,從中取出這塵封巳久的壇壇罐罐,一旦開封,找出其中寶貝的同時,也會將這“專制”的幽靈放出來,使“獨裁政治體制”的僵尸復活。這個千年僵尸復活了,就不可能再進行政治體制改革,因為有了祖宗的家法作為“專制”的護身符。 如此一來,中國經濟改革的成果也保不住,只能是死路一條(溫家寶總理語)。 中國幾千年的封建文化,諸子百家,洋洋大觀。抽絲剝繭,維護歷朝歷代統治的文化核心,就是儒家思想。 仁義禮智信,溫良恭儉讓,忠孝節勇和,中庸之道,是孔子及其后學心中的“道”在人倫道德上的具體詮釋,自漢朝獨尊儒術至今,成為傳統“禮儀之邦”的中國人在口頭上津津樂道的東西。 這些道德價值,與西方倫理及基督信仰相比,當然也有不少交集的共同光亮點,反眏了人類不同民族之間的共同追求, 然而,儒家道德的傳播途徑,與基督福音的傳道途徑,以及結成的果子,則剛好相反: 耶穌及其門徒,是自下而上傳道,走的是最艱苦、但最扎實的路線。走村串戶,從最苦、最貧窮、最罪惡的社會角落開始,用大愛親手醫治人間苦難。耶穌及其門徒,最愿意和病人、罪人在一起,見到病人就醫病,遇到罪人則祈祷,帮助他悔改。当伪善的卫道士(法利賽人)嘲笑他們與罪人同在時,耶穌說,健康人不需要醫生,病人才需要醫治,我來不是為召義人,乃是為召罪人。他說,有人打了你的左臉,你把右臉也讓給他打。因為耶穌的道是以愛化解罪和恨。耶穌甚至情愿將自己的肉身掛上十字架,以擔當人間罪惡,救贖世人,十二使徒只有約翰得以終老,其他使徒都是殉道而終,真愛帶來了寬容、赦免、同情、忍耐和對人類美好未來的信心和昐望,從而,轉化為人世間的巨大力量,勸導人悔改,棄惡從善,從感化最低層人的心靈,達到全社會信仰的層面。 耶穌開始傳道時,就從不與世俗權力和政治势力走到一起,他深知,任何世俗權力若再加上人性欲望,都是“愛”與“公平正義”的死敵,所以他才說:讓愷撒的歸愷撒,神的當歸給神。 當基督信仰牧養了歐洲人一千年后,歐洲文藝復興,人文主義興起時,諸多神職牧師就成為這場文化復興的倡导者和急先锋,因為整個社會從最底層到皇室,都有了基督信仰這塊磐石,全社會公認了愛與公平正義的神諭,將古老的西臘哲學、科學與民主與基督信仰嫁接在一起,也就水到渠成了。完成了道德信仰與社會制度的完美結合。 西方人對上帝及其獨子耶穌,是一種獨一真神的信仰。是發自靈魂的敬畏,“敬畏耶和華,是智慧的開端”。對耶穌是發自心底的信靠,無論人生喜與悲,都向耶穌祷告,对主呼求。称耶和华作天父,將耶穌稱作主(lord),只敬畏代表“公平正義”的獨一真神,從至高無上的神那里獲得博愛和自由,而不懼怕人世界中的其它一切力量,不受世間的物質和精神上的束縛。 中國人對神和宗教的態度,則是拿在手上利用,而不是發自心底的信仰,對我有用有利時就講禮義廉恥,不利于自己時則反其道而行;只是敬孔尊孔,而不是信孔,只是口服而很難心服,更談不上靈魂的交付與皈依。所謂“敬鬼神而遠之”,“臨時抱佛腳,有事再燒香”而巳,而不管他是哪路神明。 孔子當年周游列國,推銷他的學說,是靠著封建王權自上而下推行,走的是“捷徑”,朝思暮想的是權力路線。聽說王候要召見他,他立馬上車,邊鞋子和衣服都來不及穿好。“再逐於魯,削跡於衛,伐樹於宋,圍於陳蔡”,累累若喪家之犬,的確也很狼狽和辛苦,但他是典型的“以學買官”,搞的是“學識與權力交易”,他想用自己的學說先說服諸王候,再教化世人,自己也获得个一官半職,他的“學而優則仕”,就成為儒家后學以及今天中國知識分子的當然信條。 因此,當了官的儒者們,將孔子的學說加上“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三綱加五常,變成統治皇城皇土、馴服老百姓做好奴才的工具,而他們有了專制極權在手,就免于或隨意于儒家道德的束縛,更別談有什么虔诚坚定的信仰了,儒家的中庸之道,則使中國人更加遠離了人的個性自由,養成了浅尝則止、隨遇而安、左右逢源、上下鉆營、虛與委蛇、阿諛奉承的性格。社會實際生活與倫理道德說教由此形成兩張皮。說的寫的是一套,行的做的又是另一套。臺上一套,臺下另一套。家里一套,家外又一套。面子上一套,心底里另一套。對自己一套,對他人又是一套。對上一套,對下又是另一套。這就是中國社會不平等、不公正、缺少诚信、真爱、自由的根源,如此一来,中国传统的儒家道德體系,成為了一個徹頭徹尾的虛偽道德禮教,成為一個藏污納垢的華麗外套,成為極權專制的絕好幫手。因此,中國歷朝的士大夫,現當代的知識分子們,罔顧社會公正,拋棄良心,為權力為鑫錢說話,都是有一脈相承的傳統的。 所以魯迅小說里的那個狂人才說: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中國歷代封建王朝的道統,說一千,道一萬,歸根到底,不就是如何為皇帝權貴們做好奴才的道統嗎? 所以,劉曉波說得并沒有錯!中國人必須再接受西方精神上的殖民三百年,中國人才能成為真正有平等人格尊嚴,有愛心,有自由心靈的人。 魯迅還說過一段話,大意是,奴隸分二種,自己明知道是奴隶,打熬着,并且不平着,挣扎着,一面“意图”挣脱以至实行挣脱的,即使暂时失败,还是套上了镣铐罢,他却不过是单单的奴隶。如果从奴隶生活中寻出“美”来,赞叹,抚摩,陶醉,那可简直是万劫不复的奴才了,他使自己和别人永远安住于这生活。 魯迅死了快一個世紀了,不幸的是,他的話還是這樣地準確。現代中國人中,萬劫不復的奴才竟然還是這樣多! 在中國本土當奴才也就罷了,因為是無路可走,無處可逃,只能當奴才活著。 但有的人,本來巳用腳投票,甚至帶著老婆孩子移民到了國外,全家老小都巳被殖民,可是,心里還在中國做著一個奴才的夢!做著一個奴才的主子的狗的夢,這就真是個無可救藥的“萬劫不復”的狗奴才了! 劉說中國需要做“三百年殖民地”,就是針對這些人,從“人的精神”上講的,從這方面講,劉曉波說得太直接,太正確了! 中國人要真正獲得心靈的自由和解放,中国人要真能舒展开自己的个性,真正充分发掘出自身的创造力,就只有一條路,一如既往地向西方開放,心甘情愿地接受西方文明(民主科學與基督)的同化,若調轉回頭,關起心門來,回歸古老中國的專制傳統,是沒有任何出路的。 清朝以前的中國歷史,對社會制度而言,就是一本封建極權專制史,對人性自由而言,就是一本奴隸主與奴才的關系史。 從民國到當代中國,革命加运动无數次,中國人在精神心理上還沒有真正去掉“奴才”的本性。因此中國的專制制度仍然存在。 只是“打熬着,并且不平着,挣扎着”的奴隸多了起來。 這些奴隸當中,有為數不多的清醒者,魯迅死了,劉曉波關起來了。 Gapfiller 2010-10-1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