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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日志正文
我跟施正荣网恋 2008-03-23 13:51:13

施正荣是在网上认识的,见面之前,聊了一年多。那是大概7年多以前,我是第一次接触网络,不可避免地陷入了网恋。施正荣年纪大我26岁,有老婆有儿子,我21岁,未婚,也没有男朋友。他很有才华,说起话来旁征博引,现在想起来虽然十分可笑,当时却迷住了我。我在大学里谈过恋爱,可是遇上他以后,感觉比初恋还要甜蜜。之所以一直不见面,就是因为他有家。我们都预感到见了面,一定会出轨,他不想对不起家庭,我也不想当第三者。就在网上谈谈恋爱吧,权当一次网络游戏。我们都相信,时间会解决一切难题。我一边在网上跟他每天聊天,一边在现实生活中积极寻找男朋友。后来,我们越陷越深,他说,只有见面才能彻底解决我们之间的难题,强烈要求见面。我失去了理智,甚至暗想也许他可以离婚,我们结婚。于是,我们见面了,两个完全陌生的人,连电话都没通过的人。我们一切联系都通过QQ。见面的一刹那,我爱上了他。他高大英俊,风度翩翩,这一刹那的感觉令我迷失了方向,令我产生了不可思议的宽容。不过即使在这种晕头转向的状态下,我仍然感觉得到,他在点菜的时候十分谨慎,拿着菜单看来看去。我们见面的地点是一家五星级酒店的餐厅,他定的。他看菜单的时候,我注意到桌上有一张菜牌,标明当日特价菜是烤乳鸽,38元一只,我有种预感,他会点这道菜。果然,他看了半天菜单,点了一只烤乳鸽,两个青菜,饮料点了免费的冰水。在这里要特别说明的是,在网上聊天的一年多时间里,我了解到他是一家公司的董事长,该公司注册资金超过一个亿。我在一家外资企业工作,月薪两万元。我不是在网上钓鱼的女人,他的真实身份是我们在网上如胶似漆后才得知的。我虽然觉得他有些小气,不过还是原谅了他,因为我接触过很多有钱人,并不像人们想象中的那么挥霍,我以为他也是如此。饭后我打车回家,他提了一个十分可笑的建议,他说,以后我每次我打车都把车票留下来,到年底他的公司可以集中给我报一次。我当时就毫不客气地说,我们公司自己能报。我们的感情顺利发展着,见面不多,多半还是在网上。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都不提感情的事了,就是瞎聊,大概每隔半个多月,我们会在一起吃一顿饭,轮流买单。我看出了他是俭省的人,而我手里有一定的招待费用。我也不喜欢他的俭省,但又想,毕竟他的公司是自己的,能省一分是一分,我花的是老外的钱,不花白不花。瞧瞧,一个陷入爱情的女人就是这么愚蠢

 

 有一天他忽然给我打电话,说在我公司楼下的咖啡店里等我,非常想见我。我还在班上,不顾一切地去见他,跑得气喘吁吁。他面前放了一杯冰咖啡,喝了一半。他说他不想喝了,又找了个吸管,让我喝那杯子里剩下的一半。我竟然甜蜜地喝了。不过喝完我得知,这杯咖啡38元,还没有结账。他一直在打电话,我结了账。总共见面历时15分钟。回到办公室,我怎么想怎么气愤,又打电话给他,直接问他今天来我公司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想见我,还是想喝咖啡。他听出来了我的意思,很温柔地说,他老了,不懂年轻女孩子的心,希望我能原谅他。又说,周末会请我吃大餐补偿我。我马上就转怒为喜,盼望着周末的大餐,确切地说,是盼望着和他见面。所谓的大餐是一家四星级酒店的自助餐,我发现他特别喜欢选择星级酒店见面。在此我要告诉朋友们,千万不要以为星级酒店的消费有多高,在那里,一壶几十块钱的茶可以让你坐一天。自助餐也不过几十块钱一位,贵些的一百多块钱,两个人花三百块钱可以吃得又好又体面。他请我吃了这么顿饭,仿佛成了救世主,反复问我:以前在星级酒店吃过饭吗?第一次进星级酒店紧张吗?我虽然心里不大舒服,却开导自己,他年龄跟我差太多,把我当成孩子罢了。于是我跟他说,我经常出差去国外,在国外都住星级酒店,我没觉得星级酒店有什么特别。要想吃得好,一不能吃自助餐,二不要在星极酒店的餐厅。他听了哈哈大笑,也没说什么。令我不舒服的还有:一,他吃的特别多,几乎不能跟他说话,因为他不停地起身拿东西;二,他公然用指甲剔牙。不过,一年多的聊天的确让我们之间有了些缥缈的感情基础,我不断地原谅着他这些小毛病。吃过饭,顺理成章地,我们去楼上开了房。我们之间的第一次很别扭。为了照顾他男人的自尊心,我没有揭穿他。47岁的男人已经很老了,肩和胳膊上的皮肉都已十分松驰。他在笑的时候,我甚至发现他连牙都缺了两颗。在网上显现的成熟男人的魅力荡然无存,我终于明白了所谓成熟男人多么有魅力都是骗人的假话,排除掉物质条件,没有女人会不喜欢健康有活力的小伙子。我渐渐地从网络幻想中走了出来,虽然痛苦,却不得不承认网络跟现实的确相差很远。几乎是一种惯性一般,我还是想对他好。我一个人,公司过节发的东西根本吃不完,一次通电话中,我无意中对他提起,他马上嘻笑着说:吃不完拿给我吗。我心里一沉,说:那你过来拿吧。平时老以为理由不跟我见面的他,当天中午就过来我公司了。我在十七楼的高度看见他提着一箱不过三十几块钱的牛奶和一筐水果蹒跚而去,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从那一刻起,我鄙视了他。过了一阵子,他又给我打电话,说如何想我,这次他说了些实话,说上次因为太紧张,没能满足我,这次他一定会。我被他说动了心,也是因为寂寞,就答应了,问在哪儿见面。他问在我的住处方不方便。我说那怎么行,将来我还要交男朋友呢,把你领回来后,我还怎么再领男朋友。他说,没地方怎么行?总不能在公园里吧。我说:为什么不去酒店?他说:酒店太贵了。普通酒店不卫生,好酒店太贵。我说:要不还去上次那个酒店吧。他竟然说:不行,上次是因为那里装修打折,现在已经不打了。我靠。他反复说想到我家来,也不是为了省钱,主要是想感受一下我的生活环境,享受和我一起的二人世界,还可以给我做菜吃。我坚决没同意。无奈之下,他说出去开酒店,让我打车到某某地。我去了之后,发现那是一个洗浴中心。他正在门口等我,说先洗个澡放松一下,这里有鸳鸯池。我一听,马上反对,因为我实在不想看他的裸体。他说我保守,说这里有很多小姐,年纪轻轻的,都很开放。写到这里,可能很多朋友都发现了,他这个董事长不太像个董事长,好象穷兮兮的样子。没错,我也觉得他不像。不过我调查过,他的确是这个公司的董事长,公司的注册资金也的确超过了一个亿。在此再次请朋友们相信一件事,即使是一个注册资金过亿的公司的董事长,可能也很穷。这年头骗子到处都是。他见说不动我,就不大高兴地把我带到一个茶社喝茶。茶社里有包房,跟KTV一样沿墙摆着沙发。当时我不懂,我从来没去过那种地方。不过现在我知道了,有些茶社就是淫乱场所。他点了一壶茶一份爆米花,真会省钱,他老婆算嫁对人了。他跟我东拉西扯一番就开始动手动脚。当然,用他的话讲叫情难自禁。如果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有的茶社其实就是淫乱场所的话我肯定不会跟他进去,可是我并不知道。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去拉他,他十分尴尬地坐了起来,系好裤子,什么也没说。直到现在我也没搞清楚他这叫不叫YW。然后我们两个继续面对面坐着喝茶,一本正经的样子。他这才告诉我,他的公司是一个空壳公司,是找代理公司注册的,注册资金一分都不用他出,他只需出一定的代理费。有人会问,他为什么要这么诚实,他完全可以不说呀?这正是他的高明之处。在从前我们网上聊天的时候,我多次向他表白,最欣赏的就是他的坦白与诚实。他说,注册一个这么大本金的公司就是为了对外做生意方便,他这些年也赚了很多钱,算得上是资本家了。他最近有个想法,想揽一个我们公司的业务,问我是否可以帮上忙。我听到这话,心里暗暗有些吃惊。他说的这个业务,我们刚在网上认识时我就对他说过,我做这个业务,我没有决定权,但有绝对的建议权,也就是说,如果我愿意帮他牵线美言,他极有可能拿到这个业务。他知道我能帮上他。我开始想,他到底是个什么人?难道他跟我连网恋再恋爱拖了这么长时间就是为了这个业务?我忽然觉得很可怕。他又说,不会让我白帮忙,会给我些好处费。业务谈成了,每年还会给我分成。我听着,终于清醒过来,眼前这个人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所谓的爱,不过是我的一种幻觉。他从来没跟我设想过将来,也从来没跟我说过爱我。我在他眼里,跟其他的生意伙伴没什么不同。如果说有不同,那就是我白奉献了两次肉体,虽然奉献得不够彻底。于是我答应他可以帮忙,但是不要破了规矩,他得出些费用。他竟然厚着老脸说,你先替我打点一下,请老总吃个饭,拿发票来我给你报销。我说,这年头都是先拿钱后办事,哪有先办事后拿钱的。他问我大概多少钱,我说,你看着办吧。我们分管副总是中国人,请他吃饭不用花太多,也就是燕鲍翅什么的,人家来吃都是给面子。他说,就是就是,适当地你再帮我用些美人计。最后我们谈成价格:一万元,他当即打电话叫一个会计把钱送了过来,让我打收条。我一听就把钱给他扔了回去。他只好说算了,不用打收条了,又说,茶社条件不好,下次一定!我厌恶地看着他的脸。说这话的时候那个女会计就在场。我从此再也没跟他见过面。他给我打过几次电话催问这事,我干脆地说帮不上忙,请不动副总。他说,那钱怎么办?我说,什么怎么办?我们俩认识一场,我给你买过一件衬衫一千七百多,吃饭花过两三千块,你给我买过一只四十块钱的毛绒玩具,你说怎么办?我们公司过节发的色拉油、干木耳,都给你拿走了,你说怎么办?他干笑着说,原来你是骗我钱呢。我说,别说谁骗谁,一万块钱不够我一个月工资,我就是想提醒你别以为女人都是白给你出钱出力的SB。他说,那算了,算我们白认识一场。我冷笑。
  

在我跟他断绝联系的那段时间里,我很痛苦。网恋的甜蜜感觉太美好了,我几乎不能自拨。回想起我们在聊天室里偶遇,一聊钟情,几乎天天上线聊天,若有人出差不能聊,就会发封邮件。美好的感情竟是这样一个庸俗的结尾,好心痛。我是那种不甘心被利用的人,虽然拿了他一万块钱,出了一口气,心中也很难过。有一阵子我几乎想把钱还给他。可是一想到他的种种表现,我又忍了。有一天深夜,我忽然醒来,心痛难忍,那是从前我们固定的聊天时间。我忍不住爬起来,给他写了一封信,满是对过往的怀念。第二天一大早,还没上班我就先看邮件,竟然看到了他的回信。难道他也是深夜难眠,怀念我们之间美好的网恋?我心跳着看完了他的信。他的信很平淡,没说什么,但也看得出他不想得罪我。也许他对那笔业务还抱有希望?这时,我发现了一件事:他给我发信的邮箱并不是从前用的那一个。他在某一网站新注册了一个。我熟悉那个网站,一般来说,信箱名就是网站注册名,可以查到个人资料。出于好奇,我在该网站使用查询网友功能,查了他的资料。查询的结果几乎让我昏倒。我是真的心如刀绞。有的时候人宁可生活在幻想中,也不要看见丑陋的现实。他的注册资料写着:
  相貌:英俊
  职业:房地产
  年龄:47
  身份:总裁
  身高:184
  婚姻状况:离异
  交友目的:寻找恋人

诸如此类吧,时间太久,我已经记不清了。唯一能记住的是他竟然把照片也放到了网站上,47岁的臃肿身躯,故做深情的眼睛凝视前方。我真想吐。他的注册时间是在我们见面之前。看完他的注册资料,我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疯狂的想法。我迅速地也在该网站注册了一个昵称,登记了个人资料,得到了一个信箱。然后我用这个信箱发了封邮件给他,说在网上看到了他的资料,对他很感兴趣,是不是可以交个朋友。如果他想了解我,可以在网站上查我的资料。当天晚上我就接到了他回的邮件,很礼貌地说可以交个朋友,有空聊聊。但是看得出,他对我并不是很感兴趣。也许想跟他交朋友的MM太多了。为了引起他的注意,我虚构了一个现实身份,我太了解他了,我知道这个身份一定会吸引他。我说我是某银行职员,在信贷部工作。我并不喜欢这个工作,但是我老爸一定要把我安排在这里。我觉得工作很枯燥,特别想在网上多交朋友。果然,他马上回了邮件,留了QQ号,约我晚上聊。这个QQ号不是他从前跟我聊时的那个,名字也不是。当天晚上,我们在QQ上见了面,想想我们之间竟然以这样的方式重新演绎历史,我心中真是五味杂陈。几句寒暄过后,他直接了当地问我,为什么对他这个老男人感兴趣。我故做天真地说,我就喜欢成熟男人。他故意说,网上小伙子很多啊,老男人有什么好。我在电脑这边一边狂笑,一边一本正经地回答说,成熟男人懂得体贴女孩子。这个开场白跟我们从前的开场白很不同。我认识他的时候,刚学会QQ,胡乱看名字,他的名字吸引了我。我虽然在外资企业工作,最痛恨的就是崇洋媚外的人,他的名字显得很骨气。我主动找他聊,跟他大骂没有骨气的中国人,很是投缘。因为那个时候我没经验,一上来就跟他交了底,说自己在哪家外资公司,负责什么,现在想起来真是太单纯了。以为我看上他是董事长的网友注意了,我是在跟他聊了半年多以后才得知他的身份的。之前他一直自称为下岗失业的弱势群体,我甚至提出过要帮他找份工作。后来他才说,他辞职下海就是下岗失业。不过我也得承认,他告诉我他其实是一个注册资金过亿的公司的董事长时,我很高兴,觉得他非常特别。人家都是下岗工人冒充董事长,他却是董事长冒充下岗工人。高,实在是高。聊了没几句我就问他,个人资料显示他是离异,他为什么离婚,什么时候离的婚?他了一声,说以后再跟我说这件事。我是实在好奇,从前他跟我讲他是有老婆的。到底哪一种说法是真的?我一边匿名在网上跟他聊天,一边打了个电话给他,问他在忙什么。他非常严肃地说:在跟一个客户谈生意。然后我又在QQ上问他,怎么回话的速度慢了?是不是在跟老情人通电话?他同样非常严肃地说:我去倒了一杯水。我FT。我在这么戏弄他的时候,才意识到网络真是太可怕了,骗人真的很容易。我以另一个身份在网上和他聊了一个多月左右,他表现出来的另一面真让我大开眼界。他依旧那样正义凛然,那样愤世嫉俗,说的最多的就是中国人的没有骨气,中国不反腐败就没有出路云云。这也并不矛盾,一个认为中国人没有骨气,中国不反腐败就没有出路的人,凭什么就不能小气吝啬,凭什么就不能上网找找乐子?除了觉得网络可怕,我也发现了人心的可怕。谁都戴着面具,可能还不止一个。网络这端的我,戴着一个连我自己都不认识的面具。这一次我们的关系不是网恋,但是他经常说些暖昧的话。这些暖昧的话对一个爱上他的人来说,可能很打动人,像从前的我那样,而对一个观望戏弄他的人来说,实在是很乏味。举几个例子吧,他爱说:我老了,真羡慕你们年轻,年轻真好,单纯可爱。也爱说:婚姻就是一种痛苦,我终于解脱了。我害怕再踏入婚姻的牢笼,也害怕抗拒不了爱情。某一天我又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他最近在忙什么,怎么QQ上见不到他了,留言也不见回。他说:最近有笔大业务进来,每天跟十几拨人谈,哪还有时间上网。我说:难怪QQ上见不到你了。我还以为你把我给忘了。哈哈。他说:我怎么会忘了你呢?你还欠我一笔生意呢。我说:我欠你一笔生意,你欠不欠我什么?他说:我可不欠你什么。咱们俩之间的事,你情我愿,事先说好了的,我不会为你放弃家庭。我说:当然,跟你开玩笑的,都什么年代了,谁欠谁呀。他干笑了一声。我又说:不过,现在我终于想明白了,我们之间可能不大平等。他说:我结婚了,你未婚,这不平等你早就知道的。我说:不是,是感情投入不同。我把你当做网上的唯一,而你可能有很多个。他不耐烦了,问我还有没有什么事,他很忙。我听得出来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就说:你不要多想,即使你有很多个又怎样?也许我也有很多个你不知道而已。大家在社会上混,何必那么认真?他没吭声。我又说:你上次托我的那件事,我会努力帮你,业务给谁不是给,为什么不给你?在你手里拿回扣我还放心些,其他人我可不敢。他急忙说:就是吗,我还能出卖你吗?以我们之间的关系。最后我问他太太最近怎么样,他说还那样,成天打麻将。我故意问:不打算离婚?他说:我已经跟你说过了,这个十字架我准备一辈子背下去了。
  
又聊过一段时间,他开始问我些金融方面的问题。我在公司里虽然也经常跟财务部门打交道,但毕竟不够专业。我怕他怀疑,总是以一句话回答他:你如果不相信我是银行信贷部的,你可以去调查,我把具体单位告诉你,也可以告诉你真名字,或者干脆我们见面?我还从没有跟网友见过面呢,觉得很新鲜。他总是说:我相信你,我们总有一天会见面的,现在时机还不成熟。就这样,我几乎又延续起了从前的生活,跟同一个人在网上聊天,只不过我们都用了不同的ID。这个时候,我因为工作的原因,要出国一段时间,因为时差的关系,固定的聊天不能继续了。其实我心里也很迷茫,觉得这一切很没有意义,但是一种说不出原因令我不想结束这件事。也许我曾经投入的感情太多,也许因为现实与网络的落差仍然让我不能接受。。。。我不想停止。我也被这种一人分饰两角的生活压得很累,工作中经常走神,跟同事之间越来越疏远,还出了一次差错。压力之下,我跟最好的朋友,大学同宿舍的阿妹倾诉出来,完全彻底毫无保留地倾诉出来。阿妹是个很特别的女孩子,毕业后做了两年公务员就下海做生意,起初是自己带着一个会计,现在小具规模,公司有十几个员工。她听了我的故事后,哈哈大笑,劝我不必认真,更不必痛苦、内疚,就跟当初网恋一样,权当一次游戏。她说:这样的男人给他点教训是我们做善事帮助他呢。有了阿妹的开导,我心里压力小了很多。阿妹说,如果我放心的话,她可以替我聊我出国的这一段,参考一下通话纪录,不会聊穿帮。我同意了。把QQ号和密码都给了阿妹,出差走了。在接下来的半个多月里,我马不停蹄地在欧洲几个国家来回奔走,没给阿妹打过电话,也没上过网,几乎已经忘了这件事。回来后,我给阿妹打电话,她在电话里哈哈大笑,连说:精彩,太精彩了!催促我上QQ去看聊天纪录,我上去一看,果然精彩纷呈。阿妹显然是故意把聊天往某一个方向引,而他,我真不敢相信这是47岁的男人,仿佛被拴住了鼻子,傻不几几地跟着就走。不过,即使在跟着走的过程中,他也没有忘记自己的事业,他仍然执著地转弯抹角地打听银行内部消息,尤其是贷款阿妹是否可以帮得上忙的问题。阿妹照着我从前的思路回答说:我不是主任也不是行长,不能起决定作用,不过我跟行长和主任关系都不错。阿妹故意又问:你是不是要贷款?他说:我贷款也不找你,免得你以为我利用你。阿妹说:这是我的工作吗,贷给谁不是贷。他发来了一连串的笑脸符号,就把话题转开了。两个人还谈到了性,这是从前我们从来都没有涉及过的话题。阿妹问:听说中年男人十有八九是ED,你也是吗?他不懂ED是什么意思。阿妹建议他上GOOGLE搜一下。搜完了,他回话说:我就是中年男人里的那十分之一二。阿妹说:太好了,我觉得ED的男人根本就能算是个男人。有的男人你看他JJWW的,就知道他ED。他说:希望有机会接受你的检验。全部看完以后,我发现我所有因这一段网恋引起的不适都消失了,我只觉得可笑。我接替阿妹,不动声色地跟他聊下去。阿妹没事的时候就上网看我们的聊天记录,为我出谋划策。我们感觉正在进行一个刺激有趣的游戏。大概是因为聊性聊得很多了,他开始向我索要电话号码,说可以在电话里聊。我跟阿妹商量怎么办,阿妹说如果我放心,就把她的电话留给他好了。我说我有什么不放心的,难道我还怕你抢他不成。于是我把阿妹的电话发给他,他不知为什么一直没有打。我在QQ上问他怎么没接到他电话?他深沉地说:我觉得时机还不够成熟。我希望我们之间的第一次通话能给你我留下刻骨铭心的印象。阿妹没接到他的电话,我却接到了。他问我关于那笔业务的事情,跟副总沟通过没有。我说,这单业务很大,要求合作方是有实力的大公司。他说,我可以把营业执照传真给你,你拿给副总看。我说:这年头谁还信营业执照?去工商局查都查不出来的。我查过114,你们公司没有登记电话,谁敢相信你是有实力的大公司?他说:如果我们真是有实力的大公司,我还找你帮忙?你帮我美言几句就行吗,你们副总总不会去查114。我说,那可不行。我不能为了你丢了饭碗,你现在到底什么实力我也不知道。难道我帮你骗我们公司?他马上说:你不用担心饭碗的问题,你们公司只要一炒了你,我在你们楼下等着,马上接到我们公司做副总。我说:对不起,我宁可在现在的公司里做清洁工,都不会做你们公司的副总。他很失望,说:这么说你还是帮不上忙了?我说:是不是觉得那一万块钱出得冤?他说:那不是。那点儿钱算什么。我说:现在的关键问题还是你公司的实力问题,即使我帮你美言了,前期投入至少也要几百万,你拿得出来吗?他说:几百万不过是毛毛雨啦。我说:中后期也要有钱的。他说:你以为我白在社会上混的?企业要发展哪有不靠银行的。我在银行贷出个几千万没问题的。我说:现在银行坏账太多,贷款可没那么容易。他哈哈笑说:你了解我们公司多少?别人贷不到,我能贷到。银行内部绝对有铁关系,钱的问题你不用操心,你就帮我揽过业务来就成,要不你干脆不用费心,帮我引见一下老总也行,我直接跟他公关。我说:我可不能帮你引见老总,引见完了恐怕我连回扣和提成都拿不到了吧。他说:你要是想要回扣和提成,那就帮我呀。我算过了,事情成了,一年你至少在我这里拿三十万走。我把这件事告诉阿妹,阿妹说:不会吧,这男人脑子进水了?聊几次天就贷几千万款给他,人家有病?我说:我想他说的那个铁关系,就是网上这个银行信贷部的网友。我和阿妹笑了半天,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这男人还真有想象力。大概是为了给贷款做预热,当晚我收到了他发来的一大束电子玫瑰和一张卡片,说了些暧昧的话。我想他真应该感谢网络给了他可以表现慷慨的机会。他跟阿妹之间的第一次通话非常有趣。我说它有趣,是因为几乎是他跟我之间的通话的翻版。

       电话通了,

       阿妹:哪位?
       
他:我。
  你是哪位?
  猜一猜。
  猜不出来,到底是谁?
  我呀,还能是谁。
  到底是谁?痛快点儿,我这儿有事呢。
  我是XXX呀。
  啊。XXX
  吓了一跳吧?
  有一点。
  我说过,我们之间的第一次通话一定会给你留下深刻印象。
  阿妹不客气地说:我不觉得这有什么特别的,我最讨厌别人在电话里让我猜是谁。
  他有点尴尬,问阿妹在忙什么,可不可以出来一起吃个饭。
  阿妹说,哪有你这么约人的?至少也要提前一两天才对。
  他说:我向来是这个风格!
  阿妹说没有时间,两天以后可以考虑。他说,那就再约,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喔。阿妹问要准备些什么,他说:我很特别的哈哈哈。阿妹晚上来找我,我们俩又在一起笑了半天。我跟阿妹分析说,他这个人不笨,未必就相信阿妹的身份,这么急见阿妹,一定是想核实的。阿妹有些紧张,因为她对金融方面的知识更不通,稍微一聊就会露馅。我说:管他呢?第一次见面你只须表示现在还不大信任他,不能告诉他具体单位,他爱信不信。阿妹说:报仇的机会可来了,我非把他吃破产不可!我说:他可没那么傻,你要是敢点那么贵的,他绝对敢假装上卫生间开溜。阿妹说:那就先点两次便宜的麻痹麻痹敌人?然后商量吃过饭怎么办。我说:按照以往惯例,他是要开房的。阿妹说:不会吧,你们俩聊了一年多,多少也是有点感情才会这样的。我跟他聊这么几次他也会?我说:这件事对他来说是个WIN/WIN的选择。老家伙自我感觉颇为良好,觉得跟女人开房也是一次临幸呢。阿妹说:用他的ED?我们狂笑。最后我建议阿妹不要穿她平常的衣服,她做生意,衣服都很时髦,一个银行职员是不会穿这种衣服的。阿妹说,她回去把上学时的衣服找出来穿,T恤牛仔裤,绝对没有问题。在这里说点题外话。很多朋友都问:他骗了你什么?你何必报复他?如果真的恨他,为什么不两个耳光打过去然后走人而是费这么多心机?我和阿妹能够达成对这件事情的共识,是因为我们有相同的感触。这感触与爱无关,是纯粹的男人与女人两性间的。职场上的女性都会有这样的感触:男人与女人之间远远不能达到平等。残酷的现实是,一个女人想在社会上求得一定的成功与地位,需要付出比男人多得多的努力。如果说资本家在工人身上榨取利润,那么男人也在女人身上榨取着利润。女人们在公司里做着跟男人一样繁重的工作,小心翼翼地端着饭碗,可是升职的机会总是比男人要少。因为这个社会由男人主导着,他们希望办公室里有几个年轻漂亮的OL,但是他们心照不宣地不愿意有女上司。更让人不平的是,当一个女人老了,人老珠黄的时候,嫌弃你的不仅仅是你的丈夫,还有全社会。男人们不欢迎老女人,他们会把更年轻更漂亮更好对付的女孩子招来旗下,毫不留情地砸掉你的饭碗。一个40岁的男人可以找到很好的工作,一个40岁的女人若想跳槽,就一定得是在圈子内有些影响的人物。这还不算。如果你是年轻女性,暂时还端着个饭碗,社会对你的评价和要求也跟对男人不一样。应酬的时候,男人只需公事公办,而女人若不能适时地对男人撒些娇发些嗲,就被认为没有公关能力。公司要求你对客户稍微活络些,反正又不会死人,要求你陪酒陪舞陪唱,为公司的业务当免费三陪。阿妹是个有个性的女孩,她当初就是受不了这种气选择离职下海,可是到了社会上,仍然需要她受这种气。而且受得更多。老有男人骂女人虚荣势利傍大款,我也看过太多虚荣势力傍大款的男人。客观地说吧,男人们的确很在意女人的外表,可是若两个女人站在他面前,一个年轻漂亮,但是身无分文;一个人老珠黄,事业有成,他的笑脸和敬意肯定会献给后者。不过是没有条件而已,哪个男人不希望能遇上富婆?这个47岁的男人让我恨,让我情不自禁地想给他点教训,是因为我以为在网上可以找到平等纯洁的感情,如果不是他想利用我,我不会取笑他的ED。我怎么能不取笑他?一个ED的老男人还妄图在女人身上连财带色地捞一把!我其实也很想尽快把这故事讲完,白天工作比较紧张,只能抽空上网看一下。我发现很多朋友们对这故事产生误解完全是因为我表述不够准确。在这里也告诉朋友们,我不是文学家,写的时候也没怎么仔细考虑,难免会有些顾此失彼。还有人怀疑这是小说,其实任何小说都不是空中楼阁,它总要有现实做基础。而且,现实永远比虚构更精彩。他跟阿妹见面了,还是约在他约过我的那个酒店。他坐了一辆加长卡迪拉克,司机戴着白手套,还跟着个一身黑西装的保镖。他是铁了心要找阿妹贷款了,先表现一下实力。他跟阿妹吃饭的时候,司机和保镖坐在隔壁桌。点菜的时候他仍然不大方,在他没有搞清楚阿妹的身份之前,他不会做太多投入,这对一个生意人来说倒也是正确的。当天的特价菜是清蒸鲈鱼,于是阿妹就不可避免地吃了一次清蒸鲈鱼。他再次询问了阿妹的具体单位。阿妹嘴很硬地说,她跟生意人打交道向来讨厌谈到她的工作,因为老有人找她帮忙贷款。他说:你还不相信我?阿妹说:当然。他眨眨眼睛说:呆会儿就会让你相信。阿妹说她看到他那猥琐样子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我听到这里也一样!为了让阿妹相信他的实力,他开始吹。从前他没跟我这么吹过,可能是因为他不需要找我贷款吧。他把什么事情都说得似乎轻描淡写其实又是在炫耀。比方说他怎么跟美国人做生意,怎么骗日本人,四个保镖都来自河南少林寺,拿过全国散打冠军。他跟某个明星多么熟,那个明星偏偏是我和阿妹最讨厌的皇帝专业户。又说他离婚了,身边的小姑娘围了一大帮,整天恨不能追着他跑。最后他终于问阿妹:你看我像47吗?阿妹皱着眉头说不像。他很得意,马上说他多么会保养,还喝减肥茶保持身材,人家都以为他不到四十岁。阿妹觉得让司机和保镖等那么长时间不大好,他说:这有什么,他们就是挣的这份工资。司机一个月三千,保镖四千,等一会有什么不应该的。然后他又问阿妹在哪个银行工作。阿妹说:你老问这个干什么?他说:大家既然见了面是朋友,总应该了解呀。阿妹说:你是怕我骗你吧?我是不是在银行工作你很在意吗?他说:主要是网上骗子太多了。阿妹说:我编自己是银行的还能骗到你什么?我还怕你知道了我在哪家银行反过来骗我呢。他尴尬地说:是,你我都该小心点。大概为了证明他不到四十岁,他还点了个冰淇淋吃了。对,只点了一个,没问阿妹要不要。吃过饭,他低声跟阿妹说要上楼去休息一下。阿妹答应了。开好房,进了房间他就要动手动脚,阿妹让他先去洗澡。他洗澡的功夫阿妹走了,给他发了个短信,说自己还没准备好,下次再说。他气急败坏地回短信埋怨阿妹不早说,他用了卫生间,房间不能退了。还好只开了两个小时。真他妈够绝的。

 

和阿妹见过一面后,他在QQ上显得有些急躁,因为他没有确认阿妹的身份。他反复在QQ上讲:你不信任我,而我信任你。你连是哪个银行的都不说,我却可以把营业执照给你看。我故意说:我看你营业执照干什么?大家不过是网友,你为什么特别在意我在哪里工作?我就不在乎你是做什么的,所以我也不想看你的营业执照。他说:这是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一个女孩子做什么工作也很重要的,这能证明她的能力、学识和社会地位。我说:大家不过是网友吗,能在网上证明谈得来就足够了。他说:我们已经见面了就不是简单的网友了,将来我们的关系往哪个方向走,我们谁都不能保证。我47了,我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激动了,可是看到你,我真的很激动。我说:你是说我们有可能结婚?他说:我不能保证不可能结婚。所以我很希望能对你有进一步了解。你今天不辞而别我虽然不大高兴,可是我喜欢你这样稳重的女孩子。我说:我有点害怕,因为我从来没见过47岁男人的裸体。听说很恐怖。他说:只有年轻女孩子才会像你这样讲。男人和女人上床,可不是为了互相看得舒服的,主要是为了。。。得舒服。要想舒服,就得有丰富经验。我跟阿妹说:看来不让他知道身份是不可能了。再拖下去,他肯定会撤。阿妹也说,生意场上的男人是很敏感的。他能感觉到对方的话有几分真假。可是只要告诉他具体银行,他只要打一个电话就知道有没有阿妹这个人,非常容易露馅。我和阿妹商量了一个好主意。周末阿妹约他出来在一个五星级酒店早茶,那里的早茶很有名气,人特别多。阿妹事先就爽快地说由她请客。他痛快地来了。他们坐下一会儿,我和公司里两个外籍同事也来了,经过他们身边时,我先跟阿妹打招呼:嗨,你也来早茶?啊,还有你?我装做被他们俩在一起吓了一跳的样子。阿妹吃惊地问我:你认识我朋友?我说:当然认识。他尴尬地说:世界真小啊,你们居然认识。我假装问阿妹:你还在银行?阿妹说:是呀,这年头找个工作不容易,我不在银行还能在哪?我说:谁跳槽你也不能跳呀,多少人打破头想进银行都进不去。他问我:你们怎么认识?我说:因为工作啦,她是放贷的财主,我们都巴结她呢。我又叫两个老外同事过来跟阿妹打招呼,说,这位是公司的好朋友。两个老外听不太懂广东话,稀里糊涂地跟阿妹了一声。我跟同事就坐在他们的隔壁,看得出来他非常难受,如坐针毡,不停地用眼角往我们这边瞄。阿妹则大声喧哗,大讲聊天纪录,推车过来时,阿妹起身看,他拦着,阿妹大声说:怕什么?我请客,不要你花钱,你放开了吃!早茶巧遇后有半个多月的时间,他仿佛消失了,不上QQ,也没给我和阿妹打过电话。我和阿妹猜想他大概有所察觉,主动撤了。我们两个觉得有些无趣,也想就此算了,不再主动招惹他。想到他若真的有所察觉,发现自己被两个女孩联手戏弄了一番,可能会有的羞、恼、怒,我和阿妹还是非常开心。有一天,我接到了他的电话,语气非常轻松的样子,说他去了趟美国刚回来。我随口问他去美国干什么,签证是否好拿,他说为一个新建的写字楼买电梯,排在他前面的好多人都被美国佬拒掉了,到他时美国佬问他去美国干什么,他说看看电梯。一个新建的写字楼准备买十几个升降梯几个滚梯,去美国看看再去日本看看,谁家的东西好就买谁家的。美国佬一听,赶紧发给他签证,一边还说:美国东西好,美国东西好,希望你选择美国产品!我听着他的故事,不置可否,现在我已经知道他最大的本事就是信口胡编。然后我问他打电话是否有事,他说,还是那件事,得抓紧,项目落到别人手里就没机会了。我说:我已经告诉你了,你得向我们公司证明实力,你现在拿什么证明实力?我可不是美国佬,觉得你买几部电梯就是实力。他忽然问:哎,那天遇上你,你认识我那个银行的朋友?我故意问:哪天?他说:一次早茶的时候。我说:哦,就算认识吧,工作关系接触过两次。他说:可真够巧的,一千多万人口的大城市,偏偏你们俩认识。我说:不是我们俩认识,是我们三个互相认识。他问:你们熟吗?我说:这话该我问你才对。他说:我们挺熟的。我说:你说银行有铁关系,就是她吧?他干笑了两声,说:你说她能帮上忙吗?我说:那要看她帮不帮你。我听他很紧张的感觉,故意说:前几天她把电话打到我公司来找我打听你。他说:打听什么?我说:打听我们怎么认识的,我告诉她是在网上。他没吭声。我又说:听说你离婚了?他说:没有,谁乱讲的。我说:她呀,她说你离婚了。他说:没有,我说过我不可能离婚。我说:那你何必骗人家说你离婚了,让人家抱有幻想?他说:这事以后跟你说,我有苦衷的。我又问:你们怎么认识的?他支支吾吾说:以后跟你说。我希望你理解我,我也很不容易,公司现在遇到困难,八个月没给职工发工资了,银行还有钱还不上,再这么拖下去我就得跳楼。她是财神爷,我得罪不起。我说: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意思?你发不发得出工资,跟哪个财神爷好,我都管不着啊。他说:我不是怕你多心吗。我一听他又想做感情文章,赶紧说:我多什么心,我们不过是普通朋友。他装作很惆怅的样子叹了一口气,我不想再跟他罗嗦,就说还有事,要挂电话。没想到他接着又问:那一万块钱你就想白拿了?我说:我倒是想帮你,你没有实力我有什么办法。他说:既然这样那就把钱退回来吧。我说:钱已经请老总吃饭了。他说:那就把发票拿来,我回公司做账。我说:行啊,不要说一万块钱,你想要十万餐饮发票我也给你拿得出来。他说:丫头,你还年轻,不知社会上水多深多浅,有句话说得好:出来混早晚是要还的。我告诉阿妹他说出来混总是要还的,阿妹说,KAO,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我跟阿妹一起分析他这么说的原因。有两种可能,一是他确信我和阿妹联手做个圈套耍他;二是他半信半疑,认为只是巧合,不过他运气太坏。他消失这一段时间可能也反复考虑过这件事,之所以又冒出来找我,无非是最终认定,不管我和阿妹认识或不认识,都不能把他怎么样,都斗不过他。是啊,我们能把他怎么样呢?我们不可能炒他鱿鱼扣他工资,不可能打他杀他,不可能再让他多花一分钱,他有什么风险?我们无非是想在心灵上羞辱嘲弄他一番,可是他早没有了羞耻感,他怕什么?我感慨,这男人真是太失败、太失败了,一个生意人,偌大的城市里,他想要这个项目,居然只能死死抓住我而再也找不到其它渠道!上面回复里有个朋友说得对,一个47岁的男人还用QQ聊天,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除非有巨额遗产可供消耗,否则47岁是一个男人非常重要的做事业的年龄,可是他整天上网找女孩子聊天,能做什么事业呢?虽然他聊天的目的是找到能供他利用的人,可是这毕竟不是正道。阿妹担心他会不会跟我动黑的,因为见过他带着保镖。我说不会,他的目的是要拿到项目而不是报复我。他跟我动黑的,他能得到什么?他是个把投资与回报考虑得特别精细的人,这么做不值得。过了两天,他又打电话了,我主动说:发票给你准备好了,你让会计过来拿吧。他说:嗨,随便说说你还当真了。那件事怎么样,有没有进展?我说:你的实力有进展吗?他说:你不是见过我那位银行的朋友吗?我说:我见过没有用,我可以相信你银行的朋友可以帮你贷款,公司不一定会相信。公司要看到的是你从前做过什么,有过什么影响。你在114没有登记电话,说明你连固定办公地点都没有,公司怎么可能把这个项目给你做?他说:我没有租写字楼,是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我的会计和律师你都见过,也见过司机和保镖,我可不是皮包公司。我说:你跟我解释没有用,你是生意人,你找合作伙伴也得谨慎是不是?你说你能贷到款,我倒想知道,你用什么做银行抵押?他说:如果这个项目给我拿到了,就可以用这个项目抵押。我一听,真是惊出一身冷汗。没想到他竟然打的这个主意。我明白了他为什么对我和阿妹的事情装糊涂,他如果真有这个项目在手,他不需要认识阿妹也可以跟银行贷到款。难怪他紧抓住我不放。我说:我该说的都跟你说了,你必须让公司相信你有这个实力。否则我实在是爱莫能助。他再也没上过QQ,大概又过了半个多月的时候给我来了电话,电话里的声音非常得意,让我GOOGLE一下他的公司,说他最近赚到一笔钱,准备好好地做几笔大生意。我GOOGLE了一下,非常意外,当地都市报居然报道了他,把他描写成了一个什么什么样的企业家。文章里再次强调了他公司的注册资金是多少,经营范围多么广泛,他的加长卡迪,他的低调生活和他的豪华总裁办公室。我有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急忙看记者名字,果然看起来是个女孩。这篇报道大概有近两千字,是某个专栏的文章,没有写完。我于是打电话给报社找那个记者,回答说记者不在,下午四五点钟才来上班。我说看了她的报道,有些疑问想对她说。电话转到了大概是总编室之类的地方,问我有什么疑问。我说,我跟她报道的公司打过交道,有一起经济纠纷没有解决,一直找不到老板,因为这个公司没有固定的办公地点。可是我看这个记者报道说去过这位老板的办公室,我很想知道,他的办公室在哪里?如果记者没有去过这个公司而是主观想象这么写,是不是报道失实?而且据我了解,这个公司完全是一家负债累累的皮包公司,你们怎么说他是一个成功的企业家?你们媒体的原则哪里去了?接电话的人非常意外,说他不了解情况,但是他相信记者是做过了具体调查的。我问:这个记者多大了?他说:去年刚毕业的大学生。我说:你能不能把她的电话给我?我想问问她这些事情。那人说不方便告诉我,如果我有问题,可以打记者的办公电话,五点以后记者一定在。晚上下班后,我打电话找到了那个记者,果然听起来是个非常年轻的女孩子。我仍然问她,那公司的办公地点在哪里,我有事情要找这个公司。女孩子说:这我不能告诉你,我又不知道你跟这家公司到底是什么关系。如果你想找他们,我可以把老板的电话告诉你。我说:这个老板的手机号我有,我想要他的办公电话。她说:这个我不知道。我说:他们公司在114没有登记电话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她说不知道。我说:一是为了省登记费,二是因为他没有固定的办公地点。我相信你根本没有去过这家公司,你所报道的一切都缘于这位老板的自述对吗?她说:我去没去过不必要告诉你。我说:我相信你跟这位老板有私交,你这样做是以权谋私。她说:你对报道有意见可以跟报社去讲,我报的选题是通过讨论的。我说:你这样说,那我只好去跟你领导讲了,你这样的报道是在害人。你报道以后,如果有人相信他是你报道的那种成功企业家,就会主动来找他做生意。要是他根本不是你写的这种人,你等于是在帮他骗人你懂吗?女孩子态度非常强硬,说了一句你去告吧就挂了电话。我于是就打电话找到她部门的领导,把疑问说了一遍,我说我只要求一件事,这个记者描写了这位总裁的办公室,我想知道这间办公室在哪儿。你若想知道手下的记者是不是经过仔细调查就写文章也很简单,你也只需问问这间办公室在哪里。我说: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被你们写成是成功企业家?那位领导非常尴尬,反复说一定会调查。第二天我专门买来报纸,没有见到那篇报道的。一边在讲自己的故事,一边在网友的问题启发下开始想明白了从前我没有想明白的问题。他为什么抓住我不放?不仅仅是因为他有求于我的缘故,还因为在从前的网恋中,我对他表示了过分的崇拜和信任。我曾经把他当成自己的神。人都有需求偶像的心态,他在某一个特定的时期扮演过我的偶像。他知道这一点,他认为以他是偶像的身份,他对我提出任何要求,我都会受宠若惊。虽然见面后我们之间关系的发展也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单纯,但我毕竟还是给他留着一些昔日偶像的面子,比方说,我从来没有当面揭穿过他的谎言,更不会直接了当地嘲笑他的小气和ED。他也就装糊涂,假装不知道我对他已经不是网恋时的感觉,而一定要在我身上榨到他想要的油水。在报道被取消后几天,他打电话约我,说有事一定要当面谈。声音甚是悲痛。我说不方便,他说他就在公司楼下咖啡厅等我,中午要我一定下楼来,否则他会上楼来找我。我心中有些紧张,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到中午急忙下楼见他。他长吁短叹、眼泪汪汪,用纸巾抹着眼角。我问出什么事了,他说:离婚了。我很吃惊,他说一辈子都不会离婚的,怎么忽然离了?既然离了,又哭什么?他说:四十多岁的人离了婚,意味着前半生的失败,从此一无所有。儿子也送去了新西兰,他觉得自己很失败。我说:你不是说过永远都不会离吗?他说:现在是不离不行了。我欠了人家很多钱,欠债的到处找我,要打要杀,儿子老婆跟着我担惊受怕,我还要担心他们被绑票。现在好,我跟那些债主说,你们不要再找我老婆的麻烦了,她跟我没有关系了。我听得有些糊涂:你们是假离婚?他叹气说:离婚哪有假的,离婚证拿在手里就是真的。我说:你老婆认为你们是真离婚还是假离婚?他说:离婚证对于谁都是真的。我说:这么说你们还是真离婚,你要想骗债主的话,也用不着办一个真的离婚证。他说:就是真离婚。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心里非常反感。在内心深处,我已经对这人没有任何好感,我甚至不能接受他此时对我表现出来的信任。我就客气地安慰他说:等过了这一段时间你要是觉得离不开她,可以考虑复婚。没想到他马上恢复了那种自我感觉良好的嘴脸说:既然离了我就不会再复,也永远都不会再结婚。我本来就是一匹脱缰的野马,没有人可以给我戴上笼头。我忍无可忍,说:你来就是跟我说这个?我对你的事不感兴趣。他说:我来是想告诉你,我现在一无所有了,房子、钱全给了我老婆。我前半生彻底失败,要从今天开始白手起家。我说:你如果还要说那个项目的话,我没有什么新的建议给你。你还是积累实力吧。他说:我是认真地想跟你谈谈这件事。我在你面前向来是透明的,我跟你的聊天纪录统计下来有几十万字,我这辈子没跟别人说过这么多话。我离婚的事都不瞒你,我也要告诉你,我不能跟你结婚,因为我不能给你幸福。我差点吐,一个人怎么可以自我感觉良好到这种程度!我说:那我还能怎么帮你呢?他说:你只须告诉我,我怎么才能表现得达到你们公司要求的那种实力。你说的一切我都照办。我不能跟你结婚给你幸福,我会在经济上补偿你。事情只要成了,提成多少你说了算。我头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所谓的离婚,大概也是花言巧语骗了他老婆吧。他老婆以为是假离婚,而在他这里,已经是彻底地真离了。之前的叙述较为凌乱,一直没有交待过我和他之间网恋的那一段,以至于有人不能理解为什么我对他已经有了那么深的恶感,仍在苦苦纠缠。也许本能地,我一直想在他身上寻找那个网上的他,我对过去暂还不能彻底放手。网恋那一年多,每一天我都像喝醉了酒一样地晕晕乎乎,没有一件事我不是第一个就想到他,要告诉他。我在幸福与痛苦的强大交织中无望地活着。有一次阿妹打电话给我,正好我在与他网聊,那个时候阿妹也刚失恋,想向我倾诉,可我只顾与他聊,连阿妹的伤心都不顾了,结果阿妹气得哭了一场,要跟我断交。我连忙解释、道歉,后来自己也哭了起来,弄得阿妹莫名其妙。我最大的压力是那种不道德感,不能对人言说的苦处,可是我最终还是冒犯了道德的底线,他的引诱占了很大成份。他老是说:人到了一定年龄就知道了,想做事情就去做,不要给人生留遗憾。还说:一个好丈夫的标准是对家庭负责任,不是性的忠诚。他说跟老婆之间三四个月都没有一次性生活,对于他来说非常不人道。他开导我不要有愧疚感,我们之间互不干涉基本生活,他不离婚,我照常找男朋友,但是人生这难得的美好感受千万不要错过。于是,我冒了险。冒险的结果是我没有得到想象中的美好,这其中包括精神,他吝啬、猥琐、功利;也包括性,他ED,他在网上随便跟网友聊性,他跟任何一个刚见面的女网友开房。我心中那种悔恨的感觉无以言表,除了报复他,我不能原谅这段往事。我对他的ED不能释怀,我有种感觉,他想通过在网上钓女孩的刺激来缓解他这个难言之隐,没想到他这个毛病竟然是顽疾。我最恨他的是,他有求于我,这令我怀疑从前那一年多自己一直当了做白日梦的傻子。他说:一个女人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而一个男人想抓住一个女人,首先要通过她的……。大概是基于这样的考虑,他才不顾自己的顽疾而去开房,并在根本不能进入的情况下喊,以造成他已经占领了要塞的假象。他说的真有道理,我没有抓住他,他也没有抓住我。在此补充回答一个网友的问题。我曾经说,在他身上,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男人害怕ED,那网友问我是什么原因。上帝造人时,令男人比女人有力量,心肠更硬,更功利,令男人可以随时欺负女人。可是同时又有一个简单的道德标准,一个男人动用武力去对付女人是令人嘲笑的。可是如果他动用那个天赋神奇的器官,得到的就是赞美与羡慕。一个男人骂一个女人,总要归结到一个动词上,诸如什么干、玩、弄,还有更粗鲁更简单的,女人听了,总是目瞪口呆落荒而逃,男人则得意洋洋哈哈大笑。如果他们一旦ED,不能实际操练这些动词,他们做男人的威风岂不是少了至少一半?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假如地球上五十亿人口,不计年龄男女各半,一个最最最次品的男人,因为有那个可以勃起的器官,犹可在全球排名第二十五亿;可是一旦疲软,就可能非常不争气地下滑至第五十亿了。对待一个男人比较理性的办法,姐妹们不要那么温柔,像书上教的那样,一旦他ED了,就要安慰他、开导他、照顾他的自尊心,他们何尝考虑过女人的自尊心?我建议姐妹们直接了当地告诉他们:不能给女人性高潮的男人,就是块废物点心。当然,自己的老公除外。我说:那篇报道我看过了,我还真不知道你是个那么成功的企业家。他笑笑说:嗨,记者瞎写的,小记者,什么都不懂。我说:如果我没猜错,这个也是你的网友吧。他的老脸竟然还红了一下,往后撸了撸头发,没说话。我说:还有你那个银行的铁关系?也是网友?还有我?你真伟大,坐在电脑前聊聊天就把事业发展起来了,你比张朝阳还伟大。他一下子变了脸,站起来就要走,我不客气地叫他的名字说:喂,你买单了吗?他铁青着脸从钱包里拿出一张五十块钱扔到桌上还想走,我当时气得几乎有些哆嗦了,也不知从哪来的勇气,一把揪住了他。我说:你把钱扔给谁?一杯咖啡三十八两杯多少钱你不会算?你请我下来AA制呀?如果不是咖啡厅里有写字楼里好多人,我真想问候他老母。他被人那么多人抬头看着,有些挂不住脸,借着我揪住他的手重新坐了下来,笑嘻嘻地说:你看看你,还像小孩子一样,不就一杯咖啡吗,你想喝我再请你一杯。我坐在那里,眼泪哗哗地流,心里堵着无穷无尽的恨和委屈,我恨眼前这个人,我在他那里得到的一直都是羞辱和委屈,可我却无能为力。他如果真的掉头就走了,我从此再不可能找到他。我只知道他一个手机号,他住在哪里我都不知道。这时才发现自己那么傻、那么轻信。我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轻易放走他。不能让他逃掉。他看着我哭,大概心里也有了些柔情,拿出纸巾递给我擦眼泪,说:别哭了,再哭眼睛肿了回办公室人家笑话你。我终于忍住了哭,跟他默默地对坐了一会儿。他四处看看,拿出手机来乱按。我脑子里还是乱乱的,以为他在给谁打电话。没想到他是给我发短信。上面只有两个字:开房?我差点被气晕掉,镇静了一下才对他说:今天不行,大姨妈来了。他万分惆怅地长叹了一声。我调整好情绪,平静地对他说:我觉得你找新闻媒体做宣传是对的,现在这年头都讲究炒作,有名气了就好办事。可是那篇报道怎么没做完?只看到上篇没有下篇?他说:哦,报社报了一篇后拿着来跟我要钱,说不给钱就不继续做。我又不在乎这个,一分钱不给,爱做不做。我说:他们要多少钱?他说:十万。我说:你这可是犯了个错误。做宣传也是前期投资,投钱进去有回报来的。你想树立公司形象,媒体的宣传非常重要。他说:所以我来找你商量,我现在就正式聘你当公司的首席顾问,你负责出谋划策,我什么都听你的。我说:我这个首席顾问有钱拿吗?他厚着脸皮说:不是早说过了吗,项目拿到手,少不了你的。我说:你首先要有办公室,固定的办公室,最好是豪华到报纸上写的那个程度。他说:这个好办,租一间就行。我说:你有钱吗?他说:我再没钱,租办公室的钱还是有的。我说:其次吗,我建议你给社会捐款,多捐点儿,找媒体报道一下,打打知名度,让社会上知道有你这么个人。他说: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我现在真的是急于翻身,欠债的堵到家门口来了,我连家都不能回。我说:你怎么会欠那么多钱?他说:我是被朋友连累了。他的公司向银行贷款,我给他做担保,结果现在他跑了,银行整天来找我,我有什么办法?我说:你白给他做担保?他说:当然是要收一些担保费的。我说:那银行当然要来找你。你没找你银行的铁关系通融通融?他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唉,要不是有铁关系,我早被按进去了,还能坐在这里跟你喝咖啡?我说:难怪你抓住我们公司这个项目不放,对你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他说:做生意都是有赔有赚,我倒不在乎这些,但现在我比较急,你一定得帮我。我这个人从来不求人的,大男人死也要站着死,我也就在你面前低低头。我心中冷笑,嘴上说:再急也只能按部就班地做,我不信你现在真的身无分文,拿出些钱来争取咸鱼翻身吧。他说:嗨,再没钱,几百万还是拿得出来的。我说:那你为什么还拖欠员工工资?他说:反正已经欠了八个月了,继续欠着吧。我现在要是给他们发了工资,他们全得跑光了。我说:你一边欠着人家的工资,一边又做宣传又捐款,员工知道了,怎么会放过你?他不以为然地说:他们能把我怎么样?我不欠保镖的,不欠会计的,其他人都无所谓。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我发现你这个人特别会算账,特别会权衡利弊。他哈哈一笑说:马上就年过半百了,就是连账都算不明白,不是白活了?我说:我就欣赏你这种坦白劲儿、聪明劲儿,真的,我认识的人没有比你更聪明的。他马上面有得色,深情地看着我。我说:这件事我尽最大努力,但是你也知道我的能力有限,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要是不成你可别怪我。他说:只要你听我的,按我说的做,这事一定能成。我说:我们认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住在哪儿呢。他说:你知道这个干什么?你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我接了你电话马上就到。我说:要是你关机呢?有没有别的固定电话可以找到你?他说:我向来是二十四小时开机。我说:如果你的手机不在服务区呢?他说:如果出现那种情况让你没找到我,我加倍向你赔罪。聊了一会儿,他准备走了,满潇洒地叫服务员过来买单,异常夸张地翻着钱包,以让我看那里面一张又一张的卡,又说:这儿的咖啡真不错,三十八,也不贵。然后又拿出一张卡问我:你认识这种卡吗?我说不认识。他说这是一种国际通用的贵宾卡,在全球任何一台取款机上都能取到美元。我说:在莫桑比克也可以吗?他一下子噎住了,我不由得哈哈大笑。他看着我说: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你可真是个孩子。从前他一说你可真是个孩子时,我都会心跳加速甜蜜无比,这会儿却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个难以想象的男人,竟然让我遇上了,也许我应该去买彩票。过了没几天,他又给我打电话,说已经捐过款了。我有些意外,问他捐到哪里,捐了多少。他说捐到一座寺庙里了,捐了两千,某协会做了纪录,上网搜的话能搜出来。我一听,差点把电话扔了。我的天哪,怎么会有这种人?即使捐款,也要捐到自己头上,真是精明到了骨子里。我毫不客气地说:捐款最好捐给公益事业,你捐给寺庙,在佛前烧几柱香,归要结底还是要保佑你自己,有什么意思?他说:哎,寺庙也是公益事业,菩萨拿的供多了,精力也充沛,保佑的可不仅仅是我自己。我说:好吧,就算你说的有道理,你不觉得两千块钱有点儿少吗?我要是你,我都不好意思告诉别人。他有些不高兴了:那你说捐多少?我已经告诉你了,我现在没有钱!我说:你不是说至少能拿出几百万来吗?其实也不用那么多,十万八万就可以了。想求名,最直接的办法是捐建希望小学。他在电话里大叫了一声:十万八万?你可真敢说!我说:你不愿意就算了,我只是给你提个建议而已。

 

我的生活慢慢地平静下去,与过去的不同是,从前想起他时,心中是柔情蜜意,是温暖;现在想起时,是自责悔恨,是冷酷。在我爱他的时候,我想为他做一切,我把牺牲与奉献视为光荣;当我开始恨他的时候,我想毁掉他的一切,我希望看到他身无分文、身败名裂。因为在这里讲这样一个故事,所以叙述得特别单一,仿佛我的生活中只有这一件事,其实除了心中这处隐密的变化,我的生活别无不同。甚至还比从前轻松了一些,我有阿妹这个可以倾诉的好朋友。能在一个人面前彻底卸下面具和伪装,让她看见自己所有的弱点和伤痕,不失为一种幸福。阿妹总是那样怜悯而奇怪地看着我,问:你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个人?我总是羞愧万分地说:我也不知道。当我第一次看见他时,他整个人好象都放着光,他的眼睛特别明亮,我一下子就被抓住了。也许是在此之前积累了太多的想象。可是当他的光芒褪去,就仿佛一只美丽的公鸡被拨光了毛,真的好丑陋。对中年男人心存幻想的姐妹们不要怨我残酷,我必须告诉你们他们一旦失去了羽毛是多么地不堪。他们肩、手臂上的皮肤松驰了,长着深浅不一的斑;肚子奇大,穿着衣服你犹可理解为中年发福,可是脱了衣服再看,那已经不是正常的人体结构,你会怀疑那个肚子里到底积累着多少垃圾。最可怕的是他们的胸,像女人一样向下垂着两个乳房,实在是让人不敢看。我想起王菲的一首歌《闷》:谁说爱人就该爱他的灵魂,否则听起来让人觉得不诚恳。是的,爱一个男人,我既要他的灵魂,也要他的肉体。从这老男人之后,我开始注意到年轻男人,他们的皮肤那样紧绷,腰胯窄小有力,大腿上一块块凸起着结实的肌肉。他们真的很好看。我承认自己不是个宽容、温柔的女人,我对男人极少迁就之心。我最看不得电视剧里的女人听说男朋友另有所爱或者一直脚踏两只船时,眼泪汪汪,心如刀绞,却又说:祝福你们。人家结婚的时候还要专程送去精美礼物,再为新人祝福一遍,自己则痛苦地在大街上奔跑。我没那个胸襟。想起从前对他的迁就,我恨自己,更恨他。有一次我们在外面吃饭的时候,他约律师来送材料,一个女律师,他把她带到跟我隔两个座位的地方,用熊一样伟岸的身躯一直挡在我和那女律师中间。我当时就心有疑虑,老想越过他的后背看看那女律师的样子。可是他仿佛后背上生了眼睛,左晃右晃地不让我看到。直到女律师走,我才看清楚,她很年轻,穿着套装,精心涂了口红。我问他:你挡着我看什么?你不想让她看见我?他说:她回公司去乱说,传到我老婆耳朵里怎么办?还有一次更夸张,在我赴他约会的路上,他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他正跟一个客户谈点事情,要我到了之后先别跟他打招呼,自己先找个位置坐下,他谈完后会过来。我进了餐厅就看到他正和一个年轻女人对坐着,每人面前一杯茶。我乖乖地找了个位置坐下,从后面看着他,越想越不对劲。我就给他打电话,他竟然不接。我又给他发短信,问他什么时候能谈完,他也不回。我一气之下,直截了当地走过去问他:你什么时候谈完?他当时那个脸色,别提多丰富了,一秒钟内变幻了好几种。那个所谓的女客户自然也是目瞪口呆。然后我掉头就出了餐厅,当然,我也不争气地在大街上拼命跑着,满心里都是恨。又过了一段时间,他告诉我,办公室的问题已经搞定了,还做了公司的宣传册,欢迎我去参观。有一天下了班后,我去了。是在一座中档写字楼的11层,三个房间,一个是总裁办公室,一个是副总裁办公室,有三个副总裁;还有一个办公室里坐着其他所有员工。公司的宣传册做得挺精美,第一页就是那记者写的文章,吹捧他是成功企业家。公司结构图做得很夸张,说下设什么国内部、国际部,旁边画着个世界地图,每个国家的首都都做了标志,表示他有分公司在那里。我说:你太夸张了吧?他说:谁能去这些地方查?我说:电话号码总要有的。他说:随便写一个,谁能真打?公司业绩写的天花乱坠,首先又强调了注册资金多少个亿,说公司涉足房地产、能源、交通、商业、影视等各个领域。我说:你这个骗骗外行还可以,骗我们公司恐怕不行。他又老调重弹,说:所以才希望你能给引见、美言几句吗。然后话题又落到了捐款上。我问他考虑得怎么样了,他轻松地说:嗨,不就十来万吗,我捐。到附近农村找个学校一捐,学校叫我的名字,再找报社电视台什么的报道报道。十来万就成了名人,太便宜了。我一听他这话,对他的恶感几乎又消失了几分,又想起了从前我们在网上聊的时候,他是多么地爱国、激进,多么地痛恨腐败、痛恨日本人,他毕竟还不是一点优点都没有啊。我说:你如果真的能捐建希望小学,对提升你个人形象和公司形象都是一件大好事,十来万对于你这样一个注册资金上亿的公司来说不过是毛毛雨,我倒真的建议你做这件事。他满口答应,说马上让手下一个副总联系农村小学,这两天就下乡去看看,越偏远越好。等举行捐款仪式时,也请我到场。然后他就叫了他手下一个副总过来,故意在我面前摆老总威风一样地跟那个副总交待了一番,跟那个副总说我是某某公司的。副总一定我们公司的名头,马上显现出对他很佩服的样子。我顺势掏出名片跟那个副总换了一下。我从眼角里都看得见他恨不能扑上来阻止,但是他已经阻止不了了。我拿到了那个副总的名片,这是我第一次有机会可以接触他身边的人。过了没几天,我就给那个副总S打电话,问他关于捐建学校的事,是否已经选定了校址。S说,公司后来开会讨论了一下,不建什么希望小学了,直接投资建校,董事长怕这钱到了基金会那里会出波折。我说那样也好,亲力亲为,很多事情可以控制。然后我又问:你们公司最近事情多不多?是不是都很忙?S是个非常聪明的人,马上说:还好,不算太忙,哪天我们一起坐坐?我就说:最近我可能要出一趟长差,要不就今天?S马上答应了,让我定地点。我请他定,他选了一家五星级酒店的中餐厅。在我去那家酒店的路上,心里真是百感交集。这还是我第一次带着特殊的目的去接触某个男人,也许我跟那个老男人学坏了?不过那个S看起来也有四十岁左右,一定是有家室的人,这么快就约女孩子吃饭,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既然如此,我也就不该有什么愧疚了。这家餐厅出自于设计名师之手,中间有一片水面,上面漂着小木船,餐桌摆在船上,情调很不错。这一次我看清楚了,S白白胖胖的戴着眼镜,十分斯文的样子。他虽然来请我吃饭,却显得非常谨慎,一直暗暗地观察我。他倒不小气,先声明是他请客,主菜点了鲍鱼,除了几个配菜,又点了酒和鱼翅捞饭。我们两个胡聊了一气,寒暄一番,我发现他闭口不谈公司的事情,更不提老男人。我试探着问:你们公司怎么忽然要捐建学校?他说:公司最近赚到一笔钱,回报社会吧。我说:你们公司经营范围很广啊,最近这笔钱是在哪个行业赚到的?他说:公司上下都由董事长一人说了算,这些事情我不问的。我说:你不是副总吗?怎么可以不问?他很老实地说:我这个副总并不拿公司的工资。坦白说,我只是借这公司的名头自己做点生意,走公司的账,给他们一点管理费,所以他们的事情我是不问的。管我叫副总,不过是为了对外好办事。我说:真够新鲜的,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他也笑了,说:民营企业,比不了你们那样的大公司。正当我不知道怎么把话题转移到老男人身上是,S倒先问我了:听董事长说,最近跟你们公司有一个大合作?我说含糊地说:有这个意向。S说:是什么样的合作呢?为什么选定了我们公司?我说:只是有这个意向,还没最后定。把你们公司列为选择这一,是因为你们公司有实力,注册资金高,那天我也去你们办公室看了,还比较正规。S笑笑说:正规的公司会不给副总发工资?我说:还在考察中,没有最后定。S从此再不谈公司的事,谈起了他自己。这一晚上,我了解到S今年39岁,原来是政府公务员,下海十多年了,什么生意赚钱做什么。他说他这人怕麻烦,当不得大老板,所以一直没有成立自己的公司,总是像现在这样找一个公司做依托,赚自己能赚的钱。我有种感觉,即使我今天不主动给他打电话,他也会主动给我打电话,就像我想在他那得到一些信息一样,他也很想在我这里得到一些信息。世界真奇妙。这个老男人,老是把自己整得特别神秘。他从不告诉我他住在哪儿,他从前的经历,他有多少钱或者说他欠多少钱,他老婆在哪上班。我不知道他家里的电话。他有至少两个手机,我只知道其中一个号码。这个号码还经常被转到秘书台,这是一个对外的公开的号码。在我没有多想的时候,我从来没觉得他这样有什么不对,我甚至觉得我根本没有必要知道这些东西。他住在哪,我何必知道?我又不想去他家。他经历过什么,有什么关系?他的过去不属于我,我只要他的现在。他的电话我知道一个还不够吗?反正只要看到是我的电话,他一定回!有一次,我忽然有了非常不舒服的感觉。我们正吃饭时,他的手机响了。他掏出一个红色的、拴着卡通挂链的手机开始通话,说什么节日快乐。那天是六月一日,他的脸上全是甜蜜。我问他:谁来的电话?他说:一个朋友。我说:一个过儿童节的朋友?你专为这位朋友准备了一个手机?他马上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说:你我不是早有约定,互不干涉吗?你不觉得自己问这些事情很可笑?我说:是,的确很可笑。我越来越觉得可笑。他就语重心长地说:丫头,我从来没骗过你,我有老婆有孩子,我不可能离婚。我有很多朋友,包括异性朋友,我天生就是一匹脱缰的烈马,没人可以给我带上笼头。我打断他说:算了,别继续说下去了,你太把自己当盘菜了。看到有网友问我:难道这个老男人就从来没有真心地爱过你吗?其实这也是我的一个难题。我曾经苦思冥想过:他爱过我吗?答案是:没有。他没有爱过任何人。也许在他年轻时,他爱过他的老婆,那时他还纯真,社会也没有给他堕落的条件,现在他连老婆也不爱了。他在众多女孩子之间周旋,主要还是为了他的事业,得承认,这是一个事业心强的老家伙。搂草打兔子,顺便谈谈恋爱,希望年轻女孩的身体能够令他勃起。这是他对所有女孩子的态度。我没有例外。我的比较强硬的个性已经初露端倪,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个比较危险的信号,不过他太自信了,为了他的事业,他仍在勉强跟我周旋。从他不向我透露任何个人信息这一点看,他做好了随时人间蒸发的准备。为了安抚我,他还假装说:你该找个男朋友了,找个小伙子,千万不能因为我耽误了自己,那样我会非常痛苦。我说:你真幽默,我身边的小伙子排着长队呢。他马上面带醋意,问:都是什么人?中国人还是外国人?你跟他们单独约会过吗?我说:当然。你每天晚上睡在老婆身边,我还为你守空房呀。他说:我是说,你跟他们那样过吗?我说:哪样?他憋了半天说:接吻?我大笑说:你太纯洁了,我真喜欢你!跟S又单独接触了几次,都是吃饭,慢慢地开始谈到我的老男人、他的董事长。我终于知道了老男人原来是某大学的老师,八十年代末下的海。钱吗,S说,多少赚了一点,但是他向来喜欢神神秘秘,所以谁也说不上来他有多少钱。他的确跟老婆离了婚,不久以前,孩子也的确送去了国外,不过不是新西兰。S有意无意地说:董事长这人说话就是这样,每句话你只要信一半就够了。比方说他说孩子送出国了,你信可以;他说送去了哪个国家,你就不用管了。我故意问:像他这样的有钱人,是应该住在某某别墅吧?S说:哟,这还真不知道,他从来不说住在哪,从前没有租写字楼的时候,我们都是约在外面见面,现在有了写字楼,都是在办公室见。他不想说,我们打听这个也不合适。S这个人非常地不笨,做老男人的副总真是可惜了他。接触到第三次的时候,我明白了S的真实想法。他装作很随便地问我,我们公司到底是一个什么项目寻求合作,什么样规模的公司能被选中?我说:你为什么不去问你们董事长?S说:我已经告诉你了,我跟这个公司之间的关系非常松散,我去问,他会多心。我直截了当地说:这是一个比较大的项目,你单枪匹马是做不了的。S笑笑说:那倒也不一定。这么多年我没有成立自己的公司,也是因为一直没有好的项目。我问S:捐款建校的事情为什么要交给你去办?S说,他下海之前是在教育部门工作,这件事交给他,也算是专业对口吧。我问S选校址的事进行得怎么样了,回答说已经初步选定了一个山村小学,现在共有六间校舍,已经东倒西歪了,窗户上一直蒙着塑料布,又阴暗又潮湿。这个村子位于两省交界处,现在只有本村的50多个孩子在这里上学,如果建了新学校,可以把邻省的孩子也吸引过来读书。我问:要收学费吗?S说:不用,这次是纯粹的做善事,学校建完了就放手不管,完全交给村里,村里承诺按国家规定的九年义务教育制度,顶多收孩子们一点杂费,很少的。我说:这件事情要真是做成了,倒真是功德无量。S说:你为什么特别关注这件事呢?我说:因为觉得有些意外。S说:其实也没什么,十多万对于我们公司来说,不是个大数目。我说:你们具体准备投资多少?S说:初步预算了一下,也就十多万。我笑说:十多万能盖个多大的学校?恐怕不比原来的好多少吧。S说:听董事长的意思,也不准备再多了。我说:好事做到底,既然想给小山村带来些改变,何不再大方一些?S打哈哈说:这个事情我说了不算的。我问:最快什么时候可以开建?S说:很快的,我们不亲自去建,举行个捐款仪式,其它事情村里自己去做,我们适时去监督就可以了。我不再说什么,S很狡猾地说:我还是觉得,你对建学校的事过于关心了。我说:有什么不好?证明我这人善良。S说:善良为什么不自己捐款?我说:借花献佛才是最高境界。所以我希望你们多捐。S忽然说:刚才我问你的那件事,你不要放在心上。我故意问:什么事?S说:你们公司那个项目的事。我说:我当然不会放在心上。我说了也不算。就算我想放在心上,也帮不上你什么忙。S说:即使你能帮上忙,我也不会找你。我问为什么?他说:我可不想你认为我来接近你,就是为了让你帮忙。这句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在我心上打了一下,我想我当时一定是脸色都变了,半天才说:无所谓呀,朋友间应该互相帮忙的。只可惜我帮不上。S说:还好还好,我还以为你会说:朋友间就是互相利用的。和S之间短短几句对话,我心里竟如翻江倒海一般。我拼命控制自己不来一个竹筒倒豆子,把自己内心深处最隐蔽的想法全告诉他。我怎么能信任他?如果没有跟老男人那段交往经历,我肯定会信任眼前这个戴着眼镜的、斯斯文文的、善于察言观色的半老男人,我会把他当作朋友,会向他倾诉委屈,会掉眼泪。现在的我,再不会信任男人,或者说,不轻易信任一个男人,我终于把自己包上了跟别人一样的盔甲。沉重的、成熟的、势利的、安全的盔甲。也许我该庆祝自己的长大。连我自己都没想到会有那么多朋友喜欢我这个贴子。开始写作之初,完全是因为想起往事,心中充满悔恨与伤感而又无处言说,就随便写下来放到了网上,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想不到竟会有人喜欢。朋友们对我的要求非常矛盾:既希望每天看到新故事,又想尽快知道结局。本来我是想慢慢地回忆往事,做一次自我审视、自我检讨,也给历史一个交待,现在只好加快节奏,不要让朋友们等的太久。所以,很多事情一带而过吧,原本想好好写一下阿妹、S,他们后来都成为我生活中非常重要的人。。。。这个贴也拖累了我,每天要花好多时间去发贴、回贴,可叹它虽然让我开心,让我认识好多朋友,却不能代替我的工作给我一个结实的饭碗:不过有机会我一定会把这个贴发展成一个非常完整的东西,姑且称之为书吧。捐建学校那天,他把排场搞得挺大。仍然是那辆加长卡迪,戴白手套的司机,两个一身黑的保镖。除了我,还有那个写文章吹捧他的女记者,非常年轻,瘦瘦的,一脸单纯。他在人前做出一副跟我、女记者都是工作关系的样子。那个女记者一脸的幸福甜蜜,不错眼珠地崇拜地盯着他看,时而又噘嘴撒娇,大惊小怪,谁都看得出来她跟他之间有着某种秘密的关系。我一直没多说什么,远远地看着这一切,心中忽然很淡很淡,他跟我不过网上萍水相逢,大家由陌生来,向陌生去,我本来就不该那么在乎他。除了这辆卡迪,还有S的一辆别克跟在后面,里面坐了几个员工,做好了一张大支票,票面金额是三十万。S说,后来他去跟董事长商量,说十几万恐怕建不了好的校舍,至少不能盖楼房,只能盖平房。董事长非常慷慨,说:那就再翻一番,三十万!在S那里得知这个消息时,我非常意外,心里积累了好久的恨意刹那间开始动摇。我想,如果真是由我促成了这件善事,我们之间的恩怨也就可以从此了结了。女记者一开始对我充满敌意,冷冷地看着我。我主动找她说话,问她多大了,她说:23。我说:你真年轻,跟你比,我觉得自己好老了。她马上就高兴了,开始活泼地跟我交谈。看着她,就仿佛看见了从前的自己,心痛。除了村干部,镇上的干部也来了,看热闹的村民们密密麻麻地挤了一片。镇长先发言,肯定此次善举,表示衷心感谢之类,然后是村主任发言,普通话很糟糕,我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最后是他,意气风发地上了简陋的主席台,开花乱坠地吹了一通,然后就是捐赠仪式,他和村主任共同拿着那张大支票合影、握手。他说,回去后马上就把钱打到村里的账户上,希望一个月内就动工,由他们公司派专人监督工程质量和进度。当地县上的电视台也来了记者,扛着摄像机左拍右拍,很像那么回事。不过他就是他,表面上再怎么风光,他也总会在无意中暴露出斤斤计较的细节。回来的路上,大概是觉得让哪一个离开他都不合适(他把自己当成皇帝了),他让我和女记者一起跟他坐卡迪,另带两个保镖。车身虽然宽,但是我和女记者和两个保镖挤在后座上也很挤,我俩坐中间,保镖各守一个门。女记者不停地跟他撒娇,说太挤了,为什么不带多一辆车,他大概没想到女记者会这么肆无忌惮,很窘迫,拼命做出严肃的声音说,再多一辆车就有些多了。女记者不依不饶,娇声说:多也比少好呀!你们做生意的人,就是会算细账!我故意说:是不是公司再没有其它的车了?他赶紧往一边打岔。我对女记者说:民营企业每一分钱都是自己的,算算细账也是应该的。何况,也不怎么挤,你忍忍吧。女记者就开始讲她每次下去采访有多么风光,都是什么样的车来接,什么样的车来送,都吃过什么,玩过什么。车里一片寂静,就听她一个人滔滔不绝,我想像着他是多么地如坐针毡,心中暗笑。我表示非常羡慕记者的生活,说:你们赚钱很容易,不像我们,从早到晚受资本家剥削。你们写一篇报道就可以赚十万,快顶我半年工资了。女记者说:哪里?我们不许搞有偿新闻的。我坐在后面都看得见老男人的耳朵红了,但是他真镇静,假装睡着了。我说:某总的报道只发了一半,不就是因为你们报社跟他要十万块钱吗?女记者吃惊地张大嘴巴问:哪里有这样的事?报道只发了一半是因为别的原因,什么十万块钱?我说:某总说的呀,他说你们报社跟他要十万块钱。老男人再也装不下去了,狼狈地回过头来对女记者说:这件事我没对你说过,你刚到报社,很多事情你不知道。报社内部有些人不像你那么纯洁的。小姑娘非常好骗,马上说:是,我也听说报社有些人在外面拿钱,太过分了,我还真不知道这件事。当时报社跟我说是有人打电话来说我报道失实,说了你们公司很多事情。老男人急忙打断她,说:你们喝点儿水吧,快停车买水。喝过水再上车,女记者安静了一些,也许她终于开动了一下她年轻的大脑?可是保镖又不安静了,两个小伙子原来一直闷声不响,很职业的样子,给我和女记者开车门、拿水,只要我们的脚一迈出车门,他们马上把伞打过来,陪着我的那个很精明,河南人,据他自己讲从小在少林寺习武,拿过河南省冠军,是一级裁判,这些事情我听不大懂,只问他为什么来南方?他说这边老板多,做保镖好吃饭。我问他一个月拿多少钱,他说不一定的,保镖的工资不固定,有的时候遇上特别的事情要额外给钱。我说:比方说今天?他点点头。他自我介绍叫阿东,热情地管我叫,说如果我认识什么老板有事情需要摆场子,尽管找他。阿东开始说话是因为路的问题,说这条路走的不对,绕远了。老男人说对,这条路最近。阿东跟另一个保镖说一定不对,说上次他们去哪里哪里曾经走过,这条路最远。老男人为了维护自己的董事长威严,竟然跟阿东他们吵了起来。我和女记者都有些意外。最后老男人大喝一声:别说了,我说走哪就走哪,少废话!阿东这才不说了,我侧过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气得满脸通红。然后司机又开始闹事了。女记者大概天生就是个不安分的主,也许当记者习惯了唯我独尊,刚停车喝过水她又叫着要停车去洗手间。她不跟老男人说,而直接跟司机说:师傅,呆会儿看到洗手间给我停一下车。司机不吭声。因为他一路上都不吭声,所以连我都以为他就是这个性格,听见是肯定听见了。可是车子飞快地驶过了高速公路服务区。女记者急了,大声问司机:喂,我让你找洗手间停车你听见没有?司机还是不吭声。女记者这下挂不住了,直接叫老男人:你们的司机怎么回事?老男人见躲不过去,这才跟司机说:老王,呆会儿给停一下,司机还是不吭声,不过很快地就找了一处服务区停了下来。女记者谁也不理,板着脸气呼呼地去了洗手间,我和阿东下来站在车边聊天。我说:司机不是你们公司的吧?阿东压低声音说:当然不是,车是租的。我说:那司机也不该这个态度呀。阿东说:租人家的车出远门,多少要额外给些饭钱的,董事长从来不给,又老租这辆车,司机当然态度不好。我说:你们董事长也不是个小气的人,一出手就是三十万。阿东叹气说:所以我们生气呢。他在外面一捐就是几十万,却还欠着我们几千块钱。上次他得罪了人,我叫了一百多个兄弟帮他摆场子,对方也是少林寺出来的,大家坐下来喝喝茶,这件事就过去了。按规矩至少也要一人一百块钱茶钱吧?他拖拖拉拉的,找他要一次他给几百,要一次给几百,现在还欠我四千多!真没见过这样的老板!再上车后,大家都不说话,车子默不作声地向前开,气氛很是怪异。我看出来那女记者心理上起了些波动,但我相信她并没有怀疑老男人对她的感情,也没有怀疑老男人的人品,她大概只是因为受了司机的委屈,而老男人却没有给她出头,心中有些不快。她那么理想化,那么脆弱,那么轻信:就像从前的我。我于是问她:你们当记者的朋友很多吧?女记者点点头,不说话。我从后视镜里看到老男人锐利地盯着我。我非常轻松地问:你跟某总也是采访后才认识的吧?女孩马上面带桃花,羞羞地向前面那个已经有些秃的后脑勺看了一眼,没说话。我若无其事地继续说:我们在公司里接触人的机会其实很少,大家都是工作关系,同事之间竞争很激烈,很难成为朋友。有时候我就上网聊天交朋友。我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瞄着老男人的后脑勺。我几乎已经听到了老男人紧张的呼吸。我慢慢地说:我跟这位某总就是在网上认识的。车里一片死寂。女记者吃惊地张大了嘴巴看着我,眼眶里忽地涌满了泪水。我平静地看着她,我想她一定从我平静的眼神中体会到了某种深意,她不笨。一直到停车吃饭,路上无人再说一句话,唯有王菲在唱着:想走出你控制的领域,却走进你安排的战局。饭店是我定的,我喜欢吃路边的一家膏蟹饭。下了车,老男人用眼角瞄了我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问:累不累?我说:不累。他说:你真行啊。我说:旅行呢主要看心情,心情好走多远都不累。女记者下了车,谁也不理,径自找了一张桌子坐了,低头玩手机。老男人讪讪地走过去,也问:累不累?女记者头都不抬,没理他。老男人碰了一鼻子灰只好回来,正好看见我在笑,就冷着脸问我笑什么。我说:有意思。他说:什么有意思?我说:看到你这么老的男人对一个女孩子束手无策有意思。他含含糊糊地说:当记者的脾气都大。我冷笑一声,再不说什么。这时S也过来了,显然他不想让老男人知道他曾经跟我有过私人约会,装作很客气的样子跟我打招呼。我问:这一阵子你在忙什么?S想蒙混过关,说:就是公司的事。说完就想溜。我故意说:上次你说的那件事,有什么新的打算?S一时也不知道我是说哪件事,稀里糊涂就问:哪件事?我说:就是那件事呀。S疑惑地看着我,哦哦啊啊地应付着,溜了。老男人在旁边目光如炬,问我:怎么?你跟他还挺熟?我说:也不算太熟,他曾经问过我一点生意上的事。老男人脸色一下子变了,引着我往旁边走了几步,压低声音吼道:你敢跟他谈生意?他是什么人你了解吗?社会上的事你知道多少,你敢趟混水?我奇怪说:你这么激动干什么?他说:我是担心你被人家骗了!我笑,说:你真是太关心我了。他有些气急败坏,说:有些事以后我再跟你说,我提醒你,小丫头,不要玩火!在安排谁跟谁同桌吃饭的问题上,老男人颇费周折。他不想我跟女记者同桌,怕我又说出什么让他难堪的话;他也不想我跟S同桌,怕我跟S有机会接触。无奈之下,他跟我同桌,而让S陪女记者坐另一桌。女记者勃然大怒,菜刚上来她就指着一盘包菜喊:这是什么?喂猪呀?又挑起一根长长的空心菜喊老板过来喝问:菜不切的?你们厨房里没有菜刀?老男人很窘,远远地向女记者喊:记者小姐多包涵,路边店没什么好吃的,回去我请你吃大餐。我像看戏一样,一直想笑。老男人当然知道我的心思,恨不得生吞了我一样,表面上又装做很客气、很生分、很有修养的样子问我,对今天的捐款仪式感觉如何。我说:不错,一出手就是三十万,不愧为注册资金上亿元的大公司。他说:这算什么。我信佛的,只要有机会,我是很想做善事的。我说:是的,很多人富起来后,都慷慨捐款。他说:回报社会吗,应该的。我说:不过也有人说,有的人捐款是因为坏事做太多了,给自己赎罪呢。他不接我的话,跟手下几个员工开始云山雾罩地吹。有个员工深知他的心意,故意跟我说:我们某总不一般哪,白手起家,黑白两道全能走。我装作很吃惊的样子说:哇,还有黑道呀!老男人微笑着瞄了我一眼。我又问:黑道是指什么呢?那个员工说:黑社会呗。我说:我经常听人家说起黑社会,我怎么不知道黑社会在哪儿?老男人说:黑道吗,就是见不得阳光。你惹了事儿,就知道什么叫黑社会了。现在不要命的烂仔多的是,三万块钱可以买条人命。我说:哦?那么便宜?老男人微笑着点点头说:有的人给他两万他也做。我说:这个黑社会不挑雇主吧?老男人说:什么意思?我说:要是我也想要谁的命,拿三万块钱,有没有烂仔愿意做呢?贴子发到现在,有一件事让我非常感慨。好多朋友加我的MSN,其中很多都是跟我有类似经历的姐妹,她们热诚地关注这个贴,但是从不回贴。她们都很想跟我讲自己的故事,她们很信任我。还有,她们无一例外地都说:你真勇敢她们不是说我跟老男人斗智斗勇有多勇敢,她们佩服我敢把这段往事说出来。我勇敢吗?可能是。因为我在如此多的网友面前暴露了自己曾经的耻辱、伤口。我勇敢吗?又有什么可怕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花园,对于我来说,这一段往事也曾经是。在我沉迷于其中时,我非常脆弱,我不能回忆,不能想象。喜欢他时,我经常听的一首歌是王菲的《笑忘书》,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连这首歌都不能面对。路过跟他有过第一次的那家酒店,我都绕着走。实在绕不过去了,我就目不斜视,心中满是汹涌起伏的爱恨情仇。现在一切都不同了。。。想起来心中已无任何波澜,就像生命中发生过的每件事一样,渐渐地淡了。我忽然发现,从感情角度上讲,这个人几乎是我生命中份量最轻的一个人,我把曾经对他的感情干净彻底地忘了,我记不住他任何一点好处,我甚至连恨都不恨,而只是淡淡地嘲笑。嘲笑他,嘲笑曾经的自己,嘲笑红尘中这一对有缘无份的男女。就现实而言,这个人又份量很重,他成了一个危险男人样本,爱情反面教材。跟男人打交道时,他们只要露出一点点跟此人的相似之处,我都会提高警惕。上帝就是这么公平,每为你关上一扇门,就还要为你打开一扇窗。为什么不勇敢?如果我的这个贴真的能令更多的姐妹们警醒,那么这段往事又多了一层社会意义。也正是因为太多的姐妹在关注这个故事,我才坚持把它写了下去。我希望这个故事不仅能让我们看清男人,更能看清自己。我欢迎争议,但鄙视漫骂。圣经上曾经有一个故事,人们聚集在一起向一个人扔石头,耶酥问为什么,答此人是有罪的。耶酥说:如果你们哪一个人认为自己是无罪的,尽管拿起石头来扔吧。所以对于任何漫骂,我都不做回应。如果在漫骂的过程中能让漫骂者产生些道德上的优越感,这简直是一件善事,何乐而不为?漫骂根本伤害不到我,因为我坚信任何人都有罪,不过是此罪与彼罪、说与不说的分别罢了。法律与道德惩罚或谴责的不是犯罪者,是犯了罪而被发现者。漫骂更直接的后果是提高了点击率,让这贴子一直浮在首页,如果我真是某些漫骂者所指的追求点击率、想出名,那我简直该感谢他们才对。这是一段题外话。这个曾经的故事给我的启示是:不要对生活抱有幻想。我不该对老男人抱有幻想,同理,他对我抱有幻想,显然也是人生一个重大失误。

  回去第二天我注意看报纸,没有看到他捐款建校的消息。又盯着看了两天,终于看到了一个二百字左右的豆腐块,位列四个简讯最末。在豆腐块后面,看得出女记者已有所悟,也看得出他为了这个豆腐块又额外花了一笔饭钱。他马上就给我打电话约我见面。我说这两天事情太多,过几天吧。他问我看了报纸没有,消息已经登出来了。我说每天都看报纸,没看到呀?他有点尴尬,承认说发的不大,只一条小消息。我说:记者那么远地跟去了,怎么不多写点儿?他说:记者刚来报社不久,说了不算,主任不批,她也没办法。我说:主任是男的还是女的?要是女的的话,我建议你去跟她公关公关。他不接我的话。可能是去了一趟贫困山区受了贵宾礼遇令他自信心暴涨,他说他现在真的准备好好做几笔大生意了,当然,要以跟我们公司的合作为契机。他说他的公司已经建了一个网站,以通过互联网来扩大影响。他把网址告诉了我,让我上去看。我听了,倒很有些好奇,因为我们公司也有网站,我知道建一个公司网站需要钱,也需要人,更不可能这么快。于是上班时间到网上瞄了一眼,差点笑死。这是由某网站提供的个人免费空间,他就在这里建了所谓的公司网站。上面空荡荡的,首页上是女记者写的两个关于他的报道,再就是他公司的简介,又把有多少注册资金的陈词滥调唱了一遍。这就是他。永远虚张声势,说大话不脸红。他的特长是老能把一件明确无比的事说得模棱两可。他说公司建了网站有什么错?人家就是建了一个,人家从来没说过不是免费的。人家老强调注册资金也没什么不对。虽然没有办公地点、发不出工资、负债累累,可是拿给你的工商部门核发的营业执照上,就是写着这么多的注册资金。你愿意把事情想像得美好,是你自己的事。所以他曾经非常真诚地说:我这人从来不说谎。OK,他从来没说过车是买的而不是租的,因为谁也想象不到这车竟然是租的而不是买的。没说过你是他的唯一。没说过接近你就是为了利用你。没说过利用你就意味着对你没感情。谁让你自己那样想了?他把这个模棱两可的特长锻炼得炉火纯青,经常在你目瞪口呆之际慢悠悠地说:我那样说过吗?我想是你理解错了。他的这个特长用来对付单纯的女孩子们可以让她们有苦说不出,可是用在做生意上就不行了。这样的小聪明只须露一次,人家就可能一辈子都不再跟他合作。女孩子吃了暗亏,顶多从此不理他了;生意伙伴吃了暗亏,有机会就一定要还以颜色。所以他挑女孩子当作生意伙伴,做无成本的感情投资,以期获得跟男人做生意不可能得到的收益。他是精明还是愚蠢?下了班已经很晚了,我还是给S打了电话,S正在外头吃饭,后面听着很乱,他出来找了个清静地方接我电话,问我什么事。我问他在做什么,他说公司的人一起吃饭庆祝捐款建校的事。我说:你们公司不错呀,还有吃饭的钱。他说:我出的钱。我问:为什么你出?他说:这件事是我牵头办的,成功了当然要庆祝一下。然后他又问我这么晚打电话什么事。我犹豫了,说,没什么事,算了吧。S笑了一声说:我知道你什么事。我说:是吗?说说看。S说:你是不是想问我们的捐款什么时候到?我没说话。S说:这个我不知道。虽然事情由我负责,但是钱由财务走,得董事长签字才行。我说:这件事不会出什么意外吧?S说:有我在,不会。钱是一定会捐的。我们同时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下,客气了几句,放了电话。我有话要对S说,我想告诉他不要再给那个老男人卖命了,不要被他骗了。但我又想起老男人曾经对我吼不要被S骗了,也许S也想跟我说同样的话?不要再管这件事,不要被董事长骗了。到底谁在骗谁?谁能得到什么,谁又能失去什么?
  跟他打交道,我也明白了成年人的感情与年轻人多么不同。想当年我跟男友分手时,分手的话说了无数次,每一次说了之后,两人都要争吵、表白、哭泣,然后重归于好。接下来又是分手、争吵、发誓、哭泣、重归于好。断断续续分了近一年才算真正彻底地断了。那是年轻人的感情,一切都要问个为什么,相信一切都可以改变,重新来过。跟老男人之间,从来没有过誓言,爱或者不爱,都没有。互相不问为什么。我甚至开始觉得你爱不爱我你为什么不爱我是天下最愚蠢的问题。我跟他之间心照不宣再也不提起属于我们之间的往事。那段往事只属于网络,落到现实中以后,我们成了两个再现实不过的男女。我们再没有在QQ上聊过天,没有通过邮件,没有深夜里打过电话。我们互相间都没有问过一个为什么。然而我们之间还存在着一种关心:与感情无关的关心。再见面时,仍然是一家五星级酒店的大堂,他跟几个人围坐在一张桌子前面谈着什么。看到我,他起身引我到另一个桌子前坐下,让服务员把那张桌子上的茶端过来。我没理他,自己要了依云矿泉水,他做出宽容大度的样子笑了笑。我问他,是不是最近很忙。他长叹说是,忙得没白天没黑夜的,就坐在这酒店大堂,一天要见十几拨人。我说:你倒会省钱,十几拨人也不过喝这一壶茶,哈哈。他脸色微变,说:主要是在办公室谈不方便,空间太小。我说:这么说我也是十几拨人中的一拨了?他说:嗨,你例外。然后假装问了问我的工作和生活有没有什么变化,最近怎么样,不管他问什么,我都一概以很好、不错答之。他声称自己忙得没白天没黑夜,我竟然连问他在忙什么的好奇心都没有,他有些失望,主动说,最近有大生意要做,要是做成了可不得了。我说:不得了到什么程度呢?他说:五千万吧,纯利润。我说:那好啊,至少你可以给员工发工资了。他说:那可不只是给员工发工资的事儿了,我正鼓励员工们入股,一旦成了,按股分成,那是多少钱?!工资算什么!我说:你们那些连工资都拿不到的员工,能入多少股?他说:所以我才又找你。你那边得给我抓点儿紧了,我跟银行的朋友打过了招呼,你那边项目一下来,这边银行就批贷款。我说:就是那个跟你一起喝早茶的朋友?我认识她,她有那么大权利?他面露不悦,说:是谁你就别管了,你就把你那边的事情做好。我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他说:你上网搜一下,关于我们公司捐款建校的事,能搜出很多条,你就跟老总说,我们公司注册资金上亿,做过很多事,还向社会捐款,这个实力应该够了吧?我说:你捐的那笔钱到账了吗?他板起了脸,说:你别管那么多事。你把这些资料交给老总,其它的事你不要管,你也不用负什么责任。我说:我听明白了,你其实也不想做我们的项目,你想做的是这笔五千万的大生意,你不过是想利用我们的项目套银行资金。他打哈哈说:我不想做你们的项目还费这么多力气?你们的项目是稳赚钱的,多少人想抢,我怎么会不做?我说:这项目虽然赚钱,但是周期长,以你现在的情况,即使有银行贷款,都坚持不到收益的时候。他不耐烦了,说:你别管那么多,我到底是什么情况,你知道多少?我跟你交个底,我这人从发财的那一天起就明白一件事,不能露富,要低调。要不连黑社会都得盯上你,今天抢劫明天绑票,你惹得起那个麻烦?我说:哦,明白了。你其实一直没有向我交过实底,你可能是个千万富翁,也可能是个亿万富翁,只不过我不知道。他莫测高深地笑笑。我说:不过你防备我什么呢?防备我一旦得知你是个大富翁,死也要嫁给你?他说:总而言之能避免很多麻烦。还是那句话,你做你该做的。我说:你在命令我吗?他说:哪里敢,我在请求你。我说:除了你手下的拿工资的员工,你是不是还有很多不拿工资的员工在给你出力卖命?他说:你没拿工资吗?我说:我拿了工资吗?他冷冷地盯了我一会儿,说:我知道,现在都是无利不起早。我已经跟你说过了,这件事办成了,好处少不了你的。我说:如果我不想要这个好处呢?他说:恐怕你不想要也不行。我现在租三间写字楼,一个月租金就一万多,一笔钱没进来,先扔了三十万出去。这都是你的主意。你想不要就不要了?我说:我的主意你就听?还不是你觉得有利可图?别把事情推到我身上来。他一下子变了脸,狠狠地瞪着我问:你什么意思?你想不管了?告诉你,这点儿损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你可别因为这事丢了饭碗,那你可就损失大了!我说:你急什么?当真啦?跟你开个玩笑而已。我不是早就说了吗?这钱我在你手里赚还赚得安稳些,在别人手里我哪敢拿钱?他也就坡下驴,哈哈笑着说就是就是我再怎么也不会对不起你。这时过来一个他手下的员工,说有人要求把一份东西打印出来。他说:那就去呀,酒店商务中心不就能打印吗?员工说不行,这是一份表格,商务中心的打字小姐不会做表。他马上转过头来问我:你会打表格吗?我说:当然会。他说:要不你上楼去帮个忙打一下,像你这样的熟手也不耽误什么时间。我说:对不起,我从来不学雷锋的。平常在公司里,我的文件都有秘书给打。他在手下员工面前很没面子,讪讪地说:算了,出去找个地方打,花点钱而已。  
  我打电话问阿妹,老男人最近有没有跟她联系过,阿妹说没有。我说:恐怕他很快就要跟你联系了,他想找银行贷款呢。阿妹大笑,说如果他真打电话的话,一定要狠宰他一顿。我说:当心,他现在是困兽,输红了眼了。阿妹问:他真的相信我是银行的?我说:如果他来联系你,就说明他是相信了。否则他就是银行还有其他关系。阿妹问我打算怎么办,我说静观其变吧。其实就是因为他输红了眼,才失去了理智,即使我把他推荐给副总,也不一定会选定他。他的那一套在社会上骗骗刚入门的生意人还行,对一个大公司怎么行?什么事都要董事会研究决定的。阿妹说:从这件事也看得出,他没有接触过正规的大公司,都是民营企业之间的交道。我说:我听他讲在做一笔大生意,还要鼓励员工入股,我真想知道这是什么生意。那些员工本来就半年多没有拿到工资了,如果再损失一笔,非得有人跳楼不可。阿妹说:你没有问他?我说:没问。我问他也不会告诉我,他这人向来神神秘秘。不过如果我想知道的话,我一定可以知道他在忙些什么。阿妹问我有什么办法。我说有两个渠道,一是他公司的网站,他现在正努力利用网络资源,网站上一定会有;再就是S,我相信他会告诉我一些内幕。阿妹说:他这件事听起来好悬。如果没有你们公司的项目,他就拿不到贷款;如果他拿不到贷款,就做不了这笔大生意。难道他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你那里?我说:也许吧,否则我们之间早就是陌路人了,怎么会真真假假地一直到现在?阿妹说:他这样的人,还是远着他点儿吧,就当从来不认识过,不要跟他纠缠太多。他是光脚的,你是穿鞋的。我说:现在我就是想撤,也不可能了,我只能面对这件事。不要把人想象得那么可怕,你看他是光脚的,说不定他家里放着无数双鞋呢。今天他还跟我说,他有可能是个千万富翁,也有可能是个亿万富翁,只不过他不愿意说,不想引起别人注意而已。阿妹了一声说:都到现在了,还吹呀?我上他公司网站看了一下,果然看到了他所谓的那笔大生意的消息。是下面一个镇上的果品批发市场,位于某国道边上,他的公司承包了下来,正准备对外招商。这个市场只是拿到了批文,没有正式开建,不是简单的建摊位,而是要建一个交易大厅和一圈商铺,靠收租金赚钱。我明白了他现在急着找钱就是为了建这个市场。可是靠收租金能赚五千万?他可真有想象力。几天后,我没找S,他先找我了,中午时分,在公司楼下咖啡厅。因为正赶上午饭,我们叫了简单的快餐。我问他找我什么事。他说有件事情想跟我咨询一下,公司承包了一个果品批发市场,董事长跟他谈,想让他成为第二大股东,想让我帮忙想想这笔生意可不可做?我说:你怎么会来问我?我对这些事情一窍不通,你才是生意人呀。有钱赚就做,没钱赚就不做。他说:想让你帮忙分析一下有没有钱赚吗。然后他大致介绍了一下情况,我听懂了S的意思,就说:临着国道,地理位置虽然不错,但是附近的果树都长在山上,如果中间商能把卡车开到山上的话,可能这个市场的意义就不大。如果车上不去,必须由果农把水果运到市场来,那还是应该很火的。S说:卡车是可以上山的,山路修得很好。我说:那就没有太大的意义了。果农把水果运到市场来,既多了运输费,也多了摊位费。S说:我觉得也是,所以才犹犹豫豫。算了,既然连你都这么说了,我就不入股了。我看了看S,没说话。这么简单的事,用得着他专门来跟我商量一次?他不过是想告诉我,老男人不可能赚到钱。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就在这里,阿妹打电话来了,兴奋地告诉我,老男人打电话约她吃晚饭。

 

回忆终于到了最关键的阶段。这让我那样心绪起伏,抑不住的伤感。很多朋友都在问我结局,这不是电视剧,所以,没有好人怎样,坏人怎样的结局。可以说这个故事已经结束了,可是在我把它慢慢写出来的时候,它又以另一种方式在继续着。我和S对面而坐,心里莫名的烦和累。很长一段时间,我接触的都是本来与我毫不相干的人,我在他们身上花了太多的精力和脑筋,以至于我在工作中经常走神,脾气很大,脸色也不好。我自己并没有意识到,有一天一个同事忽然说,好久没有看到我笑了。我这才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曾几何时,我是连独自一人时,也面带着微笑啊。值得吗?累不累?S并没有走的意思,敏感地指出,我脸色不大好。我说,最近一阶段工作太忙,休息不够,觉得很累。S说,工作是干不完的,不要太拼命。我没说话。他还是那个习惯,喜欢暗暗地观察别人,观察了我一会儿,说:捐款的事你不用担心,我说过,有我在,没有问题。我勉强笑笑说:我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你们不捐才好呢。他问:为什么?我懒得回答。他说:要学会休息,不要把自己搞得太累。我说:你说起来轻松,我不像你,可以自己做生意,我是拿人家的饭碗的。你以为这饭碗端得容易?他说:那也要学会休息,如果太累了,休一段时间假,我不信公司离了你不转。我说:那当然,别说没了我,就是没了老总,公司照样开门大吉。只不过我若一休假,位子就危险,现在哪有空着位子等人的。他说:休个十天八天的总不会有大问题。我曾经休过半年假,休完假照样有钱赚。我说:你休那么久?为什么?他说:那一段时间我太累,刚离了婚,心情也不好。他话音未落,我仿佛听到心里轰的一声,炸得心脏都有些疼痛,我吃惊地看着S。他面不改色地跟我对视。停顿了一会儿,我说:我下午还要开会,要不你先走吧,有事我们电话联系。他说:我下午没什么事,我在这儿等你一起吃晚饭吧,顺便看看杂志,我好久没有看过书了。我说:会很晚的。他说:没关系,你要是六点钟不出来,我就先走了。我说好,你自己坐吧。那天下午我一直做错事,神情恍惚。打翻了水杯,接错了电话,拿着一份传真,半天也没看明白上面写的什么。开会的时候,我盯着老总的脸认真地看,却一句也没听明白他在讲什么。我也没在想关于S,我好象忽然陷入了一种真空状态,灵魂出了窍。我不想赤裸裸地问自己:难道你对他有好感?这对于我,是一个太不可思议的问题。我尽量把他的话理解成普通的聊天而不是某种暗示。。。即使是,我也可以不接受这种暗示。是不是?我反复开导自己。下班后,我又在办公室多呆了两个小时,看看快八点了,才悄悄地溜了出来。我的心一直乱跳,我怕S还在等我。可是他偏偏就在等我,在电梯口那里站着,悠闲地看着电视广告。看到他,我反倒觉得自己像做了贼一样,无处可躲。他若无其事地说,他已经在咖啡厅吃过晚饭了,觉得我差不多该出来了,就多等一会儿。我没吭声。他问我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我说不饿,今天很累,只想早些回去休息。他说:我送你吧,反正我也没什么事。一路上除了我给他指路,我们再没说别的,一直到了我家楼下,他停了车,熄了火。那一刻至今回想起来,都不像是几秒钟的事情,好象特别漫长。我记得我说了一声:到了,谢谢。然后松开安全带。我也听见了他松开安全带的的一声。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我无意中看见他的手机放在前挡风玻璃下,绿色的信号灯幽幽地、一下一下地闪着。我不记得他是怎么伸过手来搂住我,接下来就是一个突出其来的、有力的长吻。混乱中我用力推他的头,被他另一只手轻轻挡住,他轻微向后拉着我的头发。我陷入了一阵晕眩,陷入了烟草、古龙水和陌生男人的混合味道。我竟然被一股巨大的激情击中,体验到了从未体验过的迷醉。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停了下来,轻轻地在我耳边问:多久没做了?我没有反应过来。他就又问:多久没做了?我明白了他的意思,被耻辱的感觉忽然惊醒,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挣脱了他,在他脸上胡乱打了几下,推开车门就跳了下去,狂奔进了楼里。电梯没下来,我浑身发抖,不停地回头看,生怕他会追上来。他没追上来,我逃回了家,扑到床上,放声大哭。S发来了短信:对不起,我本以为大家都是成年人,可能表达方式有些不当,希望没有冒犯你。我把手机扔到一边去,没理他。过了一会儿,他的短信又来了:如果你能接受我,就睡个好觉,明天早晨我过来送你上班;如果你不能接受我,回个短信给我,说点什么都行。接受他?我第一次认真地想了想S,这才发现我们的确认识很久了,我甚至有意无意地一直有些依赖他。凡是不能直接去问老男人的事情,我都直接问他;我跟他讲起过我的工作、我的学生时代,也讲起过家人。他认为我可能会接受他,也是正常。我在他面前没有自我掩饰意识,虽然我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可是他一定是什么都猜到了。他看任何人的眼神,都有些不动声色的观察。回忆起交往过的这一段,S没什么不好。他的聪明、体贴都是不外露的,极内在的。他是自由人,他交待给我这一句,就是为了卸下我的道德负担。我浑身都在发着低烧,脸颊上似乎还留着S的温度。我不由自主地想回味这温度,真是难以启齿。可是,我的手上忽然重生出来一种粘腻的感觉,那S宽而厚的肩膀的感觉。他也很胖,像那个老男人。虽然他更年轻一些,却没能令他更瘦削。胖原本不是什么太大的缺点,只不过对于现在的我,已经成了一种禁忌。S身上带着太多的我的禁忌。即使他不胖,不是中年人,没有猜透过我的心事,我又怎么可能完全信任一个老男人身边的人?物以类聚,他们真的会一点共同之处都没有,就可以共事?即使他们真的一点共同之处都没有,我也不能容许生命中永远带着关于老男人的影子。只要看到S,我都要想起这一段过去。我曾经想要自己本不该要的,就注定要失去本不该失去的。我没有了冒险的勇气。我已经在一场本该淡然处之的赌气中耗尽了精力,现在我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我只想彻底休息,不去爱,不去信任,永远不再付出感情,也许可以觉得安全。我给他回了短信:晚安。之前有位友人总结得非常好:仅仅是怀疑,就足可以让我和S走不到一起。我也曾后悔错过,但终于还是不敢再度冒险。有时想起来心中伤感,也只能淡然开导自己:略带遗憾,才是完整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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