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一生戎装,当兵从警四十余载,永远的飒爽英姿。
父亲1935年出生于河南武陟,高小毕业,是当时农村里少有的识文断字的“秀才”。二十岁时应召入伍去了东南沿海,随部队辗转多处最后安定在海南陵水,一待就是二十多年。我便出生于陵水,在地处农村的部队家属院度过了无忧无虑自由快乐的童年。当时的家属院,就是简陋的五六幢砖房,和公社的居民隔田相望。
从我记事起,爸爸就是一个忙碌而有规律的人。天还没亮就出操去了,在营区工作一整天,能在天黑之前回家的话就挑起水桶给部队分给个人的菜地浇水施肥。那时的工资只有几块钱,还要省下大部分给老家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所以物质生活相对贫乏。妈妈是随军家属没有收入,在照顾我们兄弟几人的同时,和爸爸勤俭持家,努力自给自足,养鸡养鸭种菜种果树,所以虽然也是一年难见肉腥,却也不曾缺衣少食。父亲虽识文断字,却不会洗衣做饭,唯一可以说道的是蒸得一手好馒头,尤其刚出锅时的馒头,松软可口,便是我年幼时的面包蛋糕。
父亲脾气温和,不疾不徐。记忆里父母总是互相扶持,从没有吵过嘴红过脸。妈妈辛劳地操持着家务,爸爸只要有空就在旁边打个下手。闲暇时爸爸会给妈妈读报纸,依稀记得当时的报纸政治气味浓重,一旁玩耍的我不知所云,妈妈估计也听不大懂,爸爸就用大白话给妈妈解释。然而好脾气的爸爸却在我身上动过两次“粗”,仅有的两次。一次是刚上小学,我完全不明白老师的粉笔在黑板上叽叽喳喳写的是何物,便索性和小伙伴上演逃学记,而且在老师通知家长后我用一个及其幼稚的谎话企图搪塞。爸爸略一打听,便得知真像,于是他就用腰间的军用皮带给了我第一顿胖揍,从此打出一个勤学好问的莘莘学子。第二次是大概是小学三、四年级,有一次在部队的露天影院看完电影,我装睡赖着爸爸背我回家。只记得那次爸爸劝导未果背上我后,一路疾行回到家,锁门关窗,让我尝到了第二顿军用皮带的胖揍,从此打出一个自立自理的三好少年。
爸爸退休后曾聊起他在某团后勤处工作的一段经历。当时他带着公家的300块钱出差去购买军需,同车还有其他部队的几个人。中间停车休息大家去河边洗脸休整,十几分钟后再出发时爸爸路上发现挎包里的巨款不翼而飞,吓得魂不守舍,同车人都原路返回寻找未果。后来全车的人都被隔离审查,前前后后几个月,终于作案者漏了马脚,爸爸得以正名。爸爸告诉我如果再查不出真像,他一定会受到处分的。在那个年代,数目不菲的公款丢失,后果不堪设想。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父亲复员转业,回到了河南郑州,在派出所当所长。当时“社会风气”好像不太好,时不时就“严打”。警察不仅是维护社会治安的主力军,而且辖区内居民的家长理短婚丧嫁娶都和派出所有关。爸爸当时经常吃住在所里,不分昼夜的工作。记得有一天下午爸爸风风火火赶回家,跟妈妈说了些什么,就又急急忙忙出门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见爸爸的腰带上戴着一个枪套。后来才知道爸爸是去捉“二王”,虽然不是第一线,但也是在前线围剿。第二天爸爸回来,一脸的疲倦,他们那次围剿并没有捉到“二王”。从此我知道警察的工作不光是“威风凛凛”,其实也很危险。
后来我离开郑州去武汉上大学,和爸爸朝夕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记得上大二那年,有一天我晚上九点多晚自习回寝室,一进门,眼前突然一亮,发现爸爸一身警服坐在我的床边。我又惊又喜,原来爸爸来汉执行任务,因为不知道有没有时间来看我,所以没有提前告诉我。我陪爸爸从宿舍慢慢走到校外,爸爸就坐上警车又连夜赶回郑州了。这是仅有的一次,前后仅一个小时左右,我和爸爸在他生活以外的地方相处。之后去北京读研,出国工作,我一直想有机会要把爸妈接来,让他们了解我长大离家后的学习工作和生活,却由于各种原因未能如愿,也成为我心中永远的遗憾。
父亲退二线后继续不辞辛劳为警队做一些后勤工作,直到正式退休。儿女都已长大成人,爸妈本可以过一段悠闲自在的日子,但不幸爸爸第二次中风。行动不便的他努力克服各种困难,坚持复建,却收效甚微。虽然如此,之后的几年他都从容乐观,每天让妈妈扶他上三轮车,蹬着三轮车带妈妈逛社区。直到最近两三年,年迈的父亲已无力自主行动。
父亲晚年病魔缠身,我却无法在他身边尽孝。很感激有哥嫂们侄儿侄女们环侍身边,能让父母老有所依,享天伦之乐。
父亲就像天下无数的父亲,平凡却坚忍。他尽毕生之力,用双手撑起一个家,让儿女健康成长,用双肩扛起责任和道义,为工作呕心沥血。 谨以此文,缅怀我平凡而伟大的父亲。不孝儿孙,跪谢您的养育之恩。如有来世,我还做您的儿子,绝不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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