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级下半学期,我和一个常在一起踢球的伙伴儿牟逢儒一块儿去景山报考北京市少年宫足球队五三(53年出生)班儿。这天报考的人很多,招考官就是我们后来的翟瑞斌翟教练。他先让每个人单独做一些基本动作,停、传、顶、盘、射门等。然后挑选出十四个人叫三个坐在场外,剩下的十一个人上场和五二(52年出生)班儿的比赛。
面对比我们大一岁又经过一年正规训练过的正规军我们自然以惨败收场。但我们还是进了一个球:十一比一。
当时翟教练安排我踢右前卫,那会儿基本都踢四二四阵形儿。这个球是在终场前两分钟进的。我接到大门发出的球后带球趟了十来步,对方来阻断,我斜传给了右边锋。右边锋想带入禁区,遭到对方俩人包抄。这时我已补位到右边角球位置,没人看我,右边锋机智地将球传给了我。然后直插门前。我将球一脚吊至门前,右边锋一个鱼跃顶球,擦柱破网。
“好,不错不错!”
从此,我、牟逢儒和那个右边锋就成了好朋友。他叫吕希中,每到星期天,我们仨就结伴到少年宫去练球。有时我还带着小沉,他从五六岁就跟着我和老抗在胡同里踢,而且富有足球运动天资,七八岁时就踢得相当不错了。只不过他体质差,个儿较矮。他从小有疝气,蛋一鼓起来比平时大两倍,涨得很硬。用手摸感觉就一个蛋子儿。一生气时更大,憋得他脸通红。不知道什么原因使他得了这个病。“会不会是那年他拉一裤子屎让我们俩给扔菜窖里搁的呢” ?我常常这样想。
每个星期天他都跟着我屁股后头去少年宫练球。他一声儿不吭,能从头儿看到尾,两只眼都瞪得闭不上了。
一次教练让我们分两边儿比赛练习,这天有一个人没来,我对翟教练说:“让我弟弟上吧!”翟教练以前也是北京工人队的,和焦国忠认识,我在他面前比较随便。
“他行吗?”翟教练不放心。
“行,他踢得挺棒的。不信您问牟逢儒和吕希中。”他们俩也说:“是不错,要不您试试!”
小沉上场了。他标准的动作,灵巧的过人,良好的场上意识征服了翟教练,竟破例允许他以后和我们一起训练。自此我们五三班儿的训练时末尾一个小嘣豆儿常常引起围观的人好奇的眼光。
我们的运动服老是堆得乱七八糟,有的人还常常反面儿朝外的往那儿一扔。每天换衣服时都要找半天自己的号码,而小沉倒是每次都第一个儿换好等在那里。原来他有他的窍门儿,那袖口发亮胸前湿了一大块的不用看准是他的。他的鼻涕哈喇子此时为他节省了大量的时间。
一两年下来,他的球技越发成熟了。个子也高了许多,腹肌处隐约可以看到一个“井”字。奇怪的是蛋也不再涨大了,疝气好了。
直到文化大革命停止了我们的足球生涯。据我所知,以前和我共同练球的小伙伴儿长大后没有一个进专业队的。只有一个但不是我们班儿的,是比我们大三年的五零班有个叫温远的进了北京队。
小沉小时候爱和院儿里的孩子玩儿弹球儿,推铁环,抽汉奸。我们能看书时他还不认字,所以每当晚上我和老抗看书做功课时他就在院儿里和几个小孩儿玩儿这些,用以打发时光。
有一天很晚了他还没回来。我和老抗做完功课在看小说儿。妈妈在院儿里喊了他俩声儿没人回答,让我去找小沉。我刚走出院儿门儿他回来了,手里端个破盆让我看:“小猛,你看我拣了这么多煤核儿。”
“你拣它干吗呀?”
“给咱家烧火用啊!小二平说煤核儿也能烧火,这样可以给家里省点儿钱买别的。他天天都去拣,我以后也天天和他去,给妈妈省点儿钱。”他边说边向家里跑,还颠出了一两个煤核儿掉在地上。
“妈妈,我拣了好多煤核儿!”他兴高采烈地把煤核儿放在炉子旁边儿,掸着手说。他的手本来就因玩儿弹球儿,拍三角儿等户外活动弄得很脏,年年冬天都裂许多大小口子。这会儿再沾上煤灰更热闹了,动物园儿的猴儿爪子都没那么黑。
“你给我冲墙站着。咱家再穷也不至于让你拣煤核儿啊!你说,谁让你去的?”妈妈把他拽到墙根儿下,转过他身子,让他面冲墙站着。
“谁也没让我去。是小二平说拣煤核儿可以给家省钱,我也想给家里省点儿钱就跟他去了。”小沉委屈地说。
“用不着!你不学点儿有用的东西,尽学这没出息的事儿。今儿你给我站一夜!”妈妈从没跟小沉发过火儿,今天这事儿让她很生气。小沉面冲墙掉下眼泪。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妈妈打了盆温水把他拉过来给他洗:“妈不缺这点儿钱。你要把这些时间用来学点儿有用的东西,长他才有本事养活自己。记住没有?以后不许去拣煤核儿。”
小沉哭着点点头儿:“嗯,嗯。”
胡二大爷好些天没来了,以前他可是一个星期最少要来一回。他上次来时手里攥着一个脏兮兮的破手绢儿,里边儿包着一些枣儿。说是他家枣树结的,知道你们有,想让你们尝尝我家的。
这两年他一年到头儿都穿着那身儿发了白的蓝衣服。
他双手捧着枣儿,眼里似乎有泪水,裤子左腿儿破了一大口子,从裤脚儿一直咧到大腿。
他比以前老了许多,也瘦了。头发又稀又白,眼睛也不像以前那么有神,话也少了。他把手绢儿里的枣儿放在桌子上,对着爸爸的遗像拜了几拜就坐在了椅子上。妈妈给他端上的水他都没喝,不一会儿就走了。
“小猛,你过来。”妈妈在里屋叫我。
“干吗?”我进里屋一看妈妈正从面缸里往一个面口袋里挖(读Wai)面:“你去看看你胡二大爷去,别是病了吧?”
她把面口袋往我肩膀儿上一放,从兜里摸出一把零钱,找出一张皱了吧唧两块的塞到我手里说:“他要是病了你就送他到医院去。”
我说:“好嘞!”背着面口袋就去了。心里想:妈妈真好,自己家都不够吃呢还惦记着爸爸生前的朋友。我长大后也要这样儿,专帮助有困难的穷人。
胡二大爷家住小翔凤胡同内路南凹进去那段儿一个院门儿朝东的小院儿。院儿内有一棵圆枣树,三间西房,两间东房,房子都很矮小,就他一家儿住。他老伴儿死了,有个儿子。这儿子很不孝,后来把他一个人儿扔这儿搬走了。我去时他儿子还没搬走。
院儿门儿开着,我照直奔了西屋,记得很小时来过一次,胡二大爷住西屋。敲了敲门,没声儿。又敲了一下儿玻璃,这样儿声儿大些。门开了,带着酒气伸出一个头。
“找谁?”这头发出不耐烦的声音。
“胡二大爷在家吗?”我退后一步问道。
这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肩上的小面袋儿,一指对面儿,然后缩了回去“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我往东屋一看,大冷天儿的半开着门儿。我走过去向里面探探头儿,昏暗不清,似乎有个人躺在里边儿。我进去后叫道:“胡二大爷,我妈叫我来看您!”
他听到声音抬头儿看了看,半天看出是我。挣扎着坐起来,咳着说:“这几天不舒服,咳,你妈是不是看我老没去担心了?没事儿,好多了,咳咳,正想去看你们呢。”
“我妈怕您没得吃了,让我给您送点儿面来。还给我两块钱让我跟您去看病,要不要现在就去啊?”我想把面放下,一看这屋里除了他身下那用破门板搭的床和一把破椅子就没什么东西了。只好放在椅子上,把钱塞到他手里。
“不,不用,我已经好了。你把钱拿回去吧。”咳,咳。
我没去接钱,找到一个碗从靠墙根儿放着的暖瓶里倒了点儿水端给他喝了。又要扶他去医院,他坚持不去,我只得回来了。
那时,我三姐上高中。她从上初中开始就一直住校,只有在寒暑假才住在家里。她是个非常用功上进的人,每当她在家时平常爱戏闹的我们就安静了许多。她比我大八岁,和我们之间没什么共同语言爱好。在家里她只是天天学习,似乎她生下来就是为读书的。她上中学时外语课学的是俄语,每天早上天一亮就听到她嘟噜上了。
我们每天早上刚一醒时都有个小节目就测(读Cei)丁壳。我和老抗谁输了就下地到里屋去看昨天晚上妈妈给我们做的什么饭。因为每天晚上我们都睡着了妈妈还在做第二天我们仨的饭和她上班要带的饭。早上一睁眼妈妈早都走了,我们最关心的是今天吃什么,所以醒来第一件事儿就是先看看妈妈给我们做的是什么。一测起来我总是输的时候多,便无可奈何地光着身子跑到里屋去看。如果是窝头,我就赶快跑回来。要是包子,花卷儿,唐三角儿什么的我就大声儿地报个数儿,告诉老抗几个,我和小沉各几个。这都是妈妈分好的,最多的那份儿自然是老抗的,因为他最大,肚子必然大。其它两份儿基本上一边儿多,倒不是妈妈偏心眼儿,实在是小沉太矮小瘦弱了,妈妈希望他快长高一些。
他们俩一听到是好吃的便各自说自己想拿过来多少,我马上拿给他们,我们就趴在被窝儿里吃。一赶上包子,糖三角儿,几口就吃完了。又接着测,输了的再跑去拿。我们又盼着锅里是好吃的又有点儿怕,如果是好吃的要跑好几趟,冬天时会冻得我两手来回在身上搓,嘴里咝咝的。最主要的是把中午饭有时连晚上的也一下儿吃光了,这一天就很难过。
吃好了再测一次,谁输了谁帮小沉穿衣服。然后刷牙洗脸上学。
那时虽已过了困难时期,但商品供应仍很紧张,许多东西都是有定量的。粮食是按年龄段给,小沉每月二十一斤,我和老抗是二十七斤,我妈是三十一斤,如果是家庭妇女就没这么多了,我记得是二十七斤,壮年男子是三十九斤,老人也和家庭妇女一样。在这些定量中按比例搭配粗细粮,大概是百分之三十的白面,二十的米,五十的棒子面儿。此外每人每月半斤油,半斤肉,每家儿还有个副食本儿,上面有每月根据人口分配的芝麻酱,豆腐等。每月初我家把油一下儿全买回来,我妈给炸一次油饼儿,剩下的再每天炒菜用。
我们这种吃法儿害的家里粮票儿老不够使。幸亏我二姐三姐每月都拿回家点儿粮票儿,我三姐每月也就拿回几斤来,那都是她从自己定量中节省下来的。我二姐拿回来的多,有十几斤,还是全国通用粮票儿,这里边儿有按比例配给的米、面、油。
这天起来我们正要测时,吵闹声影响了三姐,她皱着眉头说:“你们能不能小点儿声儿,太乱了。”
我们冲她吐着舌头缩回了被窝儿。一会儿忘了又闹起来。她看看我们,拿着书走到院儿里在窗户下念了起来。又是嘟噜嘟噜的,真难听。
三姐小名叫迎迎。老抗趴在窗户上指着天上大声儿说:“小猛,你看天上是什么?”
我看到半空中一只鹰在盘旋。老抗说:“大老鹰,呱,呱!”然后一指三姐后背,我明白了他的意思,跟着他使劲儿喊:“大老鹰,呱。呱!------”
小沉也不知所以地跟着凑热闹儿,气得她进屋背起书包就走了,不知道是跑学校还是跑同学家去了。
她有个同学,叫钟静,父亲不知是军队的一个什么大官儿,她是我三姐的入团介绍人。我三姐为了入团可费了老鼻子劲了。那会儿她在师大女附中上学,学校里都是高干子女,连毛主席的女儿都是这学校毕业的。人家个个儿早就入团了,我三姐好象高二才入团,为了入团还叫我妈把我家唯一的天津利中酸厂的股份交给国家,每年的红利也不要了。她光入团申请书就不知写了多少回,一写还就是长长的好多页。在钟静极力推荐下,她好不容易才入了团。入团那天激动地哭了,她大学第一志愿清华考上却因家庭出身而被取缔去了铁道学院时都没哭。
她是我们家我妈生的孩子里唯一的正牌儿大学生。为了供她上大学,我妈不知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精心计算着花消,尽可能挤出一些钱来供她住校上学,竭力为她创造好的环境条件。
有一个星期六晚上她回来了。等我们睡着后她对妈妈说:“妈,我这大衣太旧了,我想买个新的。但不要这么长的。”
“咱家现在除了你大姐每月给四十和你二姐每月十五块再就是我那点儿工资了,月月儿都紧的很。你先凑合几天,等我下月发了奖金给你做一件。”怕她不高兴妈妈又说:“要不明天你二姐回来我问问她有没有钱。”
第二天早上我二姐回来后我妈妈对她说:“你能不能先拿出十五块钱来,下月就不要给了。”
“这月钱又不够花啦,我不是告诉您要有计划的花吗?”二姐是很会节省的人,她总是教给妈妈怎么花钱。
“迎迎要上大学了,那么大姑娘总不能老穿这么寒酸吧,我想给她做件儿大衣。”妈妈替三姐说话。
“我还有一件棉猴儿,正好一会儿焦国忠从先农坛来咱家,我去打个电话让他给带来。”说完就跑松树街打公用电话去了。
下午焦国忠拿着棉猴儿来了,这是一件六成儿新的棉猴儿,蓝色的,里面是一层驼绒,帽子上还有一圈儿栽绒,挺好看的。但是我三姐嫌太旧了,不要。为此她们俩还吵了起来,我三姐摔门而去。这是我们家绝无仅有的不欢乐的星期天,天刚黑二姐也走了,连饭都没吃。棉猴儿留下了,后来老抗穿,再后来是我穿上了。
第二天妈妈下班回来手里拿着一块浅米色的粗呢子布料儿,和一块淡粉色的棉布料儿。进屋就翻里屋那几个破箱子,找出一件破大衣,把上面的栽绒领子拆了下来。然后带着我去了在院儿里最西南角儿那间老房里住着的老刘家。
他家大儿子刘庆生小名儿叫大脚,去当兵了,还是海军。寄回来的照片儿可威风了。穿着海军服,神情严肃,完全像个成熟的大人了。二儿子刘志生小名儿小二,比老抗大两岁。大女儿刘淑清小名小丫儿,和老抗是同学。她瘦瘦的,个儿挺高,给人印象最深的是那两只圆圆的大眼睛,黑白分明,水汪汪儿的。二女儿刘淑华小名儿华子,比我小一岁。最小的是三儿子刘广生小名儿小冬儿,和小沉同学。刘大妈没工作,在家操劳家务。刘大爷是警察,好像是一个派出所儿的所长。这一家人挤在这一个屋里,自大脚当了兵才稍微不那么挤了。
他们家屋里主要就是床,一进门儿右手儿就是一张用木板儿拼成的大通铺,从北到南。左手儿除了脸盆架儿水缸还有张木板儿搭的小床。在小床儿与水缸之间放着一架手摇脚踩的老旧缝纫机,刘大妈就是用这架破机器供给着全家人的穿戴。虽然他家人口儿众多只靠刘大爷一个人的工资来维持生计,但在刘大妈的巧手之下孩子们穿戴的还算利落。即便是破旧的衣服也都是洗得干干净净补得整整齐齐。我爱看刘大妈做活儿,那青筋暴楼的大手在缝纫机下是那么灵巧的转动着,不一会儿一件衣裳就跳了出来。
今儿妈妈想求刘大妈帮忙儿给三姐做件儿大衣。妈妈是从不给别人添麻烦的人,院儿里的街坊都很尊敬她,平时总爱到我家坐坐,聊上几句。在街上碰面儿时老远儿就打招呼,邻里关系相处的很好。孩子们也老在一起玩儿,从不打架。小冬儿和小沉直到成了家有了孩子也没断了来往。
刘大妈听了我妈的来意说:“咳,瞧您,这算什么呀,甭客气,我明儿就做好给您送过去。”
“太谢谢您了。甭着急,迎迎星期六才回来呢。”妈妈感激地说。
第二天妈妈下班儿看到床上摆着一件短大衣。拿起来一看,做工精细,剪裁得体。试着穿在身上满意地点点头儿,从书包里拿出五块钱向老刘家走去。
刘大妈说什么也不要这五块钱,妈妈却死活让她收下:“给小冬儿,华子买点儿吃的用的,您要是不要我以后可再不敢麻烦您了。”
最后还是刘大妈拗不过妈妈勉强收下了。
原来妈妈星期一一上班儿就向同事借了十块钱,买了布料儿给三姐做大衣。她为了自己的儿女不得不伸手向别人借钱,求别人帮忙做上。这可能是妈妈有生以来第一次求助于人。
老抗学习一直很好。可是我发现他做作业时总有些心不在焉。他老是匆忙的赶作业,不是看小说儿就是画画儿。只有这时他才是神情专注一丝不苟的。学期考试前他也不会像别人似的那么专心复习,顶多走马观花的看一遍,有时连看都不看。但是在毕业考试上他可真认真了,一连几天放学后就拿出所有的课本儿,聚精会神的看着,算写着。他在报考中学时只填了一个志愿也是他唯一的志愿:北京四中。
这是北京教学质量最高的中学男校,凡是戴着“北京四中”校徽的学生都是昂着头儿走道儿的。
放暑假的一天黄昏,大门外传来邮差的喊声:“刘淑清,沈抗信——快!签名——”
那会儿小孩儿基本上是没有信的,这还是挂号信。老抗大叫一声“录取通知书”话音没落人已经奔了出去。签完名儿后一把扯开了信封儿,哟,北京市第四中学。完了,没考上“北京四中”。
他后悔为什么当初填志愿时产生那个怪想法儿:不填第二、三志愿,我的志愿就是“北京四中”。如果考不上“北京四中”那就爱分哪儿分哪儿吧,其它学校全一样。
唉,填个第二志愿十三中的话也不至于落个志愿没考上来个分配呀!这“北京市第四中学”在哪儿啊,我都没听说过。
他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脑袋往回走。小丫儿签完名后没敢打开信封,她紧张地把信抱在胸前猜测着。看到老抗垂头丧气的样儿她轻声问道:“怎么了你,考得不理想啊?”
“岂止是不理想,分了我一个什么‘北京市第四中学’,听都没听说过。”老抗说这话时都没敢看着小丫儿。
“什么?‘分’了一个‘北京市第四中学’。那你报的是哪儿啊?”小丫儿惊异得眼睛更大了。
“我报的是‘北京四中’,就报了这么一个志愿------”他还想继续解释。
“你是不是乐傻啦?‘北京市第四中学’就是‘北京四中’呀!”小丫儿都为他高兴地笑了,笑得那么甜。
“啊?就是-------对呀,哦!我考上啦!”他一蹦老高,把那信抛向了空中。
“祝贺你,你真幸运。”小丫儿由衷地恭贺老抗。说话声音很轻,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怎样。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自己的信封,慢慢地抽出来看着。笑容在她美丽的脸上消失了,她合上了通知书。忽然,她忍不住心中的失落,羞愧地向家中跑去。刚跑出几步又猛然转过身向大门外跑去,双手捂着脸哭着消失在暮色中。
她第一志愿是师大女附中,第二志愿是女三中,第三志愿是四十一中,结果都没考上,分在了北海中学。
学习的好坏,戴哪个学校的校徽,标志着一个人的聪明才智品行荣誉,尤其是女孩儿,如果戴着“北海中学”的校徽,那多丢脸呀。
更不能让她面对的是,从小在一起学习、一块儿长大、青梅竹马、她朦胧中喜欢上的,也许是一个羞涩的女孩儿初恋的意中人与她在毕业考试前曾相互鼓励,暗中祝福着双双能考上第一志愿,然后相约而庆呢。
她跑着,哭着,漫无目的跌跌撞撞的。天黑了,她停留在后海河边,微风吹散了她的秀发,打干她湿漉的脸。她一手拿着录取通知书,一手扶着岸边的水泥护堤,两腿弯曲左胯在下地侧坐在后海湖畔,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三个志愿都没考上,而自己平时的学习还可以呀。是上天作弄我,使我们俩的距离越拉越大?会不会以后我们会慢慢疏远,就此分手了呢------她看着水面呆呆地想着。
夏日夜晚的后海恬静娇媚,弯弯的月牙儿笑眯眯地挂在空中,倒映在平静的水面上。微风把湖水轻轻地推起,打在堤岸上发出出“啪,啪”的声响。花丛中的蝴蝶蜜蜂结束了一日的繁忙早已归巢,但花儿们还在吐露着醉人的芳香。绿阴中鸟儿们停止了歌舞,偶尔会传来在夏日的余热中知儿的哼唱。园椅上,小亭中,情侣们耳摩丝姘,情意绵绵,任垂柳轻拂着他们的面庞。
“你考试时肯定太紧张了,以你平时的学习成绩不可能三个志愿都考不上。”老抗慢慢地坐在小丫儿旁边,双腿垂在湖面上,宽慰她说。
小丫儿看着水面,半天才说:“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一直跟着你,看你半天了。”老抗看着她轻声说道。
“北海中学那校徽怎么往身上带啊。”她声音像蚊子。
“那有什么,这不过是一种标志。也不一定带着好学校标志的人就很棒,戴着次学校标志的人都很差。再说这只是初中,高中时还可以再考别的学校。只要你努力,把基础知识学扎实,高中时一定能考上好的学校。”老抗鼓励着她。
小丫儿低着头嘴里嘟囔着。老抗用胳膊肘碰碰她说:“你大点儿声儿,我听不见。”
“那你还理我吗?”她终于说出了最想说的话。
“我干吗不理你了呀?不理你我还大老远的跟着你这么半天。”老抗真诚地说。
“还像以前一样吗?”小丫儿还是不放心。
“当然一样,而且还会更好。”老抗加重了语气。
“你真好,我打心眼儿里就喜欢你,就怕你因为我学习不好不理我了。”她情不自禁地把头靠在了老抗肩上,用颤抖的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沈抗,我爱你。真的,永远的。”跟着她把身子向左侧移了移,紧紧地贴在了老抗的身上。
这一刻是这么突然,又是这么的神圣。老抗隐隐约约地感到体内有一股热辣辣的东西迅速传遍了周身,心海里荡起一股不可抑制的骚动。这难道就是书中所说的爱情吗?你来得太早了,让我没有准备,不知所措。
是的,是爱。想起一天见不到她自己就觉得少点什么似的,他意识到自己是爱她的。他想张开双臂把小丫儿揽在怀里,在她的秀发,脸上亲一下儿,无奈心跳得就要蹦出嗓子眼儿,两只胳膊愣是抬不起来。
夜是那么寂静,大地垄上了一层夜雾,两颗年轻的心在沸腾的血液冲击下怦怦地跳动着------
原创作品 谢绝转载 版权属:zhangcy319@hotmail.com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