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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旗下的下鬼儿(上31) 2008-10-04 11:29:24

劳动开始了。有捆枝压杈儿的、有挖土抬沙的、有专管埋枝的。看来这里边儿挖土埋枝是最累的活儿了,我就选择了这项累活儿。

    我虽然还没参加工作,也没受过这种劳动锻炼,但是我从来不怕累,不惜汗水。我一猫腰儿,低着头儿只管一锹锹地往放倒在地上的葡萄根枝上掩埋着沙土。没干多久,这一行葡萄架我已埋到头儿了。我直起腰来,抹了抹汗水往后一看,嘿,我是第一个儿埋完一面儿的,最慢的连三分之一都没到呢。我稍微歇了歇又向回干去。

“嘿,哥们儿,你干那么快干吗呀?你真以为干得好就放你呀,想什么呢?”我抬头儿一看是李沙沙,他累得正坐在地上喘粗气。

“我可没想过这些,我这人就是这样儿,干什么都爱快。”我诚实地说。

“是吗,床上也这么快呀?那我可不喜欢。本来还想和你认识认识呢,就冲这呀吹啦。”一个放荡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紧跟着是一片浪笑。

我回过头儿来看着她们,原来是女学员儿。她们趁军代表和警察都不在便聚在一块儿聊起天儿来。我没说话,又猫腰儿干起活儿来,只是速度比刚才慢多了。

“张玲儿,真让你给蒙着了,他还真没敢髭拗(反驳、炸刺儿)。”另一个女人喊道。

张玲儿这个名儿我早就听别人说过,她和她姐姐张咏都在这个学习班儿。她姐儿俩是七机部的,在甘家口儿一带很有名儿。张咏文革初期还是联动的老兵儿,她爸爸是七机部的头儿后来被打倒了,姐儿俩就在外边儿玩儿起来了。

“姐儿几个看我今儿来一个倒拍啊!”

随着这宽厚凝重的女中音一个个儿高高的女孩儿从我旁边儿的葡萄架中钻过来站在了我身旁。她得有一米七以上,富有光泽的皮肤很黑也很亮,圆圆的奔儿头下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厚厚的嘴唇微张上翘着,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似乎随时准备着接吻,很性感。翘起的臀部延伸下来一双长长的大腿,纤纤的细腰上高高地挺起一对儿富有活力的乳房。身材十分健美,如果她身在非洲的话一定能被选为第一美人儿。我心里不觉这样想着。

“喂,哥们儿,你叫什么名字,哪儿的呀?”她一只脚踩住了我的铁锹头儿,双手插在腰上,歪着头儿问我。

她的声音真的很好,天生的女中音。我不想让她的牛逼在众女人面前得逞,对她说:“怎么着,叫碴巴儿啊?对不起,本人一向不跟女人碴架。”说着又要干活儿,但她的脚仍踩在我的铁锹上不肯拿开。

“哈,你会说话呀,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她跟着又小声儿快速地说:“哥们儿帮个忙让我搂着你亲一下儿能赢合儿前门一人一半儿。”我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儿她已飞快的搂着我的脖子亲了一下儿。噢——女人们哄叫起来。

“睡觉后厕所给你。”她小声儿说完后钻回了另一排葡萄架中。

“张玲儿,你跑那边儿干哈去咧?”田代表从老远喊着走了过来。

“我看那个学员儿干的那么快过去学学。”张玲儿随口答着拿起铁锹干了起来。

“沈猛,是这回事儿吗?”田代表问我。我点点头儿。

    收工时田代表居然在全体学员儿面前表扬了我。可我并没高兴,我真不希望他表扬我,因为这儿不是受表扬的地方儿。

第二天我不想再受表扬就换了个工种去抬土。谁知俩人一对儿到我这儿正好是个单儿。

“还有某(没有)人儿抬土?”田代表问。

“我来!”张玲儿扔下铁锹站了过来。

“你行吗?”田代表仰着脸儿问张玲儿。

“没问题,您瞧我这个儿。”张玲儿大大咧咧地说着就抓起抬杠放在了肩上。

我俩抬上大筐我左手拎起一把铁锹向沙堆走去。

“你上前边儿去,我不愿意人家老看着我屁股。”刚走出去几步她又站了下来非要换后边儿来。

“哪儿有高个儿在前边儿的呀,你放心我看你屁股干吗呀。”我也不愿意在前边儿。

她把抬杠往地上一扔走过来跟我比了比个儿说:“还真比我高点儿,那这样儿吧,空筐时我在后边儿装满后你在后边儿这样公平吧?”

我只得同意地说“行”。  便走到前边儿拿起了抬杠,我俩又重新抬起筐走向沙堆。

“你这人怎么不守信用啊?昨儿晚上睡觉后我在厕所外边儿等你半天你都没来,你涮我啊。”我往筐里装沙土时她气哼哼地问我。

“哎呀,对不起我昨儿晚太累了刚一躺下就睡着了。”我赶紧向她道着歉。

她看看四周没人儿说:“给你这半合儿烟。”说着就递了过来。

“我不要,我现在不抽烟。”我把她的手推了回去。

“你不抽烟?那你玩儿不玩儿啊。”她不相信我不抽烟冲我撇着嘴说。

“我真不抽烟,不过以前抽。”我跟她解释说。

“这么说你改邪归正啦现在。”她不无挖苦又有点儿失望地说。

“照你的说法儿不抽烟就不玩儿,那我就不玩儿呗。”我不想跟她纠缠这个问题。又觉得她很可笑便小声儿嘀咕道:“也不是谁不玩儿,偷偷摸摸儿抽那么两口管什么用啊。也不是抽过烟没有。”

“你挤兑谁呢?就你抽过烟,不说你在这儿不敢抽。”她耳朵真尖我这么点儿声儿愣让她给听见了。

“对对,我是不敢抽,这不儿正好给你留着抽嘛。在这儿烟这么不好弄。”我觉得她人倒是挺讲信用的不想让她生气就说着好听的。

“那我就不给你啦啊。”她高兴地把烟收了起来。“听说你在外边儿漂了半年多,你靠什么活着呀?”她兴趣十足地问我。

“要饭。”我头也没抬地说。筐装满了,我把铁锹插在沙堆上拿起抬杠看着她冲前边儿杠头努努嘴儿。她走过去将抬杠放在肩上蹲下身来一起,我起来了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下滑的大粗杠子正砸在了她的脚趾头上,疼得她“咝——咝——”地直咧嘴,抱着脚说:“完了,完了,脚指头折了。你快帮我把鞋脱了看看。”

我连忙过去脱掉了她的鞋袜一看,“没事儿啊,砸哪儿啦?”我着急地问她。

“还行,能为我着急,要不我还以为你是冷血动物呢。”她笑着说。

原来她是装的,本来我是把筐绳儿特意往后放的现在我把它退了回去。

“快走吧,这么半天还没抬一筐呢。”我没好气儿地说。

“嗬,又不是给你们家干的你着什么急呀。”她嘟囔着把筐抬了起来。

太沉了,压得她左摇右摆走不出直线来,像练醉八仙。我不忍心欺负她,叫她停下来我好把筐绳儿往后放放。可她不但不理我反而走得倒快了。走到葡架中缺土的地方停下来后,她吐了一口气才说:“我最讨厌人家同情可怜我了,当初要不是有人假惺惺地可怜我,我今天也不至于走到这步。”

我不知她为什么这么生气,又不想多问便没说话。她还真挺棒的,愣是坚持抬了下来。虽然后来我把那筐绳移到离我近得几乎让我迈不开步了,但她毕竟是一个从没干过活儿的女孩儿啊。

“我跟你说一件事,你同意咱们今儿就做,不同意就算了。但你得保证别把我抬(检举)了。”她有点儿紧张地对我说。

“你放心,我不会做那种事儿的。”我诚恳道。

“我想让你跟我们一起逃跑,现在是多好的机会呀。你跑不跑?”她俩眼紧紧盯着我问,原来她许久没说话是在琢磨这事儿。

这里的确太容易跑了,但我不想跑。我想如果这回能放掉我或者能安排我一个出路,无论是什么出路只要是能脱离过去那种东躲西藏、偷偷摸摸地生活我就知足了。

“我不想跑,你干吗找我一起跑啊?咱俩又不认识。”我对她能跟我说这事儿有点儿奇怪。

“我们早就观察过你了,能在外边儿漂这么长时间说明你玩儿得不错。回来后被打得那么惨又没给转分局看守所证明你牙口儿好,这是一。这第二是你外表不挂相儿,不像那些土流氓脸上就写着让人抓呢。而且我感觉你人也不错。这第三说出来你别笑话,我们跑出去都不知道上哪儿去找饭辙。”

“你们,还有谁呀?”我打断了她的话问道.

干吗呀?是不是全弄清楚了好立功去啊。我既然敢跟你说就不怕你卖了我们。那个是我姐,我们姐儿俩加上你一起跑你敢不敢?”张玲儿双眼瞪圆,渴望着我答应她。

“你们女的最好活了,随便---”我话还没说完,她气得脸通红。

“你把我俩看成什么人了,真以为是破鞋呀?告儿你我俩看得上的就是要饭的我们也心甘情愿。要看不上他就是再有钱有势也甭想碰我们一下儿,我们决不会为了吃点儿穿点儿就跟一个人走的。”她看了看四周。

“说真的,你要是看得起我们就和我们一起走吧。在这种环境中怎么生活下去呀,人家从不拿你当人看,弄得自己也不拿自己当人看了。”她把口气缓和下来近乎于恳求地说。

她明亮的眼睛中流露出哀痛,我心动了------

“张玲儿,张玲儿!”一个警察喊着她的名字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四十几岁的高个儿军人。那警察回头儿告诉那军人这就是张玲,又叫起了张咏。当张咏来到时张玲儿已热烈盈眶了。

原来不知是什么原因她们的父亲又官复原职,重新工作。只不过不在北京任职,因仓促中来不及安排她们便托付给一个老战友让他俩去当兵。明天姐儿俩就将穿上国防绿军装成为一名光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了。

张玲儿向姐姐张了几回嘴都呜咽地没讲出来,那军人再次地向张咏说了一遍。

张咏呆呆地看着那军人,半晌儿才说:“这不会是真的吧?”

当姐儿俩确认了这不是在梦中,是真的后,两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泪水相互湿透了对方的衣衫。这是辛酸的泪,当父母不在时她们受过多少欺侮。白昼中的躲藏流浪、长夜中的蜷缩迷茫,只靠姊妹相依为命。这是幸福的泪,暴风雪过去了,温暖的阳光又照在了她们的身上,使她们又回到了久别的花季,重新绽放那羞涩与甜蜜交融的芳香。

命运之神眷顾了她们,因为她们心地是善良的。命运之神即时挽救了她们,再晚一会儿,多则个把钟头少则十几分钟就会使她们一头扎向犯罪的深渊,与人间正道摆手再见。

我为她们庆幸,替她们感谢上苍的同时不禁想到:我呢,我的命运在何方?

“沈猛,再见。你是个好人,好人会有好报的。”张玲儿衷心地安慰祝福着我。

晚霞的余晖照耀着她俩远去地背影,我目送她们直到消失。回过头时,暮色已尽、黑夜降临。

天堂河儿劳动很快结束了,我们又回到了海淀分局学习班。依旧是沉闷的关押,无味儿的饭食,肮脏的马桶,拥挤的睡觉。度日如年中我已经在这里关了两个月零二十九天,明天三月八号就整整三个月了,我掐指计算着。这天晚上我久久不能入睡,不知为什么我这天特别想家,想我妈妈。想起小时虽然家里那么困难,但每当晚上和妈妈,哥哥,弟弟躺在床上聊天唱歌讲故事时是多么幸福欢乐啊。这美好的时光是否能够再现呢?可能它已一去不复返了。哥哥已去了陕北,我能否回去是很难说的,就只剩妈妈和弟弟了。咳,其实就算我和哥哥都回了家,家里也未必还能像以前那么欢快了。自文革以来妈妈好像变了一个人,再也见不到她开心的笑语了。人生真难,我们并没有什么奢望,只是全家能在一起说说笑笑,逢年过节在一起吃个团圆饭就行了。可现在这竟变成了我家的奢望。爸爸罪孽太深重了,为什么当初不去参加共产党呢?就算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人也好啊。在这个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人获罪株连九族的社会里,做爸爸的太重要了。怪不得文革初期三姐和家里脱离关系呢,真是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唉,甭瞎想了,死生有命富贵在天,认命吧。在极度地困惑中我昏昏睡去。

“沈猛,收拾东西,你妈接你来了,沈猛,听见没有?你妈接你来啦!”我真的不敢相信,我以为我还没睡醒。当那警察提拉着我的耳朵再一次地喊叫时我才相信这是真的了。

我跌跌撞撞地跑向了前院儿,一出小门儿就看到妈妈正站在那里看着我笑呢。

“妈!——”我一头扎进妈妈的怀里玩儿命地吮吸着我十分熟悉日思夜想的气息。这气息教我做人,这气息伴我长大。

“妈妈,你好吗?”我看着妈妈苍白消瘦的脸心疼地问她。

    “孩子,妈妈这不是很好嘛,只是很想你。走,跟妈妈回家吧。”她笑着对我说。我搀着妈妈欢欢喜喜地和她向家中走去。

今天是一九七一年三月八号。天上飘着星星点点的雪花,散落在妈妈的头上。她似乎没有感觉到,一路上只顾跟我说着话。我轻轻的抹去妈妈脸上的雪水,倾听着她亲切的话语。

“你这次能回到家来是我同意你去插队才让我去接你的。不过你插队就在北京郊区,这就很不错了。老抗什么错误都没犯过不是也去插队了吗?而且一去延安就是两年多没回来过,你要好好向他学学。人,尤其是男人年轻时吃点儿苦不算什么,多锻炼锻炼对你们是有好处的。你知道老抗走这两年我一直在揪着心,倒不是怕他吃不了苦,是怕他命没了。因为当年红军长征刚到陕北时你爸爸在那里和红军打过仗,这事儿一旦被当地的人发现,你想老抗能活着回来吗?可我又不敢对他讲,因为讲了也不能阻止他去相反会增加他的负担。如今他来信说他在那里干得很好我才稍稍儿松点儿心,但不知以后会怎样?这件事儿你不许对任何人讲,否则会招来灾祸的。”

“妈,您甭叮嘱我这个,我又不是三岁孩子,这点儿事儿我懂。”我晃拥着妈妈的骼膊说。

“唉,文革以来在咱家这些孩子里我最担心的就是你。其实你心地很善良忠厚,也很好强自尊。但不够自信,又过于单纯。看你个儿挺高,身体也挺壮,好像比同龄人大得多。实际上你很幼稚,你是那种太爱幻想永远长不大的男人。脾气还很宁,你爸爸就是这种人。为人很直率,锋芒毕露,太张扬了。你别看他南征北战戎马一生,是个文武全才的大将军。但在世俗的接人待物上,在复杂的社会交往中他近乎于白痴。他总以为只要心底无私就行,把谁都看得和自己一样,直到死时他都没明白自己为什么落得如此悲惨的境地。我这一生最遗憾的也是我觉得最对不起你爸爸的就是我没能帮助他改掉这些,哪怕是收敛一点儿也好。实际上像他这样儿的男人是需要一个女人来约束的,可我就没能做到这一点。这跟我的性格也有关系,因为我本身也有和他相同的地方儿,我又喜欢这样的男人。当我在解放后有点儿意识到时已经晚了。同时也是心理存有幻想,认为毛主席共产党是一时犯糊涂会明白过来的。放纵了你爸爸,不然他不会那么早死去的。不过也难说,就是那时躲过去了也很难逃过文革这一关。文革以前我还没在意,因为社会基本是正常的。可现在我非常担心,我怕你破罐破摔一条道儿走到黑呀。”

    “妈,您放心吧。这回我一定会在插队那儿安下心来好好劳动的。我不会像我爸似的跟谁都说心里话,最后让人家给整死。我可没那么傻。”我为了让妈妈放心就极力地说着好听的。这前半句是心里早已想好了的,我很珍惜这次能够还原到正常人的生活中,虽然是插队我也很高兴。但这后半句纯粹是为了安慰她,因为直到现在我的脾气秉性也没改一点儿。正应了那句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到家后弟弟上学还没回来,趁着妈妈去做饭我跑到自己的小屋想看看我藏的钱和手表。一看都在,我想怎么处理这些呢?扔掉是不可能的,交给公安局那就是让自己走进监狱。赶快花掉它,可这么多钱都不知怎么花,一时半会儿又花不掉。明天就要去插队了,农村更花不着钱了。想来想去又都把它藏了回去。

“小猛,你回来啦。我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是弟弟回来了。

“那天早上我刚要去上学,刘大妈就告诉了我说夜里来了好多警察把你哥抓走了。说这回够你呛,可能得进监狱。吓的我做了好几回梦,都是梦见你在监狱里挨打呢,一下儿就把我吓醒了。叫妈,妈不在才想起妈上班儿去了,这是在做梦,可再也睡不着了。”弟弟说着眼圈儿有些红了。

“听她瞎说呢,这儿不儿回来了嘛。我不在时有人儿欺负你了吧?”我们刚搬家到这儿时常常有人欺负弟弟。每次我都会教训他们一顿,让他们从此记住这是我的弟弟,欺负他是要付出加倍地代价的。

“现在没人敢打我了,都知道我哥是沈猛。还老跟我套瓷呢。不过就是有我也不用你给我报仇去了,我不想让你再被警察抓走。”他真诚地说。

“没事儿。没人儿欺负你就好。可要是有人儿打你你就跟我说,我照打不误。明儿我就插队去了,我不想老往回跑,有什么事儿你就给我写信。听见没有?”我摸着他脑袋说。他点了点头儿。

“小猛,小沉吃饭啦!”妈妈做好饭叫着我们。我俩一起走过去吃饭。好久没吃妈妈做的饭了,真香。我一连吃了两大碗。

“你的被褥衣服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你看看还需要什么如果家里没有咱们买去。”

“行了,没什么需要的。今儿晚上您上班儿吗?要是上您吃完饭就睡会儿,我来收拾。”我对妈妈说。

“班儿肯定得上。明儿你九点到学校报到,正好儿我下班儿能送你去。”

“不用,您到家就睡觉吧。我就在郊区,我姐她们和老抗走那么远您都没送出过院儿门儿,我这您就更不用送了。”我不想让她干一夜活儿了还去送我。

第二天早上,七点多点儿妈妈就回来了。看我俩还没起床又出去买了油饼儿豆浆回来。吃完早点弟弟就上学去了。我让妈妈睡觉她怎么也不肯,非要送我,我只好同意了。我将被包儿背在肩上,把脸盆儿牙具放在网兜儿里用右手提拉着,左手搀着妈妈向学校走去。

到了学校后没看见一个拿行李的同学,进了工宣队儿贺大头正等着我们。他第一句话就把我所有的喜悦都打跑了:“还真来了啊,我还以为又跑了呢。”

妈妈为了我强装笑颜说:“不会的,他这回为能去插队很高兴,跟我说要在农村好好干呢。还不快叫贺师傅。”妈妈拽了拽我衣角儿,催促着我。

“贺师傅。”我不情愿地叫了一声儿。

“行了,走吧。”贺大头冲我说,又对妈妈讲:“你回去吧,我送他去插队那儿。”

“怎么,就他一个人儿插队吗?”妈妈惊讶地问贺大头。

“人家都去了一个多月了,他这是后补的。要不我也用不着单为他跑一趟了,你以为我愿意受这趟累啊。”贺大头皱着眉头不耐烦地说。

“哦,那谢谢您了啊。再见。”妈妈恐怕惹贺大头生气后他拿我撒气,便不再多问冲我摆了摆手儿走了。

“妈妈再见,您慢点儿走!”我在妈妈身后喊着。

贺大头带着我坐331路公共汽车到中关村又换332路到颐和园,最后坐46路到了温泉。下车后他说在路边儿等着,十二点有生产队的手扶拖拉机来接。

终于手扶拖拉机来了,开车的是个小伙子。他问我们是不是来插队的,贺大头说是就让我们上了车。小伙子车开得飞快,从温泉向北去不远又向东转,上了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车子颠簸得非常厉害,小伙子减慢了速度,又开了十来分钟停在了一个土打的围墙大院儿中。到了,这就是我插队的地方儿:北京市海淀区苏家坨公社苏一二大队六小队。

队部里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人,他中等个儿,瘦瘦的,左眼瞳仁是一团白的。可能是小时让树枝扎的吧。他用一只眼上下打量我后说:“这就是那个从学习班儿来的吗?”

“就是他。沈猛,这是六小队的指导员儿,以后就由他来管你们了。你要好好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认真改造资产阶级思想。”贺大头说。

我没说话,我什么也不想说。

“小五群儿!”指导员大声儿冲外喊着。

“来啦——!”随着一声儿应答跑进来一个一米来高儿的人。他剃着个光头,圆脑袋圆眼睛圆鼻子总之他处处都给人以圆的感觉。听他的声音,看他的动作好像年纪已经不小了,可看他的个头儿和他的神态还像一个孩子。我觉得他很怪。

“你带这个新来的知青去他们住的屋儿去。”指导员对小五群儿说。

“跟我走吧。”小五群儿仰着脸儿对我说。跟着小五群儿来到了我住的地方儿。

这是在村东头儿,一个塌了一半儿的土围墙内外院儿的西屋。和内院儿隔着一道土墙,内院儿住着一家儿老乡。土墙中间儿用秫秸扎成一个门儿,外院儿没有门儿。这西屋又矮又黑里邋外斜,一进屋右手有一个门儿是里间儿。里间儿堆满了秫秸稻草等杂物,是放东西用的。外间是两间相通,贴着南墙是一个大土炕,几乎和屋子一边儿大。挨着土炕有一个柴灶,这种结构是为了省柴,烧饭时就手儿把炕也烧热了。土炕东墙也就是和门儿相连的墙有两扇用纸糊的窗户,窗纸有一半儿都破了,耷拉着随风跳舞。这就是我的家,我要在这里安家落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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