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群儿看我把行李放在炕上后对我说:“这屋里原来有四个人儿,他们出工还没回来。快了,老爷儿落了就收工,现在天儿短老爷儿落的早。我走啦。”
我数着炕上胡乱卷起的被褥果然是四套。今后我就要和这四个人一起生活了,对,先收拾一下儿屋子吧。我找了半天竟然没有笤帚。我只得把所有的被褥叠放整齐就算收拾完了屋子。听到院子里有动静我忙向外看去,他们收工回来了。只见他们个个儿疲惫不堪地将镐头放在墙角儿窗下,双脚拖地耷拉着脑袋向屋里走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瘦瘦的大眼睛高鼻梁长的很漂亮的小伙子。他一眼看见了我,稍微一愣眼里马上露出友善的目光,惊喜地叫道:“嘿,沈猛!我们早就知道你要来。怎么今儿才到啊?”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好,说我昨天刚出来,太难为情。说别的,不是骗人吗。我张了张嘴没说出来。
“我叫刘驰,这是李金林,这是廖雷,他叫侯和平,是69届的分东北军垦时有病没去,就跟咱们70届的一起插队了。”听着刘驰一一地介绍我笑着冲他们点着头儿。
李金林中等个儿,眼睛不大很有神,两个胖嘟嘟的脸蛋儿嘟噜在腮前显得脸下半部明显的宽过上半部。廖雷瘦小的像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哪儿都那么小,只有眼睛很大,嘴总是微张着。这使得他的表情看上去似乎老想问点儿为什么,时时在探索着人生的秘密。侯和平个子不高,黑黑的很壮实。举止非常稳重,很成熟。说话时先笑一笑,给人感觉很忠厚。
“今儿咱们吃什么?沈猛刚来咱别吃贴饼子了。”李金林说。
“行,那咱就吃烙饼吧。”侯和平说着就去洗手,转过头儿来又说:“你们谁烧火去?我和面。”
“我去。”刘驰应声到里屋去抱柴禾。
“就吃贴饼子吧。我喜欢吃农村的饭。”我对他们说。
“咳,今后有的是贴饼子让你吃。我们一礼拜才吃一回白面,天天吃贴饼子。吃得让你吐酸水儿,给你吃腻了算。”廖雷挤眉弄眼儿地说。
“不是有分工厂和服务行业的吗?你们怎么也来插队啦?来多久了?”我一下儿把心里想问的都问了出来。
“我们都来了快三个月了,分工厂?咱没长那脑袋。我爸是军事测绘学院的大叛徒,说是去苏联学习时就叛变成苏修儿了。李金林他爸是国民党特务,年轻时就参加了三青团。刘驰他爸是走资派兼臭老九。70 届是绝大部分都分在了工厂和服务业,只有百分之五的插队,不让我们这样儿的来让谁来呀。咱这儿要不是有个69届的李和平根儿正苗儿红,整个儿就是一个狗崽子窝儿了。”廖雷阴阳怪气儿内含酸楚地说。
“什么根儿正苗儿红,我爸不过就是个淘大粪的。一辈子老老实实,这回还给划到石传祥那边儿去了。我是算不响应毛主席号召,没去北大荒罚我来插队的。”侯和平擀着烙饼苦笑着说。
我听了他们的诉说一想自己出身就更甭提了,是这里最坏的了。个人又是青少年犯罪学习班儿出来的,能来插队还算不错呢。
“你呢,你爸是学校大喇叭里广播说的国民党大官儿吗?”李金林问我。
我脸腾地一下儿红了,怕他再问我自己的事儿。可不回答又好像不信任他们便勉强点了点头儿。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啊,你想70届插队的哪儿有出身好的呀。咱们臭味儿相同。这就叫乌鸦落在猪身上——谁也别说谁黑。”他俩大脸蛋子往上一耸,自我解嘲地笑着说。
“饼熟了,沈猛你先吃。呦,没弄菜。”侯和平摊着两只沾满面的手说。
“我刚才就想去洗菜,可一看什么都没有就没说话,我以为你们知道呢。”李金林对侯和平说。
“吃了没有啊?是不是又都躺那儿不动了。”随着一声叫喊,进来一位中年妇女。她左手拿着一棵大白菜,右手端着的碗里有俩水疙瘩,身后还跟着一个四五岁的小丫头儿。
“二婶儿,二婶儿”他们几个都叫她二婶儿。
“早上我过来叫你们起床就看到你们什么菜也没了,说下午给拿过来让这孩子一吵给忘了。正好儿你们还没吃呢,快熬锅白菜汤,老不吃菜可不行。”她说着就把菜塞到了李金林手里。
“嗬,这是谁呀?”她看到有个陌生人儿便问道。
“他是新来的,叫沈猛。这是二婶儿,对咱们可好了。经常给咱们送些吃得用得东西来。”李金林对我说。
“咳,还不是拿点儿咸菜、窝头、针头儿线脑儿的。看着你们这点儿岁数儿就离开父母受这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谁不心疼啊。哎,这孩子个儿真高,也壮实。多大啦?”她笑着问我,给人感觉很亲切。
“我十七了,二婶儿您好。”我回答她。
“嗯,一看就是个厚道孩子。家里都什么人呢,父母都好吧?”她跟我拉起了家常。
“二婶儿您坐炕上。”李金林让二婶儿坐下后就洗菜去了。
当二婶儿听我说父亲很早去世哥哥姐姐都分到外地家中只剩下妈妈和弟弟后叹了口气说:“唉,家家都有本儿难念的经啊。你妈妈不易呀,长大你可得好好的孝顺你妈妈。”
听着二婶儿的话就感到她是个善良、厚道又很有同情心的人,我不断地点着头儿说是。
“好啦,你们吃饭吧,早点儿睡明儿好有劲儿干活儿。”二婶儿走了。
我们几个吃起饭来。吃饭的时候他们谁都顾不上说话,一个个儿狼吞虎咽。看着他们大口吞着烙饼扬起脖子喝着白菜汤,我知道了他们插队以后这几个月的生活了。
晚上躺在床上没说几句话他们都已经睡着了,李金林的呼噜还打得山响。我也许是在学习班儿天天睡觉睡足了吧,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这插队的生活从今天就开始了,不管今后多么艰难我也要坚持下去。我决定没有什么要紧事儿绝不回城里,虽然这么近,但我必须克制自己。接触什么人会学什么,环境是能够影响改变人的。我觉得同屋的几个人很好,目前我的环境是不错的,我要好好利用。尤其是在劳动上我要不怕脏、累努力锻炼自己。毛主席不是说“劳动创造一切”吗?我就不信资产阶级家庭出身的孩子不能劳动,我也要用劳动创造一切。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二婶儿就挨着个儿地把我们叫醒。大家匆忙起来洗脸烧水做饭,这饭是既有早上的也有中午的。一锅贴饼子一锅棒碴粥,早上主要喝些棒碴粥,又暖和又舒服。吃完后每人带上俩贴饼子一块儿水疙瘩作午饭。老乡们倒不带饭,他们一般都是出工前吃得饱饱儿的,一下儿就坚持到收工回来后再吃。我们由于吃三顿饭习惯了,早上吃不了太多,到中午就饿,只好带着些吃的。
今天的活儿是往地里送肥,就是由马车把粪肥从村儿里拉到地头儿,然后用抬筐抬到地里倒成一个个小粪堆儿,再撒韵。队长在分活儿的时候看了看我说你去跟车吧。队长叫常二,三十出头儿,大高个儿,看那样儿是个精明利落的人儿。他指着路边儿停着那第三辆马车让我过去,我扛起铁锨走了过去。
“队长,你给我换个人儿。弄个知青这一车得装多半天啊。”我还没走到那儿,车把式就吵着要换人。我停在那里不知道去还是回来。
“王春儿,每次派活儿你都挑挑拣拣。今儿我就不给你换,你还敢不干了不成。你再这样儿捣蛋,我就换了你这车把式。我不信没你这臭鸡子儿——还做不成槽醡糕了。”常二脸红脖子粗地冲王春儿嚷道。
王春儿看常二动真的了忙冲我招招手说:“得合,就是你了。过来呀!”
说罢他扬鞭在空中挽了个鞭花儿“啪——”那枣红马两只小耳朵竖起,脖子一梗大车向前冲去。
我急跑两步将铁锹扣着往车上一扔就势一蹿站到了车上。车把式王春儿回头看我站在车上大喝一声:“坐下!摔着你赖谁呀。”
看我坐下了又说:“行,有两下子,今后出车就是你了。”
“喔喔”他让马馒了下来,轻轻的拍着马屁股亲昵地说:“大红啊大红,他常二要让咱俩分开,你说我能干嘛?就是你也不干呢。我倒不是舍不得这份差使,我是舍不得你呀。你说我是不是鞭子甩得山响可从来没抽过你一下儿?”大红马回头看了看他喷了个响鼻儿。
“真懂事儿,我是怕别人接手后让你挨打受气呀。”看他跟马那亲热劲儿,真有点儿嫉妒。这个人怎么对人说话还没有跟马亲呢,有毛病。
装车的时候我一锹接一锹地紧忙乎,王春儿却不紧不慢地悠闲得很。他在车头我在车尾,车头肯定是比车尾装得多的。我心里暗暗用眼睛在车厢正中偏车头的地方儿做了个记号儿,心想我一定要比他先装完,还得再多装。
汗水顺着脖子流着,当我再看那记号时找不到了。车前半部已装的又高又满,还用铁锹拍得方方正正。我怀疑是我的眼花了,怎么我这么玩儿命地干会落在他后边儿呢?
当他说“得合(行了,好了)”时,我擦了擦汗水一看,整个儿这一车粪肥他面不红气不喘地最少装了三分之二。我虽已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却顶多装了三分之一。
王春儿双手掂了掂车辕子,拿起铁锹往后边儿装了几锹,又走到前边儿掂了掂车辕子对大红马说:“不沉啊,走稳着点儿。”
马车稳稳地向田里走去。王春儿走在车辕子旁边儿,与大红马并行。走到上坡儿时嘴里还“得儿得儿”的右手抠住车梆使劲儿地向前拉着。
看来他是真爱这大红马,恐怕累着它。从他嘴上并没说要如何爱护队里的财产或者他也未必这样想过,可实际上他已把大红马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我连忙把双手抵住后车梆使劲儿帮大红向前推着。
过了上坡儿后我听到王春儿喊:“行了,歇会儿吧,不用推了。”
我奇怪他连头儿都没回过怎么会知道我在后边推呢。看来他对马车的感觉太灵敏熟悉了。
“你往后干活时不要那么猴儿砍椽子(手淫)——紧挛。那样儿又累又不出活儿。要把劲儿使匀,一个劲儿的不紧不慢这才有长劲。你又不是干一天半晌儿的就走。”王春儿说这话时根本没看着我,像是自言自语。
他这话使我感到很实在,也很实际。其实人生的道路上有许多方面不也是这样吗?只凭一时的激动,不能长久地坚持是什么也做不成的。
王春儿显得很高兴,哼哼唧唧地唱起了小调。“柳叶儿那尖又尖呢,桃花儿就布满了园,诸位(那)众乡亲听我细来言呢。说的是,京西的蓝靛场啊。京西的蓝靛场儿有个宋老三。提起那宋老三,两口子卖大盐。一辈子无有儿养了一个女婵娟呢。女儿呀,年方(那个)二八一十六。取名儿叫大莲儿就叫(那)宋大莲儿。提起(那)宋大莲儿,长了一副好人才儿,不擦胭脂不抹粉儿小脸儿自来白。人人那个见了人人爱,几十年的老和尚见了也发呆。远看(那)罗锅儿桥哇,一个登儿比一个登儿(的)高。站在(那)桥头上,往那水中瞧,只见那,公鱼就衔住了母鱼的尾,公蛤蟆就抱住了母蛤蟆的腰------”
“王春儿,你又唱下流小曲儿是不是?”指导员儿不知什么时走了过来。
“你听见我唱的是什么吗?张嘴就说是黄色小曲儿。”王春儿不慌不忙地说。指导员儿走到他跟前说:“还用问吗,一听就是那宋老三的调儿。你还想耍赖?”
“我是说你听到我唱的是什么词儿吗?”王春儿依旧不着急地说。
“什么词儿,你还能唱出革命的词儿来?”指导员儿一脸严肃地质问。王春儿突然提高声音说:“我就唱不出革命词儿来吗?就你革命?你听着啊‘提起那毛主席啊,真是那了不起呀。把那蒋介石就赶到了台湾去啊’你敢说这是黄色的吗?”
指导员儿翻瞪了半天那只好眼儿没说出话来,气的一甩手儿走了。
第一天的劳动我没感觉有多累,只是手觉得涨涨的,手掌上起了几个大泡。晚上我用针把它挑破感觉好多了。这活儿一下儿就干了一个多礼拜。我的手已不起泡了,也没有了酸涨的感觉,手掌上起了一层薄薄的硬皮。这天晚上收工后队长常二叫住了我说:“明儿早起来你起早点儿,跟常柱儿去趟城里送菜去。”
我说:“好嘞,几点?”
“你问常柱儿去吧,他在场院呢。”常二说。
常柱儿就是我来时到温泉接我那个开手扶拖拉机的小伙子。我跑到场院看见常柱儿正在往车上装白菜,我一边儿帮他装车一边儿问他:“常二说让我明儿跟你去送菜,咱几点走?”
“六点走,到北太平庄儿卸了车我想去西单给爱娃儿买件儿衣服。下午两点以前得赶回来还有活儿呢。你起得来吗?”我一听到北太平庄儿这不就到了家门口儿了嘛。
“没问题,六点我在场院等你。”
装完车和常柱儿分手各自回了家。刚到院儿门口儿碰上二婶儿和她的三个孩子。大女儿叫爱娃儿,还没我大就已经是个劳动力挣工分儿了,而且已和常柱儿谈上了恋爱。只不过是半公开的,有两回晚上我曾在村外的三棵大榆树下看见他俩。常柱儿倒是不避讳,有时在别人面前还主动提起爱娃儿。爱娃儿却总是羞羞答答的,也不敢让她妈妈知道。可能是觉得自己还小吧。
“大哥,今儿晚上演电影,你还不早点儿跟我们去,要不占不着好地儿了。”一看到我建娃儿就跑过来拉着我的手说。他是二婶儿的儿子,刚刚六七岁。我刚来两三天他就和我混熟了,一有机会就缠着我让我给他讲故事。我尽量在脑子中搜索着小时听妈妈和老师讲的故事给他听。一时想不起来时就瞎编一个糊弄他,可他听的却十分认真。有一次我刚讲了几句,他就打断了我说这个故事讲过了。弄得我从那儿以后再瞎编时不得不动一动脑筋想想是否讲过。
“今儿晚演电影吗?大喇叭怎没广播?”我奇怪地问。
“队里喇叭坏了,是指导员儿挨家儿通知的。我说我来告儿你们就不用他跑一趟了。”二婶儿笑着对我说。
“什么名儿,我不想看。我明儿六点就得和长顺儿去出车,我怕起不来。”那时的电影除了样板儿戏就是地雷战、地道战。我都能从头儿到尾演一遍了,是真不想去。
“咳,好不容易演回电影儿咋不看呢,没关系明儿早上我叫你。这回还是新电影儿是外国的,叫什么---什么电线?”二婶儿侧脸儿问爱娃儿。
“瞧您净露怯,是朝鲜片儿叫看不见的战线。”爱娃儿红着脸小声儿说。她总共没和我说过三句话,而且那脸一次比一次红。本来就因成年累月在田野里耕作风吹日晒地像山里红似的青春脸就更成了紫红色。每当这时我就不再看她,免得她的脸再红下去。
“那好吧,我回去吃点东西就去。”其实看不见的战线我也看过两回了,只不过在二婶儿一家盛情邀请下我不好意思扫她们兴。同时我对那首歌儿也很喜欢,那时的抒情歌儿在国内的宣传上是根本听不到的。
“妈,我找大妮儿她们去了啊,有沈猛他们您还怕我弟我妹看不见呀!”爱娃儿说着拔腿就跑了。
“这丫头,你就知道和那帮死丫头野去,连你弟弟妹妹都不管。”二婶儿冲着爱娃儿身后喊着。
“没关系,让她去吧。待会儿我帮您照顾建娃儿。您先占地儿去吧。”我知道爱娃儿是找常柱儿去了,忙对二婶儿说。
“那好,我们先头里走了。你到最前边儿找我们就行了,正好儿我多带着个马扎儿。”二婶儿抬起手中的马扎对我说。
“行,我马上就到。”我说着就急忙回去吃饭并告诉同屋的人。廖雷听说演电影高兴地说:“嘿,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看上电影儿。”
电影在大队部儿的院儿里放映。社员们个儿个儿像过节似的那么高兴。老早就密密麻麻地坐满了一院子人。后边儿还有不少站着的,最后边儿的土墙上还有许多半大的小子们干脆骑在了土墙头儿上。最前边儿基本上是老人和带着孩子的妇女,我看了看觉得自己坐在这儿不太合适就对二婶儿说:“二婶儿我上后边儿去吧,这里都是老人和孩子。”
二婶不想让我走,说:“就在这儿看吧,这儿看得清楚。没事儿。”
“小五群儿,你又在老娘儿们堆里蹭什么呢?逮着空子你就钻。放着男人堆儿你不走尽在女人堆儿里蹭痒痒儿。”妇女队长指着小五群儿喊着。
“我没有啊,我---我在找人儿。”小五群儿赖皮赖脸地说。
“来,老姐们儿们抓着他。今儿咱就给这胎里坏压屁股底下看电影儿。他不是爱闻骚儿吗,让他闻个够,闻到电影完了算。”
妇女们哗——地笑了起来,几个女人真地去抓小五群儿。吓得小五群儿东躲西藏地乱钻,他果真是扎在老娘们儿的堆里,往哪边儿跑都有人在作势地逮他。他嘴里喊着:“奶奶们饶命,我走,我走还不成吗!”
一个高大的女人一下儿把小五群儿挟在了腋下,小五群儿拼命一挣从她的腋下钻出就跑。那女人往前一扑拽着了小五群儿的裤子,哧啦——小五群儿的裤子分了家。原来他里边都没有内裤儿。他顾不得捡回那半截儿裤腿儿,两手捂着开了裆的屁股玩儿命的奔出了大院儿。
哈——哈——哈整个儿大院儿笑成了一片。笑的人们前仰后合,还有的笑出了眼泪。
这几年自己从没看到过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如此开心地大笑过。他们笑的是那么无畏无惧,笑的那么开怀,肆无忌惮。不由得我也会心地笑了。
电影在笑声中开始了,整个儿大院里立刻鸦雀无声。偶尔有人咳嗽一下儿,立刻会招来吁声。人们聚精会神地看着,连小孩子也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既不哭也不闹了。电影都演完了,人们仍不肯离去,似乎还在等着下集。
自打看完这场电影许久以后,队里的小伙子们一见面还常常压着嗓子说,
“你拿的什么书?”
“歌曲集。”
“是什么歌曲?”
“阿——丽——拉。”
一到打歇儿时,总让我教他们唱那首插曲。虽然有的人老是走调,可那孜孜好学的精神使你无法拒绝。女孩子们不好意思过来,就远远的竖起耳朵听。但唱不上三遍她们就会有意无意或找着借口结伴儿慢慢蹭过来,有时会近得离小伙子们围成的圈儿只有一步之遥了。其实离的越近越学不成,因为她们的心都要蹦出来了。
不只是谁定下的这农村妇女的规矩、原则:结过婚的媳妇尤其是有了孩子的老娘们儿,在男女之事上可以口无遮拦的任意胡说八道,甚者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开着玩笑去摸男人那儿。可姑娘是万万不可越过雷池一步的。不要说摸个手,亲一下儿,就是说句话都是不守闺德,是淫荡的表现。
生理的饥渴和愚昧的道德强烈地撞击着。姑娘们用眼睛在地上划着一条线,谁过去一点儿自己就马上跟进,往往还借此超过一点儿。就这样相互比试、互相鼓舞地承受着心脏剧烈的蹦跳而艰难地向前迈进着。
每当这时坏小子们就挤眉弄眼儿的做些小动作,那神情得意极了。嘴里高声唱着歌儿,眼睛盯着各人所喜爱上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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