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人间舞台》之四《反串》 酸甜苦辣咸 一年复一年 人生苦短须奋斗 从来莫问难不难 都爱色与钱 欲壑最难填 命中有福及时享 管他身后与生前
第四章:看你能演出什么花活 拿上名片俩人退出来,走在回家的路上每天美对见天贱说:“这房子不是就在咱们院儿里吗?那还用他们给咱介绍,咱回去打听打听。我就不信,咱们再屎蛋、再废物,也不可能打听不出来。要是找着那个卖主,咱就把中介甩了直接联系,不是也能省下三万块钱吗?” 见天贱有点儿担心地问:“那……合适吗?” 每天美说:“有什么不合适的?谁叫他们那么黑的?光他妈在中间介绍一下,就收人家好几万,这钱挣得也太轻松了,怨不得马路上开这么些房屋中介。” 俩人回到小区一边查看一边分析,院子里一共有六座小板楼,她俩从东头往西走,一路走一路打听,最后终于让她俩打听着了,原来是四号楼二单元的。 她俩爬到四层,敲了敲401的门没人应声,再按402 防盗门的门铃,402的门开了,走出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问:“你们找谁?” 每天美说:“您家是要卖房吗?” 老头儿说:“卖了我上哪儿住去?我们不卖,可能是对门儿。我看见来过两拨看房的,没准儿是他们家。” 每天美问:“麻烦您一下,您知道他们家的联系电话吗?” 老头儿摇了摇头:“自打搬过来也没说过话,人家派头儿大着哪,凡人不理。” 每天美又敲了两下门,仍不见有动静,见天贱说:“可能没人。” 老头儿说:“他们根本不在这儿住,人家肯定别的地儿有房。”说完就关上了门。 每天美想了一下说:“要不我写个纸条给他塞到门缝里,他要是看见就能跟我直接联系,可惜我没带着笔和纸。” 见天贱说:“跟对门儿借一下,这有什么呀?” 每天美只好又按对门的门铃,借了笔和纸写了一个联系电话,塞到门缝里,告别了对门的老头儿,俩人下楼回家。路上每天美忽然想起来了,问见天贱:“哎,廉婶儿,上回您兄弟跟您借钱的事怎么着啦?借没借给他?” 见天贱叹了口气说:“咳,你说我能不借吗?只不过这事儿瞒了我们娥子。大小儿跟我说,钱由他出,但是甭跟我兄弟说,就说是我出的。免得谁近啦谁远呀,那样显得不好。你说我能说什么?大小儿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呗,借给他两万。” “那,您借给您兄弟的钱,他给您利息吗?” “咳,还利息呢,到时候能把本儿给我就不错啦。善门难开善门难闭,已经开了这个头儿,再想不开也不能了。” 路过一家卖彩票的,见天贱拉住每天美说:“咱不买,看一会儿。”俩人站在人群边上看着人家买。看了半天,每天美终于按耐不住买了一张彩票,然后对见天贱说:“我呀,从来也没买过这玩意儿,因为压根儿我就不相信,可是看见报纸上老说,这个中了五百万,那个中了五百万,还能都是假的?报纸也不能天天说瞎话呀,所以我这心里……”话刚说到这儿,就听见一个外地口音的男人叫喊:“哎哎哎,躲开躲开……” 见天贱回头一看,可了不得啦!一个农村小伙子骑着一辆用水管子焊的自行车,车上绑着两根四米长的螺纹钢,那螺纹钢直冲每天美的后腰扎过来。见天贱赶紧拉了每天美一把,没等每天美反映过来,“吧唧”一下每天美就趴在了地上,车轱辘从小腿上轧了过去,“噶嘣”一声,好像是骨头断了,顿时小腿肚子疼得钻心。每天美抬头一看是个农村小伙子,这车根本没有闸,他刹车就是用鞋底子蹭车轱辘。每天美生气地喊起来:“哎呦!我说你是怎么回事儿?怎么往人身上撞啊?你长眼没长眼?哎呦,可疼死我了。” 小伙子放好车子,陪着笑脸去搀扶每天美,刚往起一拉,“嗷”地一声,疼得每天美五官都挪了窝,简直像要杀她一样叫唤起来,声音都不像人的声音了。 见天贱也弯下腰问:“怎么样啊?伤得厉害不?要不咱们上医院去瞧瞧。” 每天美皱着眉头,吸着凉气说:“哎呦,不能动,一动就疼得钻心,我估计肯定是骨头折了。廉婶儿,您说您拽我干吗呀?我这儿呆的好好的。真是倒霉透了!这不是瘸驴腿上加棍儿敲吗?廉婶儿您赶快叫辆出租车吧,我真动不了窝儿啦。” 见天贱听了这话很不高兴,心说:我要不拽你,螺纹钢戳到你腰眼儿或者是脊椎骨上,不戳死你也得落个下肢瘫痪。饶是我救了你,还落下埋怨了!见天贱就没吭声。 那农村小伙子一听要去医院,赶紧推起车子就要跑,见天贱可着嗓门儿叫喊起来:“咳,你别跑!大伙儿帮帮忙呀,把这小子逮住。” 买彩票的人群中跑出两个年轻人,几步窜上去把那小子逮住了,每天美骂道:“你他妈混蛋王八蛋!噢,撞了人,你不说送我去医院,还想他妈跑。我告诉你说,你跑不了!廉婶儿,搜搜他,看他带没带身份证,把他身份证扣下!” 见天贱有些为难地说:“这合适吗?咱们能搜人家身吗?” 周围看热闹的人都说:“这有什么不合适的?搜他。不然的话呆会儿他再跑,你们俩能追得上吗?搜他!让他带你们上医院,让他给你出医疗费。” 那小伙子为自己辩解说:“我在马路上骑得好好的,是她不在便道上走,她自己也有责任呀?谁让她跑到马路当间上来的?” 不等每天美和见天贱解释,围观的人中就有人说:“废话,她走在马路上你也不能撞她呀?难道你没长眼?撞了人你还有理了!” 每天美说:“你看不见便道上站满了人,我不下马路过得去吗?你也不看看你那个破车,连个闸都没有,不是你的责任是谁的责任?再者说了,马路也是人走的,你撞了人就得出医疗费。甭废话,廉婶儿把他身份证扣下。” 见天贱一听有道理,当下就要翻小伙子的口袋,小伙子红着脸挡住见天贱的手,自己在口袋里摸了一会儿,把身份证拿出来交给每天美。当下有围观的人说:“这小子肯定有钱,要不他不让翻他的口袋。”有人帮忙拦了一辆出租车,每天美坐上车前头慢慢走,见天贱跟在那小伙子自行车后面,怕的是他再跑。好在医院也不远,转眼之间就到了,让那小伙子去挂号,小伙子说他没钱,每天美不相信,让见天贱搜他,小伙子只好从身上掏出钱来挂了急诊号。见天贱和护士把每天美扶上床,大夫简单问了一下经过,然后开了一张照X光的单子,叫他们去拍X光,见天贱和小伙子搀着每天美来到X光室,大夫说得先去交费,见天贱伺候每天美脱衣裳,让那小伙子去交费。 结果,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到,等了将近半个小时也不见人影儿。每天美慌了,大夫也奇怪地问:“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交一个费用这么长时间?” 见天贱也觉得有些不妙对每天美说:“该不是跑了吧?” 每天美想了一下说:“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咱拿着他的身份证呢,他往哪儿跑?” 大夫问是怎么回事,见天贱就怎么来怎么去地说了一番。 每天美从口袋里把那张身份证掏了出来。 大夫接过去看了一眼,说:“他这身份证怕是假的,我觉得这字迹有些模糊。” 每天美拿在手里仔细看了一番,觉得大夫说得有理,于是叹了口气:“唉,我真是聪明一世胡涂一时,不该让他去交费,应该让廉婶儿您去。廉婶儿,您也不提醒我一下。您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呀!净碰上小人和歹人。” 见天贱听了这话自然有些不悦,想了一下安慰她说:“没关系,我先替你交吧。” 取出片子一看果然是骨折,对上骨头打上石膏,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医药费花了两千三,见天贱身上带的钱不够,还回家取了一次。中午时分俩人都饿了,见天贱在医院门口买了两套煎饼,俩人稍微垫补了一下。回到家一进门,每天美就嚷饿死了,见天贱在每天美的冰箱里找半天,什么吃的也没有,这冰箱纯粹是个摆设,她只好说:“你等着,我回家拿点儿挂面去,咱俩煮点儿挂面,卧俩鸡蛋吃得了。” 吃了挂面卧鸡蛋,每天美这才不住嘴地感谢见天贱,反倒说得见天贱不好意思了,她说:“你快拉倒吧,几十年的老邻居,这么点儿事儿还值当谢?叫我说呀,你快点儿给小伟和小秀打电话吧,叫他们回来,好商量怎么伺候你呀。” 可是话锋一转,每天美却又说:“廉婶儿,您说今天这事儿闹的!咱要是不看热闹就好了,从来路过卖彩票的我都不看,您说您要看,我也不能一人走呀。再者说了,您刚才要是不拉我也没事儿,您这一拉倒让我闹了一个大马趴。再说那小子,真他妈的是个混蛋,怕出医疗费他又跑了,错来您要是看紧了他,那小子也跑不了。现在他跑了,您说我这医药费怎么办?” 见天贱一听这话不言语了,心说:呦嗬,和着全成我的错儿啦?看卖彩票是我不对,那你不会别看?我没拦着不叫你走呀?到后来咱俩谁买彩票啦?是你买了呀?噢,拉你也不对,戳死你才好呢!要是戳你个下肢瘫痪,我看你还说什么?还有,看不住那小子也是我不对,你给我多少钱呀?我他妈管得着吗?马路警察各管一段,哪段归我管呀?我这儿饶贴上钱,跑腿儿受了累,还落下一堆不是,我这是何苦来呢?我可真是贱!要不人家背地里都管我叫见天贱!想到这儿,她把桌子上那几张报销单都拿起来,装在自己的口袋里,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出门回家去了。 回到家里,见天贱越想越不是滋味儿,心里闷得慌在屋里坐不住,索性揣上钥匙去找何赛丽,一出电梯,正好何赛丽遛狗回来,何赛丽问:“廉婶儿您上几楼?找谁去呀?” 见天贱垂头丧气地说:“找谁呀?找你。” 何赛丽眉开眼笑地说:“呦,真是难得!您今儿怎么想起找我来啦?走,上我那儿喝茶去,朋友才送我的碧螺春,今年的新茶,您可真是有口福。我告诉您说,我们君实考上啦!” 见天贱奇怪地问:“靠上谁啦?” 何赛丽瞪起了眼:“什么靠上啦?是考上啦!” “奥,考上哪儿啦?” “北京广播学院呀!” “那,明儿出来就是大喇叭里的广播员。” 何赛丽不屑地撇撇嘴,说:“播音员?哼,谁干那个呀!我们是干播音员的材料吗?我们君实长得多漂亮!要牌儿有牌儿,要条儿有条儿,往镜头前一站,那绝对是主持人……” 见天贱惊讶地问:“猪吃人?我光见过猪吃屎,从来没听说猪还吃人。” “哎呦!廉婶儿,你怎么这么能打岔呀,我说的是电视台的主持人。” 俩人进了何赛丽的门,不容何赛丽沏好茶,见天贱就诉起苦来:“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呀?偏偏碰上这么个丧门星!” 何赛丽把水壶搭在燃气灶上,回到客厅里一边倒茶叶一边问:“我烧的是香山樱桃沟的泉水,好茶就得用好水。四楼有个老头儿,见天上香山樱桃沟去背水,我跟他那儿买的,五块钱一桶,总比纯净水合算呀。哎,您说的丧门星是谁呀?怎么啦?” 见天贱就把今天发生的事诉说了一遍,最后她说:“又不是我去找你的,是你找我来了,我要是一个人遛弯儿能出这事儿吗?再者说了,是你要买房子,让我陪着你看房,对吧?再有,即便是看热闹,谁买彩票啦?是你呀?我横是没买吧?你说看见那螺纹钢戳过来了,我能不拉她一把吗?结果呢,全成我的错儿啦!你说有这么不讲理的吗?常日里大伙儿都说她人性不好,我还不理会,没想到她是这么个东西!真是混不交腔!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真是喝口凉水都塞牙,放屁砸了脚后跟。” 何赛丽对见天贱说的其他事都不感兴趣,惟独说每天美买房,她的兴趣最大,她就问:“哎,廉婶儿,就她那个穷酸样儿还买房哪?她打哪儿来的钱呀?哼,不是我瞧不起她,就她呀,实话跟您说,连个像样儿的狗窝她也买不起!” 见天贱忙摆手说:“不是她买,是给她闺女小秀买,钱是姑爷出。她?穷得空心穿棉袄,前心贴后心,袖筒冒凉气,她哪儿还有钱买房子呀。” “我说呢!当然啦,他们小秀找的是大款,有的是钱。这年头儿有几个是嫁人的?都是嫁的钱!哎,廉婶儿,我听说找的是一个老头子,长得可寒碜了,您见过没有?” 见天贱摇了摇头说没见过。 何赛丽又说:“我可见过,就在咱们小区大门口。那主儿胖墩墩的,脑袋歇顶就剩几根头发,还从左边拉到右边,根本盖不住那个油光锃亮的大秃瓢儿,要是一刮风,不用太大,三级风足矣,那几根臊毛儿就随风飘舞,样子特别滑稽可笑,把我们老田乐得直放响屁。不过,他要是跟每天美站一块儿倒挺般配的。您说小秀长得那么精神那么漂亮,真是可惜了的!嫁了这么一个丑八怪。” 见天贱道:“我听她说过,这个人比小秀大一轮,比她小一轮,仨人都是属狗的。” 何赛丽一听这话顿时乐得喘不上气儿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止住,说:“是吗?廉婶儿,您可真有意思!您知道吗?羊羔跪乳,马不骑母,这都是在论的。可是狗不论辈儿,不论品种,不管大小,这种畜生逮住谁是谁,搂住腰就骑就顶,您看不见满街跑的净是狗杂种?哼,叫我说呀,还没准是一边一个,娘儿俩伺候一个呢!”说完何赛丽又嘎嘎地大笑起来。 见天贱却乐不出来,她皱着眉头说:“今儿听她这么一说,我寻思这医药费要黄,你看这事儿,我真是操好心还不得好报应。” 何赛丽惊讶地问:“怎么着?瞧病是您出的医药费?” “可不我出的吗?她一是身上没带钱,二来她当时也动不了窝儿,我就回家拿了三千块钱,给她颠上了,看这样儿她不会给我了。” 何赛丽坚决地摇着头说:“不可能!廉婶儿,您呀,您这人就是太实在、太善良、太老实啦!我跟您说您记住了,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对她这种人可不能操好心。再者说了,凭什么呀?她又不是您的妈!您凭什么给她出医疗费?她敢不给?又不是您撞的她,您就朝她要!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见天贱解释说:“我不是不好意思。你是没听她刚才说的那话呢,说什么:要是不看热闹就好了,从来她都不看卖彩票的;还说:您要是不拉我也没事儿,您这么一拉倒让我闹一大马趴;还埋怨我没看紧那个撞人的小子,让那小子跑了。和着这错儿都是我的,没她一点儿责任,你看人家多能矫情?不是,您说我能明明看着那罗纹钢戳过来,我见死不救不拉她吗?啊?我拉你是救你,怎么倒是我的不是啦?” 何赛丽也说:“就是呀!您是拉了她一把,又不是推了一把,要不是您拉她,没准儿就戳死她啦!戳死她看她还有什么说的!” 见天贱愁眉苦脸地:“可是人家现在讹上我了,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何赛丽不以为然地说:“我告诉您说,廉婶儿,甭跟她客气,就朝她要钱!费什么话呀?一不沾亲二不带故,凭什么给她出这份儿钱?我还告诉您说,您就是出了钱她也不领情,您信不信?她要是敢不给呀,您就上法院告她去,看她敢不给?” “唉,我不是说多年的老街坊,一个院子里住了那么些年,都处出感情来了。要是平平常常也就罢了,她不是男人还在监狱里呢吗?她不是没收入、连退休金都没有吗?我可真是抹不下这个脸皮来,我也狠不下这个心。” “廉婶儿,叫我说呀,您就是太心慈面软!这也得看跟谁,就这个臭娘们儿,跟谁都处不出真感情来。还用说别人,早先在大杂院的时候,他哥不是经常看她来吗?一来就拿吃的喝的,后来怎么不来了?现在您还看得见他哥跟她有来往吗?连她哥都维不下她,谁能维得下她?别他妈瞎掰啦!我跟您说的都是大实话,您爱信不信。”何赛丽看了一眼身边叫唤的狗说:“儿子别闹,妈这儿说话呢,妈这就给弄吃的,乖啊。”说着从冰箱里取出一个塑料袋,然后对见天贱说:“君实的对象昨天请我们在醉仙楼吃的烤鸭,我把鸭架子拿回来了,够我们黄毛吃几天的。”说着掰了一块鸭架子放在狗食盆里,小狗低着头吃起来。 见天贱问:“你们君实都有对象啦?” 何赛丽得意地说:“啊,小伙子在中央电视台工作,人长得可帅啦,一个月挣八千,工作又轻省又干净。他妈是大学教授,他爸爸在广电总局是个领导,又有房子又有车,家庭也不错。” 见天贱惊讶地问:“呦!一个月八千!干什么工作挣那么多?” 何赛丽笑道:“这还算多?因为他年轻,这是少的,如果在台里当个小头头儿,一年就是几十万。咳,不用急,有他爸爸在那儿,错不了。” 见天贱不吭声了,心说:他们干什么啦就挣那么多?谁给他们定的工资?凭什么他们就挣那么多?不就是站在那儿耍贫嘴吗?照过去说不就是个播音员吗?原先以为他们是不看稿子的,要是能把一晚上要说的话都记住,确实是得下点儿功夫,要是那么说,这钱挣得也算是不容易。可是后来听儿媳妇说他们有稿子,也是照着稿子念,那谁不会呀! 何赛丽沉了一会儿,忽然喜眉笑眼地小声说:“廉婶儿,我还是忍不住了,干脆跟您说了吧,这几天我可是行大运呢!有一桩大好事让我给碰上了。” 见天贱问:“什么大好事?看把你乐的,都乐成开花豆儿了。” 何赛丽坐在见天贱跟前说:“我呀,刚才下楼去遛狗,咱们小区西墙外边不是正施工呢吗。我刚走到工地跟前,就看见三个人蹲在一个土坑边上,也不知道嘀咕什么呢。我上去一看原来是个墓,不知道是什么年头儿的,棺材板都烂了,看着挺瘆得慌,我有点儿害怕就想走,听见一个小伙子跟一个老头儿说:‘问问怕什么的。’然后那小伙子就问我:‘大姨,是不是地下挖出来的东西都算国家的。’我说:‘对呀,地下埋的东西都归国家,都算国家文物。’这话还是听我们老田说的呢。后来那几个人小声说:‘这可不好办了,交了怪可惜的,咱们不是白挖了?’我就问他们怎么不好办了?挖着什么了?他们说:‘我们在工地挖出这个棺材,结果挖着两个金手镯子,按你这么说,还得交给国家,和着我们什么好处也得不到。’我说:‘哪儿呢?让我瞧瞧。’他们小心谨慎地看了看左右跟前都没人,这才从口袋里掏出来。我一看,呦!那么粗的两根金镯子,至少有二两多。那小伙子问我:‘大姨您要不要?您要就给您,我们反正是白来的,您多少给我们点儿钱就行。’我说:‘那得给你们多少钱呀?’他们说:‘最少还不给一万块钱,这两根镯子怕是有三两多呢。’我掂了掂,分量最少也得有一百多克。现在的黄金价格是一克一百三,这两根镯子,最少也值两万多……” 见天贱连忙打断何赛丽提醒她说:“你怕不是让人家骗了吧?现在老有骗人的,什么手腕儿都使得出来,防不胜防。” 何赛丽瞥了见天贱一眼说:“廉婶儿,您可真逗!眼巴前儿的墓坑,坑边上都是烂棺材板,坑里边还有死人骨头。再者说了,难道什么是金子,我还认不得?接到手里沉着哪!我拿牙一咬,就咬了一个牙印子,绝对是金子!是金子!绝对没错!而且,他们就在这个工地施工,他们也跑不了呀。” 见天贱问:“那你给了他们多少钱?” “商量了好半天,最后我给了他们八千,我给您看看。”说着何赛丽从腰间取出钥匙,打开保险柜,拿出一个红布包,里边是几个小锦盒和一对金光闪闪的镯子,何赛丽拿起一支让见天贱看,见天贱接到手里果然沉甸甸的,仔细一看,上边果然有何赛丽咬的牙印,还有一个戳,阳文是“天宝金店”四个字。 见天贱把金镯子还给何赛丽,说:“小心收着吧,抽工夫上银行或者菜市口金店,叫人家鉴定一下,要是真的,这回你可拣了个大便宜。” 男人能挣钱,何塞丽终归不认头,逮住机会她就要证明一下自己。这对金镯子要是真的,能顶田雨浓写一个月的字,到时候看他怎么说。 何赛丽得意地把红布包收起来,然后对见天贱说:“我就跟您一人儿说了,您谁也甭告诉,连我们老田我也不告诉他。哦,对了,那个每天美吧,您就听我的,甭搭理她,该跟她要钱还得跟她要,这种人不值得可怜。” 见天贱看了一眼墙上的石英钟,叹了口气说:“该给老头儿做晚饭了,我回去了。先等几天看看吧,她要是真不给我钱,到了打官司的时候你可得给我作证。” “到时候再说吧。”何赛丽把见天贱送了出去。 六神儿一走就是一个月,这期间既不给父母来电话,也不给姐姐们发个短信,这可把王连第两口子急坏了,急得王婶儿不会干别的,就会眼泪汪汪,哭得成了龙睛鱼。急得王连第血压也上去了,终于这天中午来了个电话,说晚上到家,让爹妈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王连第总算一块石头落了地,王婶儿赶紧去超市采买儿子爱吃的东西。俩人等到晚上八点,六神儿进了门,王连第两口子居然没认出来,眼前站着一个时髦女郎,金色的卷发,长长的睫毛,明眸皓齿,肥乳蜂腰,嘴唇红得象刚喝了血,脖子白得象扑了半缸面。王连第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半天说不出话来。六神儿叫了一声妈,只有声音没变,王婶儿上前一把抱住儿子,眼巴巴地看着儿子:“瘦啦,瘦啦!是我的六神儿!儿呀!你上哪儿去了?啊?也不跟妈说一声。” 六神儿强作笑容说:“没去哪儿,没事儿,您甭惦记。” 王连第不错眼珠地盯着儿子看,看得六神儿很不自然就转过头去。 王婶儿赶紧说:“先洗手吃饭吧,啊,一边吃一边说。看,儿子,妈知道你也爱喝一口,妈特意给你买的五粮液。”嘴里虽然叫的是儿子,心里难受死了,看见儿子打扮成这样,王婶儿恨不能号啕大哭一场。 六神儿坐下来看着满桌子菜说:“您干吗弄这么些?准得剩下。” “不怕剩,不怕剩,剩下我跟你爸吃,糟践不了。”王婶儿坐在儿子对面看着儿子吃。 “你这些日子去哪儿了?这手术就算做完啦?你也不说……”王连第刚一开口就被王婶儿打断了:“你一会儿再问不行吗?等儿子吃完了,平心静气慢慢说不好?”说完扭过头去偷偷抹了一把眼泪。 王连第只好闭了嘴,眼睛不离六神儿的胸,虽然样子是个女人,可是那习惯动作还是原来的老样子,所以怎么看怎么别扭。王连第一直等六神儿咽下最后一口菜汤,抹了嘴,王婶儿撤了桌子,王连第这才心存忐忑地问儿子:“你这程子……到底上哪儿去了?” 王婶儿低声下气地问:“怎么也不给家里来个电话?归齐我跟你爸都快急疯了……唉。” 六神儿垂下眼皮平静地说:“我去了一趟广州,把手术给做了。” “啊?!”这话惊得王连第张口结舌,王婶儿腿一软差点儿栽倒在地上,六神儿赶紧双手搀住了母亲。王婶儿哆哆嗦嗦地抓住儿子的胳膊,浑身上下地打量,眼泪止不住扑簌簌地往下流:“儿呀,我的儿呀,我那肉哇……你可真是狠心呀!你怎么那么跟自各儿过不去呀?啊?我那苦命的儿呀!你说你这是为什么呀?” 王连第也老泪纵横地抽搐着,再也不敢看六神儿了。 六神儿含着泪水对父母说:“妈,爸,我也是不得已。” 王连第哭道:“什么不得已?难道是谁逼你不成?” 六神儿说:“我也说不清,反正我不想当男的了,我累了。” 王婶儿忽然想起来了问儿子:“莫非你跟耿大妈的疙瘩包子一样,也是那什么……噢,对了,是同性恋?那你也用不着做手术呀!你要是想跟男的好,妈和爸也不反对。” 六神儿坚决地说:“我不是。夜总会有人打我主意,我也想挣那个钱,但是我受不了。” 王婶儿问:“那你是不是不喜欢女的?” 六神儿点点头:“我早就烦了。” 王连第奇怪了:“你不喜欢男的,也不喜欢女的,那你喜欢什么人呀?” 六神儿摇着头不说话。 王婶儿也纳闷地问:“莫非你就喜欢你自各儿?” 六神儿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唉!”王连第长叹一声,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说什么都没用了,因为他已经把那宝贝割下去了。虽然外表看着他还像个男的,可是已经打扮成女的了,而且能够证明他是男人的条件也已经没有了。王连第想着儿子两腿之间,如果没有那个东西将会是什么样儿…… 但是思绪却被儿子的话打断了:“爸,妈。嗯……我跟您这么说吧,从小我就生活、成长在女人堆儿里,就我这五个姐姐,她们每个人来例假……我从小就是在这种空气中长大的,夏天……她们不管我多大,从来也不拿我当回事儿,更不拿我当个男人,光着身子在我面前,要么洗,要么擦;甚至小时候她们还让我去倒尿盆,尿盆里就泡着我姐姐们的例假带子,血里胡啦的……反正女人那些丑的、那些恶心的东西,都叫我看见了。您说,让我还怎么喜欢女人?我想换上谁也一样。其实有时候我也想做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做个大老爷们儿,可是在这个家里,什么时候有我说话的份儿?我的姐姐们,一个赛着一个厉害。就咱们这个家庭,住在这个破南城,我能成得了什么人物?咱们家从来也不看重学习,因为我是唯一的儿子,我爸也从来不难为我,我姐姐们就更甭说了。可是这年头儿没有文化,没有真本事,凭什么活着?凭什么挣高工资?妈,我吃得好,穿名牌儿,月月给您拿回五千多,我凭什么呀?啊?妈,今儿我跟您说实话吧,我在夜总会就是当鸭子,鸭子就是男妓!您知道吗?可是现在我当不了了,不是我不愿意干了,而是我的身体不行了,我空了!可是我还得活着呀,可是我怎么活着呀?什么我也不会,什么我都不懂,什么活儿我也干不了,什么罪我也受不了,整个一行尸走肉!比行尸走肉多口气儿罢了。” 王连第听到这里长出了一口气,说:“所以,你就想变成女的?” 六神儿接着说:“是呀,只要变成女的,闹好了趁着年轻我还能嫁人,然后过寄生虫的日子。闹不好我还接茬儿卖,一直卖到老,反正是伺候人呗;不过是原先伺候女的,往后伺候男的。我早就想过了,我没有别的出路,只能是走这一条道。再说了,我根本没有什么人生目标和长远打算,更没有一点儿奋斗拼搏的精神,您也甭指望我给您老俩养老送终,更甭指望我传宗接代,因为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我的身体也是未老先衰,过一天算一天,走到哪儿算哪儿,反正您甭对我寄托什么希望。没有希望也就没有失望,您要是对我还有希望的话,那您最后就准保失望。反正实话跟您说,您甭指望我这辈子还能怎么着了。” 王婶儿望着王连第说:“他爸,咱们搬家吧。” 王连第点点头说:“是呀,咱们是得搬家了,可是往哪儿搬呀?搬到哪儿日子长了,不都得叫人家知道吗?再说了,咱们还能活几年?瞎折腾管什么用?” 六神儿给父亲点着一根香烟,自己也点了一根,然后说:“您老俩也不用考虑那么多,您就兹当没有我一样,该怎么过您还怎么过。如果以后我不便回来,我也可以不回来……” “胡说呢!傻儿子。”王婶儿打断六神儿说:“你心里没有我能行,我心里能没有你吗?只要你妈我有一口气,我也忘不了你!儿呀,你可真是要了我们老俩的命啦!” 六神儿不吭声了。 王连第纠正老婆说:“以后得改口啦,还叫什么儿子呀!” 六神儿说:“我以后得改名,我的飞字得改,我想改成雨字头儿,下边一个非常的非。” 王连第叹了口气说:“爱改什么改什么吧。” 过了好一会儿,三个人都不说话,只有墙上的石英钟“哒哒”地走,眼看对面楼的窗户都亮了灯,王婶儿也懒得去开灯,三个人塑像一般地坐在黑暗里。 忽然有人按门铃,吓了王婶儿一大跳,王婶儿用手捂住心口对六神儿说:“你妈我整天就是这么心惊肉跳地过日子,怎么是个头儿呀!唉!”说罢起身打开客厅的电灯,并且示意六神儿进里屋去,六神儿马上起身进了里屋。门铃又响了一遍,王婶儿赶紧抹抹眼角,胡拉胡拉头发,然后去开门。开门一看原来是刘老师,王婶儿忙问道:“刘老师,您怎么今儿过来啦?快屋里坐。” 刘老师说:“我来收房租,一个季度收一回。王娘,您老俩挺好的呀?” 王连第长出一口气,没说话。 王婶儿扭过头去说了一声:“唉,好,好着呢。”话音儿里忍不住带出了哭腔。 “呦!这是怎么的了?”刘老师忙问。 王连第利马咳嗽一声,王婶儿心里明白,只好说:“咳,还不是跟孩子生了口气。” 刘老师安慰王婶儿说:“咳,王娘您可真是的!跟自各儿的儿女生什么真气?愿意搭理他就搭理他,不愿意理他您就臊着他;气急了抓起什么算什么,打他一顿也不稀罕,谁叫他是咱的儿女呢?自各儿身上掉下的肉,还跟他们动真格的?哪个羔儿不顶母?王娘您可真是想不开,快别生气了,气大伤身后悔晚,什么药都治不了。” 王婶儿点点头:“是,是这道理。在那边儿住着还行吗?” 刘老师说:“行,挺好。头一样儿是空气好,白天可不行,白天过往的汽车可多了。要是到了晚上,路上的车少了,那才叫个安静呢。而且吃的菜也便宜,阴历一四七有大集,卖什么的都有。我们老李,我也给他找了点儿事儿干,不叫他闲着。您不知道,地里收了庄稼,就可以下地去拾。头些日子收黄豆,现在都是用机器收,机器哪收得干净?地上掉一层,你只要耐心一粒一粒地拣,也不少拾哪!这一季儿我们老李拾了三十多斤黄豆,足够我们一家四口吃一年的。还有白薯,人家拿犁翻一遍,收走之后就让大伙儿拣,哪天我们老李也能拣一筐头子,虽然说块儿小点儿吧,烤着吃不是正好?这不,我给您带了点儿黄豆来,王娘您可别嫌不好。”说着从口袋里提溜出一个小塑料袋,里边大概有一斤黄豆。“您闲着没事儿泡点儿黄豆芽吃,别买农贸市场的豆芽,原先我不知道,闹了半天那豆芽都是用化肥催出来的!我们前头院里就是生豆芽的,一袋子一袋子的化肥往里扛,要不它那豆芽长那么粗、那么长!王娘我跟您说,您可千万记住了,农贸市场卖的豆芽不能吃!这点儿黄豆您先吃着,吃完了我再给您弄点儿来……” 她在那儿只顾自己说,看不见王连第已经不耐烦了,王婶儿生怕叫刘老师瞧出来,就瞪了王连第一眼,示意他进里屋去,王连第只好起身也进了里屋。刘老师觉察出不太对头,只好站起来对王婶儿说:“王娘我不呆着了,还得赶车去呢,九二六路人挺多。您没什么事儿吧?我这房子呀就住了一个小姑娘,听说在大红门服装城给人家打工。刚才我看了,屋子倒是收拾得挺干净,只是墙上贴了几张光屁眼子的裸体画,也不嫌寒碜。哎,王娘,没给您添什么麻烦吧?我给您留下那边的电话号码,要是有什么事儿您就给我打电话。王娘,您要是没事儿,那我就先走了。” 王婶儿也没深留,等刘老师出了门,六神儿和王连第才一块儿从里屋走出来。王连第不屑地说:“拿点儿什么东西不好?在地里拣点儿破豆子送人,不花钱的东西也拿得出手!这他妈知识分子就是奸,难打交道。” 王婶儿安慰王连第,说:“咳,不是穷吗?要不是穷,她能上郊区住去吗?再说了,一个邻居过些日子来瞅瞅,能拿点儿东西就不错了。多少人家住一个楼里边,见面儿连话都不说,咱这邻居就算好的啦。” 王连第哼了一声道:“那是她有求于你,想让你帮助她照看房子,要不呀,哼。” 六神儿问父亲:“对门刘老师一个知识分子,干吗嫁给老李这个工人呀?” 王连第:“还不是那时候讲成分,她又是外地知青,想回北京没门儿,只好嫁给工人,可后来人家又自学大学课程,闹了个大学文凭,这不就当上中学老师了吗。” 王婶儿插了一句:“都俩小子啦,就凑合过呗。” 六神儿听了点点头。 电话响起来,六神儿接了一听是二姐,没吭声赶紧把话筒给了王婶儿,王婶儿啊了两声,惊叫起来:“哎呦!是吗?都抢走啦?哎呦,这说这是怎么话儿说的?啊?耳朵都扯豁啦?哎呦!没上医院瞧瞧去?噢,缝了九针。行,我知道了,我都给她们打个电话,告诉她们这些日子什么都别戴,没事儿挨家呆着,哪儿都别去。我这么大岁数什么都不戴,你放心吧。”放下话筒,见丈夫和儿子都瞪着眼,王婶儿就解释说:“是二丫儿,一出商场的门就让人家把金耳环和金项链抢走了,连耳朵都拽豁了,这他妈小偷真可恶!怎么这么狠心哪!” 王连第感叹道:“这哪还是小偷呀?纯粹就是强盗!按法律说这就是抢劫!唉,这成什么年月了?就是文化大革命那时候也没成这样啊!” 六神儿说:“又快到年根儿了,这帮外地人在北京辛辛苦苦干一年,到回家的时候拿不上钱就急了呗。也难怪,好多施工单位都拖欠农民工的工资,有的是资金周转不过来,有的是有钱就不给,农民工辛辛苦苦撅着屁股干一年,回家的时候赤手空拳,叫人家这个年怎么过?孩子净等着爸爸拿回钱去交学费,爹妈等着儿子拿回钱去看病买药,老婆还等着丈夫的钱还帐填窟窿,您说没钱他怎么回家?”六神儿指了一下电视机说:“可是您看哪,政府不但不给农民工撑腰做主,还怪他们没签劳动合同,说不签劳动合同就得不到法律保护。多废话呀!你要签合同,人家就不要你,这年头儿,一个没文化的老农民,哪那么容易找着活儿干?只要能找着活儿,能找着饭辙,还敢跟人家提合同?汗脖子流水干一年,闹他妈一个两手空,他不抢会非!可是抢了呢,闹好了就跑了,闹不好就等着判刑吧。您说这农民工,不是也怪可怜的吗?实话说这都是逼出来的!” 王连第说:“这就像那春节晚会上演的一样,你该着我,我欠着他,都是三角债闹的。这年头儿,越是该人家钱越他妈穷横!你说,这也不是怎么回子事儿?我就纳了闷儿了。” 六神儿摇摇头道:“不是人人都能穷横的,您穷横一个试试?一个电话就把您拘进去。我告诉您说,什么时候,权利也是踢穷人的脸子,舔富人的眼子!按说国家本来应该是个专政的机器,可是愣拿违法犯罪没办法。甭说别的,就说这满街的小广告吧,墙上、地上、路牌上,车站牌子、电线杆上,哪儿哪儿贴的都是,还是不干胶的,撕也撕不下来,刮也刮不下去,难弄着呢!这些小广告都是办假证的,而且什么证件都能办,身份证、结婚证、学历证、工作证、军官证和警察证,没有他们办不了的。制造假证件,您说这是什么?这不就是犯罪吗?可是政府就一点儿办法没有,连停他的电话都有顾虑,您说这叫什么事儿!咱这儿还是首都呢,都这么乱,外地就更甭提了。” 王连第说:“现在可不抵毛泽东那时候喽,那时候谁敢!借你仨胆儿你也不敢!现在的人都无法无天了,一说向钱看就玩儿命、就没皮没脸了。毛泽东那时候的干部,无非就是耍耍嘴皮子,无非就是懒点儿馋点儿,但是没有人敢贪财。现在这帮当头儿的,只要一当官儿就是要抓钱,听说好些官儿就是花钱买来的,前期下了血本儿,后期他能不往回捞吗?” 六神儿说:“我认识一个山西的煤老板,每次来北京都去我们夜总会玩儿,听说他买一个人大代表花了二十万,他弟弟花六十万就当上了公安局长。倒不是他稀罕那个人大代表,因为他需要那个金字招牌,没那玩意儿不行。要不他那个小煤窑关闭不了,谁敢叫他关?连县委书记和县长都在他的煤矿上有干股,当官儿的都让煤老板买通了!人家每年好几千万的进项,哪还在乎这点儿钱?” 王连第说:“我听说咱们北京的房价就是让这帮煤老板给炒上去的。山西好多地方地底下都挖空了,老百姓的房子说塌就塌,有的整座山“轰隆”一声就塌成一个大坑。这帮有钱人不敢在那儿住了,都跑到北京来买房子,这不就把北京的房价提上去了吗。这还是好的呢,听说还有那黑心的老板,只要经济效益不管工人死活,出了事故能瞒就瞒,实在瞒不住了,给家属三两万块钱就把人家打发了。这年头儿,穷人的命不值钱呀。” 六神儿哼了一声道:“我听说,过去的老干部是:老婆一个,孩子一帮;现在的干部是:孩子一群,老婆一帮。人家干部自各儿说着还乐呢:‘村村丈母娘,天天入洞房,若问多大官儿,区区小乡长。’当他妈一个小小的乡长就这么混帐,要是当了大官儿还了得?” “什么玩意儿!”王婶儿起身拍拍屁股,端起剩下的饭菜进了厨房。 新闻联播早就播完了,六神儿拿起遥控板随便按了几下。问母亲:“妈,五丫儿呢?”小时候六神儿叫五姐,后来大了反倒叫五丫儿,倒是五丫儿也不怪。 王婶儿在厨房里大声说:“下午打电话说,今儿晚上不回来。” “不回来她上哪儿呀?”六神儿问。 王婶儿一边擦手一边往外走,看了一眼王连第有些犹豫地说:“说是参加什么配对儿。你说这深更半夜黑灯瞎火的,大男大女一大帮,玩儿他娘的什么配对儿?你说你这个活爹也不管,要是玩儿大了肚子可怎么办?啊?哎呦,你妈就没有个松心的时候!” 六神儿听了忍不住笑了:“妈,您不知道,不是配对儿,是派对儿……” 王婶儿不以为然地说:“咳,我知道!早先干部下乡吃的就是派饭,派到谁家是谁家。说白了,派就是配,配就是派,分派分配一个样,连这个我都不懂,白活六十多了!” 话音儿刚落就听见猫闹春一样的声音:“嗷,嗷,啊!啊!哦,哦。”听声音好像不远,但是又不能断定是什么方向。 王婶儿奇怪地问王连第:“这是什么东西叫呢?我怎么听着不像是猫,一赛是人叫唤呢?这是干什么呢?打架呢?” 深谙此道的六神儿赶紧对母亲说:“妈您甭管,爱打不打,爱谁是谁。”说着拿起遥控板,把电视的声音调高了些。 过了一会儿,忽然有人按门铃,王连第起身打开房门一看,是楼下的老张,老张不进来伸着脖子问王连第:“老王,你听见了吗?” 王连第假装糊涂地反问道:“听见什么啦?” 老张瞪大眼睛说:“啧,就这叫唤声呀。你听你听,跟他妈到了窑子一样,不知道是谁家把房子租给妓女了,也没人管管。听着好像就是咱们这个单元,是不是你们对门儿老李家呀?” 王连第赶紧摇头说:“不知道不知道,我们可不知道,你问别人去吧。” 老张问王连第:“哎,我给你两条蝶尾龙睛怎么样?五花龙睛,挺漂亮的。” 王连第说:“我往哪儿养啊?” 老张说:“我连瓦盆一块儿给你,就剩下两条了,我不想养了,都给出去了。” “那你就明天给我吧。”王连第把门关上后,回过身来又嘱咐王婶儿说:“你可小心着点儿,对门儿的事儿咱甭管,他们要是真把房子租给妓女,说不定哪天就来他妈警察啦!到时候连老李两口子都抓起来。我听说提供居所供人卖淫嫖娼,这勾当也算犯罪!什么钱都敢挣?真是不要命了。” 王婶儿小心地问丈夫:“那……我跟刘老师打个招呼,不是也……” 王连第瞪大眼道:“管她呢!你挣多少钱呀?管这么宽!” 六神儿奇怪地问王连第:“爸,老张养鱼养的好好的,干嘛给您呀?” 王连第说:“这不是要平改坡吗,老张在楼顶上养的鸽子和鱼都不叫养啦。” 王婶儿哼了一声:“真是吃饱了撑的!好好的平顶楼干嘛非得改成坡顶呀?国家这钱是没地儿花了怎么的?” 六神儿说:“你们知道什么?为什么要改呀,为什么只改沿街的楼房呀?” 王连第说:“还不是为了好看,给政府脸上贴金呗。” 六神儿说:“不是,这是为了领导出行安全。你要是平顶,楼顶上藏个人,藏把枪,谁看得见?怎么保护领导的安全?改成坡顶他就无处藏身了。” 王连第豁然明了,说:“噢,我说呢,原来是这么档子事。睡觉。” 王婶儿起身去收拾被褥,六神儿把电视机关掉,回自己屋也睡觉去了。 二丫儿从医院回来才给爸妈打电话,放下电话用手摸摸耳朵,还是火烧火燎地疼,因为麻药劲儿过去了,二丫儿知道总得疼几天,这倒没什么。最让二丫儿心疼的是,一对四克的金耳环和一条九克重的金项链,都被贼抢了去。当时二丫儿玩儿命叫喊,可是商场门口的保安,就是看着不管,过往的行人也没人站出来。所以,那个强盗抢了二丫儿的金首饰,居然大摇大摆地走了!这让二丫儿实在想不通。 二丫儿虽然找了商场,但是商场说没有他们的责任,这是商场外边发生的事,顾客只要一出商场大门,就跟商场没关系了。因为当时耳朵扯破了,还流了好些血,二丫儿生怕耳朵感染,只好忍气吞声先去了医院。 从医院回到家,她想起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诉母亲,到了年根儿了不要戴金首饰。因为她在医院里,看见跟她一样情况的还有一个女孩子,因为盗贼抢她金项链时,用的力气很大,她那条项链也比较粗,又是十八K金的拽不断,差点儿没把那个女孩子勒死!脖子上的肉皮勒破了,气管都勒了一道口子,二丫儿去医院的时候,那女孩儿正在抢救。 一想到这儿,二丫儿真是很后怕,幸亏自己那条项链细,一拽就断了,不然的话,还不定怎么着呢。这时候白挺下班到了家,一进门看见二丫儿耳朵上包着纱布,就诧异地问:“呦!你这是什么打扮儿?跟人打架啦?” 二丫儿道:“打什么架呀?我今儿差点儿没叫人勒死?” 白挺:“为什么呀?谁勒你啦?” 二丫儿生气地说:“咳,我今儿下班去商场换裤子,裤子没换成,还让人把我的金耳环和金项链抢跑啦。” 白挺:“是吗?你耳朵怎么啦?” 二丫儿:“把我耳朵都扯豁了,缝了九针呢,这边五针,这边四针。” 白挺:“没逮住那小子?他们是几个人?” 二丫儿:“咳,就一个人,五大三粗的,我哪抗得过他呀?” 白挺:“那你为什么不喊?是在商场里边还是在商场外头?” 二丫儿瞪起眼睛说:“当然是在商场外边!里头要是出这事儿还了得!就在商场门口,离商场的玻璃门也就几米远。我喊了,可是人家保安背着俩手看着不管,你说我有什么辙?” 白挺:“没事儿下班不说回家,跑商场干什么去?” 二丫儿:“谁说没事儿,上回买的那条裤子掉色,我找他们换去了。结果裤子没换成,还他妈叫我受这么大损失!,真是气死人了。” 白挺问:“什么裤子呀?” 二丫儿:“就是那条华仑天奴,洗几回掉几回色,把我的裤衩都染了。” 白挺冷笑一声说:“这他妈哪叫华仑天奴哇,纯粹是花钱添堵!” 二丫儿:“是呀,我说你们这还是名牌呢!名牌裤子还掉色?你给我退了。” 白挺:“他们给退吗?” 二丫儿:“给我退倒好了!他们说这裤子不是在他们那儿买的,还说我这裤子是假货。” 白挺:“那你这裤子是在他们那儿买的吗?” 二丫儿不好意思地一笑,说:“我的确在他们那儿买过一条,但是这条不是,这条是在大红门买的,我想拿这张小票去蒙他一下,反正都是一个品牌,万一他们给我换了呢,我不是就占便宜了?” “那你怨谁呀。这条裤子多少钱买的?”白挺问。 二丫儿说:“八十。” 白挺冷笑一声道:“你可真逗!八十块钱就买名牌呀?怪不得它掉色。我还告诉你说,往后少上大红门,那儿没什么好东西,净是低档货,要想买好衣裳还得上品牌专卖店。” 二丫儿叫起来:“你说的都是废话!我还不知道专卖店东西好,可是他价钱还好哪!就咱这点儿收入买得起吗?凑合买个假名牌穿穿得了。哎,怎么样啊?你调动的事儿?” 白挺摇摇头说:“不好说,人家嫌我超过三十五岁了,我也不想调了。哎,你猜怎么着,前几天……大概有半个多月吧……我们崔总找我谈话了,当然不算正式谈话,就是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简单谈了几句。崔总问我,想不想到总公司办公室,我当然说愿意啦。崔总说:‘那你就把手边的工作清理清理。’然后让我等他的话。” 二丫儿有兴趣了,问:“是让你当总公司办公室主任吗?” 白挺道:“我估计应该是。你想啊,我在销售科干得好好的,什么事儿也没有,好没影儿的,他干吗让我去总公司办公室呀?而且我打听了,总公司办公室只有一个副主任,没有正的,而我在销售科可是正科长,崔总把我调过去,不让我当主任让我干什么?可是这事儿已经都过去二十天了,崔总怎么也不找我呀?” 二丫儿想了一下,问:“是不是崔总忘了,人家总经理那么忙,谁还老记住你那点儿事儿。” 白挺撇着嘴摇了摇头:“怕不是。我估计,这恐怕得花点儿银子,因为我还是比较了解我们这个崔总的,这人名叫崔铭贵,外号催命鬼!贼着哪,他是不会白给任何人出力的。” 二丫儿挥了一下手说:“咳,这银子该花就得花,西边去了东边来,没有花钱的不是。你要是到总公司办公室当主任,崔总会不会给你派一辆车呀?” 白挺说:“肯定有,不过……就是一辆旧桑塔那。” 二丫儿道:“那也比没有强啊,只要给你配了车,咱们不是也能沾点儿公车的光吗?” 电话铃声响了,二丫儿拿起话筒一听,原来是姐姐胖丫儿,二丫儿问道:“姐,有什么事儿吗?” 胖丫儿说:“我跟你商量个事儿。我呀,真是他妈倒霉!那个苗小郎他妈不是死了吗,我把他妈那屋子一收拾,你猜怎么着?我找着十几块银圆、两千多块钱现金,还有一张两万块钱的存折!我还说这两天送过去,存到你那儿比较保险。咳,没想到,叫他妈贼盯上了!我跟他们姐儿俩去八宝山烧他妈去,回来一进家门,哎呦!屋子里头翻了个乱七八糟,不但把他妈的银圆、钱和存折偷走了,连我的钱也给偷走了,你说恨人不恨人!” 二丫儿微微冷笑一下问:“那……姐你报案了吗?” 胖丫儿说:“我报了呀。可是我没敢跟人家说,还有我婆婆的银圆、现金和存折,讲比说,你说我要是不说这个,是不是对破案不利呀?” 二丫儿:“那当然了。你丢了什么就得报什么,要不人家就是找到了也不会给你的。” 胖丫儿:“可是……我婆婆这一死呀,连医药费、装裹衣裳、去火葬场,讲比说,还有买墓地,外带迁我公公的坟,一共花了两万多。我们大姑子知道我婆婆有存款,苗小郎也知道,可是他们找不着,就问是不是在我这儿,你说我能承认吗?讲比说我要是承认了,我就得拿出去。如果我没让贼偷那也行,你们拿走花去吧,兹当我没拿。可是我这儿不是叫贼偷了吗?我横不能拿我的钱垫上吧?讲比说,我怎么那么冤大头呀?” “那……这还真不好办了。”二丫儿挥手示意白挺去做饭,然后接着说:“叫我说呀,姐你还是报案吧,你看我说的对不对啊。你先探探苗小郎和他姐的口气,看他们姐儿俩知道不知道银圆和现金的事,再有就是存折上的具体数目,如果他们俩不知道,那你就好办了,你就报案跟公安局说实话,等着他们破案。这边呢你先上银行挂失,估计存款是损失不了的,那个贼也未必敢去银行取钱,反正存款这一笔钱你不可能全贪了。如果破了案,银圆和现金你不就全得了吗。可是如果他们姐儿俩知道,那你就没辙了,你只好实话实说了。” 胖丫儿沉了好一会儿说:“你让我想想吧。” 撂下电话,二丫儿走到厨房想看看白挺做什么饭,这时候闺女琼琼回来了,站在门口招呼二丫儿:“妈,您来,我跟您说个事儿。” 二丫儿只好走回来,琼琼奇怪地问:“妈您耳朵怎么啦?”二丫儿简单说了一遍遭抢劫的事,然后问女儿:“跟妈说什么事儿呀?说吧。” 琼琼说:“学校老师叫我学古琴,您给我买个古琴吧。” 二丫儿问:“一把古琴多少钱?” 琼琼:“我不知道。” 白挺端着一盘冬笋炒肉丝从厨房走出来,说:“少说得几千块,多了就得上万。真是想起什么是什么,不学行不行?” 琼琼:“不行!人家老师叫我参加民乐队,一个班才选三个人,多难得的机会呀。” 二丫儿:“那你就不说得花多少钱!上回……啊?上学期让你参加美术班,花钱买了那么多油画颜色和油画纸,到现在你一张也不画了。净糟践钱玩儿,咱这个主儿玩儿得起吗?你爹你妈的钱可不是白来的!哎,是自己去买还是学校给买?” 琼琼说:“老师说学校统一买。” 二丫儿振振有辞地说:“你看怎么着?啊?老师拿提成呢!我肯定!” 白挺给自己倒了一杯二锅头,从冰箱里拿出一个猪蹄,然后坐下来说:“我啃蹄子,你啃腚吧。”先喝了一口酒,然后啃下一块猪蹄肉一边嚼一边说:“少废话,人家让买你就买,孩子在人家手里呢,学校你得罪得起吗?如今这年头儿,哪儿都盯着钱,学校也都盯着钱!你说你想去个好点儿学校,那你就掏钱吧;你的孩子学习成绩不太好,那没关系掏钱吧;你说让老师帮助帮助,给孩子补补课,那好办你掏钱吧。大言不惨,真好意思!一个教书育人的地儿,口口声声是钱,这是什么年头儿!这叫什么世道!” 二丫儿给自己盛了一碗米饭,坐下来一边吃饭一边说:“哎,我跟你商量个事儿。我想买点儿基金,你说买什么好?” 白挺:“啧,你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又是买车吧,又是买房吧,又是买基金,总共趁多少钱?瞧瞧把你烧的!忙不过来了!” 二丫儿解释说:“不是,你不知道,这个基金呀,人家是理财……理财是什么呢?我听说,就是帮助你挣钱。反正你买了这个基金就会月月有利息,钱生利,利生钱……反正我也说不明白,要不你先跟人家打听打听……反正比存钱合算。你没听人说,你不理财,财不理你。” 白挺:“甭打听。他吃错药啦?吃多了撑得他?给你理财?帮你挣钱?你先问问他挣着钱没有?这还不定怎么档子事儿呢?我连想都不用想。叫我说呀,你要想买房,你就一门儿心思买房,站着的房子躺着的地,那总是实实在在的,看得见摸得着。古语说得好,爹有妈有不如各人有,腰里揣着不如手里攥着,可不能把钱撒出去,让别人攥着,干那没影儿买卖。” 二丫儿:“我不是说股票咱没赶上,这基金不也是新鲜事物吗?什么事情总是抢在前头好呀,咱要是早点儿买股票,这会儿说不定早发了!” 白挺冷笑一声:“找死也抢在前头?要是买了股票,没准儿早死了哪!” 二丫儿叹了口气,说:“好汉子有劲儿在心上,赖汉子有劲儿在身上。我这辈子最大的失误,就是没找着一个好男人,马尾栓豆腐——提不起来。” 白挺哼了一声:“嫁给我你知足吧,不愁吃穿,工作稳当,工资不多,月月关饷,住的是不掏房租的私房,老人有退休金不用咱养。你说你还想怎么着?纯粹是有福不会享。” 二丫儿:“唉,就是总站不到人头里,总是闹钱荒!罗锅子上山——前(钱)紧,我就乐不起来,怎么想法儿弄点儿钱才好。” 琼琼不耐烦了:“妈,您倒是给不给我买古琴呀?” “买!”二丫儿瞪着眼喊道:“卖了你妈给你买!行不?祖宗!” 琼琼不满地瞥了二丫儿一眼,小声说:“谁要你呀,你能卖多少钱?” 白挺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还是我闺女说的对,人老珠黄不值钱,你妈连这都不懂。” 二丫儿对女儿说:“那我就卖你,卖了你给你买古琴。” 琼琼撅着嘴说:“反正您是一个子儿不出?对吧?那我不要了还不行吗?” 二丫儿:“行呀,你还甭跟我掉腰子,我就是卖耗子药的:‘爱要不要,’不要拉倒。” 琼琼赌气放下饭碗,起身到桌子跟前作功课去了。 白挺扭过头问:“好闺女,生气啦?” 二丫儿哼了一声:“甭搭理她!得脸!”然后转过头来小声对白挺说:“你等着,我非得想个办法不行,我大姐一人把我妈我爸的房子占了,这口气横竖我都咽不下去。” 白挺不以为然地说:“那你还能怎么着?已经既成事实了,你横不能把人家赶出去吧?你横不能把人家房子给卖了吧?” 二丫儿瞟了一眼琼琼,然后用手掩住嘴,压低嗓音小声说:“还就是这个办法,你没听说一房两卖吗?” 白挺哼了一声说:“那得是人家房主自己想卖房,你才能钻空子呢。人家房主不卖房,你怎么两卖?” 二丫儿仰着脖子说:“想办法呀!想好了办法等着她!我就不信,过了初一没有十五!我就不信我等不着她!” “那你就等着吧。白洋淀的水鸟儿,长脖儿老等!”白挺什么也不想说了,他认为二丫儿太不可理喻,对于这种执拗的女人就得让她去碰头,让她碰个头破血流她就老实了,就不再想入非非了。 六神儿接到黄奇伟一个电话,叫他过去一下,说有要紧事商量,六神儿只好去了。 一进门,黄奇伟一见王小飞那个样子,一下惊呆了,他“啊”地叫了一声,说:“小子,你可真漂亮,变成女人更漂亮啦!我都忍不住了,让我亲热亲热行吗?” 王小飞一把推开了他,问:“你有什么事儿?” 黄奇伟把王小飞按在床上,递上一支香烟,点着之后才对王小飞说:“有一个富婆喜欢我,常年呆着没事烦得慌就想给我出资,让我搞一个夜总会或者俱乐部,你说我一个人吧,我也忙不过来,你能给我招呼招呼吗?哎,你手术做完了吗?” 王小飞吐出一口烟说:“一期做完了。” 黄奇伟好奇地说:“让我瞅瞅,我还没见过做变性手术的呢。”说完就要扒王小飞的裤子,王小飞当下恼了,他用力拨开黄奇伟的手,沉着脸问:“闲的!你还说不说你的事儿啦?” 黄奇伟只好作罢,他退回到椅子上说:“你也不用干别的,你就给我看住前台,看住钱袋子行吧?到时候我给你纯利的百分之二十,这还不行吗?我还得上供呢,按说这可不少啦。没人给咱出资,咱自己无论如何也办不起来。因为我是外地人,在北京没有近人,不就是因为……这事情不那么太什么吗?要是长人露脸的好事,你说我找谁不行啊,起码能安置我老家的十几个亲戚,可是这事情叫他们来合适吗?能让他们知道我干的是人肉买卖吗?” 王小飞点点头:“我答应你。找好地址了吗?” “我不是北京人,对选地址也没研究,你说在那儿好呀?” 王小飞掐灭了烟头想了一下说:“大红门那边还行,我知道有一条路计划要修,眼下还没修,虽然地方有点儿偏僻,但是只要那条路修好了,应该说还是很方便的。咱们这种买卖既不能在市中心,也不能太僻静,不管怎么说都得在四环以内。虽然说旧宫出四环也不算太远,但那毕竟算是城外了。况且大红门守着服装城这帮小老板,客源应该不成问题。眼下就看人家打算出多少资,想办多大规模。” 黄奇伟抱着肩膀点点头:“这我还不知道,回头我再探探她的口气吧。”忽然,他伸出手来搭在王小飞的肩膀上问:“哎,我还是挺纳闷的,你说你把二哥拉下去,你搁哪儿啦?” 王小飞摇摇头说:“没有,还没到那一步呢。手术是要分两期做的,第一期做上身,只把乳房做好,而我的下颌骨又不是很大,所以也没动。下身还好着呢,万一我适应不了,或者我们家抵触太大,我还能变回来。” “那第二步怎么做?” “如果没什么问题,下一步再做下身,就是去掉男性器官,再造女性器官。” 黄奇伟感兴趣地问:“那……你说,这个女性器官……也就是阴道吧,他是怎么做的呀?拿什么做呀?” “据我了解的情况有两种,一种是用乙状结肠做,另一种是用阴茎的外皮和自身腹部的皮肤,反正都得用自己的。” “那阴茎你就不要啦?” 王小飞毫无表情地说:“要那东西还有什么用?再说阴茎头,也就是龟头上的神经,还要取出来做阴蒂,要不然性交的时候没感觉,变就得彻底变。” 黄奇伟用手指点着王小飞的脑门,激动地说:“无情!你这个人太无情!太没劲!那不是就把好端端的一根阴茎,弄得乱七八糟了吗?那不就得扔到垃圾桶去了吗?你要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己身上长的一块肉,怎么能随便扔了呢!我听说过去当太监的,净身的时候都要把那东西晾干,抹上油或者蜡,拿块麻纸包好,用一根麻绳捆起来,然后吊到房梁上,防备老鼠啃了。等什么时候这个太监死了,就给他拿下来塞进裤裆,然后装进棺材埋到地里,让他有个全尸首,好去见他的爹娘,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嘛。你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哪能把这宝贝玩意儿扔了哇?” 王小飞说:“我从来也没想过这事儿。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黄奇伟想了想,说:“要是换上我,我就买它一包十三香,然后拔了毛洗干净,先大火炖,后小火煨,把它炖得烂烂的,一顿把它吃下去。这样一来补养身体,二来全了身子,三来也对得起父母。虽然外表看那东西没有了,可是已经吃到肚里,长到身上了,哪儿哪儿都是。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王小飞不置可否地摇了一下头。 黄奇伟掐灭了香烟,然后问王小飞:“咱们这事儿……属于娱乐服务设施,是不是得在丰台区工商局办营业执照哇?你说的那块地儿是不是属于丰台区?” 王小飞又点了一下头。 黄奇伟问:“那……你跟丰台工商有认识人吗?” 王小飞说:“没有。哎,对了,我认识一个,好像是北城的,管那什么……就是最后一道手续,就是发执照、改地点、盖公章。那丫挺好像姓苟,对!就是姓苟,要不然我也记不住。要是让他给丰台说句话,应该管事儿吧。” 黄奇伟点点头道:“都是一个系统,按说应该管事儿。” 王小飞想了一下,说:“可是……这丫可他妈黑啦!那回夜总会挪窝儿,咱老板光改了一下执照上边的地址,你猜丫要多少?” 黄奇伟撇着嘴摇了摇头。 王小飞气愤地说:“要了他妈十万!就改那么几个字儿!这个狗屄!” “女的呀?” “不是,男的。” “那你怎么说他是狗屄。” 王小飞道:“狗屄你还不知道,只能进不能出的玩意儿。” 黄奇伟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照你这一说,咱们还得出点儿血,你还认识别的人吗?管事儿的?” 王小飞摇摇头。 黄奇伟忽然又笑了:“对了,我发这愁才现眼呢,让我干姐办去得了,她肯定地面上有人。虽然她没跟我透露,但是凭我直觉,他老公肯定大小是个头头儿,办这点儿事儿在人家来说,还不是小菜儿一碟儿。” 王小飞问:“你干姐?” 黄奇伟:“啊,就是给我出钱的那个母夜叉。” 王小飞:“你怎么知道她男人是个头儿?” 黄奇伟说:“好家伙,这个母老虎,在CBD开着一家挺大的古玩城,没两下子、没有资金、没有靠山行吗?干咱们这行不会看人,那不是也太……你们北京人怎么说来着?哦,太雏儿屄了。这娘们儿跟我玩儿了两回,就让我戳破了她的底……” 王小飞奇怪地问:“啊?怎么?你戳到丫子宫里去了?” 黄奇伟说:“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猜透了她的心思。她跟我说,别嫌她老,有点什么事儿,我能靠得住她。我一想,人在江湖没有左膀右臂可不行。于是我就跟她拜了干姐,叫一声姐,她给我给一百块。那天我不喘气儿,姐,姐,姐,一连叫了一百声,人家也不含糊,当下给了我一万块钱。” 王小飞惊讶地说:“卧操!有这好事你怎么不想着兄弟我呀!” 黄奇伟:“想着你干嘛?见面分一半儿,是吧?其实我知道,这就是钓饵,她的目的就是为了拉住我,控制我。” 王小飞忙说:“哎,那什么……我可跟你这儿入伙了啊。” 黄奇伟:“瞅瞅,急了不是?一听说我这儿有好主顾儿,你赶紧就靠上来了。但是你现在没用了,你都变成女的了,你还能干什么?” 王小飞急赤白脸地说:“让我干别的也行呀。再说了,谁让咱是哥们儿呢,你的事儿还不就是我的事儿。你一打电话叫我,我不是马上就来了?能干什么干什么,跟谁干不是一样干。” 黄奇伟说:“拉倒吧你!还不是奔着钱来了?” 王小飞:“那我以前还给你介绍过活儿呢。” 黄奇伟冷笑一声说:“那是你干不动的时候,能挣钱你才不会让给我呢!别以为我不懂。”黄奇伟说着站起身来,搂住王小飞的腰小声问:“这回该叫我瞧瞧了吧?你既然要做女人,你就得学会适应男人。先拿我练练手儿好不好?你得时刻想着,现在你已经不是男人了!” 王小飞皱了一下眉没说话,一歪身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黄奇伟立刻扑了上去,扳过王小飞的肩膀,趴在王小飞的背上,咬着牙喘着粗气说:“我叫你好好尝尝做女人的滋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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