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人間舞台》之四《反串》 酸甜苦辣咸 一年復一年 人生苦短鬚奮鬥 從來莫問難不難 都愛色與錢 欲壑最難填 命中有福及時享 管他身後與生前
第七章:只要是男人就得有擔當 郝阿姨在王連第家剛乾了一個半月,突然提出要走,王嬸兒趕緊告訴了四丫兒,於是四丫兒下班急忙回了家。一見面,四丫兒就問郝阿姨是怎麼回事,郝阿姨說:“四姐,我也不用跟你講謊話,實話跟你講吧,咱們小區裡有一戶人家,家裡有個八十歲的老婆婆,是半身不遂,人家給我開的工錢是一個月一千五,你講我是不是應該過去呀?更何況那邊是伺候女的,這邊是伺候男的,到底男女有別,不方便是不是?” 四丫兒聽了這話想了一下說:“倒也是,哪兒給的錢多就去哪兒唄。可是,那什麼咱們早就說過,你要是不幹了得提前一個月告訴我,不能讓我措手不及。那什麼,你這兒一甩手走了,讓我上哪兒去抓個保姆去呀?你怎麼也得給我點兒時間是不?你要是眼下就要走,那什麼,咱們可是說過的,你得賠償我的損失,那就得扣你一個月的工資。” 郝阿姨說:“你扣一個月的工資,是不是也太黑心了!我在你們家總共做了一個半月,照你這麼講,你只給我半個月的工資,天底下也沒有這麼黑心的呀?” 四丫兒冷笑一聲說:“那你就別走呀,等我找着保姆你再走,那什麼我也可以不扣你的錢。” 郝阿姨說:“四姐,明擺着那邊是一千五,這邊才給一千二,我在你們家做一個月就損失三百塊錢,這個損失哪個給我補呀?我講我可以不走,但是從現在起,你能給我按一千五的工資算嗎?再者說了,你即使給我一千五,到時候你找到人了就讓我走,可是人家那邊也找下人了,我上哪裡做去呀?這不是把我的事情給耽誤了嗎?” 四丫兒:“那什麼,那你什麼意思吧?” 郝阿姨說:“我的意思就是我現在就走,你給我一個月的工資就行,我少要半個月的工資,這半個月的工資也是六百塊錢呢。你講,這樣行不行?” 四丫兒說:“不行!噢,你一甩手走了,那什麼我這兒怎麼辦呀?我知道,你想走強留也是留不住的。那什麼咱們好說好散,你再給我三天的時間,我去找人,那什麼等我找着人了,你再走。這樣橫是可以了吧?人做事總得講理不是?” 郝阿姨低頭想了一下,說:“三天太長了,兩天吧,我只等你兩天。家政公司有的是人,去了就可以叫一個,就怕是你給人家開的工資太低,要是那樣你是找不來人的!” 話里還帶刺兒,四丫兒聽了很不舒服,但是也沒辦法,只好答應了。 事已至此,四丫兒趕緊往家政公司跑,還不錯,第二天就帶回一個來,這個保姆是四川人,講好的工資是一千五,因為再找一千二的實在是找不來。四丫兒帶着這個姓汪的保姆一進門,郝阿姨趕緊收拾了自己的小包包,接過王嬸兒給的一千二百塊錢抬腳就走了,連頭也沒回。行動如此慌張,一時讓四丫兒起了疑心,她馬上把汪阿姨安排到廚房,簡單地介紹了一下,讓汪阿姨做飯,然後走出來提醒王嬸兒:“媽,我怎麼覺着這個郝阿姨走的有點兒奇怪呀?該不是偷了咱家什麼東西吧,媽,您看看您的錢少了沒有?還有什麼東西丟沒丟?” 王嬸兒趕緊打開大衣櫃,拉開抽屜,拿出一個馬糞紙盒子,打開盒子一看,王嬸兒驚訝地叫起來:“哎呀,我的錢少啦?” 四丫兒問:“那什麼,少了多少?” 王嬸兒把錢認真地點了一遍,說:“少了六百。” 四丫兒想了一下,小聲對王嬸兒說:“媽,您還別說,咱扣她六百她就偷咱六百,這個農村老婆子做事還挺有分寸,少了不拿,多了也不偷。可是那什麼,咱一沒有抓住她的現行,二也沒有任何證據,說不出來道不出來,那什麼你看這事兒鬧的,城市人叫他媽農村人給騙了。這他媽安徽人真不是東西!我不是叫您把錢藏好了嗎?您是怎麼藏的呀?” 王嬸兒委屈地說:“你說咱們這個家,我往哪兒藏呀?叫你給我安個鎖,你也不給我安。你說不叫我在身上帶那麼多錢,我一想也是,上街買菜身上有一百塊錢就夠了,剩下這一千塊錢就擱柜子裡了。咱這個大衣櫃的門子壞了一拉就會響,她要是偷我應該聽得見呀……” 沒等王嬸兒把話說完,汪阿姨立即從廚房裡走了出來,十分嚴肅地對四丫兒說:“這位四姐呦,我嗦你還是趕快把鎖頭裝上吧,不然的話,你們家這個活計我可做不來。我們出來做死(做事),掙錢是消死(小事),人的名聲要緊!我們丟不起這個人呦!” 四丫兒不耐煩地說:“你做你的飯去,那什麼,這兒沒你的事。” 汪阿姨卻堅持說:“你啷個累(那)麼嗦(說)話噻?啷個嗦(說)沒有我的死(事)噻?前邊走的似(是)保姆,後頭進來的我也似(是)保姆,你屋頭丟了錢,似(是)你們不謹慎,為傻子(啥)罵人家不似(是)東西?安徽人似(是)咋地?四川人又似(是)咋地?傻子(啥)都不要嗦囉,你還似(是)趕緊上鎖頭,不然的話,我似(是)一時一刻,都不能在你屋頭停的。” 四丫兒一見此情此景,只好起身出去買鎖子,買回鎖子又打電話找來物業的人,給大衣櫃裝上鎖,汪阿姨叮囑王嬸兒把錢放好,又囑咐王嬸兒把鑰匙收好,這才沒話說了,然後進廚房做飯去了。 四丫兒跟王嬸兒交代了汪阿姨一個月休息兩天,每月五號給汪阿姨開工資,因為汪阿姨有個兒子在北京讀大學,汪阿姨在北京打工是給兒子掙學費,要不然人家也不願意出來。倆人正說話五丫兒回來了,四丫兒說:“嘿,你可真會挑時候,早不回來晚不回來,我這兒把活兒都幹完了,那什麼人家你就回來了,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 五丫兒翻着白眼兒說:“又怎麼啦?你又幹了什麼活兒啦?” 四丫兒說:“這兩天把我忙得腳巴丫子朝天,你老先生在外邊躲清閒,那什麼,你說我幹什麼活兒啦?這跑家政,雇保姆,買鎖子,那什麼找物業安鎖子,哪一樣不是我在跑?跑得我的腳後跟生疼!” 五丫兒卻說:“誰叫你愛穿高跟鞋,我覺得你要是穿一雙跑鞋,再也不會腳疼的。” 四丫兒最怕別人說她個頭兒矮,所以五丫兒一說她愛穿高跟鞋,她就閉口了。 王嬸兒問五丫兒:“你怎麼回來了?我這兒哪是家呀?簡直就是你們的店,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別說店錢了,連押金都不給,抽不冷子來一回,還怪稀罕。你有什麼事兒呀?” 五丫兒說:“沒事兒就不能回來呀?我給您送喜訊來啦!您兒子沒死,明天就回來啦!” 四丫兒問:“你怎麼知道的?那什麼,他給你打電話啦?” 五丫兒啊了一聲,端起母親的茶杯子,喝了幾口茶又接着說:“六神兒跑到四川峨眉山去啦,他想跳崖自殺,結果叫人家給救了,死也沒死成。” 王嬸兒長出了一口氣,埋怨五丫兒說:“這麼好的大喜事,你倒沉得住氣,我快點兒告訴你爹吧。自從六神兒走了以後,這個老東西成天就是睡覺,人都睡傻啦。”說着王嬸兒走進小臥室,把王連第搖醒告訴他:“老頭子,老頭子,醒醒,醒醒。你兒子明天就回來啦!” 王連第聞聽此言“噌”地一下就坐起來了,他連忙問王嬸兒:“誰?誰?誰回來啦?” 王嬸兒說:“六神兒,你兒子!” 看樣子王連第想用手摸頭,但是手才剛抬起來卻又耷拉下去,忽然一仰身子又倒下了。 王嬸兒奇怪地問:“你怎麼啦?老頭子?哎,你是怎麼回事呀?你們快來呀.” 四丫兒和五丫兒也連忙跑進小臥室,幾個人搖晃王連第,搖晃半天王連第一聲不吭,這下嚇壞了娘兒幾個。汪阿姨聞聲也從廚房跑過來,她把手放在王連第的鼻子跟前一試,哎呀一聲,說:“不好啦,人走囉!“ 五丫兒還不明白地問:“誰走啦?” 汪阿姨瞪大眼睛說:“你們的爸爸呀,走囉就是死囉!啷個大地人,傻子都不曉得。” 娘兒幾個這才鬧明白,原來王連第竟然死了!事情發生的這麼突然,幾個人都沒想到哭,大眼兒瞪小眼兒,都鬧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汪阿姨奇怪地自言自語道:“啷個大城市的人喏,硬是怪地很!人都死囉,兒女不哭,堂客也不哭,這是啥子事情呦?” 王嬸兒問汪阿姨:“你沒鬧錯吧?他,他……他真的死啦?” 汪阿姨冷笑一聲說:“我嗦死囉就是死囉,你要是把他整活囉你就是神仙!” 王嬸兒把手也放到王連第的鼻子跟前試了試,果然沒氣兒了,王嬸兒這才一屁股坐在床鋪上,傻了,愣了一會兒,她好像還不相信,又轉過身去搖晃王連第,一邊搖晃一邊問:“老東西,你真的死啦?啊?哎呦,老頭子吔,你怎麼這麼沒福哦,你兒子明天就回來嘍,偏偏你今兒個就走啦,你說兒子回來也見不到你的活面兒嘍……”一邊嘮叨一邊哭起來。 四丫兒和五丫兒也跟着象蚊子叫一樣,細聲慢氣地哼哼起來。 還是汪阿姨明白,她忽然說:“你們啷個不叫救護車噻?也不曉得救得過來救不過來。” 五丫兒立刻還言道:“你不是說已經死了嗎?” 汪阿姨說:“我嗦死囉就是死囉?我又不是醫生,你們不叫救護車,與我有傻子相干?” 四丫兒阻止五丫兒:“別鬧了,那什麼,叫救護車吧。” 五丫兒打了電話,只等了十分鐘,救護車就到了樓下,醫生護士抬着擔架進了屋,經過檢查,醫生說是心肌梗,叫救護車晚了,人已經沒救了。然後,醫生問王嬸兒怎麼辦,死人拉走不拉走,王嬸兒還有些猶豫,五丫兒說:“留着他幹嘛呀?快拉走。本來這房子就不能死人,一旦死了人,將來賣的時候就不好賣,誰買房子都膈應這房子死過人。” 四丫兒瞪了五丫兒一眼,說:“咱媽還活着哪,你就惦記賣房子,那什麼,你什麼意思呀?” 五丫兒冷冷地說了一句:“我沒意思,裝車。”就不理四丫兒了。 於是,護士就把王連第裝上了車,四丫兒讓五丫兒拿上錢,跟着救護車去太平間辦手續,自己留下陪母親,五丫兒什麼話也沒說,拿上錢跟着救護車走了。 四丫兒給母親擦了一把臉,安慰了母親幾句,轉過身來對汪阿姨說:“你看,那什麼我爸爸也走了,本來我們找你主要是伺候我爸爸,光我媽一人,她能出來進去的,自個兒能做飯,所以也用不着保姆。但是我已經把你給叫來了,那什麼,你要是願意留下呢你就留下,可是有一樣,工資就不能給你一千五了,因為不用伺候病人了。那什麼之所以給一千五,是讓你伺候病人,現在病人沒了工資當然就不能給你那麼多了。你要是不願意留下,那什麼,你走也行。你說呢?” 汪阿姨問:“不給一千五,給好多?” 四丫兒說:“八百。” 汪阿姨腦袋搖晃得象撥浪鼓,連說:“不行不行!走囉走囉。哎,今天這一天你給我好多錢?我總不能白跑一回吧?” 四丫兒毋庸置疑地說:“按一千五算,一天五十。”說完給汪阿姨拿了五十塊錢。 汪阿姨接過那五十塊錢,搖晃搖晃裝在身上,撇了一下嘴,說:“好大方呦。”說完推開門走了。 關上門,娘兒倆這才慢條斯理地哭起來。哭了一陣兒,四丫兒給其他姐妹挨個打了一圈電話,告訴她們父親死了,弟弟明天要回來,讓她們明天一早起都過來,商量父親的後事。 二丫兒接到四丫兒的電話後感到很為難,因為自從她把胖丫兒的房子賣掉之後,姐兒倆還沒有見過面,不管怎麼說自己做的這事情都是不占理的。甚至可以說手段是卑鄙的。可是現在父親死了,而且失蹤的弟弟明天就要回來,這兩件事,無論哪一件事都躲不開,都必須得去,更何況是兩件事趕到一起了。所以明天必須回母親家去,這是毫無疑問的。 但是二丫兒心裡又很怵頭,因為這事情不只是得罪了胖丫兒,因為是父母的拆遷房,按說三丫兒和四丫兒也都有份,真要是打起來,她們當然會站到姐姐胖丫兒那一邊。此時,唯一能和自己站在一起的只有五丫兒,因為二丫兒已經給了五丫兒十五萬,當下最可以信賴的人,就是五丫兒。於是二丫兒趕緊給五丫兒打電話,電話通了二丫兒說:“小五兒呀,你四姐給你打電話了嗎?你知道咱爸死了嗎?噢對了,還有六神兒明天要回來的事兒。” 五丫兒說:“我當時在場啊,我怎麼會不知道?是我把咱爸送到太平間的。” 二丫兒說:“噢,對了,我忘了。你說,明天咱們要是都到了一塊堆兒,大姐要問賣房的事兒,咱們怎麼說呀?” 五丫兒冷笑一聲說:“我覺得呀,該怎麼說就怎麼說唄。” 二丫兒解釋道:“你看你,還跟我這兒賣起關子來了。我不是說從賣了房子到現在,我還一直沒見過大姐呢,大姐會不會跟我撕扯起來呀?你還別說,我可真有點兒犯怵。” 五丫兒不在意地說:“我覺得啊,醜媳婦總得見公婆,躲是躲不過去的。你怕什麼呀?你要是真害怕,當初你就別幹這事兒。我覺得,你已經幹了這事兒,害怕也沒用。還好,你是個明白人,你分了一半錢給我,那你就把心放到肚子裡,踏踏實實的。有我呢,到時候我頂住,咱們是兵來將擋,水來土屯,有我頂着你什麼事兒都沒有,你就放心吧。” 二丫兒仍然不放心地說:“你光說叫我放心,你不拿出一個可行性的辦法,我怎麼能放心呢?講比說吧,人家四丫兒和三丫兒也要分一份,大姐那兒就更甭提了,咱倆怎麼辦呀?咱們是不是得拿出一個方案來呀?” 五丫兒說:“是呀,是得想一個辦法,這事兒我也不是沒想過。我覺得啊,還是分錢比較公道,主要是跟她們怎麼說,說房子賣了多少錢的問題,這個事兒咱倆事先必須商量好,口徑必須一致,不能讓她們聽出毛病來。” 二丫兒說:“是呀,我也是這麼考慮的。我想啊,咱們跟她們就說賣了二十萬,然後五個閨女一人四萬,要是這樣的話,咱倆一人還得再拿出六萬塊錢來,加到一塊兒是十二萬,給她們姐兒仨分,一人分四萬。四五二十,正好是二十萬……” 五丫兒說:“不對,咱倆得一人取八萬,加到一塊兒是十六萬。我覺得在她們仨面前,你得假裝給我四萬。再者說,你拿出十六萬來,才能證明你留了四萬,你賣的是二十萬呀。我覺得讓她們看着,我當場拿了四萬,這才證明我跟你沒關係呀。” 二丫兒急了,說:“噢,我拿出八萬去,我不往回拿了。可是你拿出八萬,你又拿回去四萬,那,我不是虧啦?你倒不傻!” 五丫兒說:“你看你,怎麼這麼沉不住氣。我回頭再給你兩萬,這不就平均了嗎?” 二丫兒明白了:“哦,是這麼回事呀。” 五丫兒忽然問:“那六神兒呢?總不能沒有人家兒子的份兒吧?” 這下,二丫兒又鬧不明白了,她不知道五丫兒是怎麼想的,但是她非常清楚地知道,五丫兒肯定也不會願意往外多掏錢的。可是她又不明白,五丫兒幹嘛忽然提出六神兒來,此時提出六神兒是什麼意思,於是她試探地問:“你說六神兒,那要再給六神兒一份兒,咱倆不就又得往外掏嗎?你到底是怎麼想的,你就跟二姐我說實話,說實在的,要是跟你繞彎兒鬥心眼兒,我還真是繞不過你,也鬥不過你。” 五丫兒立即反駁說:“什麼話呀?我不過是想到哪兒就說到哪兒,我能有什麼意思呢?我覺得,人家是正經八百的兒子,當然有繼承權呀!不過,咱媽不是現在還有住的這套三居室嗎?我覺得咱們可以這麼說,到咱媽死的時候這套房子是六神兒的,閨女們就都沒事了……” 二丫兒當即說:“你是真的呀?咱媽死……哎不是,咱媽百年之後,你以後說話注意點兒,別死呀活呀的,多難聽!合着咱媽死……不是,咱媽百年之後,你真的放棄媽這套房的繼承權嗎?你跟我說實話,我這人是直腸子,你稍微說得含糊點兒,我就聽不明白。” 這回五丫兒結結實實地說:“我說的不過是緩兵之計,到咱媽死……哎不是,我覺得到咱媽活一百歲的時候,我說二姐,咱媽能活得了一百年嗎?” 二丫兒有點兒不耐煩地說:“百年只是個說法,誰能活得了一百年呀?那麼大個人什麼都不懂!百年之後是代表死的意思。人們說死覺得不好聽,所以才說百年之後……” 五丫兒打斷二丫兒說:“我知道我知道。這麼說只是個說法,因為咱們這麼說合情合理,誰也沒有反對的道理。但是當真到了咱媽死……啊不是,真的到了咱媽百年之後,誰說閨女沒有繼承權呀?我覺得法律上有嗎?是不是?只是口頭上這麼一說,也不寫什麼字據,上嘴皮兒一碰下嘴皮兒,那有什麼難的?我覺得啊,咱們走一步說一步,走到哪兒說到哪兒。起碼眼下咱倆少出點兒血,更何況六神兒都不想活了,錢財乃是身外之物,他也不會在意這個事兒的,二姐你說呢?” 二丫兒這回總算聽明白了,她也不相信到母親死的時候,五丫兒會放棄她的繼承權。聽五丫兒這麼一解釋,二丫兒心裡徹底踏實了。於是,姐兒倆約好一起去銀行取錢,一人取八萬,湊成十六萬先由二丫兒保存,明天到母親那裡當面兒分給大姐、三丫兒和四丫兒。為了不讓她們起疑心,五丫兒也拿一份,然後瞅機會五丫兒再退給二丫兒兩萬。倆人分手時說好,明天到了母親家裡先說分錢的事,當場給她們姐兒仨分錢,少廢話也不用廢話。然後就趕緊轉話題,說六神兒回家的事,不給她們留下考慮和多慮的時間。 第二天,胖丫兒早早就來了,憋了一肚子氣,攢了一肚子話,專等着二丫兒。隨後是三丫兒和五丫兒,二丫兒是最後一個。因為她早就想好了,一定要晚來一會兒,一定要來在五丫兒後頭。但是當她走進母親的房子時,胖丫兒立刻站了起來張開雙臂撲向二丫兒,一邊罵一邊抓,聲淚俱下:“我把你個王八蛋操的!二丫兒,你混蛋!你還我房子!你還我房子……” 氣得王嬸兒用手捶胸口,直說:“這混蛋東西!混蛋呀!她是王八蛋操的,你是什麼東西操的呀……唉呦,老天爺子,我怎麼養出這樣的王八蛋呀?” 其他人一看抓撓起來了,趕緊上去相勸,拉的拉拽的拽,扯的扯抱的抱,費了很大力氣,才把這倆人給分開。三丫兒抱着肩膀看熱鬧,不說也不管。四丫兒和五丫兒把胖丫兒按在沙發上,二丫兒才掙脫了胖丫兒的糾纏,頭髮讓胖丫兒抓散了,衣裳讓胖丫兒扯爛了,臉也讓胖丫兒撓破了。 五丫兒勸說胖丫兒:“大姐,你聽我說,你看我少說一句話,你們倆就打起來啦。我覺得啊,二姐賣房這事兒不會沒結果的,是吧?你說能讓她一人獨吞嗎?這話還得反過來說,這房子是你一人的嗎?啊?當初你一人把咱爸咱媽的拆遷房獨占了,別說二姐有意見想不開,我也有意見!我也想不開!為什麼?因為不應該!因為不公道!憑什麼老頭兒老太太的房子,讓你們一家三口住上呀?老頭兒老太太不是就你這一個閨女,人家有五個閨女哪!五個閨女都有份兒!你想獨吞沒門兒!同樣,二姐要是想獨吞她也沒門兒!這就是:路不平有人鏟,事不平有人管。我已經給二姐做通工作了,其實呢,我覺得啊,二姐也不是想一個人獨吞。你想啊,當初你一人獨占了這套拆遷房,二姐不是也想不通嗎?她還能再干你辦的那種事嗎?” 四丫兒突然插了一句:“怎麼意思?二姐想幹嘛?那什麼,說出來大伙兒聽聽。” 五丫兒說:“那套房子二姐賣了二十萬,咱們姐兒五個一人四萬,二姐今天就把錢帶來了。” 大伙兒的眼睛都集中到二丫兒身上了,二丫兒揉着臉上的傷,嗔怪地說:“大姐就不讓人說話,起碼你得問清楚不是?賣了那房子,我總得找個合適的機會不是?我能辦那種事兒嗎?我是那種人嗎?得了得了廢話少說,我給你們分錢,錢到手了你們也就什麼都明白了。”說着,二丫兒從背包里取出十六萬塊錢來,胖丫兒、三丫兒、四丫兒和五丫兒,一人分四萬。 望着手裡的錢,胖丫兒還是用不滿的眼光盯着二丫兒,她不相信地說:“什麼?我那套房子才賣二十萬?打死我也不信!講比說,起碼得賣五十萬!” 五丫兒一邊往自己的包里裝錢一邊說:“大姐,知足吧。我覺得能分四萬塊錢,已經不少了,別不知足。要不是我給二姐做工作,你還不定什麼時候拿上錢呢?我覺得啊,拿得着拿不着還說不準呢!” 四丫兒和胖丫兒同時把腦袋轉向了五丫兒,幾乎是同時問五丫兒:“那什麼,你是怎麼回事呀?你怎麼向着她說話呀?” 四丫兒對三丫兒說:“三姐,難道你不覺得這事情有點兒奇怪嗎?那什麼你說,她們倆人是不是串通好了跟咱們演戲哪?” 三丫兒搖搖頭說:“我沒興趣看戲。真是的,給我錢我就接着,不給我就不要。” 胖丫兒忽然說:“對!講比說,你就是不應該要!” 二丫兒心裡暗自高興,話題讓姐姐胖丫兒給轉移了。 四丫兒不明白了,她扭過頭來問胖丫兒:“大姐,那什麼,三姐怎麼不應該要哇?” 胖丫兒理直氣壯地說:“誰要都可以,講比說,就是她不應該要!” 四丫兒等急了,問:“為什麼呀?那什麼你倒是說呀!真落個把人急死!” 胖丫兒說:“拆遷的時候你們一個一個的都他媽忘啦?她已經要了一間大北房,拆遷辦給了她一間十五米的大北房!她憑什麼再要賣這套房的錢呀?講比說,她那間大北房現在得值多少錢?你們誰能給我說得清?啊?你們是真不知道哇還是怎麼回事兒?” 她這話一出口,大伙兒都面面相覷不知說什麼好了。是呀,如今房價是越來越高,聽說原先那一片,房價已經漲到好幾萬一平米了。這就意味着,拆遷款也是幾萬一平米。就算那間房子不大,至少也有十五平米,一米五萬那就是七十五萬!如果拆遷款還漲,那得是多少錢!鬧不好就是一百萬!哎呦!這他媽三丫兒可鬧着啦!自己怎麼這麼傻逼!怎麼就沒想到這件事兒?要是想到這件事兒,她三丫兒就該一點兒不拿,不但不拿還得往外吐哪!她看了一眼五丫兒,想讓五丫兒說句話。但是,五丫兒一聲不吭假裝沒聽懂,氣得二丫兒直在肚子裡咬牙! 二丫兒想了一下,心裡有點兒埋怨五丫兒,你那麼精明,你怎麼把她這事兒給忘啦?對呀,人家大姐說的沒錯兒,拆遷的時候她三丫兒確實是弄了一間平房,而且那間平房現在還是真不少值錢。要是再拆遷興許能鬧一套兩居室,別看只是一間平房,因為在二環以內,給一百萬都不能換。要是這麼說,大姐說的也不是沒道理。但是反過來說,想當初要下這間平房,也是人家三丫兒努力的結果,因為四丫兒和五丫兒都跟着父母走了,她們倆就沒有在那間舊房子裡住,是三丫兒和大姐在那兒住的。而且大姐簽了合同要了一套兩居室,房子拆了三丫兒也沒有走,堅持在那間破房裡搭棚子,在棚子裡又住了一個多月,拆遷辦才給了她這間平房。嚴格地說,這是人家三丫兒自己爭來的,已經跟是不是父母的房子沒關係了。 但是,什麼事兒不得說個但是呀?什麼事兒沒有但是呀?但是都是父母的閨女,憑什麼她三丫兒就能要一間大北房呀?還不是因為父母租下的那間房子?胖丫兒得了一套兩居室,大伙兒都憤憤不平,三丫兒得到一間大北房,怎麼就沒人計較呢?可見這話是怎麼說都說得成的,這道理是怎麼講也講不通的。就看怎麼說,就看怎麼講。 二丫兒拿眼睛瞟了一下五丫兒,五丫兒明明看到了,她也沒有接話茬兒。五丫兒心想:你倒不傻,又想叫我替你說話呀?拿我當炮筒是不是?我怎麼那麼傻呀?但是,就算不替二姐說話,五丫兒心裡也有些不平衡,她在心裡自己埋怨自己,這回簡直是太大意了,怎麼就沒想到拆遷的時候三姐已經鬧了一間大北房呢?人家大姐說的不是沒有道理,就算不是替二姐說話,難道自己就當一個啞巴嗎?當然不能。於是五丫兒說:“三姐,我覺得啊,大姐說的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你說呢?” 三丫兒冷笑一聲:“這有何難?我不要了不就結了嗎?”說着她從包里取出那四萬塊錢,扔在茶几上,“你們四個人分吧,我不要了還不行嗎?” 四丫兒一看這情景,說:“那什麼,還是有錢的大方。” 五丫兒舉起雙手,啪啪地拍了幾下巴掌,然後說:“我覺得早就應該這樣分了吧。” 胖丫兒趕緊伸手搶過錢來,從裡邊抽出一萬來塞進自己的挎包。 當了半天啞巴,王嬸兒這才找到說話的機會,王嬸兒說:“你們都有份兒,就是沒我的份兒,是吧?”說着伸手就要抓茶几上的錢,二丫兒、四丫兒和五丫兒趕緊把錢搶到手,五丫兒嬉皮笑臉地對母親說:“我覺得您有您的大三居,您跟我們爭什麼?” 王嬸兒瞪着眼睛說:“我爭?我是為我兒子爭!你們一個一個的都撈着好處了,你們都樂啦,誰替我兒子考慮呀?啊?誰想着我兒子呀?” 胖丫兒說:“您兒子有的是錢,您兒子是大款,講比說,他才不稀罕這點兒錢呢。” 王嬸兒氣憤地說:“你放屁!你個犟逼!這跟我兒子有錢沒錢礙不着!你們都有份兒,憑什麼沒有我兒子的份兒?你們還講理不講理呀?” 胖丫兒說:“媽吔,講比說,您還有一套三居室,您將來把三居室給您兒子,不就結了嗎?” 王嬸兒說:“你少他媽挨我這兒啃死人腳後跟!一碼說一碼!” 二丫兒一聽,絕不能讓老太太跟着瞎摻合,她趕緊說:“瞧瞧,這老太太也跟着瞎摻和。得嘞,老太太,您為這事兒着急犯得上嗎?您這個兒子都不想活了,您還給他爭什麼?再者說了,您自個兒也不缺錢呀。得了,還是趕緊商量六神兒回來的事兒吧,出去這麼多天了,肯定遭了不少罪,咱們趕緊給六神兒做點兒好吃的。媽,六神兒愛吃什麼呀?您說我們做。” 這話果然起作用,王嬸兒說:“讓你們攪合的,我都忘了今天我兒子回來啦。做什麼呀?什麼好吃做什麼唄。這會兒我這個心煩着哪,甭問我,問我也想不起來。” 於是姐兒幾個都起身洗手,上廚房做飯去了。 下午四點六神兒準時到家了,母子見面不禁抱頭痛哭,聽說父親前一天已經去世,六神兒更加難過。王嬸兒一邊哭一邊說:“兒呀,我那肉哇,你可把媽給坑死啦!你幹嘛那麼想不開呀?你怎麼那麼狠心呀?你知道,媽這些天是怎麼過來的呀?你爹活活是讓你氣死的呀,你說你這個孩子呀,怎麼這麼讓媽不松心呀,我那苦命的兒呀……” 六神兒只會嗚嗚地哭,什麼話也不說。 二丫兒勸說母親:“行啦,哭兩聲得啦,一進門兒我爹就沒啦,六神兒心裡也難過。不過呢,誰都不用太難過,我覺得啊,我爸很可能是太高興鬧的。你們想啊,他本來就有腦血栓,聽說兒子要回來,一激動,一難過,一高興,得,血管崩了。應該說,我爸還是高興死的,是吧,所以六神兒你不用太難過,咱爸他是高興走的。不知道我說的對不對?” 王嬸兒氣憤地用手指着二丫兒,說:“對你媽的臭狗屁!我還不知道你,誰死了你也不難過!巴不得這個世界上就剩下你一個人!” 胖丫兒也隨聲附和道:“就是呀!又是激動吧,又是難過吧,又是高興吧。講比說,興奮得都說不清啦!我看是有人激動,有人難過,有人高興!反正,我不敢說我是那個難過的,但是,我起碼不是那個高興的!” 五丫兒朝胖丫兒豎起大拇指說:“大姐,我覺得你真精闢!太精闢了!” 四丫兒也點點頭說:“看不出,大姐有時候說話,那什麼,還是真有水平!確實是精闢。” 二丫兒瞪了四丫兒一眼,回了她一句:“屁精!真會捧臭腳。” 胖丫兒馬上還言:“怎麼啦?講比說——” 二丫兒趕緊說:“行啦行啦,咱媽說的一點兒不錯,你就是愛啃死人腳後跟!” 王嬸兒用手劃拉一圈,說:“拉倒吧,精屁們,屁精們!你們少放幾個屁,讓我跟兒子說幾句話吧啊。兒呀,你上哪兒去了,跟媽說說。” 六神兒說:“我去峨眉山了。” 王嬸兒問:“你是怎麼去的?” 六神兒說:“坐火車去的。” 王嬸兒又問:“你真的是想去死?看見你留下的那紙條,大伙兒都認定你尋死去啦。” 六神兒點頭說:“是,就是,我就是想去峨眉山跳懸崖。” 王嬸兒趕緊問:“幹嘛呀?有什麼事不能跟媽說呀?” 六神兒嘆了口氣說:“我真是活夠啦,我又不想讓你和我爸看見我的屍首,怕你們看見心裡難受,所以我選擇去峨眉山跳崖。我聽說從那兒跳下去屍首找不着,死得乾淨。” 王嬸兒長出了一口氣,對閨女們說:“你們聽聽,誰疼我呀?啊?還是我兒子!我兒心腸軟,怕我看見屍體難受!這可不是我說,你們好好看看呀,啊?還是我兒子疼我吧。哎,那後來你怎麼又不跳了又回來了?” 六神兒說:“好些事兒沒法說。趕巧碰上那麼一個清潔工,是個三十多歲的小伙子,他看見我在那塊寫着:注意安全,愛惜生命的牌子跟前轉,他一直賊着我,我怎麼甩都甩不掉他。後來他乾脆把我攔住了,問我怎麼回事。我心說,你是吃什麼水長大的,管得着這麼寬嗎?我懶得搭理他,他可能也是沒事兒閒的,非得刨根問底兒。我一賭氣就跟他說了,我想死!你管不了,你靠邊兒站吧!他說,你要是真想死,我也確實管不了你。不過,我可以跟你說說我的家,我的身世,你耐心聽聽好不好?我沒吭聲,他就說開了。我這才知道,他小時候才四五歲,他爸在礦上打工,得矽肺病死了,他媽就扔下他跟別人跑了,他是爺爺和奶奶養大的。後來,他爺爺奶奶東拼西湊借錢給他娶了媳婦,生了一個兒子,沒想到媳婦受不了這份窮,撇下他也跟人跑啦,把兒子扔下不管啦。” 姐兒幾個都點頭說:“這個人真是命不好。” 王嬸兒納悶兒地說:“他們那兒的女人怎麼那麼愛跑哇?這種女人也配當媽?” 六神兒接着說:“你說他吧,上邊有八十多歲的爺爺奶奶,下邊有不到十歲的兒子,都需要他管。可是,他在峨眉山做這份保潔工作,一個月就八百塊錢,外快就是撿到的礦泉水瓶子和塑料袋,賣廢品還能收入一二百塊錢。他說,來旅遊的人都是有錢的人,你搞衛生,理解的人把空瓶子扔在你的口袋裡;不理解的人,還看不起,嫌你髒躲着你。有時候想想,人活着也確實沒啥意思。可是一想到我的爺爺奶奶,還有我的兒子,我就明白了,我有責任!我不應該逃避責任!他說我,你結婚沒結婚我就不問了。但是你肯定還有父母,你也有責任!你也不應該逃避責任!只要你是個男人你就得肯擔當。他說我就說這些,你願意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王嬸兒問六神兒:“你是不是就想起媽來啦?” 六神兒點頭說:“是。後來我跟他說,想去他家看看。他說,可以,太好啦。然後,他就領着我上他們家去了。走了一個小時的山路,這道兒真他媽不好走,都是羊腸小道。天快黑的時候才到他家。哎呦,那叫一個窮!怨不得他媽和他媳婦都跑了。破房子漏頂子,缺磚少瓦,從屋裡能看見天上的星星。他爺爺的老腰彎得跟大蝦米似的,就這樣還種地呢,四畝地一人種。他奶奶鬧了半天還是個瞎子,看不見道,弄根破棍兒,戳噠戳噠地走,瞎目哭吃的還餵着幾隻雞。他兒子去上學,每天得往返走四個小時,腳上穿的那雙破鞋都掛不住腳,上邊露腳趾頭,後邊露腳後跟。還別說,我真沒見過這麼窮的人。可是他說在他們那大山里,這樣的窮人很多。我這才明白孩子沒媽真可憐!而我有媽,我卻能舍了媽,我這麼辦對嗎?” 四丫兒笑了說:“是呀,你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咱媽是多疼你呀!那什麼,你看看人家是怎麼過呢,就是那樣人家也活得有滋有味兒的,人家也不會想去死。” 六神兒搖搖頭說:“不是。我是覺得,這位大哥跟我說的責任,是第一位的。你們想啊,如果這個家庭沒有這位大哥撐着,剩下老的老小的小,這日子還怎麼過?你們是沒到現場,我站在他們家的院子裡,面對那麼一堆破破爛爛,真的,我是沒帶錢,我身上要是有錢,我肯定就給了他們,有多少給多少,看看這一家人實在是太可憐啦!” 王嬸兒感嘆地說:“瞧瞧我兒子,就是這麼善!就是這麼心軟!” 二丫兒說:“要不怎麼說,好人有好報呢,要不是碰上這麼一個好心的大哥,咱們六神兒還回不來呢……” 胖丫兒打斷二丫兒說:“行啦啊,吃飯吧啊,光這麼幹說也不嫌淡得慌!我可餓啦!” 王嬸兒忙說:“對對對,你大姐說的對,我兒子餓啦,放桌子吃飯。” 姐兒幾個放桌子擺菜,王嬸兒還拿出一瓶好酒,是大姑爺苗小郎過春節拿來的,說是叫什麼特供酒,是五糧液酒廠出的。胖丫兒得意地說:“還是我給您拿來的吧?” 王嬸兒瞥了她一眼說:“還說呢!猴年馬月的事兒了,八百年就拿了一瓶,還說嘴。” 胖丫兒翻了一下白眼兒不說話了。 六神兒端起酒杯對母親說:“媽,往後我就是為您活着。咱娘兒倆守着過,我總得給您養老送終,誰叫我是您的兒子呢?” 王嬸兒說:“行。那咱也不能坐吃山空,找個地界兒你開個小鋪,咱也不麻煩就賣煙捲,夠吃夠喝就得了,年紀輕輕的沒個事兒干也悶得慌。” 六神兒點頭說:“行,我聽您的。” 全家人都坐好就開始吃起來。 到了禮拜一何塞麗按時來到民政局,她心裡已經盤算好了,今天他田雨濃不再拿出一百萬,就堅決不跟他離這個婚。反正他着急我不着急,不信他不依着我。 主意打定何塞麗反而覺得無比的輕鬆,心情也從來沒有這麼好過。她想明白了,什麼事兒都得兩面看,你說離婚不是好事吧,有時候也未必一定是壞事。就說自己的婚姻和家庭,其實早就名存實亡了,男人輕易不回家,回家來就吊着個臉,你給他好言好語,換來的是惡聲惡氣。你這兒有個頭疼腦熱的,身邊需要人的時候,人家跟小老婆正在花天酒地。你這兒為過日子忙裡忙外,人家領着小老婆上世界各地去旅遊。這婚姻還有什麼用?而且我怎麼那麼冤啊?我怎麼那麼賤哪?他是人難道我就不是人?去你媽的吧!老娘不伺猴兒啦!你不稀罕我,我還不待見你哪!再給我一百萬,你他媽玩兒老鴰蛋去吧!甭怨我狠心,這都是你自己作的!再者說了,分手既是陌路人,還有什麼恩,還有什麼情?有的只是仇恨!說出大天來,往後,你不過就是我閨女的親爹,除此之外再沒有任何瓜葛。 何塞麗正在胡思亂想,一輛銀灰色奔馳車停在了路邊,何塞麗一看,田雨濃坐在裡邊,開車的竟然是小玉。田雨濃打開車門走下來,面無表情地對何塞麗說:“走吧。” 何塞麗冷笑一聲說:“慢着,你給我一百萬不行,你還得再給我一百萬。” 田雨濃臉色陰了下來,說:“何塞麗,你這個人怎麼說話不算數呀?你要的一百萬我給了你一百萬,你要多少我給多少。你還要怎麼着?你說,你想怎麼着吧?” 何塞麗說:“我跟你再要一百萬,是因為你瞞着我買了這輛奔馳車,沒準兒你還給她買了大別墅。大別墅咱先不說了,因為我也沒見着。但是我知道,這車起碼得值一百多個,原來你這麼有錢哪?既然你這麼有錢,你說,我憑什麼輕易就放過你?你要知道,咱倆離婚是你有錯兒,我可沒錯兒。你搞婚外情,我守着家過日子,你不給我做補償這說得過去嗎?啊?我的大政協委員!我的大款老公!” 田雨濃氣得握住拳頭,咬牙切齒。 何塞麗不屑地說:“幹嘛呀?還想打我呀?那你就打吧。你只要一打我,我就不敢要那一百萬啦!我乖乖地不要啦,因為我怕你!我可怕你啦!” 小玉坐在車裡,她不明白這倆人發生了什麼事,就走下車來站在田雨濃身後問:“怎麼啦?” 何塞麗氣勢洶洶地說:“怎麼拉?你說怎麼拉?蹲着拉!對拉!對拉不濺屁股!這兒沒你說話的份,滾一邊兒去,臭逼!” 田雨濃立刻說:“我告訴你,不許你罵她!” 何塞麗:“我就罵!臭逼!臭逼!臭逼!臭逼——” 氣得田雨濃上去就打了何塞麗一巴掌。這下何塞麗就瘋了,她連踢代打,閉着眼瞎抓瞎呼嚕,逮住誰是誰,踢到哪兒是哪兒,就象一頭受到驚嚇的草驢。小玉原本就不會打架,而且她也不想攙和,她只想趕快回到車裡,為了肚子裡的孩子她想趕緊躲起來。但是,沒想到何塞麗一腳踹在了小玉的後腰上,小玉嘰里咕嚕滾到了台階下,田雨濃趕緊跑下台階,小玉的褲襠已經見了血,小玉捂着肚子直叫肚子疼。 田雨濃一看何塞麗把小玉打得流產了,他也氣瘋了。只見他回過身來一把按倒何塞麗,然後騎到她身上,這一通暴捶可把何塞麗打慘了。要不是路過的人拉架,田雨濃就得把何塞麗打死。他能不惱、他能不恨嗎?好不容易五十多歲得個兒子,叫這個臭婆娘給打掉了,還有什麼比斷子絕孫更讓人惱恨的呢? 何塞麗坐在台階上嚎啕大哭,一邊哭一邊罵:“田雨濃,你個王八蛋!你不給我這一百萬,我堅決不跟你離這個婚!我是不知道你干的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我要是知道了,我就檢舉你!王八蛋,我非把你送進監獄不可!你等着,田雨濃,你等着!我他媽找私人偵探,我調查你,我不把你關到監獄裡我就不是人!我就不信我扳不倒你這個政協委員!” 田雨濃雖然嘴上還硬,說:“你本來就不是人!”但是心裡着實有些後悔,本來今天是辦離婚手續的,反倒跟何塞麗打起架來,自己也是太急躁了。他一邊把小玉攙起來送到車裡,然後開車帶小玉去醫院;一邊他又在想,這事兒鬧壞了,怎麼才能讓何塞麗放了自己呢?自己今天太不冷靜了。其實田雨濃已經算計到了,何塞麗沒準兒會反悔,沒準兒會加碼,而且自己也確實多帶了一百萬,準備何塞麗加碼的時候跟她還還價,爭取少破費點兒就少破費點兒。但是事到臨頭,由於自己不冷靜把事情辦砸了。這可怎麼辦?田雨濃沒轍了。 何塞麗坐在地上,周圍圍着一群人看熱鬧,何塞麗心裡很惱怒,罵了一句:“看他媽什麼?沒見過你爹你媽打離婚嗎?”圍觀的人馬上散了,何塞麗哭喪着臉回家了。 何塞麗回到家,原來女兒君實和她對象也回來了。看見母親如此狼狽,君實奇怪地問:“媽吔,您這是怎麼啦?誰欺負您啦?” 何塞麗氣憤地說:“還有誰?還不是你那個缺德的爹!” 君實問:“他想幹嘛呀?他憑什麼打您呀?” 何塞麗說:“你說他想幹嘛?他想跟老娘離婚!王八蛋操的!他休想!” 君實想了一下對母親說:“咳,媽我跟您說,我爸要是存心不跟您過了,您就是用鐵鏈子把他綁在家裡也不是辦法,留得住人留不住心。我看哪,不如就跟他離了吧。” 何塞麗說:“我也是說這意思。但是是他搞婚外情,是他對家庭不負責任,他難道不應該給我補償嗎?” 君實說:“當然應該。儘管我已經長大成人,他對您也應該給補償,您跟他要多少?” 何塞麗說:“我跟他要了一百萬,他二話不說就給了我一個存摺。” 君實有些不明白了,她問母親:“既然已經給了您,那您還跟他鬧什麼呀?” 何塞麗說:“你是不知道,今天他去民政局那副氣派哪,好傢夥,他開了一輛大奔馳,他那個小老婆還坐在裡頭,搔首弄姿描眉畫眼兒,這不是明擺着氣我嗎?這不是明擺着欺負人嘛?我當下就跟他翻車了,我說你給一百萬不行,還得再給我一百萬。你既然開着大奔馳,你肯定也給這個臭娘們兒買了別墅。你要是不再給我一百萬,我就不跟你離!” 君實問:“他怎麼說呀?” 何塞麗恨恨地說:“他不但罵我,他還動手打我。我也他媽不是善茬兒,我今兒跟他拼命了,結果一不小心我踹了一腳那個小娘們兒,踹得她在台階上打了一個滾兒。也不怎麼那麼嬌氣,她竟然見了紅啦!這下可好,你那個混蛋爹就跟我拼上了,他就把我打成這樣了。” 君實遺憾地說:“您可真是……您這個性格呀,可真是的!從來都是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什麼事兒沒有您還好,添上您更亂。現在這事兒不太好辦啦,真的流產啦?” 何塞麗說:“流沒流不知道,反正她那褲襠里有血了。” 君實的對象小安子說:“這個可說不好,不是好現象。” 何塞麗說:“她他媽死不死呀!那個孩子要是真掉了那就是報應!活大該!讓他壞良心!讓他忘恩負義,老天爺放不過他!你說君實,我還跟他哀求,我說你能不能等女兒君實結了婚,再跟我離婚,是吧?你說閨女要結婚啦,爹媽卻要鬧離婚,這叫神馬玩意兒呀?媽為了你,媽能忍。為了你,我低三下四求他也行。可是他個老不死的,他一天也不能等啦,他那個野種就要出生,他那個小老婆跟他要名分,你說他能等得了嗎?” 君實說:“事情鬧到這步田地,我恐怕是得上法庭了。” 何塞麗說:“上法庭就上法庭,我還怕他?” 小安子說:“不是怕不怕的問題,如果真的把他們的孩子踹掉了,那就是傷害,如果孩子真的再死了,這就觸犯法律了。我也覺得,您這個事兒鬧大啦。” 何塞麗說:“前有因後有果。不是我先打的他,是他先打的我,法院也不能不講理呀?” 小安子安慰何塞麗說:“阿姨您別着急。咱們首先得把這事情的前因後果弄清楚,把責任理順,您不是說是他先打的您嗎?當時有證人嗎?” 何塞麗說:“哪有哇!我一個人對他們倆。” 君實問:“那您挨打這個程序,整個過程就是說話,罵街打架,這個先後順序,您還能回想得起來嗎?您慢慢想。小安子,你找張紙記一下。” 何塞麗喘了一口氣,仔細地回想,然後一條一條慢慢說,小安子一點兒一點兒地記錄。最後,用了大概倆鐘頭,總算理出來一個頭緒。 君實對何塞麗說:“媽,把這個留好了,咱等着他。” 何塞麗只好點點頭。 然後三個人做飯吃飯,暫且不表。 再說那天大牛回家,當天在吃晚飯的時候,大牛接了那麼一個電話,當時就讓每天美惱了,那是怎麼回事呢?原來大牛在監獄裡認識了一個小伙子,因為在迪廳里吃搖頭丸,還打架誤傷了一條人命判了五年。這小伙子在外邊是搞服裝設計的,還是服裝學院畢業的。後來監獄裡辦各種培訓班,大牛報名參加了服裝製作班,講課的老師就是這個小伙子,大伙兒都叫他黃毛。因為大牛領悟得快,心靈手巧,做出來的活兒也好。很受黃毛的青睞和賞識,有時候沒事倆人就愛站在一起聊天,聊得很投機,而且越走越近,找機會倆人就熱乎熱乎。後來黃毛刑滿釋放,他給大牛留下了聯繫方式,還要了大牛家的電話號碼。所以,當他知道大牛出獄回到家的時候,在第一時間裡跟大牛取得了聯繫。 大牛這個人很聰明,但是他有一個弱點,那就是他不善於隱瞞,更不會說謊話,一說謊話臉上就兜不住,就會露出破綻。每天美是什么女人?她對自己的男人太了解了,他知道大牛性慾比較強,無論何時何地他都不會閒着的。所以,儘管大牛對她說是男的,而且是個小伙子,那她也不放心。是啊,在那鐵絲網的高牆裡,犯人什麼樣的沒有?都是身強力壯正當年,他們的性生活怎麼解決?每天美看過美國的電影,看見那些關在監獄裡的人,他們精力旺盛,經常互相打架,甚至還發生雞姦,這一點兒都不奇怪。這群男人裡邊不但有頤指氣使、為所欲為的牢頭獄霸,也有一群一夥的同性戀,哪個監獄的都有,大牛在監獄裡呆了十六年,每天美能對他放心嗎?當然不能。 但是,同性戀這種事幾乎跟吸毒一樣,一旦沾上就別想甩開。因為異性之間接觸,只會感覺到自身的感受,只懂得自身的需求,男人是不會體驗到女人的感覺,同樣女性也不會產生男性的感覺,這是同性和異性最大的區別。所以一旦大牛和黃毛有了第一次,他們就不會停止,這就是每天美不放心的道理,事實也確實如此。大牛沒過幾天就和黃毛約會了一次,他找了一個藉口,說是找地下室開裁縫鋪,借這個機會他見到了黃毛,倆人又親熱了一回。當大牛回到家裡時每天美正沉着臉等着他,每天美問:“你幹什麼去啦?“ 大牛說:“我不是告訴你了嗎,我找開裁縫鋪的地界去了。” 每天美說:“跟誰去的?” 大牛說:“我一人去的。” 每天美不相信地問:“真的?” 大牛有些不自然地說:“那還能跟誰去呀?” 每天美說:“大牛,咱倆在一起過可不是一天兩天啦,我可以這麼說,你一抬屁股我就知道你拉什麼屎。說瞎話不是你的強項,你真的以為你說瞎話我就相信嗎?” 大牛無可奈何地說:“那你愛信不信吧。” 每天美想了一下說:“我只問你,你還想過嗎?” 大牛說:“當然想過了,好不容易出來了。” 每天美說:“你要是想過,你就規規矩矩的,我可是眼裡不揉沙子。” 大牛解釋說:“我也沒幹什麼呀,你放心,犯法的事我再也不幹了。” 每天美懶得跟他說了,就說了一句:“你自己好自為之吧。”說完起身出去了。 每天美來到樓下,心情很鬱悶也很煩亂,站在樓門口她不知自己該上哪兒去,只好信步往前走。等了十六年男人回來了,但是眼下這個男人讓自己感到很陌生。大牛出去一下午,到底他幹了什麼,只有他自己知道,每天美並不是很清楚。但是,冥冥之中她有一種感覺,她覺得大牛身上好像有了一些變化,確切地講是什麼變化,自己一時難以說清。她當然不想跟剛剛回來的男人打架,一來是打架解決不了問題,二來是沒有把柄,她也說不清道不明。不管大牛在外邊有什麼人,不管是男的還是女的,看來男的可能性大一些。只要他在外邊有人,每天美是絕對不肯和他貌合神離,在一起湊合的。已經分別了十六年,已經習慣了單身,每天美覺得有沒有男人,無論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都無所謂了。但是,每天美又不願意鬧得滿城風雨,沸沸揚揚。不說別的,看在兒女的面上,看在姑爺和兒媳婦的面上,她更不願意把事情挑明。眼下沒條件分居,先在一起湊合住吧,走到哪兒說哪兒,目前也只能如此。可是有一樣是非常明確的,那就是大牛有能力提高家庭生活水平,不論幹什麼他都能掙錢,跟着他肯定能享福。 大牛進監獄這些年,自己過的是什麼日子?太艱難了,真是一分錢掰成兩半花。兒子不給自己交錢,女兒給錢也有限,自己一沒有工資,二沒有退休金,這日子怎麼過?真跟叫花子差不多。所以每次小秀給自己的錢,每天美總要留出一點兒,防的是萬一有個災呀病的,幾年下來每天美也攢了三萬塊錢。開始大牛說要開裁縫鋪,每天美原本想給他做本錢,現在看來還是密着好,不論跟誰說自己沒錢也說得過去。他要是想開裁縫鋪,讓他跟兒女要本錢,既然管不了他,那就不管他,由着他去。他能掙到錢更好,自己就裝聾作啞,裝作什麼都不知道,跟着享福就是了。反正他不會跟自己鬧離婚的,這一點每天美很自信,尤其是他外邊的人如果是男的,那就更是萬無一失了。 在大雜院住的時候,每天美就知道東屋耿大媽的兒子,疙瘩包子是個同性戀,他跟二房東金道全的關係不一般。為了這個兒子耿大媽沒少着急生氣,但是什麼事也不頂。後來拆遷了,金道全分了一套一居室。在新房裡住了兩年金道全就病了,臨死的時候,他那套一居室的房子,聽說沒有留給自己的侄子,卻贈送給了疙瘩包子,看來這情意還是真不淺。聽說疙瘩包子到現在也沒結婚,耿大媽也不着急了,因為着急也不管事。每天美鬧不清同性戀是怎麼回事,但是疙瘩包子在大雜院裡,人緣還不錯熱心腸,誰有事他都幫忙,沒人說他不好。疙瘩包子好不好,他是外人跟自己沒關係。如果自己的男人也是這路人,怎麼辦?每天美想來想去,只有忍,俗話說的好,心字頭上一把刀,攤上這種事不忍又能怎麼着?唉,湊合活着吧。每天美在馬路上轉了半天,覺得怪沒意思的就回家了。 法院警察送來了傳票,說田雨濃把何塞麗告下了,問何塞麗接受不接受調解。何塞麗剛想說不接受調解,但是讓女兒君實擋下了,並對送傳票的警察說接受調解。警察說,讓他們禮拜二去法院接受調解。娘兒倆當時答應了。 到了禮拜二,娘兒倆來到法院才知道,原來小玉的胎兒沒有流產,在醫院保住了,何塞麗此時才放下心來。田雨濃主要是問何塞麗離不離婚以及怎麼離的問題。 何塞麗說:“沒法兒過了,當然要離。” 田雨濃問:“你是不是還堅持要一百萬?” 何塞麗咬緊牙關說:“一百萬,一分不能少!”孩子沒掉何塞麗信心增強了。 法官問:“如果女方堅持要這筆錢,男方是什麼態度?” 田雨濃毫不猶豫地說:“我可以滿足她的要求。” 法官說:“那就是說你們雙方接受法院的調解。男方是有過錯的,既然同意女方的要求,那麼就按雙方的意願,最好在法院把錢交給女方吧。” 田雨濃很痛快地把充有一百萬的銀聯卡,當場交給了何塞麗,並告訴她沒有設密碼。 何塞麗要求田雨濃跟她娘兒倆,去銀行驗證一下這張卡,田雨濃也答應了,這是曾經的一家三口人最後一次去銀行,最後一次集體行動。到了銀行,驗明銀聯卡上確實有一百萬,何塞麗跟田雨濃倆人什麼話也沒說。三個人走出銀行,君實受不了了,她哭着抓住田雨濃的胳膊,要求他在自己結婚時一定要出席自己的婚禮,田雨濃也含着眼淚答應了。何塞麗躲到一邊,讓他們爺兒倆說了幾句話,然後拉着君實的手頭也不回地走了。君實一邊走一邊回頭,田雨濃站在馬路邊,一直望着她們的身影消失才轉身離去。 君實陪着母親回到家,難過的心情還沒緩過來,對象小安子打來了電話,何塞麗看見君實光“嗯嗯”地點頭,卻一句話也不說,最後竟然“嗚嗚”地哭了起來,何塞麗心裡着急,就問君實:“怎麼啦?誰呀?” 君實沖母親擺了擺手,意思叫她不要插嘴。最後君實只說了一句:“好吧,隨你吧。”然後把電話掛了。君實跑到衛生間,忽然“哇哇”大哭起來。 何塞麗感到很奇怪,跟到衛生間着急地問:“誰呀?到底是怎麼回事呀?你倒說話呀!祖宗!真把人能急死!” 君實轉過身來氣憤地哭訴,說:“你還問怎麼啦?還不是因為你!還不是因為你們倆!小安子跟我吹啦!他不要我啦。” 何塞麗有些委屈地說:“我們倆離婚礙着你們什麼事啦?礙着他蛋疼啦?他憑什麼不要你啦?你給他撥電話我問問他。” 君實用毛巾擦了一把臉,走出衛生間坐到沙發上,靜了一下心情然後說:“他說他媽說啦,不能要這種家庭不完整的女孩兒,家庭不完整心裡就畸形;心裡畸形道理就講不清,將來有打不完的架。” 何塞麗說:“不是,他跟你談朋友的時候,我們還沒離婚哪?再說了,他媽怎麼知道我們離婚啦?你什麼時候跟她說的?” 君實說:“上次你們打架的時候,我上他們家去,他媽問我怎麼不開心,我本來不想告訴她,可是小安子他媽一個勁兒問,我沒辦法才跟她說的。” 何塞麗:“她當時說什麼啦?” 君實:“當時她還說沒事兒,大人的事兒你們管不了,你發這個愁有什麼用?” 何塞麗:“那,她這不是也通情達理的嗎?怎麼又突然變卦啦?” 君實:“肯定是他爸唄,他爸是事業單位公務員,思想可正統啦。” 何塞麗不屑地說:“別他媽挨瞪啦!家雀兒操老鷹,他那麼一說你那麼一聽!他還正統?倒他媽不是中統軍統呢!越是當官兒的越他媽不是玩意兒!越他媽不是東西!你爸爸要不是這個破政協委員,他怎麼會走到今天這一步?泡妞兒找小三兒,不都是當官兒的干的嗎?不當官兒,沒有實權他有能力幹嗎?” 君實瞥了母親一眼,說:“您老說我爸爸這個政協委員,政協委員有什麼權利呀?那不過就是個榮譽稱號!有什麼油水兒呀?” 何塞麗:“你才說錯了哪!你爸爸狗屁不是的時候老實着哪。自打當了這個破政協委員,成天山南海北地跑,除了吃喝玩樂,我也鬧不清他整天幹什麼呢。還有,你說要不是當了政協委員,頤和園那套房能給咱們嗎?要不是當了政協委員,這套房子能讓咱們隨便挑嗎?還有一樣我不明白的是,早先他寫的那字兒,沒人要不值錢。嗬,自從當了政協委員,他那字兒賣價蹭蹭地往上漲。你放心,有名就有利,無利可圖,誰吃飽了撐的當那玩意兒?直到他後來有錢了,我才鬧明白啦。” 君實說:“據我觀察也不完全是,您這個脾氣也夠人一受的!一個女人老是那麼強勢,哪個男人受得了呀?按說我爸爸就夠老實的了,您是騎着脖子拉屎,我爸爸也是忍夠了。” 何塞麗生氣地推了君實一把,說:“嘿,你怎麼倒和他一個鼻子眼出氣兒呀?哎呦,人家都說,閨女是媽的貼心小棉襖。我可倒好,養了一個白眼兒狼!我和你爸到底是誰對誰錯呀?啊?你怎麼連起碼的是非觀念都沒有哇?怨不得人家不要你了,你純粹就是個糊塗蛋!”何塞麗一邊說一邊哭。 一聽母親說這話君實着實生氣了,她站起身來氣憤地說:“好,我就是糊塗蛋!有什麼媽就有什麼閨女!我是糊塗蛋那你是什麼呀?怪不得我爸不要你啦,你才是真糊塗哪!” 何塞麗不服氣地說:“我糊塗?他跟我分手,我要了他二百萬!你看我糊塗一點兒嗎?” “對,對,對了!錢,錢,錢,你就認識錢!錢比什麼都重要,錢比人還重要!你就摟着錢自己一人兒過去吧!”君實說完使勁兒一摔門走了。 “你上哪兒去?”何塞麗追出門一把抓住君實,哭着說:“閨女,別走,你上哪兒呀?你再走了媽還怎麼活呀?” 君實只好跟母親回來,把門碰上之後娘兒倆抱頭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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