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人生舞台》之五《過門》 作者:弘魁 宮商角徵羽 天上人間曲 高山流水疾 淒風加苦雨 表的手眼身法步 演的悲喜憂思怒 你方唱罷我登台 好歹遲早都謝幕
第五章:千思萬想沒想到,有個兒子不能要 楠楠通過考試從中國醫藥大學畢業了,小雪通過同學介紹給楠楠找了一份工作,是在一家外企的藥業公司做銷售,按說楠楠還沒有讀研,進這個公司最起碼都是研究生,是不夠資格進入這家公司的。因為一是有小雪的同學介紹,二是楠楠對人家說的是見習或者說是實習,不是為了掙錢,主要為了體驗外資企業的工資環境,爭取一個鍛煉提高的機會,楠楠並沒有提工資待遇,給多少是多少。當時部門經理比較缺少人手,正趕上銷售旺季,所以就讓楠楠先上班再說。 金思楠上了班,頭一件事就是跟一個姓程的前輩出差,去陝西推銷公司的一種叫做“酶”的產品。金思楠因為有過在琉璃廠做導購的經驗,反正促銷就是那麼回事,不管說什麼和怎樣說,也不管做什麼和怎樣做,只要把產品推銷出去就算成功。那個前輩比較少言寡語,不太能說,因此對方不太感興趣。金思楠一看事情要黃,她也不管什麼前輩晚輩了,自己馬上挺身而出請對方老闆出去吃飯,還說:“買不買產品無所謂,來到陝西地面上承蒙地主的厚愛,交個朋友才是最重要的。往後您如果到了北京,有事兒您只管來找我。”結果酒桌上金思楠這一通猛灌,撂倒了對方三個人,當時就簽了六千萬的合同。回到北京後,那位程前輩很是慚愧,然而他卻對老闆講了這次出差的實際情況,並且聲明簽這六千萬的合同,功勞主要是金思楠。老程還對老闆說了:“這個小丫頭兒可是了不得!業務方面好好培養培養,將來准能成為公司的搖錢樹。” 業績在那兒擺着呢,一個小姑娘初出茅廬就簽了六千萬。誰也不是瞎子,誰也不是傻子,不服氣你可以來呀!所以老總馬上讓金思楠當一個大片兒的銷售經理,工資由原來說的六千,一下子提高到一萬六,還不算業務提成。而且西北片兒、東北片兒讓金思楠自己挑。金思楠對於去哪個部門跑哪個片兒都無所謂,她從立馬提拔這一點就能看出老總對自己的賞識。因為已經去過了西北,所以金思楠就選擇了西北片,但是當金思楠到了部門上班的時候,她才真正感到了什麼是壓力。這個部門的人雖然不多,只有七個人。歲數大的有三十八、九,最小的也有二十七、八,金思楠滿打滿算才整整二十歲!面對眼前這七個男人,金思楠一點兒也不怯陣。當然,走到哪裡都有那種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人。老李甚至認為,金思楠是靠女色談成的這筆生意,於是他就酸不溜丟地問:“金思楠,俗話說米脂的婆姨綏德的漢,陝北男人是不是長得都挺帥的?是不是都挺壯的呀?”這話問得太噁心了! 金思楠不溫不火地說:“說不上什麼帥不帥,不過總比你帥!壯不壯我不知道。” 老李碰了釘子,老張還不服氣,他問:“小金哪,你上大學學過咱們這個專業嗎?” 金思楠看了他一眼反問:“我不知道您指的是什麼?是營銷推介還是藥理藥性?” 老張說:“當然是二者兼而有之了。” 金思楠說:“對不起,我只讀了大本,我的本科是醫藥,還沒有讀研,讀研的時候我會考慮工商管理。” 也有見風使舵的人,大王馬上說:“看起來,咱們這位新的部門經理真是個小才女!才只讀了大本就這樣厲害,要是再讀了研那才是如虎添翼呢!” 老李立刻轉了方向問金思楠:“金經理,你學的醫藥到底是中醫呢還是西醫?是中藥呢還是西藥?你們本科是幾年?” 金思楠說:“我們學校分的不是太清楚,為了適應工作需要,我們的課程中醫西醫都有,中藥西藥都學,我們本科是四年。” 老李驚訝地說:“哎呀,太厲害啦!過去的醫科大學光本科就得八年,更甭提研究生了,再把研究生讀下來起碼得十年!現在四年就出師真厲害!”聽不出來他是褒還是貶。 老張又問:“那你對咱們公司的產品都了解嗎?” 金思楠說:“我才來幾天呀?連公司一共有多少產品我都不知道。這次去新疆,我只知道是推銷生物製劑,我只把這方面的資料大致看了一眼,別的我還沒來得及細讀。” 老李說:“厲害,就是厲害!大致看了一眼就談成了六千萬!咱們都學着點兒吧啊。”還是那股子說不清的味道。 大王問:“金經理,你這酒量怎麼樣?能喝多少?” 金思楠笑了一下說:“你可以請我一次呀,請了不就知道嗎?” 大王只好說:“好吧,那天得了獎金我一定請你。” 金思楠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回到家楠楠才深深地鬆了一口氣。 許淑英問:“怎麼啦?上班兒累嗎?” 楠楠說:“工作倒不累,就是跟人鬥心眼兒太討厭啦!一群男的就我一個女的,歲數還都比我大,偏偏讓我當經理。” 許淑英問:“你剛去幾天呀?你招誰惹誰啦?誰跟你過不去呀?” 楠楠說:“沒有。我以前去過外企,不過那時候是實習。剛去的時候,是個人就可以使喚我,成天把我累得連上廁所的工夫都沒有。可是我看見那些部門經理們端着茶水或者咖啡,整天悠哉悠哉地聊大天兒。真是輕鬆得很!所以我才跟我姑說想去外企。沒想到外企的人際關係也這麼複雜,真是討厭死了!” 許淑英問:“怎麼啦?有人欺負你呀?” 楠楠說:“那倒沒有。不過是這幫人的年齡都比我大,見我提拔當了部門經理,心裡不服氣唄。” 許淑英說:“這就是羨慕嫉妒恨,你不如他,他就欺負你;你比他強,他又嫉妒你。寧可讓他們嫉妒,也不能叫他們瞧不起!你看人家你姑,幹什麼都要強。人家都說:養女兒隨姑。叫我看呀,你這個脾氣性格還真是跟你姑一樣。真要是那樣就好啦!媽可不像你奶奶有倆兒子,我就你這一個閨女,你是我的百分百。你幹得好媽後半輩子就百分百地享福,你干不好媽後半輩子就百分百地叫人瞧不起!你可得好好干呀!” 楠楠不耐煩地說:“行啦,我的媽!這話您不知道說了多少遍了,我耳朵都起膙子了。” 許淑英連忙說:“好啦好啦媽不說了。我閨女上了一天班受了一天累,媽給你做好吃的了。你看,豆角燜面,你最愛吃的!” 楠楠高興地尖叫了一聲,趕緊洗手去了。 洗完手楠楠坐下來,許淑英已經給楠楠盛了一碗燜面,還把蒜和醋碗推到楠楠跟前,說:“願意擱多少,你自己擱。” 楠楠一邊吃一邊對母親說:“媽,我工資漲了,基本工資一萬六了,不過這是稅前,要是除去各種稅,可能也就一萬二吧。” 許淑英高興地說:“不少!可不少!頂你爸仨人,頂我五個!看看我閨女,啊?才上班幾天就掙這麼多!我跟你爸一輩子也甭想掙這些個!要是讓你奶奶知道了,她不定多後悔哪!整天就是看着孫子樂,孫子怎麼都是好的,就是看不上牟們楠楠。哼,這回思思闖的這大禍,差不點兒沒把她急死!” 楠楠問許淑英:“媽,我光知道思思闖禍了,不就是跟一個外地女孩兒發生關係了嗎?還有什麼呀?” 許淑英說:“思思這個傻孩子,干那種事都不知道帶上安全套。人家那個女孩兒懷孕了,非說自己是處女,還說懷的是思思的孩子,非得要讓思思娶了她。這不就急死你二叔了嗎?思思才多大呀,初中都沒畢業,怎麼可能結婚呀?還好,你二叔想起來去醫院檢查,經過醫院檢查,大夫說那個女孩兒是陳舊性處女膜破裂,她早就破了身子,這下他們就不敢死咬思思了。這回你二叔也急紅眼了,跟他們說如果你們堅持生下這個孩子,但是經過DNA鑑定不是我們的孩子,那我們可就要你們賠個傾家蕩產!結果他們就要了五千塊錢,自己做人流去了。那個女孩兒就不是好東西,她自己都說不清跟多少男人發生過性關係。” 楠楠說:“思思不是剛十六歲嗎?他怎麼闖這麼大禍?” 許淑英說:“還不是你奶奶慣得,不跟好孩子玩兒,淨找那琉璃球噶雜子。九號樓有個男孩兒叫孫曉東,爹媽離婚了,他爸還吸毒。你說你找他還能學得了好?你奶奶這個瞎心哪,真是白操啦!” 楠楠說:“咳,誰也難免犯錯誤,改了就好。就怕不承認更不改,那就不可救藥了。” 許淑英說:“思思這孩子倒不是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他膽子小,這一回就把他嚇壞了。聽你老姑說,這孩子小小年紀,嚇的都得遺精了!你說說,還不是你奶奶給慣壞了?你倒是疼他還是害他?咳,不管怎麼說,這檔子事總算解決了。” 楠楠說:“看來,那個女孩兒就不是什麼好東西,思思怎麼認識的她?” 許淑英說:“思思還不是跟壞孩子學的,他就是跟那個孫曉東學壞的,孫曉東不上學跟着他奶奶,他奶奶也管不了他。思思跟他在他們家看的黃色錄像,就在他們家跟那個女孩子鬼混上的。這個思思也是的,干那種事他還是頭一回。但是就這一回,把思思嚇得半傻不苶的,一會兒你去二叔那兒看看,雖然思思這回闖了禍,不願意讓更多的人知道。但是你畢竟是他姐姐,去了坐一會兒,什麼也別說,聽見沒有?” 楠楠說:“知道了。媽,我正想跟您商量呢,等我發了工資,給我爺爺奶奶買點兒什麼東西好呀?” 許淑英說:“你又不是頭一回掙錢,你當導購時候掙的錢,不是給你爺爺買了好煙好酒,還給你奶奶買的進口深海魚油。這回就拉倒吧,等到過節過年的時候再說吧。你爺爺奶奶要是問你一個月掙多少錢,你就說給他們聽聽,讓他們知道知道你這個孫女不是不爭氣。他們要是不問你也甭說,省的叫他們說咱們臭顯擺。” 楠楠說:“媽您也是的,現在我奶奶不是也不那樣了嗎?您怎麼還老記着那點兒破事兒,得饒人處且饒人,一家子人老記恨着多不好呀。” 許淑英端起碗筷生氣地說:“你愛給多少就給多少,愛怎麼着就怎麼着,多餘地跟我商量!我算老幾呀?”一賭氣進廚房了。 楠楠一看母親生氣了也跟着來到廚房,她站在廚房門口對許淑英說:“媽,對不起,我不應該招您生氣。我不過是說,高高興興是一天,傷心賭氣也是一天,何苦來的沒事兒找事兒?再者說了,現在我奶奶不是也變了嗎?您就別老記恨過去那些不愉快的事兒了,這樣對您的身體也不好。” 許淑英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我的心也是叫你奶奶給寒透了!由打過了門兒,你奶奶就是在我懷着你的時候,給過我幾天好臉兒,等我一生下你來,立刻就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了!到後來你二嬸生了思思,我在這個家裡更成了下等人,跟使喚丫頭一樣!我怎麼做都不對,我怎麼哄她都不行。原來我壓根兒不知道,後來我才鬧清楚,和着你二嬸穿的戴的金的銀的,什麼什麼都是你奶奶給買的!她那個偏心呀就不是偏一點兒,是偏得太了厲害啦!不信,你可以去問問你姑,看看你姑對她是什麼看法?要不人家你姑就爭強賭氣,非要給自己找個好婆家,你看人家你姑找得多好!你呀,傻丫頭,別冒傻氣啦!好好跟你姑學着點兒吧!” 這一番話說得楠楠不吭聲了,只說了一句:“媽,我下去啦啊。”說完推門走了。 閨女前腳走大雨後腳進了門,一進門他先跑上陽台去看他晾曬的那些蚯蚓乾沒干,整個都翻了一遍,然後才進屋問老婆:“吃什麼飯呀?” 許淑英戲謔地說:“我還以為你要吃蚯蚓呢?進了門連看我一眼都不看,也不問我一聲,直接就奔蚯蚓去了,那蚯蚓能吃了嗎?” 大雨說:“你也不替我翻翻,昨天就爛了兩條,都有股子臭味兒了,也不知道會不會影響療效?” 許淑英給大雨盛了一碗燜面,端出來擺在桌子上說:“你剛弄回來我就問你是幹什麼用,你還跟我打馬虎眼,我以為你是弄花肥越臭越好呢,我就沒管。說真格的,你弄那玩意兒到底是幹什麼用呀?髒了吧唧腥氣哄哄的。” 大雨坐下來一邊吃一邊說:“我跟你說了,你可別跟外人胡說去,也不許你笑話大雷父兒倆。你答應我這兩條我就告訴你,對了,連楠楠也別說。” 許淑英奇怪地問:“什麼事兒呀?這麼神秘?” 大雨嘆了一口氣說:“咳,大雷得陽痿啦,已經一年多了。最主要的是,這回連思思這孩子也得了陽痿,他才多大呀?這事兒大雷又不願意聲張,怕讓人笑話,所以我就特別着急。我跟廠醫務室打聽了一個偏方,就是用韭菜地里的蚯蚓,晾乾磨成粉,然後裝進空心膠囊,一天吃兩次,一次吃三粒,堅持吃倆月就能見效。所以我想給他們父兒倆弄了點兒,先吃吃試試,反正也不用花錢,而且也沒什麼副作用。” 許淑英說:“你看你把人的覺悟估計的,你就是說給我了,我還能看他們父子倆的笑話?那我成什麼人啦?哦,我說那王桂仙的臉色怎麼那樣兒啊?原來是大雷那事不行了,那,她的心情肯定也不好唄。” 大雨說:“是呀,不論是什麼人,夫妻關係中性生活很重要。大雷年紀輕輕就得了這個病,我估計一是他們廠子倒閉,二是他找不着工作,再加上王桂仙這個女人很強勢,咱媽又寵着她,思思也不聽話,多方面的壓力把大雷壓垮了。包括這個思思也是,小小年紀,按說十六、七歲,正是精力旺盛的時候。我記得我十七歲時,有一回讓一泡尿把我給蹩壞了。找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廁所,可是這玩意兒蹩得特別硬,根本打不了彎兒,沒辦法往小便池裡尿,那怎麼辦呀?我橫不能到了廁所還蹩着,我就敞開尿唄,結果一泡尿都從半人多高的窗戶滋出去了。外邊正好有個老太太上女廁所,可能滋到她頭上了,老太太直叫喊:嗨,這他媽的壞小子哎!滋他媽我一身!你說給我樂的肚皮直哆嗦。” 許淑英嗔怪地瞪了大雨一眼說:“壞東西!頂數你壞了!” 大雨說:“不是壞不壞的事兒,從尿尿上能看出一個人的身體狀況。比如年輕力壯的人,尿尿就是沖,尿得就是高,嘩------一下子尿完,乾淨利索轉身就走。人要是老了就不行了,站那兒蹩半天才開始細水長流,一泡尿尿好長時間,末後了還得嘰咕幾下,好像沒尿完似的。這就是人老了,男人老了即使陽痿也是正常的。但是大雷父兒倆不屬於這種情況,他們倆都有思想問題和精神因素。” 許淑英問:“那空心膠囊你買了嗎?你要是沒空我給你買去。” 大雨說:“我早買了。我覺着光這麼晾曬,可能達不到能夠磨成粉的干度,我聽人說,用一塊老瓦放在火爐子上邊能焙乾。現在家家戶戶用的都是燃氣爐,一燒溫度就太高了,能把瓦燒紅了,這個辦法不行。我覺得放在暖氣片上烘乾倒有可能,可是眼下這個季節,離開暖氣還早着呢。這可怎麼辦呀?” 許淑英說:“咳,這個又不是急病,死不了人!你着什麼急?也不疼也不癢的。先把蚯蚓晾乾,等到冬天有了暖氣,再想辦法烘乾或者焙乾。要不你怎麼辦呀?” 大雨說:“我也是想了好長時間,確實沒有什麼好辦法。但是也不是絕對的,你比如說人家製藥廠吧,肯定有辦法,人家一定有烘乾機。可是咱就這麼一丁點兒,人家也不給咱弄呀。咳,還是你說的對,反正也不是急病,只好等到冬天再說吧。” 大雨吃完了飯,楠楠也回來了,許淑英問:“你爺爺奶奶都在吧?” 楠楠說:“我去的時候他們正在吃飯。聽說我在外企找到了工作,我爺爺奶奶都挺高興的。我奶奶問我一個月掙多少錢,我剛要說我爺爺就攔住了,我爺爺說,別瞎問,打聽人家掙多少錢是不禮貌的。給我奶奶說得直翻白眼兒,我奶奶說這是我的孫女,我問問怎麼啦?我爺爺說那也不能問!這老頭兒老太太還挺逗。” 許淑英問:“那,你到底說了沒有哇?” 楠楠說:“我說了稅後一萬二。給我奶奶都嚇傻啦!她問我真的?我說可不真的嗎。我奶奶說瞧我孫女!真有本事!這麼一個小丫頭片子,一個月就拿一萬二!可是了不得!” 許淑英冷笑一聲說:“行啦,這回你算是有資格當你奶奶的孫女啦!” 大雨瞪了老婆一眼說:“你這是怎麼說話哪?別沒事兒找事兒啊。” 許淑英說:“什麼叫沒事兒找事兒?明擺着這麼些年你媽拿正眼看咱們楠楠嗎?啊?她心裡眼裡只有一個思思,只有她的孫子!根本不拿楠楠當回事兒!結果怎麼樣啊?啊?天然的果子不上色兒!好樣兒的就是好樣兒的!” 這回大雨沒說什麼,只說:“我下去遛個灣兒。”出門走了。 女方這邊沒什麼,男方那邊緊鑼密鼓地準備,辦事日子還是在不知不覺中到了。 王濤找的是凱特大酒店,大堂能擺二十八桌,王濤沒有那麼多客人,估計二十桌足夠了,就讓酒店把多餘的桌椅撤掉,然後桌與桌之間拉開距離。這樣的話,台子和過道就都顯得寬綽多了。王濤除了姐姐姐夫,北京沒有其他親戚,二姨在廣州,他們老倆歲數大來不了,只來一個表弟三口人;三姨在上海,同樣也是因為年紀大來不了,派一個表姐來參加,也是一家三口。因為那個表外甥就在北京讀書,所以是表姐和表姐夫坐飛機過來,這樣男方最親近的家屬剛剛能湊一桌。女方這邊人比較多,小雪不光有叔叔和姑姑也有舅舅和姨媽,這邊三桌都不一定夠。王濤父母有一幫還能動得了的老戰友,都是兒女送來,差不多也得坐兩桌。剩下的就是王濤和小雪的大學同學、中學同學,以及倆人工作單位的同事。 王濤請了比較有名的紅房子婚慶公司,花了一萬兩千塊錢買了一套婚紗,事後留作紀念,拍婚紗照花了一萬六。因為現在辦事都是中西結合,所以還得有中式衣服,倆人一人買了一身,日後過年也能穿,另外還租了幾套不同款式不同顏色的。席面定的是四千八一桌,白酒是五糧液,紅酒是法國干紅,雞鴨魚肉帶海鮮基本都有,單另還有一桌清真席。反正結婚這一天花了十二萬,不顯山不露水就花了這麼多。花車還是王濤朋友自己的,只是讓婚慶公司用鮮花給裝飾了一下。王濤跟他母親說當天花了十二萬,他母親還不相信,說:“錢可真是太毛了。” 事先王濤開車拉着金嬸兒和金叔去看了一下新房,後來金嬸兒對見天賤說:“哎呦,咱們可是沒見過呦!那牆上,那屋頂,那地下,還有那些個家具,哪兒哪兒都是鋥光瓦亮!摸摸哪兒都是滑溜的,坐到哪兒都是軟和的,那廁所裡邊的東西我都不會使。那窗戶一落到底,屋子裡倍兒亮!那電梯一點兒聲音都沒有,不知不覺就上了十二層。樓下邊那花園拾掇得那叫一個好,花紅柳綠小橋流水,漂亮着呢!唉,牟們雪呀可是找了個好主兒呀!姑爺大一輪,可心疼牟們小雪啦!牟們雪呀,哪世修來的福哇。” 見天賤驚訝地問:“大一輪哪?哪像啊?那天花車來接我看見啦,哪有那麼大呀?” 金嬸兒說:“牟們雪二十七啦,姑爺三十九,正好整整大一輪,倆人都屬馬。” 見天賤連連搖頭說:“可不像!頂多象個三十出頭兒!我還以為大個三、四歲,沒想到大一輪,看起來還是男的顯年輕。” 何大媽也下樓了,見倆人在聊天也參加進來。 何大媽問:“金嬸兒,聽說您的小雪嫁了個軍人幹部家庭,知道是什麼幹部嗎?她那公公婆婆是什麼級別的?” 這倒把金嬸兒給問住了,金嬸兒想了一下說:“那回來提親我在廚房裡張羅,沒跟他們坐一塊兒聊天兒,聽牟們老頭子說倆人都是離休的,說是不夠三八,到底是什麼幹部我也鬧不清。反正倆人都是在部隊裡,都是解放前參加革命的。咳,反正說了我也聽不懂。” 何大媽說:“我知道三八年是一個坎兒,如果夠得上三八起碼都是十三級高幹,夠不上三八就說不好了。咳,茲要是解放前參加革命的就都是離休,待遇錯不了!” 見天賤問何大媽:“何大媽,您什麼時候學的?怎麼還知道這麼多這個呀?” 何大媽說:“我還不是聽我們寶強念叨,他的頂頭兒上司就是三八幹部。那老頭兒可喜歡我們寶強了,誇我們寶強能幹虛心好學習,是個非常好的後輩力量。寶強請他吃飯,我們老倆也去了,事先寶強囑咐我們老頭兒,千萬可別亂說話。我們老頭兒見過什麼呀?一到那場面就把他給嚇傻啦!哪兒還用着我囑咐?一句話他也說不上來啦。” 見天賤瞟了金嬸兒一眼,金嬸兒會意地微微笑了一下。 何大媽什麼眼神兒?她連忙說:“你們聊吧,我得趕緊去超市買奶酪去,老頭子吃早點,光有麵包黃油和果醬,都沒有奶酪了,我得趕緊買去。”說完轉身走了。 看着何大媽走遠了見天賤才說:“人家這老兩口子可是沾了大光啦!別看不是親生的, 倆孩子還是真不錯!聽說寶強當廠長了,每次上何大媽這兒來,都是坐着公家的車,有專門的司機給開車,何大媽這個兒子可真是沒有白養啊!” 金嬸兒說:“寶強八歲那年也不知是誰那麼缺德?跟寶強說他不是親媽。你知道是誰給說的嗎?給人家說這個幹嘛?真是什麼人都有!” 見天賤搖搖頭說:“我也不清楚,聽耿大媽說好像是他們後院的,沒準兒是多餘的媳婦兒。您看不見呀,不管是住在大雜院的時候還是拆遷,那兩口子一直都不露面兒,最後還是把到手的房子給賣了,肯定是做了見不得人的事唄,這可真是多餘!” 金嬸兒說:“你說的很有可能。因為他們兩家住在一起,三間西廂房何大媽住兩間,多餘住一間,沒準兒有點兒小摩擦。可是那也不應該給人家孩子說這個呀!再者說了,何大媽在咱們院子裡人緣兒多好哇,誰也不敢得罪。就算人家解放前是妓女,可是不知根底的人,你看得出來嗎?不過是,眼下倒有點兒那個了。” 見天賤笑了一下問:“金嬸兒,哪個了?怎麼還說半截兒還留半截兒呀?” 金嬸兒說:“得了吧,你准不知道嗎?甭跟我這兒裝傻充愣!” 見天賤笑了,倆人各自回家了。 思思那天叫大伙兒逼得說出自己遺精而且還陽痿以後,事後他也有些後悔。主要是覺得沒臉見人,他把自己關在屋裡不好意思見任何人,即使別人什麼都不說,他也覺得好像全世界都知道了。其實到底什麼樣才算陽痿,他自己也鬧不清。遺精倒是真的,幾乎是兩天一次,厲害了就興許每天一次。而且都是睡着了以後,他總夢見動物交配,而且什麼動物都有。比較常見的是動物園裡的斑馬和野驢。但是有時候也夢見老虎呀,長脖鹿呀或者是狗熊。也不怎麼的,本來人家都好好地在柵欄裡邊吃肉哇或者吃草,一看見思思來了它們就趕緊交配;人家一交配思思就感到快感,然後身子下邊就流一片。給思思累得小臉黃不拉嘰的,一點兒精神都沒有。所以他再也沒有以前那種性衝動的感覺了,比如別人談論男歡女愛或者看見鴿子在樓上交配,甚至讓他再看黃片,他的性器官也毫無感覺,不會再象以前那樣動不動褲子就支起帳篷來。難道這還不算陽痿嗎? 思思把自己關到屋裡自己上網,上百度上邊搜遺精搜陽痿,對照自己身上的症狀,大體上應該是確定無疑的。而且他還看見有大夫介紹怎樣治療,還有服用什麼藥物。但是讓自己去藥店裡去買藥,思思還是沒有那個勇氣。 恰在這時父親大雷買了藥,來到思思的房間。以往大雷不怎麼進思思的屋子,因為他既不給兒子收拾屋子也不給思思洗髒衣裳,跟自己一般高的兒子坐在一起,倆人也沒有話說,而且有時還挺尷尬。但是眼下的事情讓他更尷尬,怎麼開口跟兒子說?好一陣子,父子倆都沒說話。可是不說又不行,想了半天大雷首先打破了僵局,他問思思:“兒子,那回你說你遺精還陽痿,把你爺爺奶奶急壞了,他們叫我趕緊給你治。但是,我無論如何也得先徵求一下你的意見。你跟我說說,你現在是怎麼回事,遺精是幾天一次?” 思思好一會兒沒有說話,反倒鬧得大雷的臉通紅,腦門子冒出一層汗珠子來,大雷只好拿紙巾擦臉。見父親急成這樣思思只好說:“少的時候------是兩天一次,多的時候幾乎天天都遺。” 大雷聽了點點頭,眉頭皺了起來,他又問:“那------你說的陽痿,是不是真的就------根本硬不起來了?還是也能起來,不過是沒有原先硬?” 思思說:“嗯------想硬都硬不起來。” 大雷一聽不由得嘆了一口氣,看來還是真的陽痿了。俗話說:“心病還得心藥醫。”大雷也認為思思主要是嚇壞了,所以他先安慰兒子說:“思思,你不要有什麼心理負擔,爸和你媽也不會因為你離婚。你雖然不聽話闖了這麼大的禍,但是這也不能全怨你。也怪爸很少跟你溝通感情,很少跟你交流思想,往後爸一定在這方面改正。我不知道你上網查了沒有,我已經諮詢了你這種情況,人家說只要吃點兒甲基睾丸素就能好。因為你正處在青春發育期,你這種情況也不是太嚴重,吃了藥會很快恢復的,只要你以後別再找那些壞孩子玩兒。” 大雷說着從口袋裡取出一小瓶甲基睾丸素,遞給思思說:“裡邊有說明書,你仔細看看,按照說明吃吧。”說完他就低下頭不吭聲了。今天說出這幾句話,真比幹什麼活兒都累!大雷這半輩子也沒幹過這麼累的活兒?再一個原因是,自己也不是正常的!父子倆都陽痿,這要是讓別人知道了,真是太丟人啦!而且起碼出於“父親”這個名稱的尊嚴,他當然肯定不能讓兒子知道,自己同時也患有這種毛病。 父子倆沉默了一會兒,大雷問思思:“你還想不想上學了?” 思思說:“我現在不是想不想的事兒,問題是我根本上不了學啦。這麼長時間不去上學,我哪兒還跟得上啊?況且我一點兒精神都沒有,整天光想睡覺。” 大雷想了一下說:“那你也不能就這麼昏天黑地地睡覺哇?要是由着你這樣下去,你這孩子就廢了!幹不了別的你做個小買賣,總還不至於幹不了吧。反正我現在也沒事兒干,咱爺兒倆就在大門口支個攤兒,賣小金魚吧。回頭我跟居委會說一聲,讓他們給咱們找塊地方。啊?你看我說的行不?” 思思馬上答應說:“行。我也老大不小的了,今年十七,明年就該十八了,快到成年人了,也不能老這麼吃你們,更何況你們也不富裕。” 大雷說:“行,等我跟居委會說好了,咱就上十里河進貨去。反正這個小買賣也用不了多少本錢,能賺點兒更好,賠也賠不到哪兒去。” 思思沒說話,大雷就出來了。 王桂仙一直坐在臥室里等着,見大雷回來了就對他說:“我哥把拆遷款給我打過來了,咱們有什麼用項嗎?你把藥給思思啦?你怎麼問的呀?他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面對妻子提出的好幾個問題,大雷只說:“拆遷款一時還用不着,先在銀行存着吧。”大雷對於思思的問題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答,他當然理解老婆迫切的心情,但是他真的不好意思開口,可是不講又不行。他只好愁眉苦臉地說:“思思的問題比咱們想的還要嚴重!他不僅遺精,幾乎是每天都遺,而且還真的陽痿了。” 王桂仙嘆口氣說:“我說他現在怎麼不用我給他洗褲衩了,他老是自個兒偷着洗,洗完了也不晾到陽台上,老是晾在自己屋裡,鬧了半天是這麼回事。你把藥給他了嗎?” 大雷點頭說給了還說思思現在不想上學了,而且他也跟不上,他的身體狀況沒法念書了。大雷把自己想和思思在大門口賣小金魚的事,也跟王桂仙說了。 王桂仙沉默了一會兒站起來說:“你們爺兒倆商量着辦吧,那我就不問他了,這麼大的人了,他不好意思跟我說,我也不好意思問他。回頭吃了藥有什麼反應,你再跟他談吧,你也想着吃藥,唉。”王桂仙說完深深地嘆了口氣去廚房做飯去了。 大雷想起自己今天第二次的藥還沒吃,他馬上倒了一杯白開水,把藥吃下去,然後把藥瓶小心翼翼地藏到床墊子底下,這才走出臥室打開電視機,看起電視裡的足球轉播。 連着吃了幾天藥,大雷感覺自己身上好像有點兒變化,而且變化還比較明顯。想來,一個原因是他現在不那麼着急了,思思惹的麻煩事終於了結了;老婆王桂仙的性子也跟以前不太一樣,不跟他鬧離婚了。第二個原因是,大雷的陽痿本身就不十分嚴重,他不過是感到有些力不從心或者說是勃起不堅。這甲基睾丸素雖然不是什麼補腎的良藥,也可能就是大雷此時缺乏微量的雄性激素,所以服用之後便見了效果。但是,大雷還不知道兒子思思那邊怎麼樣,反正自己是有不小的變化。儘管如此他還是儘量克制自己不行房,養精蓄銳休養生息,儘量讓身體恢復到最佳狀態,到那時再給老婆一個驚喜。 十一層的樓上邊,大雨挖來的韭菜地蚯蚓已經都晾幹了,但是還達不到能壓碎的程度。無論怎麼晾曬,那些干蚯蚓象干樹枝一樣是磨不成粉的。實在沒辦法,大雨只好等到冬天供暖氣的時候再說。 吃了晚飯,大雨下樓來到母親金嬸兒屋裡,每天一次像是例行公事,也是多年養成的習慣,什麼事也沒有,但是不來是絕對不行。 金嬸兒問:“黑了你們吃的什麼呀?” 大雨說:“我買的烙餅,淑英炒了倆菜,還有昨天剩下的燉魚。” 金嬸兒問:“小雪說了,八月節請咱們都上她的別墅去,吃月餅賞月。楠楠沒事兒吧?你們能都去嗎?” 大雨說:“能去,中秋節楠楠她們也放假。淑英還給小雪買了一個電視機呢,已經跟人家師傅約好了日子,到時候他們好上門安裝。” 金嬸兒說:“老二那邊給買的微波爐。桂仙跟我說了是小雪自己要的,跟你們要的是電視,怕的是你們買重了。一家人沒必要客氣,缺什麼買什麼,省的浪費糟踐。咳,其實人家什麼也不缺,不過是讓你們都有面子,表表心意罷了。” 金叔說:“小雪叫咱們去,那,王濤他爸他媽他們去不去呀?要是去,咱們可得準備好酒,到時候我好跟他爸好好喝一回。” 金嬸兒瞥了老頭兒一眼說:“給你個棒槌你就認真,人家不過是那麼一說,都去了住得下嗎?我聽小雪說了他倆計劃的是:十五是他們家人,他爸他媽和他姐他姐夫;十六是咱們家人,她又買了幾床薄被子,也安排好了怎麼睡覺的屋子。小雪說了這是王濤的主意,月亮是十五不圓十六圓,他願意把這個‘圓’字讓給咱們。” 大雨笑了說:“這個王濤真會辦事兒,饒把正日子讓他們家占了,還把咱們哄了個高高興興喜喜歡歡,心眼兒可夠使的。” 金叔說:“咳,人哄人的個事兒,不能那麼叫真兒,一個姑爺漢這麼辦就不錯啦。” 大雨隨口答應說:“是,辦事兒的時候他還是挺拿咱們當回事兒的。” 金嬸兒說:“那是當然啦!我一個黃花大閨女嫁給他一個二婚頭!他不當回事兒我也得答應他!好人是應該做,但是不能沒有止境沒有分寸!他小子要是機靈懂事的,我就睜一眼閉一眼,只要閨女樂意就行。他要是不懂分寸,那就堅決蹬蛋!咱怕什麼?他再離一回婚還怎麼見人?難道都是人家女方不好?甭聽他的一面之詞,還不定是怎麼回事呢!” 金叔有些納悶兒地問:“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你這麼給你閨女撐腰!不是看見人家過得好人家有錢了吧?” 金嬸兒立刻還嘴說:“你少廢話!我就這麼一個閨女,又是親生親養的,我憑什麼不給閨女撐腰?十個手指頭咬咬哪個我都疼!十月懷胎十指連心,我哪一個都不偏向,何況我就一個閨女?以往是她老跟我掉腰子,我怎麼她啦?話說是閨女媳婦兒一個樣,能一樣得了嗎?媳婦兒不過是一人一條金項鍊,我給小雪買的是全套金首飾,花了兩萬五哪!能一樣得了嗎?”花了錢就是理直氣壯。當然,這話金嬸兒也是背着小雪說,如果小雪這會兒在家,她是不會說這些話的。 大雨聽了一笑,金叔心裡自然明白,但是沒必要當兒子面兒非得捅破這層窗戶紙。 大雨坐了一會兒,小雪回來了。進門看見大哥也在就問大雨:“大哥,怎麼你一人下來啦?我大嫂呢?” 大雨說話有點兒吞吞吐吐:“她------她那什麼呢------” 金嬸兒奇怪地問:“她幹什麼呢?怎麼還吞吞吐吐的?” 大雨只好說:“她買了點兒小花布給小雪做小被子、小褥子和小孩子衣裳呢。” 金叔瞟了金嬸兒一眼,金嬸兒立馬耷拉下眼皮不吭聲了。 小雪笑着說:“我大嫂可真是的,八字還沒一撇呢?着什麼急呀?” 大雨說:“對了小雪,你大嫂叫我告訴你,你們千萬可別避孕,甭等什麼好年份、好屬相和好季節,什麼時候懷上就時候要,他比你歲數大那麼多,而且你結婚的年齡也不小啦,該抓緊要孩子啦。” 金嬸兒聽了這話心裡更不是滋味兒,原本這些話該是自己這個親媽囑咐閨女的,不想卻被一個嫂子搶了先,自己再不表態就太被動了,於是金嬸兒趕緊開了腔:“小雪,人家你大嫂說的可是一點兒不假,你們倆都老大不小的了,是該抓緊要孩子了。再者說了,人家你公公你婆婆都那麼大歲數了,盼孫子盼了這麼些年,該讓人家如願以償啦。你大嫂說的對,千萬別避孕,有了就要,男孩兒女孩兒都行。” 小雪微微一笑答應說:“行,一會兒,我上去看看我嫂子買的花布好看嗎。” 大雨問小雪:“你吃飯了嗎?” 小雪說:“我們倆在外邊吃了,我給咱媽打電話告訴咱媽了。” 大雨說:“那就走吧,看看你嫂給你做的行不行。”說罷哥兒倆就上樓去大雨家了。 他們哥兒倆前腳一走,後邊金叔就問金嬸兒:“怎麼樣啊?教的曲兒唱不得,人造比不了天生的!人家大雨媳婦兒跟小雪好,那是自然的,是發自內心的,誰也沒有要求她那麼做,但是到時候人家自己想當然就做了。你說這是裝出來的嗎?” 金嬸兒不滿地瞪了金叔一眼說:“難道我是裝的?難道我是假的?你就別跟着搗亂啦啊!我是哪兒疼你就專門杵哪兒!我現在這不是一個勁兒找補呢嗎?你還要讓我怎麼着哇?我知道我錯了,我改還不行嗎?殺人不過頭點地,閨女沒說什麼,你瞅瞅你,跟我還沒結沒完啦?那你說讓我怎麼辦哪?我給閨女磕頭去行不行啊?” 金叔說:“瞅瞅你,急什麼呀?我也沒說什麼呀?” 金嬸兒氣急敗壞地叫喊:“您還要說神馬!祖宗!我錯啦!您饒了我吧!”說完一個勁兒“咳兒,咔”地咳嗽開了。 金叔一看金嬸兒真急了,連忙上前一邊勸她說:“行啦行啦,是我錯啦,我錯啦!別生氣別生氣。老伴兒,老婆子,我的老夥計!別生氣了好不好?”一邊給老伴兒捶後背。 金嬸兒用手捂住臉嗚嗚地哭起來。 金叔莫不丟地自言自語:“咳,你說我這不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兒找事兒?” 小雪跟哥哥大雨來到樓上大雨的家,一進門就看見大嫂許淑英坐在沙發里縫什麼,小雪問:“大嫂,你做什麼呢?” 許淑英把手中的活計舉起來讓小雪看,說:“這不,我給你們小孩兒做連腳褲呢,樣子還是從何大媽那兒找來的。” 小雪看了一下問:“怎麼後檔開這麼大,那不是屁股都露出來了嗎?” 許淑英說:“我問何大媽也是這話,何大媽說後頭得多挖一點兒,要不一是兜屁股,孩子不舒服;二是拉屎撒尿蹭不上,反正外邊還有斗篷呢。” 小雪說:“嗬,還那麼麻煩呀?到時候買個現成的就得了,多費勁呀!” 許淑英說:“我還行,眼睛還沒花呢。不過就是粗針大線,你可別嫌不好。” 小雪說:“呦,大嫂,瞧你說的!我怎麼那麼不知好歹!” 大雨對許淑英說:“剛才小雪問我,你在樓上幹嘛呢,我都不好意思說你給她做針線活呢,我怕咱媽聽了多心。沒想到咱媽也問我,我也是的,就沒想起來撒個謊,我就實話實說了,沒想到咱媽那個臉色兒立刻就不好看了。” 小雪說:“大嫂,我大哥傻不嘰嘰的,還把你要跟我說的話,什麼千萬別避孕,我們倆歲數都這麼大了,趕緊抓緊時間生孩子,別挑什麼好屬相好季節,懷上就要,不管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我哥一說這話,我看咱媽更難為情了。不過她趕緊也囑咐了我一通,總算多少挽回一點兒面子去。” 許淑英說:“就是嘛,按說閨女出門子,當媽的應該好好囑咐閨女。咱媽心裡沒有你,她一時想不起來,這也是習慣成自然,你也別怪她。不管怎麼說,她現在總算比以前好多了,你也應該知足,再怎麼說她也是老的。” 大雨說:“對嘍,這還差不多。不怕沒好事兒就怕沒好人!就算是我媽過去重男輕女,說的做的不太好,過去就過去了,誰心裡也別結疙瘩。信着記仇那還有完?再說了,她畢竟是老人,對老人不能那麼斤斤計較,她做她的咱做咱的。咱的兒女眼不瞎也在一邊看着,咱們怎麼行事怎麼辦事。上梁不正下梁歪,老貓炕上睡一輩傳一輩,這都是在論的。” 許淑英哼了一聲對小雪說:“你瞧瞧你大哥,真成正人君子了,說出道理來還一套一套的,也不從哪兒躉來的,掙多少錢呀?別再把您累着!” 大雨說:“你還不用挖苦我,自古道:家和萬事興。誰家過日子,也沒有馬勺不碰鍋沿的。既是一家人,不管遇到什麼問題,都要從良好的願望出發,採取合適辦法,還得用友好的態度去解決,這個家就沒有和不了的!就怕私心太重,凡事不替別人考慮,而且得理不饒人也不好。你得說着是跟誰?一家子真的沒有必要,有本事跟外人耍去,上外邊橫去,真的在外邊混得風生水起,呼風喚雨,事業有成,眾人敬重,那才是真本事呢。” 許淑英看了小雪一眼說:“這個呀,你就一百個放心吧!牟們可不是你說的那種人!” 大雨說:“那不是更好嗎。” 王濤突然接了一個國際長途電話,一下子讓王濤不知所措了。原來是他的前妻生了一個男孩兒!這個孩子肯定是他倆分手之前懷上的,但是女方自己一直不知道。現在女方已經和一個美國白人結了婚,她原以為肚子裡這個孩子是現任丈夫的,沒想到生下來的孩子不是混血,而是真真正正完完全全的黃種人。這就不用說了,肯定是王濤的!女方一時亂了方寸,竟沒了主意,於是她打來電話問王濤怎麼辦。 問題是王濤現在還能怎麼辦呀?要下吧,當然對不住小雪,而且小雪的家人肯定也不接受哇!二婚頭本來就是劣勢,如今又忽然蹦出一個兒子來,這讓人家怎麼能接受得了哇?但是不要吧,這可是王家的親生骨肉,是老爹老媽望眼欲穿的大孫子!況且自己是受過高等教育的,當然不能對自己的孩子不負責任!絕對不可能放手不管。 這可怎麼辦?王濤真是愁死了!當初他倆分手不是因為感情破裂,而是女方感覺讀書、打工、拿文憑,實在是太累了!她的身體也不是很結實,她不想為了一張綠卡再奮鬥若干年了。那麼,嫁給一個老外就是最簡單、最經濟也最輕鬆的捷徑了。王濤也能理解她,因為她的身體確實不如王濤壯實。所以他倆是好離好散,既沒有吵鬧也沒有翻臉,而是心平氣和地吃了一頓飯,還作為紀念一樣發生了一次性關係。 沒想到王濤明明戴着避孕套,竟然還是懷上了。更不可思議的是,女方和那個老外幾乎是同時發生的性行為,而且人家還沒有戴避孕套,但是這個孩子生下來居然是黃皮膚、黑眼睛和黑頭髮!女方給孩子做了DNA鑑定,結果是現任丈夫跟這個孩子沒有任何血緣和親屬關係。這不就麻煩大了嗎?假如王濤此時還沒有結婚,不行,世界上從來沒有假如!王濤已經和小雪結婚了,這可怎麼辦呀?王濤真是一點兒辦法都沒有了。 如果把這個孩子要過來,交給姐姐和姐夫撫養,不是不行,而且正好姐姐兩口子沒有孩子。但是這樣多少有些強人所難,因為人家倆人是決定不要孩子的。儘管姐姐願意幫自己這個忙,同意收養這個孩子,可是這個孩子生在美國,他是美國國籍養大了怎麼辦?可知道這孩子長大了到底願意做中國人還是美國人?而且帶回國內來,沒有準生證和出生證他在國內也上不了戶口! 王濤不想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但是他自己又想不出一個好辦法來。愁苦的陰雲籠罩着王濤,他日不思飲食,夜不能睡眠,不消幾天便被細心的小雪發現察覺了。小雪問他為什麼不開心,王濤知道這件事瞞是瞞不住的,就如實地對小雪說了。還把自己所能想到的問題,一股腦都告訴了小雪,小雪頓時就傻了,一個女人能做什麼?她只有哭着回家了。 到家一進門,看見母親小雪“哇”地一聲,放聲大哭起來。 金嬸兒和金叔都嚇了一跳,但是金叔想的最多最可能的也就是小兩口兒鬧意見了。金嬸兒想的也是王濤欺負了女兒,老兩口千想不到萬想不到,小雪竟然會攤上這種事情!所以,當小雪止住哭聲把事情的原委說了一遍,老兩口子頓時也傻啦!是啊,這可以說是家庭的婚姻問題,也算是跨國的倫理問題,氣得金嬸兒破口大罵王濤是混蛋!她說:“你他媽的既然都要離婚了,何苦還要跟那個女人再睡一覺?你他媽的八輩子沒睡過女人呀?再說了,那個混賬女人也是的,都他媽離了婚啦,你幹嘛還要生這個孩子?你不會把它打下去?做個人工流產不就完了嗎?何至於惹這麼的大麻煩?” 小雪解釋說:“媽,您不知道,美國是不能隨便做人流的,胚胎也有生存權利。她也是萬不得已才生下這個孩子。因為她當時根本不清楚,肚子裡懷的是誰的孩子。” 金嬸兒氣憤地說:“你說你個傻東西!她有什麼萬不得已呀?你怎麼還替她這個混賬娘們兒說話呀?世上還有這樣的傻娘們兒,肚子裡懷的是誰的孩子都鬧不清。小雪我告訴你說,誰的孩子誰抱着,咱們可是絕對不能要!” 金叔想了想,決定把倆兒子都叫來,然後大家一起商量,於是金叔就給大雨和大雷都打了電話,叫他倆趕快過來。 哥兒倆一聽父親的語氣那麼着急趕快都跑來了,連倆媳婦兒也來了。一家人坐在一起,商量這件八竿子打不着、八輩兒五也想不到的奇聞怪事。 大雨問小雪:“那你看王濤,他是什麼意思呀?” 小雪說:“因為聽說是男孩兒,王濤他------咳,換上哪個男人能不動心嗎?” 大雨點點頭不吭聲了。 許淑英馬上說:“得了吧!他動心你也不能答應!這叫什麼事兒呀?聽都沒聽說過,還有這樣的,剛結婚就漂洋過海來個兒子!這事兒擱誰也受不了哇!” 大雷說:“嫂子,你還不用那麼着急呢。這還說不定是怎麼着呢?你想啊,這孩子生在美國,他肯定是美國國籍。沒有這邊的准生證、出生證等一系列手續,他也上不了咱們中國的戶口!再者說了,你就是要了這個孩子,你把他養到十八歲把他養大了,他還沒準兒不願意在咱這兒呆着哪!他還沒準兒想回美國,投奔他親媽去呢,養半天也是白養!不是現在有不少中國的年輕人,為了給孩子拿美國的綠卡,懷上孩子跑到美國去生嗎?依我看王濤他不一定會要這個孩子。” 王桂仙卻說:“你沒聽小雪說嗎?他聽說是兒子已經動了心了。” 大雨和金嬸兒齊聲說:“那也堅決不能要!” 倆人的語氣、語速和聲調一模一樣,倒讓滿屋子人感到十分驚訝。 許淑英瞪大眼睛說:“瞧瞧這娘兒倆!真做勁!倆人就跟商量好了,喊了預備齊一樣,怎麼那麼步調一致。” 金嬸兒和大雨互相看了對方一眼,大雨忍不住又笑了。金嬸兒生氣地說:“你還有心思樂?要不把這男孩兒要來給了你,你不就兒女雙全了嗎?” 許淑英趕緊說:“媽您拉倒啊?牟們楠楠都二十啦,再過幾年沒準兒就結婚,牟們都快當姥姥姥爺啦,還弄這麼點兒個小東西當兒子,不叫人笑話死才怪呢!” 小雪說:“王濤他姐不是丁克嗎?他倒是想把孩子要過來讓他姐姐養着,反正是他們老王家的骨血,他姐姐也沒準兒會答應的。” 金嬸兒嘆了口氣說:“哎呦,真是愁死我了!你說好沒影兒的,一個大胖小子沒人要。塞給人家誰呀?你說這可怎麼好哇?” 大雨說:“這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哇。叫我說呀,小雪你先甭回去就在咱家裡住着。不回去不表態,什麼話也甭說,這就是咱們的態度。到底該怎麼辦,讓王濤自己去想辦法或者讓他們家去想辦法,咱們不理這個茬兒,看他們怎麼辦吧。” 大雷搖搖頭說:“這個孩子堅決不能要!要了遲早都是麻煩!解鈴還須繫鈴人哪,誰辦的事兒誰去解決,跟咱們沒關係。” 一家人商量半天也沒商量出什麼好辦法,但是堅決不要是眾人一致的意見,所以小雪心裡多少也踏實了。既然大伙兒都說讓自己先在娘家住着,那就住一段時間再說吧,回去也是看王濤的愁眉苦臉。這會兒可真是:眼不見心不煩,過一天算一天。小雪給王濤打了個電話,王濤也沒說什麼,小雪就在娘家住下了。 小雪不回來,王濤也沒敢去父母那邊說這事兒,天天下班隨便買點兒東西,胡亂吃幾口不餓就行了。他想先把這事情跟姐姐和姐夫商量一下,看看他們是什麼意思,能不能給自己出個好主意。於是到了周末,王濤就給姐姐王波打電話,約他們倆第二天來自己家裡一趟,說有事情要跟她商量。姐姐問:“什麼事兒呀?現在還不說?” 王濤說:“還是明兒你來了再說吧。”王波只好撂下了電話。 第二天上午,焦急的王濤一直等到十點半,王波和姐夫孫永權才來到。王濤忍不住說了一句:“你們倆可真沉得住氣,給我這兒急的什麼似的,你們怎麼這會兒才來?” 王波說:“好不容易到周末,還不睡個懶覺?你又沒什麼急事兒。” 王濤說:“好我的姐姐吧,這回你兄弟攤上大事兒啦!” 王波不以為然地問:“什麼大事兒呀?瞧瞧你這一驚一乍的,昨兒晚上我問你,你還不樂意說呢,才一宿的工夫就變成大事兒啦?” 王濤說:“我不是心疼你嗎?怕你知道了睡不着。你猜怎麼着?吳秀麗生了一個小子!” 王波說:“生去唄,你們倆都離婚了,你還管人家這事兒幹嘛?” 王濤說:“問題是這個孩子不是那個美國白人的,是我的!你不知道,都快把我給愁死啦,吳秀麗在醫院裡給我打電話,問我怎麼辦?我想,肯定是人家那邊不要唄。” 王波也吃驚地瞪大眼睛問:“什麼?你說什麼?吳秀麗給你生了個兒子?” 王濤愁眉苦臉地點點頭。 王波說:“哎呦,這還真不是個小事兒!那,那你沒問問她,她打算怎麼辦呀?” 王濤說:“她要是有主意還用問我嗎?我還不知道她那個人,什麼事兒她也擔不起,什麼事兒她也沒主意。” 王波說:“你拉倒吧啊!怎麼跟你分手那麼有主意呢?你這頭兒還沒跟她離婚呢,她那兒早就找着主兒啦!叫我說就是活該!你甭管,她自己愛怎麼着就怎麼着。分手就是陌路人,更何況你已經回了國,而且你們也都各自結了婚,成立了新的家庭。誰也管不着誰,她愛怎麼辦就怎麼辦,由她去吧。” 王濤說:“姐,你怎麼說得那麼輕鬆呢?這可是咱們老王家的血脈、老王家的後代呀?我雖然又和小雪結了婚,可知道她能不能生下男孩兒?她往後要是生不出男孩兒來,那麼這孩子可就是我唯一的兒子,咱爹咱媽唯一的孫子呀!你說我能不認真考慮嗎?” 王波一聽弟弟這話頓時也啞口無言了。 這時,半天沒開腔的姐夫孫永權說了話:“依我說呀你還是慎重點兒,這個孩子可不是那麼容易要的!第一他是美國人,他在美國出生,他的母親已經是美國人了。即便你是他生理上的父親,但是你們已經不屬於一個國家了。你如果想要的話,恐怕這個跨國收養的關係和手續,就不是那麼容易辦得成的,因為美國沒有人口問題。但是世界性的老齡化問題,在美國難道就沒有嗎?據我所知人家還是鼓勵多生孩子的。第二現在多少年輕人都千方百計跑到美國,甚至是香港去生孩子,不就是要給孩子一個更加優越更加寬鬆的環境嗎?你把他要回來,花多少精力撫養,花多少錢來培養,這都不是事兒。問題是你把他養大了,他沒準兒還恨你呢!人家本來生在一個世界上最大最強盛的國家,一個最民主最自由的國家,一個堪稱西方世界老大的國家,你把他弄到第三世界、發展中國家來,你說他能對你感恩戴德嗎?即便是這幾年中國變化很大,生活水平也提高不少。但是畢竟還有很多不發達的地方,還有很多窮人,真的趕上人家且得幾十年哪!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說句難聽的話,人家搞搞衛生,打掃出來沒用的東西,沒準兒就夠你吃幾年的!” 聽了姐夫孫永權的話,王濤沉默了。 孫永權繼續說:“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問題,那就是你剛剛結婚,找了一個很不錯的妻子。看起來那戶人家也還通情達理,這可是打着燈籠也難找的!這麼好的姻緣可不能壞在這個孩子手裡!你要是要了這個孩子,沒準兒你就又得離一回婚!我這可不是嚇唬你,這事兒要是攤到我們家,攤到我妹妹的頭上,反正我是堅決反對的!這件事呀我勸你還是好好考慮考慮,不是那麼簡單的!” 王濤嘆了口氣說:“姐夫,我不是沒有考慮這些,正因為考慮了這些,我才沒主意啦。我這不是沒敢把這事兒告訴咱爸咱媽嗎,如果讓咱爸咱媽知道了,他們肯定是堅決要的!所以,如果你們倆也不建議我要的話,那,你們可得幫我守住這個秘密,永遠別叫咱爸咱媽知道,好不好?姐。” 王波點點頭說:“這個你放心,我們倆是絕對不會給你走漏風聲的。那誰呢?金曉雪呢?她這幾天是不是沒在你這兒住呀?” 王濤說:“可不是嗎。我跟她一說就把她給嚇哭了,回娘家去了。看樣子如果我不去接,她是不會回來的。而且我必須得給她一個滿意的答覆,我還得做好受審的心理準備。她那兩個哥哥和兩個嫂子先擱到一邊,光她媽一個人就夠我受的。” 王波說:“那是自然啦,你比人家大一輪,你都四十的人啦,還弄出這樣的事情來,擱到誰家不鬧心哪!你說你也是的,倆人都要離婚啦,你們還要出溜一下子,這叫神馬呀?你呀,叫我說做好充分思想準備吧,不管人家說什麼你也別頂撞,這事兒本來就是你沒理。人家小雪剛結婚,新婚燕爾你就鬧了這麼一出,這叫什麼事兒呀?” 王濤點點頭同意姐姐和姐夫的意見,答應去岳父家接媳婦,三個人在外邊吃了頓飯,姐姐和姐夫就回家了,王濤開車直奔岳父家。 來到岳父家樓底下,王濤坐在車裡好好地穩定了一下情緒,因為他事先打電話告訴了小雪,說自己一會兒就來接她,小雪一聲也沒吭。路過水果攤王濤還買了一籃子水果,他把衣服整理了一下,平靜了一下心情,做好面對一家人質問的思想準備,然後才開門下了車。不料正好迎面碰上何大媽,何大媽一看是金家的姑爺來了,趕緊走上前去問:“呦,這不是金嬸兒的姑爺嗎?剛來呀?是接小雪嗎?” 王濤怕什麼就來什麼,他真討厭南城人這種街坊鄰里熱心腸的人,什麼都打聽,什麼都想知道,而且什麼事你也甭想瞞得住!王濤不得不咧嘴笑了一下說:“啊,是,何大媽。”答應完他趕緊提起水果籃子,疾步走進樓里的電梯, 當王濤站在金嬸兒的客廳里時,他此時才發現原來金家的每一個人,對自己竟然是那麼冷淡,那麼冷漠!最初的王濤還保有一些矜持,他認為自己雖然年紀大一些,但是畢竟是軍人幹部家庭出身。再者自己還在美國留學,回國後在國家銀行里工作,不僅在市中心有高檔住宅,而且在郊外還有別墅,條件比小雪的家庭要強得多。這一點,從他們這個塔樓里鄰居的表情上就能感覺得出來,金家找了個好姑爺。但是今天他看見的每一個人,臉上都沒有任何表情,他叫了一聲:“爸。”金叔就答應一聲。他再叫一聲:“媽。”金嬸兒也是答應一聲,絕不多一個字眼兒。他們人人的表情,好像根本不認識王濤一樣。 冷,真冷!特別冷!從來沒有感到過這麼冷!真是拔涼拔涼的,透心兒涼!王濤感到自己此時手腳冰涼,他放下水果籃子朝臥室張望,看見小雪坐在床沿上,自己怪沒味兒地走進去,坐在小雪身旁。小雪剛要起身躲開他,王濤趕緊一把抓住小雪的手,王濤冰涼的手也把小雪嚇了一跳,她十分詫異地問王濤:“你這是怎麼啦?怎麼手這麼涼?” 王濤在外邊不是沒有遇到過困難,好多時候他都是靠堅強的意志才走過來的。但是,他從來沒有象現在這麼委屈?不對,自己委屈什麼?小雪才應該委屈呢!傷感?也不對。反正是說不上來的那麼一種滋味兒,就是忍不住要流眼淚,他越是不想表現懦弱,可是這討厭的眼淚就越是流得多! 眼見王濤這個樣子,小雪善良的天性哪裡受得了?她也哭着撲進王濤的懷裡,倆人緊緊地抱在一起。金嬸兒什麼也沒說,走過去悄悄把門給關上了。 也不知倆人在臥室里說了些什麼,過了有半個鐘頭,小雪才拉着王濤走出來,平靜地對父親和母親說:“爸,媽,您放心吧。事情解決了,您甭惦記我的事兒啦。” 金嬸兒仍然不放心地問:“怎麼解決了?不要那個孩子啦?” 金叔趕緊打斷她說:“看你說的什麼話呀?王濤,你把這件事一定要考慮好,不是我們家人不通情理,實在是沒想到哇。我們知道你也蒙在鼓裡,這事兒也怨不得你。但是你現在一定要給我們小雪一個可靠的着落!我們閨女嫁給你什麼也不圖,就圖你一定是個好人。唉,這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呀!那邊也是你的親骨肉,那邊也是夫妻一場。所以你怎麼做你怎麼辦,按說都有你的理由。可是我們閨女呢?小雪招誰惹誰啦?你要是考慮好了,你就按你決定的那樣辦,這個事兒你自己拿主意,誰也不勉強你。” 王濤“古登”一聲跪在金叔面前,說:“爸,我什麼都不想了。我現在就跟小雪好好過日子!您把您的心尖子給了我,我一定不能讓您傷心,您和媽都放心吧。就是眼前這件事,我也要對小雪感恩一輩子!她,她真是太理解我了!” 金叔趕緊拽起王濤連說:“哎,這是幹什麼?快起來。” 金嬸兒看着小雪問:“不是,你還沒說清楚呢,到底是怎麼回事呀?那個孩子怎麼辦呀?他到底要不要哇?” 見小雪搖了搖頭,金嬸兒才知道沒事了,也長出了一口氣。 見事情已經圓滿地解決了,大雨和大雷哥兒倆就什麼也沒說。 小雪對母親說:“晚上,把我倆嫂子和那倆孩子都叫過來吧,咱們上外邊吃頓飯。這些日子,我哥我嫂也是一直對我不放心,牽掛着我,事情解決了也叫他們都放心吧。” 金嬸兒說:“行,我這就給他們打電話。可是有一樣,待會兒孩子們來了,咱們就什麼都不許說了,這件事兒就算翻篇兒啦。”小雪點點頭,王濤什麼話也沒說,只一個勁兒點頭。 於是金嬸兒馬上打電話,在電話里直接跟倆媳婦兒說:“你們來的時候什麼話也甭說,什麼事兒也別問,人家倆人都解決了,就茲當什麼事兒也沒發生,咱們就是出去吃頓飯,大伙兒都樂樂呵呵的,聽見沒有?”金嬸兒掛上電話對王濤說:“一會兒他們就過來,咱們上哪兒呀?甭往遠處去了,就在大鴨梨得了。” 王濤說:“行,聽您的。” 不大會兒,許淑英和楠楠娘兒倆,王桂仙和思思娘兒倆也都過來了,全家人一起下樓去吃飯。在樓底下碰見了見天賤,見天賤問:“嘛去呀金嬸兒?打狼去呀?去這麼些人。” 金嬸兒說:“這會兒哪兒還有狼啊?要是真碰上狼牟們也不是個兒。吃飯去,上大鴨梨,走吧,一塊兒去,不過是多擺一雙筷子。” 見天賤說:“您快拉倒吧啊!我怎那麼不帶人緣啊?瞧您這是跟誰學的?跟我這兒還冒開了虛氣?快走吧啊!不過呀,黑啦,少吃點兒吧。上了歲數啦,少吃一口舒服一宿。” 金嬸兒說:“我知道哇。” 全家人一邊聊天兒一邊溜達着去了大鴨梨。 當天晚上吃過飯,王濤就接上小雪回家了。進了家門換上拖鞋,小雪看見地上擺着王波兩口子穿過的拖鞋,就問王濤:“我不在家,這是誰來了?” 王濤說:“還能有誰呀?不過是我姐跟我姐夫唄。” 小雪問:“你把大姐和姐夫接過來也是商量這件事嗎?” 王濤說:“可不是嗎,我姐和我姐夫都不同意我要這個孩子。” 小雪說:“既然你姐他們也沒有孩子,你幹嘛不勸他們把這個孩子要下?” 王濤搖了搖頭說:“事情不是那麼簡單,那邊有國籍問題,這邊也有戶口問題,都不是那麼簡單就能解決的。這事情我也反覆想了兩天,都不是那麼好辦的。” 小雪說:“你是什麼時候接的電話?我怎麼一點兒也不知道?”因為小雪沒見過吳秀麗,更沒有聽見過吳秀麗的聲音。 王濤說:“因為時差她在那邊可能是上午護士查完房,她就給我打電話,到咱們這邊正好是晚上十點,你那時候正在洗手間裡,我一看手機顯示的是吳秀麗,我就去陽台上接的,好在她只說了兩句話就掛上了。當時嚇得我都傻了,都懵了,我什麼也不敢跟你說,所以你那會兒根本不知道,可是我那夜卻一宿沒睡着。” 這時王濤的手機又響了,倆人一看晚上十點,又是美國來的!嚇得王濤趕緊看着小雪,頓時沒了主意。小雪示意讓王濤接,於是王濤就小心翼翼地接了這個電話。那邊吳秀麗對王濤說:“這件事你不用管了,詹姆斯對我說了:我接受了你這個人,就等於接受了你的一切。我愛你,我也會愛這個孩子的。他還說這個孩子的生父不管在哪兒,也不管什麼時候,都可以來看望孩子,因為這不是任何人的錯誤。吳秀麗還對王濤說,你放心吧,這個孩子不會受委屈的。昨天我冒冒失失地給你打電話,是不是給你造成了很大麻煩?我為這件事向你道歉,實在是非常對不起。” 掛上電話,倆人好一會兒沒說話。 小雪首先打破了沉默,她說:“看起來,還是美國男人心胸寬闊,這事兒要是擱在中國,一定是很麻煩的。中國的男人和中國的家庭,肯定是接受不了這個的。” 王濤說:“據我了解,也不是每個美國人都這樣。看起來,這個詹姆斯還是真的愛吳秀麗。唉,不管怎麼說,小吳總算是找了一個不錯的美國人,這樣的話我就不擔心她的後半輩子了。不管怎麼說這個孩子都是我的,我卻不盡一點兒父親的責任,想起來心裡總是有些過意不去。” 小雪說:“咱們能做什麼呢?無非是經濟上給人家一點兒補償,往後你每個月給小吳寄點兒錢吧,要不然的話,你這個當爹的確實有點兒太不像話。” 王濤感激地對小雪說:“難得你這樣通達情理!我也這樣想過,但是還沒跟你說,你就主動提出來了。那麼好吧,我就依你的意思每個月給小吳寄錢。” 小雪說:“時候不早了,睡覺吧。這幾天大伙兒都沒休息好,事情總算還挺順當的。明兒我就告訴我媽我爸和我哥他們,讓他們都放心。” 王濤點點頭,倆人寬衣解帶相擁着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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