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人生舞台》之五《過門》 作者:弘魁 宮商角徵羽 天上人間曲 高山流水疾 淒風加苦雨 表的手眼身法步 演的悲喜憂思怒 你方唱罷我登台 好歹遲早都謝幕
第八章:不願人知瞞不住,人若知道活不了 艾滋病的事情擱到誰身上也是刻不容緩,大牛和每天美第二天就上右安醫院檢查去了。掛號,繳費,驗血,第三天下午拿到化驗單一看,大牛是陽性每天美是陰性。大牛一看化驗單心裡就明白了,每天美卻看不懂,她問大牛:“為什麼咱倆不一樣啊?” 大牛苦笑了一下說:“是啊,我是男的當然是陽性,你是女的當然是陰性。” 每天美還問:“不是這個,我還不知道你是男的我是女的。我是問你,咱們倆傳上了沒有?你會看這個化驗單嗎?” 大牛沉着冷靜地說:“這回呀,咱倆徹底分居吧,因為你還挺幸運,沒有被傳上。” 每天美問:“那,你被傳上啦?” 大牛點點頭沒說話。聽到這個結果,弄得每天美哭不得笑不得,她一時竟然傻了。萬幸的是自己沒有被傳上,可是大牛被傳上也不是好事兒呀?這可怎麼辦呢?可是看大牛那意思吧,好像還無所謂似得,就像查出來是乙肝一樣。大牛說:“你就在樓道里等着我,我去開藥,拿了藥咱就回家。” 大牛走了,每天美在樓道里坐着等。忽然她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一閃身從樓梯旁邊拐過去了。而且她明顯地感覺到,那個人也看見了自己,而且也認出了自己。沒錯兒!那個人是疙瘩包子!就是耿大媽的老兒子疙瘩包子!他怎麼也上這人來啦?難不成他也是艾滋病?媽吔,這可如何是好!這多難為情啊!不想讓人知道,不願意讓人知道,結果還是讓人知道啦!往後可怎麼見人哪?不行,還是戴上口罩吧,每天美趕緊把口罩拿出來戴上。 大牛取完了藥,倆人一塊兒往外走的時候,每天美叫大牛也戴上口罩。大牛戴上口罩之後,每天美才告訴他自己看見疙瘩包子了。 大牛也很驚訝,他詫異地問:“真是他嗎?你沒看錯吧?” 每天美板上釘釘地說:“絕對沒錯兒!錯了管換!” 大牛不屑地說:“哪兒他媽也換?神馬東西也換?誰跟你換呀?回家吧。” 走到公交車車站,倆人左右看了看沒見到一個熟人,這才摘下了口罩,畢竟這個節氣戴口罩有點兒不合時宜,有些各(音:割)色。在公交車上倆人不得說話就一直沒有言語,一直到下了車倆人才開始接着說話。大牛說:“咱家往後得注意分餐,尤其要注意不能用我的餐具。要不你給我單獨準備一份,咳,咱倆心裡有數就行了,別叫他們看出來。”想了一下大牛又說:“咳,瞞不住,要不你就說我傳染上了肝炎,時間長了瞞不住。” 每天美說:“我知道怎麼說。那,我還不知道呢,你說你被傳上了,那你還能活多長時間呀?我聽說這種病可厲害啦,傳染上就活不了。” 大牛說:“沒那麼嚴重。現在只要是發現得早,及時治療按時吃藥,一般的人都沒事兒,你放心吧,且死不了哪!哪那麼容易就死個人?不過這種病跟癌症差不多,很多人都是嚇死的!心裡想不開,思想上接受不了,再他媽得了抑鬱症,那就離死不遠啦。” 每天美想了一下安慰大牛說:“你別生我的氣啊,我昨天也是讓你給嚇壞啦。你說我又不懂得這種病,光聽說可了不得啦!根本無藥可治!你說誰不害怕呀。要是聽你這麼一說,我心裡也就有底了。不管怎麼說,咱們好不容易混成這樣,我這兒一點兒錢也不敢亂花,人家大雨大雷哥兒倆都買房子了,我其實早就想買,可是哪還有錢哪?現在你跟黃毛能掙錢啦,咱們眼看就要翻身了,原想買了樓房咱也出去旅遊,也享幾天福,要不這一輩子不是太冤枉啦?唉,現在又吹燈拔蠟了。人家都說我命好,嫁了一個好男人。哼,誰知道我過的是什麼日子呀!” 大牛扭頭看了每天美一眼沒說話。 每天美接着說:“咱們眼看就六十啦,不用多活,活七十歲我就知足啦。兒女都大了,他們也都知道過日子,咱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不管是洪偉還是小偉,這倆孩子都比你強!人家都穩當踏實。你太讓人勞神啦!跟你過日子就象坐翻滾過山車一樣,忽上忽下,你沒有一天不折騰人!折騰得人五脊六獸的!還跟任何人都說不得道不得,你說我這不是憋死啦?你進去十幾年,你知道我是怎麼熬過來的?真是淚淹着心哪!不是看在兩個孩子份兒上,我早就死去啦!唉,活得有什麼意思呀?”每天美知道只要有大牛一天,他是不會閒着的,那麼她就肯定吃不愁花不愁。所以她還必須鼓勵大牛,勇敢地面對現實活下去。大牛要是死了她就沒有一丁點兒收入,因為早先把工作辭了,她跟何塞麗一樣沒有退休金。但是何塞麗跟田雨濃離婚,何塞麗得了二百萬哪!自己怎麼比得了人家?什麼好哇?還是錢好!誰親哪?還是錢親!說是買樓房,那不過是個說辭。以後大牛拿回來的錢,除了用於治病必須花的,剩下都得攢着,誰知道自己的壽數是多少?能指望兒女嗎?拉了個倒吧!兒女不跟自己要就知足啦!沒錢的滋味兒太可怕了! 一路上倆人各想各人的心事,誰也沒有再說話。 早晨大雨去上班剛走出屋門,正好碰見毛淘下樓扔垃圾,因為垃圾道又堵上了。大雨想起昨天晚上老婆說的話,他就叫了一聲毛淘,毛淘趕緊按住電梯門等大雨進來。當電梯開始下降也沒有外人時,大雨趕緊告訴毛淘:“哎毛淘,我跟你說個事兒你可別着急。你們老頭兒往家裡帶女朋友啦,牟們楠楠她媽親眼看見的!你回頭看怎麼跟老頭兒好好說說這事兒。冷靜點兒,可千萬不能胡來!聽見了嗎?” 王躍進瞪着大眼望着大雨一言不發。 大雨奇怪地問:“你瞪着我幹嘛?我說的話你聽見了嗎?” 王躍進說:“聽見了,是真的嗎?” 大雨說:“當然是真的啦!” 電梯在六樓停了,進來一個老太婆,倆人只好不說了。 出了電梯,王躍進把垃圾袋扔進垃圾桶,然後趕緊跑到大雨跟前問:“大雨哥,你剛才說的話是真的?淑英嫂子真的看見啦?” 大雨只好一個勁兒點頭,並且說:“鐵定的事實!你就好好想想怎麼解決吧。”說完大雨就上班去了。 王躍進懵懵懂懂地摸進電梯,一直到了樓頂才發現自己坐過了,於是再往下坐電梯,電梯開過了自己住的十三層,開到十一層時他走出電梯,來到父親的門前抬手按了一下門鈴。一會兒門被打開了,王禮賢莫名其妙地站在兒子面前問:“你不上班啦?” 王躍進沒理他,他一步一步走到母親的遺像前,“窟騰”一聲跪在遺像前,趴到地上放聲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訴說:“媽呀媽呀,你叫我怎麼辦呀?你剛走了幾天呀------我爹他就------他就有人啦!啊------啊------媽呀,媽呀,你叫我可怎麼辦呀?你叫我------怎麼辦呀?啊啊,啊呀------他是我的爹呀,我也沒有辦法呀------” 王禮賢這才知道已經東窗事發了。沒有辦法的事兒,遲早都得知道,知道了也好,省的藏着掖着偷偷摸摸。他什麼話也不說坐下抽煙,想等兒子哭夠了再說。 王躍進哭了好一陣子,哭完站起身,上前兩步將母親的遺像抱在懷裡,然後看也不看王禮賢一眼轉身出門走了。 王禮賢本來想上街去吃早點,然後上天壇玩去。這會兒他一點兒食慾也沒了,大清早讓兒子哭了一場,鬧得他心裡有點兒難受,更多的是不痛快。 他在想這是誰給透露的消息?怎麼這麼快?自己滿共就帶回來兩次,昨天是第二次,立馬就讓兒子知道了。兒子毛淘知道了,王禮賢還不是太揪心,他最擔心閨女小燕知道,如果今天是小燕,那恐怕就不是光哭一頓了。她會不會利用她的三個舅舅來跟自己鬧?還用得着仨,一個他也惹不起呀!因為這事情畢竟是自己不占理。怎麼辦?怎麼辦?王禮賢在屋裡走來走去,思前想後,他覺得小燕即便知道也不會把自己怎麼樣的。因為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都是那種心地善良重感情的人,好歹自己也是他們的親爹。剛才毛淘哭的時候不是口口聲聲:他是我的親爹呀,我也沒有辦法呀。對了,沒有必要那樣緊張,等他們開口問自己的時候再說吧,這幾天先不要再往家裡帶了。看來,一定是大雨兩口子盯上自己了。總說老街坊好,遠親不如近鄰。沒想到什麼事情也不是絕對的,這老街坊也有不好的時候。這要是以往不認識,誰管這閒事呀?看見都會裝看不見的。但是大雨、大雷和毛淘、小燕,他們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跟親哥們兒差不多。這事兒讓他們看見能眼睜睜看着不管嗎?不可能不管。這件事要是反過來攤到大雷他們家,毛淘和小燕也不會不管的。想到這裡王禮賢反倒踏實了,因為他知道大雨和大雷這倆孩子,都不是那種毛手毛腳性情急躁辦事不牢靠的,有他們哥兒倆摻和着沒準兒還是好事呢。 大雨上班走了,許淑英收拾好了屋子,下樓來到婆婆家看有什麼事兒沒有,美容院十點才上班呢,她想去早市買點兒菜,看婆婆吃什麼順便也給他們買回來得了,而且她也想把王禮賢往家裡帶女人的事告訴婆婆。但是許淑英不知道,昨天晚上思思是在奶奶這裡睡的。淑英有婆婆家的鑰匙,打開門徑直走進去,思思正在衛生間洗澡,衛生間的門敞開着,思思低着腦袋正在洗頭髮。冷不丁子,許淑英看見思思雙腿間的那個東西低利搭啦的,怎麼那麼長?怎麼那麼大呀?她趕緊低下頭走過去把衛生間的門關上,還嗔怪地說了一句:“這麼大的人啦!洗澡也不說關上門!不嫌臊!” 思思倒是沒吭聲。 金嬸兒聽見大兒媳婦來了從臥室里走出來,手裡拎着思思的髒褲衩沖淑英抖了抖,撇了一下嘴小聲說:“瞧瞧,又弄上啦!嘎嘎巴巴的。” 許淑英問:“他都那麼大了,您怎麼還給他疊被子,還給他收拾床鋪呀?您不會不管,不會裝看不見?您也是的!” 婆婆說:“眼不見心不煩,不在我這兒睡我當然不管啦。他跟我睡一屋,我能收拾自己的床鋪不收拾他的?那事兒我辦得出來嗎?我這不是還能動嗎?動不了的時候再說吧。” 許淑英沖婆婆擺了一下手,小聲說:“媽,我跟您說件事,您聽了就聽了,可千萬別給人家往外傳。” 金嬸兒納悶兒地問:“什麼事兒呀?還這麼神秘?” 許淑英說:“您不知道吧?那個老姑父,就是王禮賢,他都開始往家裡帶女人啦!老姑才死了幾天呀?他就忍不住啦!真他媽的不是東西!” 因為金嬸兒知道他們住在一層樓上,知道許淑英不會瞎說的,但是金嬸兒還是不太相信地問:“你說的是真的?你親眼看見啦?” 許淑英說:“那當然啦!歲數不算大,也就五十多,長相、胖瘦和個頭兒都很一般,跟王禮賢也還配得上。我沒聽見她說話,但是從穿衣裳和打扮上來看,一定是個外地的,不象咱們北京人。” 金嬸兒冷笑一聲說:“嘿,這他媽老小子!我還看他不出,他竟然還有這個本事!你說說,剛住上大樓房,剛用上這不燒煤的暖氣,老姑還沒享幾天福呢,倒讓他媽這個娘們兒沾了光啦。那,兒女們,毛淘小燕知道嗎?” 許淑英說:“您還說呢!今兒早晨起來大雨前腳剛走,後腳毛淘就在他們屋裡放聲大哭起來。咱們這破房子哪隔音呢?我聽得真兒真兒的!毛淘口口聲聲:媽呀,媽呀,我可怎麼辦呀?他是我的親爹呀!我也沒有辦法呀!哭得人心裡這個難受!他在那邊哭我在這邊抹眼淚,明明知道怎麼回事,我也不敢進去勸,您說這可怎麼好?” 金嬸兒嘆了口氣說:“一會兒吧,你爸爸買早點去了,等我們吃了早點,我和你爸過去說說他。這麼些年的老街坊,咱們可不能看着不管。唉,毛淘這孩子心裡不定多難受哪!小燕要是知道還了得!還不得哭死?這他媽的老東西也是真缺德,怎麼就那麼沒出息?啊?一時一會兒離了老娘們兒都不行?” 許淑英說:“毛淘媳婦楊紅梅那天還跟我說她公公吃飯的事兒呢。她說每天就是晚上我們回來,能跟我們在一起吃頓舒心飯,早晨和中午就是自己瞎湊合,說老頭兒怪可憐的,說着還掉了幾滴眼淚。可是她不知道公公早給自個兒找着對象啦!現在這老年人可是真想得開!真做的出來呀!” 金嬸兒說:“想不開又能怎麼着?也好,省的兒女接記。” 許淑英說:“當然了,這老兩口總不能同一天走,總得有一個先走,留下一個走在後頭,誰家都是一樣。說句難聽的話,您這老兩口兒,要是我爸先走您怎麼辦?要是您先走了我爸怎麼辦?您說說,我聽聽。” 金嬸兒不以為然地說:“這還不好辦,要是你爸先走了,我是絕對不會找那個麻煩的!我他媽有當老媽子的癮?好不容易把一個伺候死了,再找一個老頭兒伺候着玩兒?我他媽缺心眼兒呀?再鬧得兒女們都反對,我不是自個兒跟自個兒過不去嗎?要是我先走了你爸爸呀,他也未嗆准找後老伴兒,他這個人呀還不至於,有思思那麼大的孫子,眼看就當祖爺爺了?他還找那個麻煩?” 許淑英哼了一聲說:“這年頭兒哇,誰能給誰打保票呀?您還真別那麼說,誰知道到時候會是個什麼結果呢!” 金嬸兒搖搖頭說:“不會的,不可能!你爸那人我了解,他心靈手巧,真到了着急要緊的時候,他自己個兒能解決。” 許淑英大聲叫喚了一嗓子:“哎呦媽吔!瞧您說的這是什麼話呀!” 金嬸兒納悶兒地問:“怎麼啦?我說的是大實話!我的男人我還不知道!” 許淑英說:“那您也不能跟兒媳婦說她公公心靈手巧呀?您可真說得出口!” 金嬸兒也急了:“你這不廢話嗎?哪有你這樣的兒媳婦呀?啊?公公婆婆都活得結結實實,你跑這來跟婆婆說什麼誰先走誰後走?誰走了以後誰怎麼辦?這也就是我,要是換上別的老家兒,人家早不饒你啦!” 許淑英一想可也是,哪有這麼問婆婆的?於是她笑了一下說:“這不是三十年的老兒媳婦嗎?跟閨女有什麼不一樣?想起什麼就說什麼,想到哪兒就說到那兒,您還不知道我,沒心沒肺還------”許淑英說不下去了。 金嬸兒替她接上說:“沒心沒肺還一根兒筋!我還不知道你?沒少讓我兒子着急生氣!我不說你也就罷了,還好意思找我的茬兒?” 許淑英不好意思地笑了。 這時思思洗完澡出來了,他只穿了一個很小、十分性感的內褲,看見大媽坐在這裡跟奶奶聊天兒,站那兒傻呵呵地沖許淑英笑了一下說:“大媽來啦?” 許淑英看見思思身子中間那個鼓鼓囊囊的大包,感覺特別害臊就趕緊說:“去去去,趕緊的!穿衣裳去!一會兒再着了涼,感了冒兒就不上算啦!”因為自己沒有生養過男孩兒,所以看見男孩子青春期的樣子她就渾身不自在。坐的工夫不小了,許淑英對婆婆說:“媽,我買菜去,你們晌午吃什麼,我給您帶點兒回來。” 金嬸兒說:“你甭管,你爸遛彎兒回來他會買的,你只管買你們的吧。” 許淑英答應一聲站起來走了。 上午八點半思思吃了早點走了,金叔回來了,一進門象往常一樣,先從背包里往外掏衛生紙,一邊掏一邊說:“今兒有一小子真他媽的討厭!你說我倒紙也是公家的,又不是你們家的你管得着嗎?嘿,他在旁邊叫喚上了:你至於嗎?你窮瘋啦?指着這個你也發不了財!我說你管得着嗎?我樂意!我屁眼兒大,我用的多!這他媽小子說的話更他媽的可惡!他說什麼呢?他說:驢操的你呀!驢操你屁眼兒啦?擺你屁眼兒給操大啦?你說給我氣得呀渾身直哆嗦。我真想上去打他,一是我怕打不過他,二是到底虧心,我只好咽下這口氣,忍氣吞聲地出來了。” 金嬸兒聽老伴兒說完這番話之後,想了一下說:“也莫怨人家說得難聽,依我看,往後你甭上天壇倒紙去啦。誰愛倒誰倒,咱不稀罕,說真格的咱還真的不至於!你說大清早兒的,跑到天壇生一肚子氣回來,你是鍛煉身體去啦?你是找氣生去啦?啊?這是何苦來呢?咱不占這點兒便宜啦,誰愛占誰占咱不眼饞。” 金叔說:“要說呢,還真是不至於。可是那你說這共產黨的大官兒,他們貪污多少?多的都是幾個億!幾十億!咱們老百姓上廁所里拿點兒不要錢的衛生紙,這算什麼呀?比起那些大貪官咱就算好的啦!就算是正經八百的良民啦!看見人家都拿咱不拿,我心裡就不是滋味兒,其實咱真的不缺。回來的路上我也想了,這麼辦是不對,往後不拿了,誰愛拿誰拿,反正打死我,我也不拿啦,實在是丟不起這張老臉呀!” 金嬸兒說:“對,誰不要臉咱也不能不要臉!這不是給兒女丟人現眼嗎?說起來你還有倆兒子,孫子都那麼大啦,姑爺還是銀行里的高管,得得得,咱真是給兒女丟人現眼!往後再也不能幹啦啊!” 金叔坐下來,把那滿滿的一挎包衛生紙扔在一邊,抽起煙來。 金嬸兒問:“那你明兒個還去不去了?” 金叔說:“明兒不去了,今兒個來了一群便衣警察,給我們下通知了,明天不許唱歌,不許跳舞,更不許放音響,只許坐着聊天。” 金嬸兒奇怪地問:“那是為什麼呀?” 金叔說:“明天起開兩會,全城都戒嚴了。你說這叫什麼事兒?你開會就開會唄,誰不叫你開了?一幫退休下崗的老頭兒老太太,唱個歌兒跳個舞,礙他媽你蛋疼啦?不許牟們放音響,不放音響怎麼跳舞?” 金嬸兒說:“可不是嗎,他們開兩會就開兩會,你們跳舞礙着他們什麼事啦?哎,老頭子,我跟你說個事兒,大雨他們旁邊不是老姑家嗎?” 金叔點頭答應說:“啊,是呀。” 金嬸兒說:“老姑不是死了嗎?” 金叔答應道:“對呀,怎麼啦?” 金嬸兒說:“老姑父,那他媽的老東西,都開始往家裡帶老娘們兒啦!” 金叔愣住了,他眨巴眨巴眼看着金嬸兒說:“不可能吧?他那麼老實的人,蔫了吧唧的,誰看得上他呀。” 金嬸兒說:“你拉倒吧啊!他老實?你沒聽見耿大媽說嗎?蔫蘿蔔辣心,蔫雞巴操死人!越是蔫人越有心勁兒!” 金叔說:“那什麼,叫大雨看見啦?還是叫大雨媳婦看見啦?” 金嬸兒說:“大雨媳婦看見了!五十多歲,好像不是本地人。今兒早晨起來,淑英聽見毛淘哭來着,毛淘喊:媽呀媽呀,他是我的爹呀,我有什麼辦法------孩子哭得怪可憐的,小燕還不知道呢,小燕要是知道了還不定怎麼着哪。淑英叫咱倆上去說說這個老東西。你說,咱們不讓人家找,咱們也沒有那個權力。也只能是勸說,先忍一忍,過一程子,讓兒女慢慢適應了這個沒媽的日子。人家的親媽剛死,你這兒就給人家找後媽!擱誰也受不了!好歹湊合過了一周年你再找,你說是不是?” 金叔點頭答應說可以,金嬸兒說:“那咱倆就上去吧。”倆人穿好衣裳鎖好家門,然後乘電梯來到十一層,到了1109號門口金嬸兒按了一下門鈴。一小會兒,王禮賢就打開了房門,一看是老街坊連忙往裡邊讓,金叔老兩口子就進去了。 王禮賢一邊拿茶葉沏茶一邊對金叔說:“還是過事的時候你們來的,好些日子也沒來串門兒啦,我這兒才買的好茶葉,咱們好好喝吧。” 金叔和金嬸兒坐下,王禮賢說:“象孫子一樣活了幾十年,好不容易熬成爺爺了,也他媽該死了,這人呀可真是沒意思。”沏好茶一人面前放一杯,王禮賢這才坐下。 金嬸兒的性格從來都是急茬兒的,她不會拐彎兒抹角,於是她就說:“怎麼沒意思呀?我聽說你都有新人啦?是真的嗎?” 王禮賢在他倆進門的時候,已經猜測可能是為這件事來的,所以他心裡早有準備,那就是不吭聲,既不搭理你們也不得罪你們,就給你擺肉頭陣,讓你們知難而退,我死活不吭聲,看你們能怎麼辦?打定主意,王禮賢光低着頭喝茶水一聲不吭。 金嬸兒看了金叔一眼接着問:“哎,他老姑父,我這兒問您哪?聽說你找了新人了?真有這麼回事兒嗎?” 王禮賢還是一聲不響,頭不抬眼不睜,一輩子沒喝過茶水似的,坐在那兒嗞溜嗞溜地,喝得有滋有味兒。 金叔沉不住氣了,他問:“老夥計,我們問你呢?你怎麼不吭聲呀?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要是沒有那事兒我們也好給你闢謠,你要是有那事兒,我勸你先緩一緩,等老姑過了周年,到那時候你再找,誰也說不出來什麼。你現在就這麼急急火火地找,人家老姑剛死幾天呀?兒女怎麼想?街坊們怎麼看?是不是呀?總得考慮考慮影響。” 王禮賢還是一聲不響,他起身給金叔金嬸兒斟茶只說:“喝着喝着,一會兒涼啦。” 金嬸兒看了金叔一眼站起來說:“家走吧,咱有茶葉!誰他媽沒喝過似的!” 金嬸兒和金叔往外走,王禮賢也不攔着,等他倆走出門外時,王禮賢說了一句:“誰他媽請你們啦!多管閒事!”咣嘰一下關上門。 金叔看了一眼金嬸兒說:“人家還真說對啦,咱們真是多管閒事!得啦,咱們甭管啦。家走,晌午吃什麼呀?我買去。” 金嬸兒想了一下說:“包餃子!買肉餡去,要純瘦肉,吃一個肉丸的。人家那麼想得開,咱們也得學着點兒!兒孫自有兒孫福,管他雞巴操屁股。爹死娘嫁人,格(各)人顧格人。” 金叔嘟囔了一句:“包餃子就包餃子唄,哪兒來那麼些廢話!” 金嬸兒回家,金叔上菜市場。 思思本來打算今天跟楊晨好好說說,早晨打開門把各種塑料盆擺好,把各種魚也撈到塑料盆里,全都收拾好了。楊晨左等也不來右等也不見,思思賣了幾十塊錢的小魚和飼料。都快十點了,楊晨怹老人家才一瘸一拐晃悠晃悠地來了。思思心裡很生氣,忍不住說了一句:“您老人家還來呀?我還以為您今兒不來了哪!” 楊晨的話也不太好聽:“這兒不是有你這個掌柜的嗎?我着的哪門子急?” 思思說:“呦呵,你來這麼晚,合着你還有理啦?昨兒晚上可就是我一人盯的!這買賣不想干啦是怎麼着?” 楊晨說:“誰還沒點兒事兒呀?你哪兒那麼大的火氣?我告訴你,你也好好聽明白嘍,咱倆誰也不該誰的!誰也不欠誰的!誰也甭想指揮誰!合夥入股一邊高,願意干就干,不願意干就散!誰怕誰吔?” 思思納悶兒地問:“我說你今兒是怎麼啦?吃槍藥啦還是吃炸子兒啦?” 楊晨反倒不說話了,他拿個馬扎坐下,從口袋裡掏出一支香煙,自己點上抽起煙來。往常倆人不管是誰想起抽煙,都會讓給對方一支,沒想到今天楊晨只顧自己抽,連讓都沒讓思思。雖然只是一支香煙,但是這不是一支香煙的問題!絕對不只是一支香煙那麼簡單的事情!思思想,可能是昨兒晚上說他賣貨賣錢少了,懷疑他撤票子他今兒不高興了?於是就給我個臉色看看,想到這裡思思說:“咱倆還真得好好談談。我昨天回去也想了半天,第一,咱們還合夥不合夥?第二,下一步怎麼合夥?看來你也不是沒有想法,那咱就好好說說唄,你想怎麼着?你說吧。” 楊晨說:“昨天下午你回來問我賣多少錢,賣多少我就說多少,我沒說一句瞎話。可是你說的那叫什麼話?” 思思納悶兒地問:“我說什麼啦?” 楊晨說:“你說二百塊錢進的,你才掙六十塊錢,你是不是有點兒太心急啦?你以為我聽不出你的話外音兒?你不就是以為我撤錢了嗎?我說賣了二百六你不相信。那好,待會兒那人你也能看見,他就在咱們院裡住。等他來了你問他,我不說話還不行?你看人家怎麼說,我到底賣給他多少錢?省的你這兒疑心生暗鬼的!別看我身體有殘疾,可是我心理沒有殘疾!不像有的人,成天不把人往好處想,世界上就他一個好人!別人都不是好人!” 這話雖然說到了思思的要害處,但是思思不願意承認楊晨這話。思思說:“我說話你就直接聽,我說什麼就是什麼。你別跟我這兒雞蛋裡邊挑骨頭,你也別找什麼話外音兒!那個話外音兒是你自己的想法,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我擋不住,但是你不能給我栽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還想干,你就說咱們怎麼幹;不想干,你就說咱們怎麼散!麻利兒的,我可沒工夫跟你瞎扯淡!” 倆人語氣都挺橫,誰也不肯向對方低頭。思思是看明白了,這個楊晨就是想利用自身殘疾人的有利條件,來霸占奪走這個攤位。因為這不是正式的攤位,只是經居委會許可,思思家自己蓋的,說是他的就是他的,說不是他的就不是他的。可是楊晨就不想想,誰會輕而易舉地拱手相讓呢?我們家出錢蓋的,我出力把這個攤位經營火了,你來我就讓給你,憑什麼呀?就憑你是個瘸子!你也太不講理啦!但是倆人一旦混到這份兒上,也實在是沒意思了。父親不是說了嗎?讓自己考察考察,看看能幹點兒什麼別的買賣,跟一個瘸逼搗神馬亂?但是,把這個攤位讓出去必須得有條件。他答應條件我就讓給他,他不答應他就休想!想到這裡思思說:“我看咱們倆也是走到頭兒啦。我本身幹這個也有點兒膩煩啦,你要是想接手,那也不是不可以,你得說出你的條件。你說出來我聽聽想想,然後我給你答覆,你現在方便說嗎?” 楊晨沒想到思思能這麼快反應過來,看來他也不是想一天兩天啦,他也看出倆人不能再繼續合作了。楊晨說:“因為你是先來的,攤子是你先擺的,你就開個價吧。我能接受得了我就接受。我若是接受不了,咱們可以再商量,你看好不好?” 思思說:“這個呀,因為當初蓋這個房子,到底花了多少錢我不太清楚。我不知道你給居委會什麼好處了,但是我們家可是花了錢的!這事兒也不用挑明,省的牽三扯四找麻煩,還給別人添亂。我回家問一下我爸,你等我的信兒吧。” 楊晨點點頭,思思起身回家了。 楠楠連着去了三趟西北,第一趟是陝西,第二趟是甘肅,第三趟是新疆,一次比一次遠。楠楠從來沒有到過新疆,來到新疆感覺特別稀罕,尤其是街上走的那些新疆維族小孩子,男孩兒女孩兒都是那麼漂亮,有時候真忍不住想抱住親一口。這次談業務也不算不順利,雖然沒有去陝西那次談成得多,但是先不着急,建立人際關係是最重要的。新疆那邊的人很熱情,知道楠楠是第一次到新疆,閒暇時間還專門帶楠楠去了一趟喀納斯湖,那可是新疆的最北邊,而且那條河是唯一一條向北冰洋流的河水。楠楠到了那兒,從來不轉向的她也轉了向,因為楠楠心裡一直有個概念,認為所有河水都是向東流,而且那天還是陰天,所以楠楠就轉向了。 回到烏魯木齊準備次日回北京,新疆方面很熱情,這天晚上極盡地主之誼,主管部門還請來了一個維族人,說是地區政協主席,大約五十歲的樣子,叫什麼買買提,楠楠也沒記住。按說信封伊斯蘭教的男人不喝酒,但是這個維族人酒量特別大,主辦方把他請來,楠楠真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意思,見他喝酒那麼爽快,楠楠以為這只是主辦方找來能喝酒的專門對付自己,因為他們之中沒有一個人是楠楠的對手。人都說,女人一般不喝酒,但是要喝起來都比男人酒量大。這回楠楠可是遇上了對手,喝到最後只剩下楠楠和那個買買提了,那天晚上喝的確實不少。 酒席散了,大伙兒送楠楠回賓館,其他人都走了,那個買買提卻不走,顛三倒四地說一些不着邊際的話。楠楠忍不住有些煩惱,可是出於禮貌,為了好不容易談成的協議,楠楠沒有流露出討厭的意思,儘量與他客氣地周旋。沒想到這個買買提反倒來勁了,開始跟楠楠動手動腳。楠楠心裡十分氣憤,她知道自己隻身一人對付不了這個身強體壯的大漢。於是她趕緊跑到門口,想打開房門把他轟走,但是不知怎的,這個房門的鎖和其他地方的不一樣,或許這就是賓館裡一間專門不干好事的房子,楠楠死活打不開房門。買買提得意地哈哈大笑,不但不阻止楠楠去開門,反而脫光了身上所有的衣服,露出一身黑黑的長毛,他用手抖動着他那條又長又粗的陰莖,得意地對楠楠說:“你們漢族女人不是喜歡我們這個嗎?來吧,來吧,不要害怕,我慢慢地。” 這回楠楠真的急了,她急中生智忽然一步躥上了窗台,打開窗戶大聲叫喊起來:“你不要過來!你敢過來我就跳下去!你敢過來我就喊救命!” 買買提生氣了,他用眼睛狠狠地瞪着楠楠,臊眉搭眼地穿上衣裳走了。 這下楠楠的酒勁兒一下子全醒過來了,她想不清楚這到底是對方開玩笑呢?還是酒喝不過楠楠,找一個維族男人來收拾楠楠,只是一個惡作劇?或者他們本身就是不懷好意!回想一下剛才的事情真的很可怕!如果這個維族男人沒有官銜,沒有社會地位,他不考慮後果也不顧忌影響,那麼他還會放過自己嗎?肯定不會的!哎呀,真是太懸啦!先不說自己思想傳統不傳統,即便是自己願意。但是不是一個民族不是一個人種,他的生殖器那麼大!自己是一個很普通的漢族女人,如何能夠承受得起?上大學時在宿舍里,女生們有時也胡說八道,她們曾經議論過黑人男性生殖器,而且也知道學校里有些女生專門願意跟黑人交朋友,和他們上床。看來在黃種女人當中,有的人是能夠承受得了的,也許她們找的不是那種陰莖特別大的黑人。黑人也不是長得都一樣,和黃種男人有什麼區別?人和人肯定是不一樣的,當然包括衣服露出的外表和包裹的裸身。 那一夜楠楠幾乎沒有睡成覺。她在想和自己同行的老李,他到底知道不知道這件事,他是知道不管還是根本不知道。因為從餐廳往回走,老李就說他今天喝多了,他要趕緊回去睡覺。這個理由沒有什麼漏洞,大家確實都喝的不少,因為第二天就要分別,而且這次談判也比較順利,沒有遇到什麼大的阻力。只是因為主管部門一把手不在,協議雖然簽了,但是要等明天上午一把手回來,簽了字蓋了章就齊活了。因為楠楠和老李的車票是軟臥,而且是夕發朝至,到北京是早晨,什麼事都不耽誤。但是如果今天晚上這件事,確實是當地人設的一個局,就是想讓那個維族男人玩自己。那麼明天上午一把手回來,這個協議他還簽不簽字?蓋不蓋章?有點兒懸,起碼楠楠此時是這樣認為,到底明天會是什麼結果現在很難揣測。如果這個協議吹了談不成,老李回去會不會就此胡說八道?楠楠心裡真猜不透,翻來覆去地想,一直折騰到後半夜,楠楠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只睡了有一個鐘頭,就有服務員電話催她去吃早飯。 楠楠來到餐廳,今天沒有一個當地人來陪餐,老李還納悶兒地問楠楠:“小金,今兒怎麼一個人影都看不見?什麼意思呀?” 楠楠沒有表情地說:“你問我,我問誰去呀?愛來不來。” 老李就不說話了,低頭只顧吃他的早餐。 吃完早餐倆人一起上樓,楠楠說:“我昨天晚上沒睡好,我先歇會兒,他們來了你叫我。”說完楠楠自顧自地進屋睡覺去了。 她這一覺睡到中午,老李來敲門喊她去吃午飯,楠楠醒來一看快十二點了,她趕緊穿好衣服跑出來問老李:“他們人呢?沒上來?” 老李陰着臉只說了一句:“我不知道。”然後自己先走了。 楠楠感覺不好,事情怕是有變化。昨天晚上自己沒有答應那個維族男人,這次來新疆出差是不是就變成毫無意義的旅遊了。再等等,看他們是不是上午有什麼事情,楠楠心裡抱着一線希望坐在那裡,沒滋沒味兒地瞎吃了幾口,她一點兒胃口也沒有,因為頭天晚上酒喝得太多,胃裡燒心很難受。倆人一直吃完也不見一個對方的來人,老李問楠楠:“昨天是怎麼回事?不是談得好好的嗎?今天怎麼變成這樣了?” 楠楠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她沉着冷靜地說:“具體什麼原因我不清楚,我一點兒也不知道,你最好不要問我。” 老李那樣意味深長十分詭異地瞥了楠楠一眼,起身走了。 就是老李那一瞥楠楠完全明白了,昨天晚上的事完全是蓄意以謀!是有人設下的圈套!自己幸虧沒有上當!這個老李太不是東西了!回到公司他不定說什麼呢?但是自己怕什麼?身正不怕影子斜,愛說什麼說什麼,隨你去!老總要是不滿意的話,自己就實話實說,看老總能說出什麼話來! 一直等到該上火車的時間,當地人一個也沒有來,倆人只好叫了一輛出租車。這次肯定是白跑了,協議也拉倒了,而且以後也用不着再來了。到火車站倆人誰也不理誰,上了火車更是沒法兒說話,因為倆人不在一個軟臥包廂。睡了一宿覺早晨到北京,下車各自回家。 楠楠回到家,馬上對母親說了這次驚險的出差,嚇得許淑英都說不出話來,做母親的當然最關心女兒這種事,她問楠楠:“那人真的脫光了?站在你面前?” 楠楠說:“可不是脫光了嗎,還跟我耍流氓哪!” 許淑英驚詫地問:“他,他怎麼耍流氓?” 楠楠生氣地說:“您問那麼細緻幹嘛呀?有興趣是怎麼的?” 許淑英解釋說:“我聽說維族男人那東西特別大,咱們漢族女人根本受不了。你忘了那時候報紙上說打籃球的穆鐵柱找對象,找了一個身高一米八的女孩子。按說女孩兒一米八就夠高大的了,可是女孩兒她媽堅決不同意,不就是擔心男女不般配嗎?” 楠楠十分冷靜地說:“是,特大,特長,估計得有一尺長。當時我可顧不上看他啦,我那時候光想怎麼能逃脫,沒想到我跳上窗台一叫喊,還真管事,把他給嚇跑啦,但是我這回也白跑了一趟。” 許淑英奇怪地問:“你不是逃脫了嗎?怎麼還白跑啦?” 楠楠大聲叫喊起來:“咳!您是怎麼回事呀?難不成您還希望他強姦了我呀?” 許淑英莫不丟地說:“你說你這孩子,你說白跑啦,誰知道你什麼意思呀?” 楠楠有些氣憤地說:“我說的是協議!協議沒簽成!您想到哪兒去啦?” 許淑英臊眉搭眼地說:“哦,你說的是協議呀,我還當是什麼呢。” 楠楠忽然問母親:“媽,您知道我姑父最佩服我老姑哪一樣嗎?” 許淑英說:“我光知道你老姑比他小一輪。” 楠楠搖頭說:“不是,不是年齡問題。而是我老姑跟他談戀愛,差不多的時候他想動手動腳,我老姑堅決不同意,死活不答應!他還以為我老姑跟他玩兒假清純。結果到了結婚以後,他才知道我老姑是真正純潔的女兒身!別看我老姑已經二十七歲也談過對象,但是談是談嫁是嫁,一丁點兒也不能含糊!這是我老姑跟我說的,一定要守住自己的底線!這是一個女孩兒一輩子最值得珍重的,所以我老姑父才那麼敬重我老姑。” 許淑英嘆口氣說:“難得你老姑有志氣。因為在這個家裡你奶奶重男輕女,你老姑一直得不到好臉色。自己爭強賭氣找了個好男人,一輩子就踏實啦!我不盼別的就盼着你也象你老姑一樣,給自己找個好男人,你媽你爸就都松心啦。” 楠楠說:“這個您和我爸只管放心!我當然要對自己負責!我還要對你們倆負責!因為你們沒有兒子,只有我這一個女兒!我不能叫你們在人前抬不起頭來!就是花木蘭那話,誰說女子不如兒男?沒辦法,那時候不許你們生,要是你們生個兒子,我心裡多少也能鬆快點兒。可是政府不許你們生,造成了現在一、二、四的局面,我們獨生子女的壓力大着呢!可是我們也沒辦法,物質上我們可能比你們那時候強點兒,但是精神上我們有時候真的覺得特累!唉,沒辦法,家家如此,湊合着過吧。” 許淑英突然想起來了,趕緊囑咐楠楠:“你可別千萬跟你奶奶說這事兒!聽見沒有?” 楠楠說:“知道!我傻呀?最多就是跟我老姑念叨念叨。別人?哼,甭想!” 許淑英說:“這我就放心啦。” 楠楠不解地問:“您有什麼不放心的?” 許淑英說:“現在這個世道可壞啦,遠不如我們年輕的時候!那時候大姑娘小伙子一大幫出去玩兒,什麼想法都沒有,現在回想起來純粹就是一群傻子!你說你們現在吧,太讓人揪心啦!不光是女孩子出去不放心,就是男孩子也不敢撒手!你又不是不知道,思思惹了多大的麻煩!原以為是他把人家女孩子肚子弄大了,後來才知道那個女孩子,根本就不是個好東西!不是思思弄的。可是那一次就把思思嚇壞啦,嚇得都------”突然覺得話說過了頭兒,許淑英趕緊打住不說了。 楠楠奇怪地望着母親問:“怎麼啦?說呀?嚇得都怎麼啦?” 許淑英說:“我一直沒敢跟你說,因為你爸不許我說,所以我就沒跟你說過。” 楠楠笑了一下說:“有什麼呀?愛說不說吧。” 楠楠這麼一說,許淑英反倒想跟女兒說了,她說:“你不知道,那一回就把思思嚇壞啦,嚇得他都陽痿了!那麼點兒個孩子,你說他這一輩子不是就完了嗎?還怎麼傳宗接代呀?你奶奶那兒還等着抱重孫子呢。” 楠楠有些困惑地說:“不至於吧?他還那麼年輕,還那麼小------” 許淑英用倆手比劃着說:“小什麼小?真是你說的那麼大!我都看見啦,低利搭楞的。” 楠楠更驚訝了,她急忙問:“哎呦喂!您一個大媽,您是怎麼看見的呀?” 許淑英說:“還不是昨天早晨,我上你奶奶那兒去,問你奶奶晌午想吃什麼,我去買菜給她帶回來。我拿鑰匙打開門,思思正在衛生間裡洗澡呢。他低着頭洗腦袋,光着身子正對着我,連門也不說關上,我就看見了唄,我趕緊給他把門關上了。” 楠楠說:“哎呦,您可嚇了我一大跳!我還說呢您是怎麼看見的,原來是這樣。” 許淑英說:“思思也不是故意的,頭天他不是跟爺爺奶奶屋裡睡的覺嗎?從小到大他隨便慣了,他也不提防我那個時候去呀?而且你爺爺遛彎兒去啦,你奶奶還沒出屋呢。” 楠楠說:“您呀,該操心的操心,不該操心的別瞎操心。看見了又怎麼着?裝沒看見。知道了又怎麼着?裝不知道唄。什麼事兒都得有個度,把握好這個度,您別過度就行。 許淑英說:“這個你也放心!我才不像你奶奶那麼瞎心呢!有什麼用啊。得啦,下去,上你奶奶那兒瞧瞧去。”說罷娘兒倆下樓去金嬸兒那兒去了。 娘兒倆來到金嬸兒這裡,楠楠給奶奶買了點兒新疆的葡萄乾和大棗,金嬸兒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大的棗!金嬸兒問楠楠:“這棗得多少錢一斤?怎麼這麼大呀?跟土豆賽的。” 楠楠說:“個兒是大,價錢還好哪,二百一斤。” 金嬸兒驚訝地叫起來:“媽吔!一斤棗賣二百塊?怎麼那麼貴呀?” 楠楠說:“不是個兒大嗎?再者說也特別甜,不信您嘗嘗。” 金嬸兒戰戰兢兢地拿起一個大棗,掰開吃了一口,嚼了一會兒說:“嗯,你還別說,這個棗還是真甜!怨不得人家賣二百一斤。” 許淑英問婆婆:“媽,您跟我爸去找老姑父了嗎?跟他說那事兒了嗎?” 金嬸兒趕緊搖了搖頭說:“快別提了,那他媽的老東西,真不是個玩意兒!我跟你爸牟們倆人上去,好心好意跟他說,也不是不讓你找,你最好等等,等老姑的周年過了你再找。你猜怎麼着?我也說,你爸也說,人家就給你擺肉頭陣,死活就是不吭聲。我一看沒用,走吧。我跟你爸前腳出來,人家後腳就使勁兒把門關上,還說了一句:誰他媽請你們來?多管閒事!你說一塊兒住了這麼多年,我還真不知道這個老東西這麼混蛋!以往跟誰都是笑嘻嘻的,鬧了半天是個笑面虎!” 許淑英說:“是呀,這種事情是不太好說,又不犯法。” 金嬸兒說:“你說牟們倆還不是為你好?啊?還不是為你們家好?啊?你說他怎麼變得不知好歹啦?牟們也沒說不叫你找,不過說是讓你沉一沉。你就一會兒都等不了啦?這不成了耿大媽說的配種站的畜生了嗎?哎呦,現如今呀,這人們都是怎麼啦?你說孔老二那時候,讓女人們從小纏腳,纏成三寸金蓮是不好,把好好的腳丫子纏得跟豬蹄子一樣。那現在也不能一說批林批孔,就什麼老規矩都不要啦?哎,不是,這還不是老規矩的問題。這是德行!這是臉面!現如今這人們都不要臉啦!不管是老的還是少的,全都不要臉啦!光知道掙錢!什麼都不管,愛說什麼說什麼,想幹什麼幹什麼,一點兒都不在乎別人怎麼看?怎麼說?你們說,這成了什麼社會啦?” 楠楠聽着心裡有些不自在,心裡想:這是奶奶不知道我在新疆遇到的事,要是奶奶知道了,還不定怎麼看怎麼想呢!現在年輕人掙得多,老年人都想不通,年輕人的工作環境,老年人當然不會知道,他們連見也沒見過。甚至有些老年人就認為,年輕人所謂的上班,就是在出賣色相,出賣肉體,出賣青春,要不人家怎麼會給你那麼多錢?再者,現如今上哪兒找工作都得長得好,即所謂顏值。老年人不懂得這些,他們就認為光挑長得好的,長得不好就不要,那個工作單位絕對不是好人呆的地方!是呀,過去上班什麼人都有工作,什麼單位也沒有挑長相的。上班幹活兒,長得再好也得幹活兒。再說了,長得不好的人怎麼辦?你不要他也不要,難不成叫人家跳樓死去?長得不好也是爹媽給的,誰也不能挑,沒有辦法。誰不願意長得好呀?但是現在真的不一樣了,你要是長相不好,真的就找不着工作!逼得有些年輕人只好去韓國做整容手術!楠楠知道自己的自身條件不是特別漂亮,但是稍微一化妝些許一打扮就會十分惹眼,回頭率很高。這也是她上班以後,為什麼老李、老張他們總是一股子醋勁兒的原因。但是我也不能因為你們不喜歡,我就糟蹋自己呀?反正是老闆給我開支給我錢,你們眼饞也白搭! 娘兒幾個正說話思思回來了,金嬸兒問:“你今兒怎麼回來了?攤兒誰看着哪?” 思思說:“那個瘸逼看着哪。” 楠楠嗔怪地說思思:“怎麼說話呢?我告訴你說,外國人看不起中國人,其中一條就是歧視殘疾人!你知道嗎?往後不許你那麼說殘疾人!” 思思長出了一口氣說:“知道啦,姐。” 心細莫過於奶奶,金嬸兒看着思思的臉問:“怎麼啦?你們倆鬧彆扭了?” 思思說:“也沒什麼,就是這個瘸------不是,就是這個楊晨,這他媽小子不憋好屁,他來了就想把我擠走。您說我好不容易支起來的攤子,他憑什麼把我擠走?” 楠楠說:“哦,是這樣啊。那,他這孩子也有問題,你們倆不是合股嗎?” 思思說:“不是那麼回事兒!我的姐。當初我爸跟居委會說的是我得了病上不了學啦,得在大門口支個攤位,做小買賣維持生存,所以居委會就同意我們蓋了這間房。其實我也明白,楊晨他什麼也不是,他就是想把我擠走,然後他霸占那間房!姐你說,但凡是個老爺們兒,我能咽下這口氣嗎?我爸也勸我,讓我去一趟廣州,看看有什麼買賣可以做,不跟他在一起置氣。反正那間房子是咱們花錢蓋的,他不拘多少總得給咱們租金。這不是我也想通了,不搭理丫挺的了。只是這一時半會兒還真想不出來,我應該干點兒什麼好。哎,對了,姐,你說我應該幹什麼好呀?你也給我提點兒建議。” 楠楠說:“我記得有一回老叔說,你那兒賣魚,魚老鬧病。後來還是買了硝化菌,才控制住魚不鬧病了。我們公司就是一個搞生物製劑的,這種硝化菌在我們公司里就有,如果你能成立一個公司專門銷售我們的硝化菌,我看沒準兒還是一個好買賣呢。” 金嬸兒驚訝地說:“哎呀,成立一個公司那得多少錢呀?那是鬧着玩兒的嗎?再者說了,思思能幹的了嗎?他要是成立公司他不就是經理了嗎?哎呦,思思還能當經理?” 思思斜了奶奶一眼說:“我怎麼啦?我怎麼就不能當經理啦?哎姐,你說,成立一個公司需要多少資金註冊?” 楠楠說:“這沒有定準,你就註冊一個十萬元的小公司就行啦。對吧?一個專門賣硝化菌的小公司,用不了多少資金。” 思思說:“奶,您還別說,我姐說的這事兒,我看還真是差不多。我這兩年養魚賣魚,不知道買過多少回硝化菌,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錢?而且我也鬧不清,現在全國有多少公司在經營這個東西?上網看了一下,各種品牌多着哪!看起來這玩意兒也不是什麼神秘的東西。主要是有我姐給我提供保證質量的貨源,我着什麼急?人家我姐那是外企,產品質量一定信得過。還別說,我真想試吧試吧。” 楠楠說:“我一直在公司里做銷售,這個工作雖然工資高,但是太累!成天全國到處跑,我又是一個女的,老跟一群老爺們兒打交道,我無時無刻不得不提防着他們,我也干夠了。你要是真想做這個,我就去跟老總說。然後,因為我們是正經八百的外企,我們註冊一個商標,做出統一的外包裝,然後讓你做全國總代理。我呢,我也不干銷售了,我回公司做科研開發新產品。雖然少掙點兒吧,我也落個輕省踏實。” 思思說:“呦!我還全國總代理哪!那可太好啦!得,咱們說干就干。我跟這個霧霾去說:你也甭擔心甭算計了,我退出,這個小買賣都給你啦,我自謀職業去。讓他把錢給了我,我就幹這個硝化菌啦。” 楠楠納悶兒地問:“你跟誰去說?怎麼是跟‘霧霾’去說?‘霧霾’是誰呀?” 思思說:“霧霾就是揚塵,揚塵就是霧霾,姐你怎麼連這都不懂啊?” 楠楠說:“噢,是這麼個揚塵呀?我說是怎麼回事呢。哎,思思,你說我要是買個車,你說買什麼牌子好呀?” 思思說:“現在就是時興桑塔納和捷達,反正咱們老百姓一般都是買這兩種。怎麼?姐你想買車呀?你會開嗎?你要是不會開我給你開,上班下班我管接送。” 楠楠說:“我當然會開了,學駕駛考駕照公司給報銷我幹嘛不學?你是什麼時候學的呀?我也沒見你去過駕校呀?” 思思說:“我是跟牟們同學一塊兒出去玩,人家有車。閒着沒事他教我,一會兒我就學會了,那有什麼呀?” 楠楠馬上說:“你那個學法可不行!必須去駕校學,你要是沒錢我給你交。去駕校學開車拿駕駛本,這件事可不是胡來的!聽見沒有?” 思思點頭答應了。 金嬸兒驚喜地對淑英說:“哎呦,瞧瞧我大孫女!都要買汽車啦,太好啦!爺爺奶奶可真有福,也坐坐我孫女買的小轎車!” 許淑英得意地說:“那是當然的了。” 金嬸兒對楠楠說:“楠楠聽奶奶話,別象你老姑一樣,一拖拖到那麼大,還是早點兒結婚好。你要是生了孩子我就當上祖姥姥了,那我就見四代人啦!咱們家就是四世同堂啦!” 楠楠說:“行,您的話我會考慮的。” 王禮賢讓金嬸兒和金叔兩口子數落了一頓,心裡有些生氣,他想:你們管得着嗎?敢情你們出雙入對,敢情你們被窩裡枕頭上都不寂寞。我一個人的寂寞誰管呀?我親兒子也沒說過一句不是,你們算老幾呀?因為是老街坊我拿你們當回事兒,跟你們客客氣氣,你們自己可別拿自己太當回事兒!這年頭兒誰管誰呀?誰管得了誰呀?別說是你們,就是老家那三個大舅子小舅子,說實在的他們也管不着!對不對?爹死娘家人各人顧各人。你們不說還好,你們越說我就越來勁!我今天還去天壇,還把我的“新人”馬蘭英帶回來!我就讓你們瞪大眼珠子看着!讓你們羨慕嫉妒恨!氣死你們! 王禮賢堵着氣來到天壇,見到馬蘭英以後問她今天有沒有工夫,能不能跟他回家。馬蘭英當然樂意,倆人在天壇稍微轉一會兒就回家了。 可巧一進小區的大門,看見何大媽、金嬸兒和每天美三個人站在一起聊天兒。她們看見王禮賢帶着一個女人回來了,眼睛齊刷刷地盯着王禮賢。王禮賢大搖大擺地往裡走,還故意拉了一下馬蘭英的手,讓她閃開一輛開出去的小車。 每天美忍不住了,她問:“老姑父,這是您------什麼親戚呀?” 王禮賢大聲說:“不是親戚是朋友!往後你記住了啊,少叫我老姑父,我是你的老姑父嗎?我是誰的老姑父呀?” 這句話說得每天美頓時啞口無言。 王禮賢索性給她們幾個介紹說:“這是我的女朋友,她叫馬蘭英。”說完不等她們回聲,就昂首挺胸地領着馬蘭英進樓了。 幾個人張口結舌目瞪口呆。何大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每天美也沒有聽說過,只有金嬸兒知道,於是她就說:“看見了吧?老姑剛死沒幾天,他媽的這老東西就急急忙忙找後老伴兒啦!你們都不知道,那天毛淘知道了,跑到家裡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呀!哭得那叫一個可憐!牟們大兒媳婦淑英聽見了,她看見這個女人來過兩回!咱們可真沒看出來,這他媽的老東西,鬧了半天這麼不是玩意兒哪!” 每天美說:“如今這世道真是大變樣呀!按說老婆剛死你就找對象,至少你也得偷偷摸摸。哎呦,他還大張旗鼓?他還招搖過市?難道你就不怕人說長道短?啊?這人都怎麼啦?一點兒人情味兒都沒有啦!” 何大媽說:“人家現在老爺們兒有句話特別時髦,我還是聽我們寶強說的。叫什麼呢?說是天底下最好的事情是:升官發財死老婆。你說咱們都沒有聽說過,死老婆居然成最好的事啦!我就納了悶兒了,難道說前世的姻緣,今世的夫妻,過了一輩子就沒有一丁點兒感情?真說不定有多少男人巴不得老婆快點兒死!好去找小老婆!” 金嬸兒點頭稱是,每天美也說:“這種男人肯定有!而且還不在少數哪!” 何大媽搖搖頭嘆口氣說:“真寒心哪!辛辛苦苦過一輩子就是這麼個下場!一個一個的傻娘們兒,還整天在外頭奔,儉着省着過日子,結果是給他人作嫁衣裳!” 每天美說:“現如今這六、七十歲的老頭兒可是稀缺資源!如果手裡還有房產那就更搶手啦!有好些外地的寡婦們,成群結隊地往大城市跑。專門在公園裡找老頭兒跳舞,跳着跳着就跳到家裡去啦!跳着跳着就跳到床上去啦!跳着跳着就跳成兩口子啦!要是能找上那種身體不太結實的,那是最好不過啦!用不了三年兩載,把那老東西折騰死了,人家自然而然就變成女主人啦!不是兒女投奔她就是她把房子一賣,帶上幾百萬回老家,一下子變成富婆啦!您說厲害不厲害?” 何大媽說:“哎呦!這可真是人心不古呀!這世道沒有是非觀念啦!” 金嬸兒說:“說這個有用嗎?沒用!儘早回家做飯去吧。” 於是三個人各回各家。 晚上小雪和王濤來送新房子的鑰匙,大雷和大雨吃了飯都到金嬸兒這邊來了。因為事先都看過那房子,所以這次一家人坐在一起只是說怎樣裝修的事。 王濤說:“大哥大嫂,你們倆看見我勁松那套房子了吧,你們覺得裝修得怎麼樣?” 大雨說:“我看挺好的,寬綽,豁亮,簡單,四白落地,大大方方就好。” 王濤說:“還別說,大哥跟我想得一模一樣。” 小雪撇一下嘴說:“哼,拍馬屁!” 王濤小聲說:“我拍大哥馬屁幹嘛?閒的?” 大雷說:“主要把衛生間和廚房弄好點兒就行,客廳和臥室是越簡單越好,但是那些水龍頭淋浴器,潔具之類的東西最好不要將就。” 王桂仙說:“我還是喜歡貼壁紙,我弟弟和我妹妹他們家貼的那壁紙可漂亮啦!而且也不怕髒,髒了還可以刷洗。大雷你要是喜歡白牆,那臥室就聽我的吧,我一定要讓小雪幫我挑一種好看的花壁紙,把臥室弄得漂漂亮亮的!” 許淑英同意地點頭說:“我也同意你的意見,他們男的都喜歡四白落地,擺睡覺的屋子布置的舒舒服服的多好呀!躺在床上一睜眼就是滿眼的花,我特別喜歡那種歐洲風情的壁紙,比美洲那種花色顯得素雅,不那麼鬧騰。楠楠,你那間貼不貼?” 楠楠說:“無所謂,您願意貼您就貼,貼什麼花色我都沒意見。” 小雪對許淑英說:“大嫂,你還沒聽明白嗎?那是你的家,你想怎麼着就怎麼着。人家楠楠還不定找個什麼樣的男人呢?等人家成立新家的時候,會好好收拾自己家的。到那時候也用不着你摻和意見,知道嗎?” 楠楠不滿意地瞥了小雪一眼說:“我姑這是什麼時候學會了搬弄是非啦?這可不是您的做派啊!我可一直拿您當偶像哪!” 小雪說:“哎呦,我算什麼偶像,你的標準也太低了吧?” 金嬸兒問小雪:“你們倆想吃藕啦?行,明兒我叫你爸爸買去,我給你們炸藕合吃。” 小雪和楠楠,思思和王濤,幾個人好一通大笑。笑得金嬸兒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們,奇怪地問:“你們這是為什麼樂呀?有什麼可樂的?不就是想吃藕了嗎?” 他們幾個人只好都不笑了,思思說:“沒什麼,偶像就是想吃藕了。偶像也得活着呀?偶像也是人呀?對不對?” 王濤站起來對小雪說:“那咱走吧,讓媽和爸也早點兒休息。” 小雪順從地站起來,剛站直身子忽然一彎腰,象是要嘔吐一樣乾嘔了幾聲,但是什麼也沒吐出來。大家都驚喜地望着小雪,金嬸兒關切地問小雪:“有多長時間了?你鬧反應怎麼也不跟我說呀?” 小雪說:“這才剛開始,鬧了三天了。” 兩個嫂子也圍了上去,都說小雪要多注意自己的反映,趕快去檢查,想吃什麼?酸的還是辣的?酸兒辣女你得弄清楚,等等說了一大堆。 許淑英忽然想起來了,她囑咐小雪說:“小雪,你可千萬別買那種頂花帶刺的黃瓜!本花來黃瓜熟了那個花就應該落。可是現在的農民壞着哪!聽說他們也不是給那黃瓜打了什麼藥,是避孕藥哇還什麼藥,電視裡說的我也記不住了,反正對孩子大人肯定都不好!當個中國人太不容易啦!什麼都得懂,一樣兒不懂就得吃虧上當。” 王濤說:“這不是農民的事情,這是一些不良知識分子干的,肯定是他們把這種能夠讓黃瓜保鮮的辦法教給農民的!而且肯定是收費賺錢的!現在好多農業技術推廣站就是幹這些缺德事,這些都跟沒有良心的知識分子有關。比如說用吊白塊做米粉做掛麵,做出來好看勁道;用福爾馬林泡發海產品保持新鮮,泡發得更大;用激素縮短肉豬肉雞的生長期,節省飼料;用化學藥物給蔬菜瓜果上色等等。沒有文化的老農民,他們哪裡會知道這些?” 大雷說:“唉,壞透了!這些中國人!”但是他自己買次品給人修車他就不說了。 王桂仙說:“反正你自己得多注意,不能瞎吃亂七八糟的東西。” 小雪搖搖頭說:“沒那麼些事兒,還早着呢!牟們走啦。”說完跟王濤下樓走了。 大雨三口人上樓回家,大雷三口子也回去了。 第二天是雙休日的禮拜六,毛淘王躍進給妹妹小燕和張華章打了電話,約他們倆過來說有事情跟他們商量。張華章和小燕來了,毛淘擔心妹妹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他讓妹妹和妹夫坐下,然後東拉西扯地說閒話,他說:“你們昨天晚上看見電視裡播的大熊貓了嗎?” 張華章說:“沒看見,幾頻道哇?” 王躍進說:“九頻道,合着現在這大熊貓都是人工繁殖。先讓公熊貓和母熊貓交配,完了以後再給它人工受精一回,結果這個母熊貓就一次生倆小熊貓。生兩個怎麼辦呢?因為母熊貓不會照顧倆,在自然界有時候也生倆。但是母熊貓只照顧那個最強壯的,剩下那個一般活不了。在四川人工繁殖大熊貓基地,往往每胎都是生兩個,那就只好給這個母熊貓偷偷換,讓它懷裡抱着一個,另一個擱到保溫箱裡餵牛奶。一定要每天至少換一次,要讓這兩個小熊貓都吃上母奶和初乳。” 小燕看着哥哥的臉問:“哥,你八成是閒的的吧?大清早兒的,你把牟們倆從被窩裡提溜過來,難不成就是聽你說熊貓怎麼餵孩子?你是感冒了還是發燒呢?” 王躍進的臉一下就紅了,他解釋說:“還是我妹妹了解我,我一句瞎話也不會編。咳,我這不是心疼你嗎?我的妹妹!” 小燕問:“怎麼啦?心疼我什麼呀?你又怎麼啦?” 王躍進說:“咱倆都沒怎麼着,問題是-------問題是,咱那個爹,他------他-------” 小燕不由得着急了,她問:“到底怎麼啦?你倒是說話呀?” 王躍進實在憋不住就說了:“他,他找了後老伴兒啦!” 屋子裡一片寂靜,誰也不說話,只聽見石英鐘嗒,嗒,嗒地走。 讓王躍進感到突然和不理解的是,這回小燕明明聽了,但是她並沒有嚎啕大哭。他仔細觀察着妹妹的臉色,生怕妹妹想不開,會出現什麼意外的情況。 過了好一會子,小燕才開口說話,她說:“哥,你是不是擔心我接受不了哇?” 王躍進說:“就是就是,我怕你難受,真的不敢告訴你!” 小燕說:“哥,這個你就大可不必了。我的兒子我都管不了,我還管得了我的爹!別說他找的是一個女人,他就是找一隻母猴兒,我也干涉不着!只要他樂意,只要那母猴不抓他、不撓他,願意讓他擺弄,它們倆完全可以在一起過!哪怕再給咱們生一個雜種兄弟,他能帶得出去我也不怕人笑話!是吧?老人想要幹什麼兒女能管得了嗎?什麼叫聽天由命呀?誰叫他是咱們的爹呢!誰叫咱們是他生養的呢!沒辦法!” 小燕這一番話說得王躍進目瞪口呆,也說得張華章瞠目結舌。倆男人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一個是男人,想不到老婆會說出這樣的話。一個是哥哥,想不到妹妹會有這種想法!他們倆都奇怪地看着小燕,呆呆地說不出話來。 小燕哼了一聲冷笑着說:“怎麼啦?我說的是英語呀還是法語?難道你們倆沒聽明白嗎?我再說一遍,不管咱爹想干神馬,都由着他!順着他!他只要不是在大街上脫光了衣裳,光天化日之下干,咱們就誰也甭攔着!誰不想當個孝子呀?不是說孝順孝順,順者為孝嗎?難道你們不想當孝子嗎?他不就是想找個後老伴兒嗎?這有什麼奇怪的呀?咱們應該好好款待那個老娘們兒,咱們還落個松心呢!不知道她今天來不來,愛來不來。哥,咱們都過去告訴咱爹,踏踏實實地找吧。這個不合適再找個合適的,喜歡什麼樣兒的就找什麼樣兒的。他自己要是拿不定主意,還可以叫咱們給他參謀參謀。哥,你說咱們不這樣,咱們還能哪樣兒啊?國家有法,法律沒有不許老人找後老伴兒的條款!是不是呀?” 王躍進嘆了口氣說:“我這兒還擔心你接受不了,生怕你想不開。沒想到你是這麼開通!我這兒純粹是多此一舉。” 小燕說:“什麼叫多此一舉呀?只有你這麼做,我這才知道誰是真心疼我!誰是我的親人呀------”說到這裡小燕才“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王躍進趕緊把妹妹抱在懷裡,哥兒倆哭成了淚人!連張華章也在一旁抹眼淚。 小燕邊哭邊訴說:“今年我媽六十六,該吃閨女一刀兒肉哇,我早就想着給我媽------去買這刀兒肉------結果呀,我還沒來得及------買呀,她就走啦呀------我那親媽呀------” 楊紅梅拿來毛巾塞給小燕,說:“哭吧,哭吧,就在咱這兒哭。待會兒下去,可就不能再哭啦!反正誰難受誰知道!人家不難受你能把人家怎麼樣啊?哭夠了都洗把臉,然後咱們一起下去,看看老頭兒想吃什麼,咱們給他做飯去。” 王躍進去衛生間洗了一把臉,小燕也洗了洗,要強的小燕還跟楊紅梅要了眉筆和腮紅、口紅,簡單地化了一下妝,然後幾個人下樓到老父親家裡去了。 王禮賢今天什麼也沒想,他以為毛淘不理他不管他,所以他今天又把馬蘭英帶回家,倆人正商量中午吃什麼飯。忽然,兒子媳婦和閨女女婿都來了,嚇了王禮賢一跳,嚇得馬蘭英趕緊站在王禮賢身後,生怕王禮賢的兒子閨女打她。 誰都沒想到小燕大大方方地問父親:“爸,您這是找了女朋友啦?來來來,咱們大伙兒都見識見識,也給咱爸參謀參謀,別叫咱爸吃了虧。” 王禮賢不敢說話,馬蘭英更不敢說話。 小燕說:“這是幹什麼呀?幹嘛跟耗子見了貓一樣,不是有那麼一句老話嗎?醜媳婦遲早見公婆!我親爹還活着哪,咱也不能老死不相往來呀!我說這位阿姨,您叫個什麼呀?是哪兒的人哪?今年多大啦?” 王禮賢一看,他們哥兒倆也沒有什麼惡意,只好把馬蘭英推到身前。馬蘭英渾身哆嗦一句話也說不成。王禮賢只好替她說:“她叫馬蘭英,是東北人,今年五十六啦。” 小燕說:“行啦,知道啦。咱別都站着呀,該坐哪兒都坐下吧。”說罷小燕在原來母親的座位上坐下來,她給哥哥、嫂子和男人使個眼色,幾個人都大大方方地坐下了。這四個人把屋裡能坐人的地方都占了,連王禮賢都不知道自己坐哪兒好了。 看着他倆還都站着小燕說:“你們倆也坐下,你們是長輩,你們這麼站着,我們做晚輩的怎麼落忍哪!快點兒,給自個兒找個地兒坐下!” 小燕一副大姑奶奶的做派,嚇得馬蘭英趕緊給王禮賢拿來一個馬扎,讓王禮賢坐下,自己則站在王禮賢身旁。小燕裝作看不見地問父親:“爸,您今兒想吃神馬呀?您說牟們給您做!只要您說得出來,牟們哥兒倆就準保給您做得出來!” 王禮賢一個勁兒撓頭皮,他回頭看了看馬蘭英,馬蘭英一句話也不敢說,王禮賢就說:“包餃子吧,省事,也好吃。” 小燕厲聲說:“牟們可不怕費事!滾蛋餃子長受面!你們願意吃餃子,那就吃滾蛋餃子吧。嫂,你看看咱爸冰箱裡有什麼?還缺什麼?還不說麻利兒地讓華章去買去?你怎麼跟個傻子一樣,你等什麼呢你!欠抽哇你!” 楊紅梅趕緊跑到冰箱跟前去看,連說:“是是是,我趕緊看看。哎呦,爸吔,您看您,牟們才兩天沒下來,這冰箱裡頭怎麼就光啦?怎麼跟鬼子進莊一樣啊!您就是捨不得自己掏錢買,您倒是發話呀?您不是還有兒子和閨女呢嗎?您又不是老絕戶,怎麼過的這麼慘呀?” 小燕說:“就是呀!您說您想怎麼着,您就直截了當地發話!牟們做兒女的敢說什麼呀?張華章!我說你哪!挨那兒賣的神馬呆?還不說緊趕着上街買去!怎麼着?等着我爸給你掏錢哪!你小子他媽窮瘋啦!” 張華章差點兒沒樂出聲來,他趕緊說:“對對對,姑奶奶,我馬上就買去!那,買什麼呀?您給下個指示。” 小燕瞪了男人一眼說:“吃滾蛋餃子,你說買什麼呀?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 張華章連忙說:“行行行,我看着買吧。”說完趕緊走了。 他走了小燕這才發話:“馬姨兒呀,您別光站着呀?您老站着,讓牟們怎麼忍心?好歹您也是個長輩人,有什麼吩咐您只管發話,看他誰敢不依!誰要是對您不尊重,您只管跟我說,我來收拾他!我給您出這口氣!” 楊紅梅獨自在廚房裡直樂得喘不上氣兒來,可是她覺得自己也不能老在廚房裡呆着,於是她端着往日和面的盆走出來,問小燕:“姑奶奶,咱們和面,和什麼面呀?” 小燕沉下臉來說:“廢話!包滾蛋餃子,你說和什麼面呀?棒子麵包得成嗎?” 楊紅梅忍俊不禁地說:“對對對,你說我怎麼老糊塗啦,當然是白面呀,不是還有餃子粉嗎。我這就去,我這就去。爸,咱那餃子粉挨哪兒擱着哪?” 王躍進忍不住也站起來說:“我擺你個混賬娘們兒,咱爸的餃子粉挨哪兒你都不知道!可見你是怎麼孝順我爸的!你不會好好看看,實在找不着我去給你找!” 張華章把肉餡買回來,幾個人嘰嘰嘎嘎,有說有笑地包餃子,王禮賢一直沒有說話,馬蘭英更是大氣兒都不敢出。 吃完了餃子,回到十三層上。小燕一進門就放聲大哭起來,把吃的餃子又都吐了出來。楊紅梅和張華章倆人勸半天,才讓小燕止住了哭聲。 小燕說:“哥,回頭你跟我嫂,倆人去把咱媽的衣裳啊,被窩什麼的都拿上來,我真是受不了啦!我不敢去收拾那些東西。反正咱媽的東西不許那個娘們兒用!哪怕是一塊手絹!一雙襪子!咱媽的衣裳回頭都給了老家的姑姑吧,大伙兒分着穿去。” 王躍進點頭答應說:“你放心吧,抽空我去拿。” 小燕對張華章說:“咱們回去吧,我渾身一點兒力氣都沒有。咱走吧。” 楊紅梅說:“那你就挨這兒歇着唄,挨我這兒你還嫌棄我呀?” 小燕說:“嫂,你說什麼呢?我還是回去吧,你也歇一會兒,我不走你也不得歇。” 張華章攙着小燕,王躍進和楊紅梅一直送到樓下,給妹妹叫了一輛出租車,看着妹妹和妹夫上了車,車開走了王躍進才和楊紅梅回家。 前腳王禮賢的兒女一走,後腳馬蘭英也要走,王禮賢不讓她走,她說:“哎呦!磕似了不得呀!你這兒女哪似兒女呀?真似老厲害啦!我們似小地方的銀呀,可似沒有見過這個似面呀!我趕緊走銀吧,我還想多活幾天哪。” 王禮賢說:“他們不是也沒把你怎麼樣嗎?你怕什麼?” 馬蘭英說:“啊?害妹有把我怎麼樣?害要怎麼地?不行不行,我磕受不了這個。我有吃有喝兒地,我找這個麻煩干哈?就你這姑娘,我磕惹不起呀!” 王禮賢怎麼攔也沒攔住,馬蘭英還是走了,臨走之前跟王禮賢說好了,以後再也不來往了,倆人的朋友關繫到此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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