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06章 水到渠成 崔叔仙踏入仕途(1) 高郵光復 北伐軍進入高郵時,正是春夏交替之際。 這年初,汪嘉玉已生下第三胎。這次不得了!是個男孩。崔氏一門,到崔瑞亭這一輩以前的好幾代都是單傳。崔瑞亭雖有三個兒子,可老大伯仙房裡生了國珍、國娣兩個女兒後就沒了動靜;老二仲仙成親晚,此時並無子嗣。所以,這個男孩不僅是崔錫麟的第一個兒子,也是整個崔家唯一的獨苗。全家人高興的勁頭,勝於抱住個大金疙瘩。 崔錫麟找父親商量,給兒子取個什麼大名。崔瑞亭笑吟吟地說:“這孩子既是第一個,乾脆就叫‘開元’吧?這名字出自你三龍喜歡的一首古詞” 崔錫麟思索了片刻,說:“啊!想起來了,你是說宋朝賀鑄的那句‘輝錦繡,掩芝蘭。開元天寶盛長安。沈香亭子鈎闌畔,偏得三郎帶笑看。’太妙了!就叫‘開元’。謝謝父親起了個好名字!” 五年後,崔開元的弟弟崔開明在常州市出生。後來,崔開元的二伯崔仲仙也生了一個兒子,叫崔開年。 崔錫麟生下第一個兒子後,立即將他的獨生子過繼給了自己的大哥,以報答當年大哥的恩情。因此崔開元小時候經常會到大伯大媽家住一陣子。崔伯仙則說:“我們有了開元,過日子就更安心了。以後我們的墳頭有人燒錢,墳後能插柳樁。我跟家裡的說好了,我們不能太貪,開元還這麼小,他爸媽又在身邊,用不着他喊我們爸爸媽媽,喊大大、大媽就行。” 當時的崔錫麟,主要心思並不在兒子身上。何應欽率領的國民革命軍第一路軍節節勝利,已經逐漸抵近高郵,他們四個國民黨員開始暗中行動,不僅製作了幾面青天白日旗,也在夜裡四處貼標語,警告軍閥放棄抵抗,鼓動市民歡迎北伐軍進城。 這期間,還發生了一個小插曲。多年以後的某個夜晚,已經八十歲的祖父像說笑話一樣給我講了這個故事。現在想起來,當時二十多歲的祖父所面臨的場景,非但不好笑,反倒是相當驚險。 “事情是這樣的。”他說:“就在北伐軍在揚州一帶大勝‘五省聯軍’後,孫傳芳在高郵的部隊全跑得沒影了,我們便知道高郵很快就會光復。那幾天,我都住在土壩的家裡,這樣能夠更快地和夏傳益一起歡迎北伐軍進城。那天夜已經很深了,居上達突然跑來敲門,高興地說北伐軍來了,部隊正在大街上經過。我和夏傳益聽到這個‘好消息’,當然也非常高興。於是我們三個人迅速把準備好的青天白日旗揣在懷裡,夏傳益提着燈籠,我拿起一個黃紙做的標語小紙旗,一起出門沿着西街向東走。還沒到北門街,就看到部隊正在急匆匆地由南向北行進,我們一見到就加快腳步,直奔向前。嘴裡還不停地喊着:‘哎!歡迎!歡迎!’ 還沒接近他們的時候,就見有幾個兵停下來,警覺地端起槍,‘嘩啦’一聲拉開槍栓,厲聲喊道:‘什麼人?幹什麼的?’一邊說,一邊向我們走過來。 我們沒想到會遇到這個場面,馬上擺手說:‘哎哎!別誤會!我們是來歡迎你們進城的高郵人。’ 當兵的放下槍,笑着說:‘哈哈!高郵這地界好啊,這麼晚了,還有人出來歡迎我們。真稀罕,我們被黨軍一路追到這兒,有人出來歡迎,還是頭一遭哇。’ 我聽到這話,一下子反應過來,眼前的這支部隊,並不是北伐軍,而是被北伐軍追擊的軍閥部隊,我們弄錯歡迎對象了。再看着自己手中的小旗上寫着歡迎北伐軍的口號,正迎風招展,懸在半空的手是舉起不對,放下也不對。 正當我們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卻發現這些大兵,歪過腦袋看了看我們的紙旗,並未有要發作的意思。我突然意識到,這幾個兵里沒有一個認識字。於是我故作鎮定地問他們:‘各位是哪個部隊的?老家是哪裡的呀?’ 答說:‘我們幾個是安徽人,那邊那個是東北來的。都是孫大帥的兵。’ 我又問:‘大老遠的,一路辛苦吧?要不要歇一歇,我們給你們弄點茶水來?’ 他回答說‘歇什麼歇,我們得趕快跑。再晚,小命就沒了。’ 他們說罷就扭頭朝北面跑了。” 我問:“後來呢?” 祖父笑笑說:“後來還能怎麼樣?嚇了個半死,趕緊跑唄。我們三個人立即掉頭,邊跑邊吹滅燈籠。跑到前面的多寶橋時,看到運河河堤那邊也有軍隊往北走,我們只好摸黑躲到橋下,一直等到大街上過兵的聲音靜下來,才從橋下爬上來,穿過后街,再繞過承志橋,回到各自家中。” 我問祖父:“有了這次經歷,等真正的北伐軍來了,你們還敢去歡迎嗎?” 他說:“那當然是接受了第一次的教訓嘍。其實,也就是四五個鐘頭以後,真正的北伐軍就進了城。我們確定他們是北伐軍的第二十一師,並且見到師長陳誠本人以後,才敢亮明身份。” “那時候,陳誠還是個師長,應該很年輕吧?” “他比我大幾歲,但還不到三十。” 當年北伐軍第一軍第二十一師在高郵作短時間休整,師政治部在高郵體育場召開慶祝勝利大會。陳誠聽說祖父會畫畫,就請他為大會畫一幅宣傳畫,祖父不僅立刻答應,送畫的時候,還寫了一首詩,裝裱了,送給了陳誠師長。 詩云: 雄師百萬出韶關,惡劣豪紳盡膽寒。 汀泗橋邊傳捷報,武昌城外躍征鞍。 大軍淮海追窮寇,父老壺漿獻野餐。 我舉紅旗迎虎將,親同故舊共言歡。 陳師長十分喜歡,命人將其掛在師部的牆上。師部設在梁逸灣,這裡原來是縣議會。
這天下午,二十一師政治部把他們四人找來談話。政治部主任姓夏,是蘇北鹽城人,他奉命要和四人商討建立縣黨部籌備處的事情,到那天為止,北伐軍在高郵城裡只找到他們四個國民黨員。他們商量好,先將籌備處放在北門裡的關帝廟,等二十一師開拔以後,就將原議會舊址整理出來,作為縣府和縣黨部的辦公地點。 正說着,一位中年軍官走進來,在夏主任耳邊說了幾句悄悄話。 夏主任點點頭,然後對四人說:“今天我們就談到這裡,你們回去不要耽擱,就按我們講好的辦,有什麼需要就到這裡來找我。” 四人站起來要告辭,又聽夏主任說:“夏傳益和崔錫麟先別走,我們軍長要見你們兩位。” “軍長?”二人不禁疑問。 “是的,我們何應欽軍長要見你們。” “你是說,何軍長也在高郵?” “對,他昨天剛到高郵。我們政治部幫助高郵縣建黨部,就是何軍長的命令。這位姓徐,是軍長的副官長,他會領你們去見我們軍長。” 徐副官長說道:“請二位跟我來!” 他們被帶進師長陳誠的司令部。副官長在門外喊:“報告”,裡面說:“進來!” 司令部是臨時的,很簡陋。陳誠和何應欽都在。 那年,何應欽也就四十歲左右,他身着軍裝,腳蹬馬靴,意氣風發,威風凜凜。 陳誠為他們做了介紹。何應欽和他們分別握手,帶着點貴州口音,他說:“兩位請坐!為了歡迎國民革命軍,高郵的父老鄉親都很辛勞,非常感謝!一直以來,高郵的各位黨員同志為黨國做了大量的工作,你們都辛苦了!目前,直系軍閥已經被我們趕到淮陰一帶,高郵的國民黨要從地下活動轉為公開的工作。首先要做的是建立縣黨部和縣政府。二十一師的政治部,準備任命你們四人為高郵縣黨部籌備委員。你們的辦公地點找好了沒有?” “找好了,初步定在關帝廟成立籌備處。腳下這塊地方,以前是縣議會,以後的縣府和黨部都可以建在這裡。政治部的夏主任也同意這個方案,不知何軍長意見如何。”夏傳益回答。 何應欽擺擺手說:“我沒意見!夏主任做政治工作很有一套,而且他本人也是蘇北人,對蘇北地方的了解遠勝於我。關於建黨部的事,你們按他的意見辦,不會有問題的。不過,目前就你們三四個黨員,要建成縣黨部,力量還是有些薄弱。據我所知,高郵的國民黨人應該不止你們幾位,你們應該儘快地張貼告示,號召更多的國民黨員到你們的籌備處來登記。大家齊心協力,精誠合作,才能把事情辦好。” 夏傳益和崔錫麟異口同聲表示,一定按何軍長說的辦。 “今天把你們找到這裡來,不只是為了談黨務的事情。還有一個原因,你們能猜到嗎?”何應欽面帶微笑而問,見這兩位搖頭,就接着說:“我一到高郵,就派人找你們,結果發現,你們已經和陳師長打過交道,所以很容易就把你們找到了。小夏,你姐夫梅生和我在黃埔軍校共過事,我還常去他們家吃飯,你姐姐燒的高郵菜,別提多好吃了。還有小崔,我也聽說你是夏松雲的鄰居,也是個難得的人才,梅生對你們大有讚賞。我很高興你們二人都成了籌備委員,我和政治處的人打過招呼,以後的縣黨部就由小夏來當主任委員,小崔做副主任委員。二十一師政治部會在一兩天內把委任狀發給你們,並派人到南京總部給你們備案。你們覺得好不好啊?” 兩個年輕人都表示同意,但他們怕自己缺少行政經驗,管不好這一大攤事。何應欽說:“這個你們不必擔心,我走後,會留下一個最好的縣長給你們,讓他來支持你們的黨務工作。這個縣長不是別人,就是我的副官長,也就是這位徐朝光先生。這兩天他把手上的事情交接清楚之後就上任,當一個臨時縣長,直到整個蘇北光復以後,再由新的江蘇省府統一任命各縣主政官。這樣,你們放心了吧?” 有軍隊撐腰,他們兩個當然放心。何應欽看到他們欣喜的笑臉,又說:“你們兩個年輕有為,一定能幹出一番事業。對了,小崔的文采果然不一般,我一來就看到,牆上有你的墨寶。詩好,字也好。” 崔錫麟答:“拙詩!拙字!軍長見笑。何軍長是書法大家,在軍長面前,我不敢班門弄斧。” 這時,夏傳益問:“軍長,我想問一下,你可知道我姐夫最近的情況?我們好幾個月都沒收到他們的信了,聽人說他們已經離開廣州了,是真的嗎?” “不錯,他們確實在前一陣子離開廣州了。北伐軍打下武漢以後,梅生就被派往武漢去籌建黃埔軍校武漢分校的工作。可他最近的情況,我認為不是很樂觀。” 夏傳益忙追問:“軍長何出此言?他們遇到什麼變故嗎?” 何應欽看着他們,停頓良久,搖搖頭,嘆氣說:“唉!這裡面的情況很複雜。有些事情你們未必都清楚。其實,梅生原來就是個大共產黨。當年國共開始合作,他和周恩來那幫共產黨才到黃埔軍校和我成了同事。據我所知,他在共產黨內部的地位,應該比在國民黨中的位置還要高。他很能幹,所以武漢那邊的鄧演達就請他過去,幫助建軍校。不成想,他到武漢以後,和他在共產黨內的頂頭上司,一個叫張國燾的人,鬧出不小的矛盾,以至於無法正常地開展工作,因此他先去夏斗寅部做了政治部主任。過後不久,武漢方面就開始分共,他們這些在軍隊裡的共產黨都被停職了。” 崔錫麟看到夏傳益聽得臉色蒼白,趕緊問:“那包大哥,哦!我是說這位包惠僧先生最後怎麼樣了?” “目前他和夏松雲具體在哪兒,我就不清楚了,但他們暫時還是安全的。寧漢分裂後,汪精衛也主張分共,但武漢和南京方面的態度不同,至少在目前,汪精衛不贊成對共產黨開殺戒。再說梅生和武漢當地軍政方面的頭面人物多有交情,他們還不至於為難他。你們不要擔心,即使真的有什麼風吹草動,他們若能儘快抽身,過來找我,我一定能保證他們的平安。當然,他也可以直接到南京去找蔣校長,憑他和蔣先生的交情,只要他能脫離武漢,脫離共產黨,將來在南京國民政府的前途也一定不會差。但是要快,據我看來,武漢方面的態度隨時都會改變,真要是鬧到不可開交的地步,我們可就愛莫能助了!告訴你們關於梅生的事情,也是為了叫你們放心,雖然今年四月份的上海清黨工作是我負責的,但是就個人關係,我和梅生曾經是同事,還是朋友。現在我們黨和共產黨分道揚鑣,搞成水火不容的事態,完全是因為政治信仰不同,並非個人恩怨。為了在中國實現國父的三民主義,就必須消滅共產主義,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你們的情況,我已派人了解過。他包惠僧介紹你們入的是國民黨,不是共產黨,而且你們和共產黨並無瓜葛。這也算是萬幸,要不我怎麼放心把國民黨的縣黨部交給你們。眼下你們最重要的事情,是籌備黨部的建立,關於清黨的問題,最好等黨部建好以後,下一步再說 。你們也不要有思想負擔,要是清黨時有人為難你們,你們大可到南京來找我,我給你們撐腰就是了。” 兩個人聽完,既喜又憂,一時也不知說什麼好,於是道謝辭別。臨走前,何應欽又再次叮囑說:“哪天要是見到梅生老弟,別忘了轉告我剛才的話。天無絕人之路嘛,他梅生絕頂聰明,自然懂得這個道理。” 他們兩人告別了何應欽和陳誠,回到夏家。關上門,平定一下心緒,才開始商量下一步該怎麼走。討論了好大一陣子,他們最後決定這麼辦: 一. 包惠僧和夏松雲的情況要嚴守機密,連夏家的父母也要瞞着,更不能讓外人知曉。 二. 崔錫麟明天就去和居上達、左公華碰面,由崔錫麟牽頭,立刻在關帝廟建立籌備處。 三. 夏傳益明天清晨即刻啟程,去湖北找姐姐、姐夫,並把何應欽的話帶到,而且勸他們先到高郵來躲一躲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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