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周世玉送走赵大柱后,独自回到客厅。他坐在沙发上,抽了十几根烟,反复咀嚼着秦月娟的话。秦月娟的话什么意思?《沙家浜》里台词:听话听声,锣鼓听音。听秦月娟的口气,他周家已是一窝死老虎了,就等着上面来查;还要靠孟芸发善心,他周家才有生路。这是秦月娟瞎咋呼,还是她从上面听到什么风声?他周家有那么不济吗?他暗中查过他老爹,也想方设法查过他家的大敌李永胜。除了强暴孟芸,他老爹似乎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即便是孟芸,后来也乖乖地做了他老爹的小秘,没人强迫她。孟芸的两套房子,来源于省机关,手续健全,公开透明,理由堂皇,不是他老爹和孟芸之间私相授受。他和孟芸升官过快,但那都是经过各级党政组织讨论通过的,程序清楚,表决时往往零反对零弃权,不是他老爹独自提拔的!他这两年女人多,开销大。但他拿的钱不是出于内地商家或者地方势力,明面上没什么不妥。反倒是大对头李永胜,巨型国企党的特派员,身价和身份有巨大落差,不可能干净!可是历史上,出不出事与有没有事虽然有一定的关联,但不成为因果。有事但没出事的不少,没事但出事的也很多,要不哪来那么多的平反昭雪?从这点来说,秦月娟的话不得不重视,毕竟最近市面上风声很紧,他周家的日子不好过。 想到孟芸,周世玉不由得咬牙切齿。这是她的房子,人人都认为它是只鸟笼,本应关着金丝雀,哪知金丝雀挣脱羁绊,飞得无影无踪,猎人反而被反锁在笼子里。真是天大的笑话!刚才,赵大柱提议先把秦月娟调开,让孟芸失去保护伞。他有些犹豫。秦月娟说她的话是肺腑之言,这完全可信。他和秦月娟关系不密切,而且秦月娟还是周家大对头李永胜的至亲。不过,解放那年周浩天是秦月娟爷爷警卫班的战士。周家与秦家品秩差距巨大,但老一辈革命家没那么势利,秦周两家也算得上是通家之好。他从小视秦月娟为女神,和秦月娟是多年来一个圈子的玩伴,没有任何过节,危难时刻很可能会得到对方可靠的资助。与秦月娟搞僵关系,无异于自剪羽毛和自毁靠山。周世玉在屋内转了二十来圈,将大半瓶五粮液灌进肚里,不久又大口呕吐出来。客人走后,房内还没有整理过,杯盘狼藉,烟味、酒味和周世玉吐出物的腥味混在一起,恶臭难当。周世玉倒在床上,但无法入睡,一晚上翻了三十多个身,直到天亮,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 * * * * 孟芸一到秦家,鞋袜未脱,头巾未除,便趴秦月娟床上睡着了。第二天醒来,孟芸发现自己独自躺在秦月娟的被窝里,一看手表,已经是早上十点多。她一翻身,又睡过去了。 孟芸再次醒来时,已是下午一点多了。她掀被起床,发现床头柜上有她的户口本、房产证和一些公证材料及一支圆珠笔。她拿笔在公证材料上签名。完毕后,她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想把户口本、房产证等材料塞入,赫然发现抽屉里醒目地躺着一张鲜红色的结婚证。 客厅里,秦月娟盘着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见孟芸走来,指指餐厅里的餐桌,道: “小懒虫,你是吃早饭还是吃晚饭啊?饭菜都在那儿,自己吃去。” 孟芸盛了碗饭,拣了些菜放在碗上,端来客厅坐在秦月娟身边吃。秦月娟侧头笑道: “你这丫头,新社会翻身当家做主人了。我做小姐的,昨晚为丫头脱鞋脱袜脱衣盖被,今天还要为丫头做饭做菜。真是新旧社会两重天!” 她摸了摸孟芸的头,“哎,周世玉派人送来公证材料,你签字了吗?” “姐,你房里抽屉里有张结婚证。谁的啊?” 孟芸边吃边问。 “我的呀!” 孟芸张大眼睛,转头盯着秦月娟。 “怎么,想八卦?” 秦月娟笑问。 孟芸猛点头。她咽下口饭,问:“我姐夫是谁啊?” 秦月娟盯着孟芸看了一分多钟,答道:“他叫卫英。是卫平的堂哥。” 她不紧不慢叙述她的秘史,“卫露和卫震,就是卫平的老爸,有个哥哥,叫卫雷。卫英就是卫雷的儿子。卫英还在娘肚里,卫雷就因公牺牲了。卫英出生后,由爷爷奶奶抚养。卫英出生三月后,我也在卫家出生。所以,我和卫英是青梅竹马。我们情窦初开时,很小。...” “多大?” “我也记不清,反正很小。我心里有他时,肯定比李碧荷现在的年龄还要小。我们大学一毕业,也就是五年前,就迫不及待地成婚了。当时我们那年龄算是早婚,不过也没人管。不过...不过,唉,新婚之夜,我看到他的那个...那话儿,就崩溃了。” “为什么?” “我见不得那脏东西!接连一个礼拜,都不行!我那时大学毕业到一中当老师,在等一中开学,有两个月左右的空闲。他收到一些军工院校的研究生录取信,也有空。我被他抱着亲着,感觉非常甜蜜。但他不能脱裤子。就这样折腾了一个月,他回京城读书了。我让他先离婚,他不答应。就这样一直拖着。我工作后,填的表格都是未婚,也没人核查。” “没去看看心理医生?” “到哪儿找心理医生?况且,我们这代人,有些事宁愿瘀在心里。” “那,你们还有联系吗?我是说,你们两个,还在爱吗?” “我妈上礼拜还劝他,与其这样拖着,不如一刀两段,离婚了再说。他死活不肯。我也每天想他。唉!” 秦月娟直视前方,一片深情。 孟芸扒光碗中饭菜,去收拾餐厅和厨房,洗刷整理完毕后,她坐回到秦月娟身边。她见秦月娟仍然在看电视,一把抓过遥控器,蛮横地将电视机关掉。 “姐,这破电视有什么好看的?我要听你的八卦!” 秦月娟笑道:“我的故事讲完了。党代表有什么指示吗?” “我要知道,姐,他现在到底爱你爱到哪种程度。” 秦玉蕾去书房拿了一本笔记本,回转客厅,道: “他和你一样,喜欢古典诗词。不时发些诗词到我的电子邮箱。我这里没有网,看不到。这是去年中秋他发过来的,我抄在笔记本上了。” 孟芸一把抢过笔记本,上面写的是三首七绝。 (一) 当年月夕 恰逢秋夕忆当年,豆蔻姮娥拨六弦。 入耳音符欢快舞,情苗从此种心田。 (二)今夜月娥 月华轻抹玉栏杆,桂影婆娑抚睡颜。 一缕晶魂牵旧憾,今宵可会返人间?
(三)整夜情思 一夜情愁望玉轮,晓星已显送良辰。 清辉托载诗心去,捎与天涯共月人。 孟芸看得大呼小叫起来:“姐,你这人...,榆木脑袋吗?不感动的啊?要是这些诗是为我写的,我收到后马上就去订机票了!” 秦月娟笑道:“我想啊!但见到他后怎么办呢?你帮姐拿拿主意,我现在该怎么办?” “你要是早听党代表的教导,娃都生了好几个呢!” 孟芸想起昨日周世玉说秦月娟生娃的话,表情夸张地说。 “这么灵啊?看来恋爱都要听党的话了。说来听听。” 孟芸摇头晃脑教导上了:“要我说,你们太文雅了。首先是我那位姑爷卫英,太宠着你了。新婚之夜,他竟然忍得住。要是他堂弟卫平,” 孟芸感觉说漏嘴了,赶紧收住,“你看卫平,把人的脸抽得像烘山芋般肿。卫英要是对你用强,姐,你肯定...半推半就的,心里肯定很期盼,是不是?用两次强,把你弄舒服了,你的心结就解了。” 秦月娟这几年也这样想过,只不过不能够尝试:“好吧,就算你说得有理。那又怎样?我去跟他说,你来强奸我?” “姐,你帮别人忙时气场强大,很放得开。到了你自己的事,怎么就拘谨起来了呢?那次我对赵大柱,就在办公室内,你们都在,我趁你们不注意,吐口口水到他嘴里。晚上他就发疯了。” 孟芸说得脸也不红。秦月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张口结舌。孟芸给出了她刚才收拾餐厅时就想好的建议:“姐,给卫英打个电话,约他有空时来下江见你。到时候我鼓动他强奸你。” 秦月娟哭笑不得:“这丫头,什么话都敢说!我该谢你啊还是该骂你啊?” 孟芸不由分说,把电话机塞秦月娟手上。她见秦月娟犹豫不决,到秦月娟卧室内床头柜抽屉里取出本通讯录,找到卫英的电话号码。她拿过秦月娟手中的电话,自说自话地拨了起来,然后把电话机丢给秦月娟,自己跑秦月娟卧室里睡觉去了。 孟芸下午四点后方才醒转,发现秦月娟仍在通电话。她见秦月娟半躺在沙发上,语调轻松欢快。孟芸去厨房做饭做菜,忙了近一小时。饭菜准备完毕后,孟芸回到客厅。秦月娟刚通完电话,坐在沙发上,微微笑着。孟芸躺倒在沙发上,脚搁在秦月娟怀里,道: “你这顿电话费,够买往返京城的飞机票了!还打什么电话呀,直接飞过去见面多好!” “他说下礼拜五晚上来下江,度一个周末。” 秦月娟一脸幸福。 “你们到外面找地方住噢!你们亲亲热热的,我在旁边可受不了!” 孟芸的脚蹬着秦月娟的肚子。 “你这蛮不讲理的造反派,你一个人去宾馆开一间房,把大房子留给我们俩,我们大家都方便。” “我没钱!周浩天的鸟笼,我还得付税金交水电费。我还要为穷苦人家孩子买饭菜票。哪有钱住宾馆?” 孟芸的脚索性翘到秦月娟肩上,“你们地主老财,少爷小姐谈情说爱,不缺钱!” 秦月娟看着这丫头的蛮横样,忍不住笑:“喂,你要踩到我头上去了!他以后要是常来下江。你每次都把我们赶出去吗?” “你们赶紧想办法,把我调离这破省,我一天都呆不下去!” 孟芸耍起无赖,“我一天不被调离,就在这房子里赖一天。你们就得在外面找地方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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