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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孟芸打来电话后,秦月娟立刻赶到卫露家,要了李永胜俩保安一起去孟芸住所。李碧荷和卫平也吵着要一同前往。 众人望着孟芸又是青又是红的肿脸,吓得呆住了。 孟芸倒在秦月娟怀里,失声痛哭。卫平问是不是周世玉欺负了她,他要找周世玉算账,为孟老师报仇!李碧荷挂个电话给她母亲,要她妈妈尽快来孟老师家。 李碧荷和卫平胡乱做些饭菜,端进孟芸的副卧,请孟老师享用。孟芸不断抽泣,食物难以下咽。李碧荷手捧一叠餐巾纸,不时擦着孟老师脸上泪水,关切地问她是否疼痛。卫平在一旁愤愤不平,眼里象要喷出火来。 卫露接到电话后就赶来了。她看见孟芸的模样,不禁惊呼出声,忙问怎么回事。孟芸哭告上周二晚上发生的事。卫露气愤地指责说曹晓慧他们怎么可以动用私刑,简直无法无天了!应该告他们!说着,就要抓电话。孟芸急忙拉住卫露,乞求卫露不要将这事闹到公众视野下,她有把柄捏在周世玉手中。卫露问什么把柄被那小畜生捏住了,孟芸只是哭泣。卫露问是不是主卧室的诗词和对联,那怎能算得上是把柄?那是罪证!那正好说明她孟芸是真心爱过周世玉,被周浩天毁了!寻常人家女儿爱上公子哥,何错之有?卫平在一边帮腔,指出周浩天顶不是个东西,他婆娘和那王八蛋仗着老甲鱼横行霸道!这事决不能善罢甘休!孟老师脸上的伤就是明证,打官司一定能赢! 卫露坚持打电话给公安机关。当晚,来了两名警察,给孟芸照了相,也去主卧室照了相,听了孟芸的诉说。两名警察表示将整理材料送省检察机关,让孟芸等候上级的处理意见。 秦月娟与卫露商量,她与孟芸一同到卫露府上住上个把礼拜。 去卫露家的面包车里,秦月娟与孟芸同坐一把长椅。孟芸的头倚在秦月娟肩上,她听得又能与秦月娟同住一星期,丑陋的肿脸露出笑容。秦月娟受孟芸情绪感染,想说些笑话宽慰孟芸。她突然想起卫英对她智斗徐恒忠的反应,想试试孟芸对这类事的观点。于是,她故作得意地向车内众人讲述她斗垮徐校长的英勇事迹。卫平和李碧荷听得兴高采烈,卫露也听得津津有味。车内欢声笑语,对于徐校长违背物理定律的讲课,一片奚落取笑声。唯有孟芸,只咧了咧嘴,闭着眼睛不说话了。秦月娟用右肩摇了摇孟芸的脑袋,问: “喂,烘山芋,徐校长是不是很可笑啊?” “有什么可笑的?幸好徐校长是老实人,又没有你那样的背景。否则,碰上个凶的,闹笑话的就是秦奶奶您老人家啦!” 果然,孟芸的反应与卫英如出一辙,觉得秦月娟做得不地道。但她显然不愿扫众人的兴,所以装着在闭目养神。秦月娟转头望着靠在她右肩上的脑袋,没恼反而有些欣慰。这丫头太死心眼,不会算计人。这大概就是她喜爱这丫头的原因,很可能也是这丫头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原因;但凡这丫头稍微耍些手腕,以她献身结识的人脉,也不至于落得今天这般下场。 * * * * * 孟芸想和秦月娟同住一个房间。可是秦月娟不愿意,她向卫露揭露道: “姨,她睡相不好,半夜里会斜过来横过来睡,不是头枕你肚子上就是脚搁你腿上。每次和她睡一张床,我都没法睡好!” 众人笑了起来。卫露道:“看来你们关系真铁!平常姐妹相称吗?” “她认过我当妈!” 秦月娟再揭露。众人又笑。卫平指着紧挨他卧室的大房间道: “孟老师就住这间吧。那里边设备都齐全。” 那房间是给有家庭的客人备的,卫平的父母就曾住过,一个人住稍显大了。卫露见孟芸不反对,将孟芸的行李箱放进那房间。秦月娟道: “姨,得给她准备个闹钟。她要是没心思,睡得跟猪似的!” 众人再次大笑。卫露看着不好意思的孟芸,笑道: “小孟老师看起来就像小孩子!压得住班里那帮小猢狲吗?” “就靠您的宝贝女儿和宝贝侄儿镇压着!” 秦月娟指着李碧荷和卫平,笑着代回道。 孟老师住宿卫露家,最高兴的自然是卫平。他整晚兴高采烈,跑进跑出,无事乱忙。孟芸经一星期的疾风骤雨后,心力憔悴,晚上早早就进卧室歇息了。这一夜,卫平异常兴奋。熄灯后,他趴在床上,竖起耳朵,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隔壁孟芸的房内,但他没有听到一点隔壁的声响。他翻身起床,贴着墙壁倾听,仍然听不到声响。他精神恍惚,眼前浮现出一位仙女静静地躺在床上的美丽图画。他伸出手,想要抚摸画上的仙女,却碰上了墙壁。他坚信那不是虚无缥缈的幻觉,那画上的仙女实实在在就躺在隔壁床上!只是咫尺天涯,他不能一亲芳泽!他恨不得打穿墙壁,亲眼看看那美丽的睡姿。但今天他姑妈在家,他不敢象上次那样胡闹。卫平彻夜不眠,老清老早就打开房门,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无所事事,好不容易熬到卫露、秦月娟、孟芸、李碧荷出了各自的寝室。 早餐桌上,李碧荷嘲笑卫平怕孟老师知道他好睡懒觉,起得这么早。她向孟老师揭露她这位姑表兄弟平常假日里要到中午才起床,今儿卫平竟比她早起,是她平生仅见! * * * * * 孟芸独自躺在床上,听到门铃响,接着听到开门声,卫露的询问声,嗯嗯哼哼的支吾声,然后噗咚隆的跌倒声,杀猪般的叫痛声,嗒嗒的奔逃声。李碧荷和卫平笑嘻嘻地走进孟芸的卧房。 “孟老师,那卖烟的老头很好玩的,和他孙子送来一大盆甲鱼汤,见到我妈筛糠一样发抖,话也没说拔脚就逃,在门口摔了一跤,哇哇乱叫。妈妈想去扶他,他象是见了阎罗王一样没命地逃走了。”李碧荷边说边模仿老头的动作。 “是张洪老大爷吧?跌伤了吗?快扶我起来看看去!”孟芸挣扎着起身。 卫露进底层大堂,后面跟着手提甲鱼汤盆的张毅。孟芸、李碧荷和卫平迎出。卫露见李碧荷和卫平在说笑,数落说: “你看这两个小鬼,一点良心也没有,看到人家跌倒了,他们在一旁嘻嘻哈哈,看热闹似的!还好意思进来说给孟老师听!” “妈,你可没资格教训我!卫平偷人家的烟,你再把人家关进去!他们是怕你,又不是怕我,关我什么事?我们这几个里面,孟老师没得说,灵魂身体都十分美;其次是我,不好也不坏;再次是妈妈你,包庇家里人;最差的是卫平,坏事都是他先干出来的,对不对?” “对对,碧荷说得不错,孟老师最好,卫平最差!” 秦月娟刚进大堂,后面跟在怯生生张洪老头,笑着附和,“喂,三只手,愣这干嘛?偷人东西还让人孝敬,光顾着傻笑!还不快拾掇去?把甲鱼汤放炉子上热热!” 卫平赶忙答应,接过张毅手中的汤盆去了厨房。孟芸这几天病假,托秦月娟放学后将张毅带至卫露家补习。张洪午间从孙子处得知孟老师病了,炖了一盆甲鱼汤。放学后,张洪祖孙和李碧荷姐弟挤在秦月娟车里一同来到卫露家。 张洪祖孙看着孟芸的脸,惊问是怎么了。卫露、秦月娟和孟芸一时愣住,没法解释。还是李碧荷机灵,说是科技论坛会期,孟老师为了护着省委周书记被砸受伤了。 * * * * * 孟芸在一楼书房为张毅补习,李碧荷和卫平也窝在书房内。黄昏前,天气突然变化,春雷炸响。电光雷声惊动了师生四人,他们望向窗外。室外狂飙卷起沙石,肆虐花草树木,一阵电闪雷鸣后,暴雨疾泻而下。李碧荷发现每次打雷孟芸总要抖动一下,她拉起孟芸坐到桌边,安慰道: “孟老师,雷声响了,意味着万象更新的日子来了。这是是一年之中最好的季节,您会解脱苦难的。您不要害怕,我爸爸妈妈都是有办法的人。而且,人人知道,他们和周浩天的关系很不好。我爸爸妈妈会帮您忙的,您放心!” 孟芸紧紧搂住李碧荷,呜咽道:“谢谢你们!” 窗外,闪电炸雷不断发作,风雨击打着窗户,哗哗作响。孟芸继续为张毅讲解,李碧荷和卫平默默地坐在桌旁。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到三刻钟,雨散天开,七色彩虹透过乌云,散出柔和光芒。他们被这景色吸引,在窗口站了一会儿。回到桌前,孟芸拿过笔,写了首七律: 寒光凛凛闪蛟螭,倾倒江湖着意嬉。 八面飙狂卷雨练,万钧雷烈乱心池。 舞肢弱柳凭风主,泻泪哀云任电斯。 展就天威呈彩霓,归仁四海望祎褀。 卫平暗暗叹息。孟老师心中没有春天,所以无论如何写不出春天万物复苏自由勃发的气象,仅仅表达了奴隶们对和煦春风的期盼。尾联尤其荒谬,收得突兀。描述了弯腰鞠躬的柳流泪的云于凭风摆任电撕后,顺理成章的结句应是生灵涂炭,一片狼藉,景色凄凉。可末句中四海苍生,那些怯柳哀云在云散雨收时服服帖帖,沐虹霓,仰天恩;正好像当下百姓,经过文化革命无情摧残却无悔青春,于疾风暴雨后感恩彩虹璀璨的时光。这两个月,卫平心仪孟芸,偷偷地翻读有关诗词格律的书,知道这首七律用的是四支韵。四支是宽韵,里面大量的常用字可用作煽情,孟老师却最后偏偏捡了祥瑞生僻字“祎”“褀”,恐怕如今热爱民族文化的大学校长伟业核心读这两个字,还要秘书标注读音才敢发声。可见孟老师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要反抗世道,争取自主。 * * * * * 为体现尊师重道的传统,晚饭等孟芸为张毅补习完毕才开始,比平常晚了大约一个半小时。晚餐摆放在一楼宴会厅里的大圆桌上。卫露、孟芸、张洪祖孙和司机、保安、厨子共十一人围绕着圆桌坐定。秦月娟、李碧荷和卫平在厨房边的小餐厅里吃饭。李永胜、卫露秉承高级干部和高级知识分子家庭的规矩和习惯,常常与服务人员一起用餐。在招待下级、平民或者外来客人的场合,家中下一辈至亲是上不得台面的。大圆桌上菜点丰富,不过基本都是些家常菜。张洪看着桌面,不禁深受感动。谁说高干家尽吃山珍海味,眼前这桌菜,最珍贵的大概就是他自己带来的炖甲鱼了。省委书记小秘出身的孟芸坐在张毅旁边,一个劲劝张毅多吃菜,说这儿的菜可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这儿的菜都是特供,肉类来自特殊圈养的牲畜,喂养饲料里没有任何诸如生长激素之类登峰造极创新成果,做菜佐料里没有任何诸如蛋白质增强剂之类所谓有益健康的划时代技术;蔬菜瓜果是出自不受污染的土壤,对农药的使用极其严格,保证不损健康,更没有任何诸如增红剂增绿剂增甜剂之类匪夷所思科学突破;这些菜配料讲究,搭配科学,对张毅那样内脏有病的人,有益无虞,可以很放心地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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