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第一章第五节（阳明堡研究的最后一节） 内容是将国军关麟征部在阳明堡机场夜袭战3周后，袭击日军邯郸前进机场的战例和阳明堡夜袭战比较。国军的夜袭破坏日军飞机5架（一架大破），震惊了整个北支那方面军首脑。日军留下了详细的战斗，损失，善后记录。而自称毁敌机24架战果的阳明堡夜袭，在日军主要记录中从未出现。但由于共产党宣传效果，阳明堡的名声远超出邯郸，获得的赏金也为国军邯郸机场夜袭的三倍】

八路军陈锡联部（一二九师七六九团）自称， 1937年10月19日夜袭阳明堡机场的战斗中该部用手榴弹炸毁敌机24架。可是若核对日军档案中的战损记录，可见除了一处损失补充文件提及的，一架93式双引擎轻爆机在阳明堡机场遭到敌袭击“大破”之外[1]，并不见有别的记载。现存北支那方面军的作战档案中，重要的关联史料有《第一军机密作戦日志》，《第一军戦时旬报》，和方面军临时航空兵团春田（藤田）飞行团）《战时旬报》等几种，特别是《第一军机密作戦日志》内容非常详细，逐日记录，每日内容量多达数十页，对当天发生的管内重要战事无所不漏，几乎都有详细记载。但以上几种资料中，并没有一处触及过八路军夜袭阳明堡机场的事件。不会是事件不存在，只不过如上述考证结果，内容中宣传水分太大，实际上未给日军造成实质性损失，所以未有记录价值。

相反，以上复数资料却都详细记录了约三周后发生的，国军关麟征部（25D150R梁智伟营）对邯郸机场的夜袭事件。此战斗中，国军方面称“焚毁日军包括重轰炸机一架在内的6架飞机”。对此，日军方面当事者藤田飞行团，最终也记录了92式侦察机“大破一，中破一，小破三”的损失。在此，可发现自报的战果和日军的战损记录十分接近，即此战斗国军关麟征部方面上报的内容，基本上得到了敌方战损记录的佐证，并不见八路军阳明堡夜袭那样过大夸张。

日军的作战档案不仅记录了邯郸机场夜间袭击带来的战斗损失，对翌日如何调兵布置机场警备，反击、扫荡附近之敌部队，又如何补缺损失，继续执行侦察任务的行动部署，也都有详细记录。邯郸机场的敌夜袭和发生的飞机损失，使航空兵团首脑十分震惊，其影响，之后甚至波及到整个兵团的新机场警备体制的变化。

为何日军的档案对邯郸机场夜袭有明确记录，而对战果报为其四倍的八路军阳明堡机场夜袭无任何反应？原因只能有一个，即阳明堡的战果报告不真实。否则日军的档案记录绝不会忽视这一惊天动地的，一次战斗毁机24架的大事件。24架飞机的数量，相当于担当正太，同蒲线战场作战的仪峨飞行团战斗力约2/5，约等于在整个华北地区作战的北支那方面军临时航空兵团所拥有飞机总数（180架）的约7-8分之一。并超过了仪峨第一飞行团所拥有的全部轻爆机（编制18架，除去损失为14架）近倍。若数在字面进行小规模操作，此类仅内部流通的笑话也许会被历史掩盖，但结果超越了宣传的底线，又被搬到军史，战史和思想教育的课本中，这就避免不了有识者来自学界的考证，反驳了。

本节目的，是以日军档案记录为中心，比较邯郸机场夜袭和阳明堡机场夜袭的日中两方记录内容。并借此机会了解此阶段日军航空作战面的战略，机场的使用方法和特征。

先介绍、分析一下国军方面对关麟征第二十五师梁智伟营夜袭邯郸机场的记录。有关邯郸机场的夜袭，由于属于国民政府军的战绩，共产党的抗战史中几乎没有过任何触及。在国内也鲜有人知道此战斗存在。国民政府方面对此战斗虽有记录，但也没有像共产党那样大肆夸张，宣传。即使在当时，从获得军委会的赏金数量比（阳明堡20000元，邯郸6000元）来看，邯郸机场夜袭也远远不如八路军阳明堡夜袭有名。在国内，直至文革后大量出现的文史资料中，才可以看到旧国军关系者提供的几个故事性断片[2]。

1.5.1. 国内的记录

先看一看国民党方面有关夜袭邯郸机场的报导：

《上海申报》11月16日，1937年10月15日中央社消息： 

我某军派部队一营，于十四日夜袭击邯郸敌机场，炸毁敌机六架，汽油千余箱，及飞机炸弹多枚，我军此次英勇动作，营长负伤，连排长三员，士兵百余人伤亡，某长官据报后，当即传令嘉奖，并予该营长以记名团长待遇，伤亡官兵，皆优予抚恤。

阳明堡夜袭成果因疑惑重重，国军方面迟迟不肯表态承认，对比之下，邯郸机场夜袭，在中央社的电讯消息发布同时，军委会方面已确认了战果，决定了表彰，嘉奖，抚恤。可见对消息源的信赖程度。台湾国史馆的档案中也有以下三封电报记载了夜袭邯郸机场之件。

11月14日 关麟征致蒋委员长电文：

…二，邯郸以西敌之飞机场已于文〈12日〉晚被我廿五师梁营攻占。焚毁敌机六架，内有三摩托重轰炸机一架，汽油千余箱及炸弹库。并获步枪十只支。该营长负伤，官兵伤亡百余。敌伤亡尤重。三，磁县城北敌之机场，我第二师于元〈13日〉夜派队袭击。一部已攻入敌机场，彼我混战，枪炮火毁及敌机不少…职关麟征叩，寒戌〈14日19-21时〉印[3]。（标点为引用者加）

这应是现存资料中最早的一份战果报告。称“焚毁敌机六架”。“三摩托”应是三引擎之意，据笔者调查日本陆军飞机种类中并没有3引擎重爆机。考虑此处是对“93式两引擎重爆机”的误记。此电报中还报告了翌日（13日）夜对磁县城北敌机场的另一次夜袭，但没有触及击毁飞机数字。再看另一个电报：

图表1-59 11月15日，前敌指挥，平汉方面第一战区司令长官程潜致蒋介石电报

（前略）…三，关麟征军文晚廿五师之梁营袭击邯郸敌机场敌机三架（内中轰炸机一）毁敌机三架〈原文如此〉。并将汽油弹药燃着延烧至元午未熄 ，此外尚获步枪十余支轻机枪数杆。 …元晚第二师以一部夜袭磁县敌机机〈场〉，以人数过少虽冲入机场但遭敌之抵抗未奏全功。惟双方枪炮射击敌机已受重大损失。以上已分别奖励以资激劝 谨闻 职程潜，删〈15日〉参印[4]。（标点为引用者加）

此电保译文的语义面有不通处，毁敌机数是否为六架不明。但指出引燃、引爆机场的汽油，弹药，延烧持续到翌日中午之件。给人一种将所有飞机彻底摧毁之印象。同时此电中否认了前日关麟征报告中的磁县机场袭击的战绩，称“未奏全功”，即未能给敌机造成损失。

据日军方面记录，磁县机场11月14遭敌袭击，“午前一时顷开始，持有迫击炮之敌来袭我磁县车站，北门，及飞机场，另有敌百名袭击双庙（磁县南9公里），至拂晓时分被我击退”[5]。此防卫战中，磁县守备队的步兵第十五联队战死2，伤3名（其中1名战伤死）。国军方面战果等于八路军阳明堡夜袭（除毁机一架外），但报告中表现十分低调，谦虚。根据《官报》记录，日军方面死者为步兵第十五联队（14D）的金子光佐，新井宁义上等兵（14日战死），新岛茂上等兵（16日战伤死）3名[6]。

同日11月15 程潜致蒋介石电报：

密据关军长覃酉〈13日17-18时〉寒戌〈14日19-20时〉电称 ：第二十五师一百五十团第三营营长梁智伟，率该营于真〈11日〉晚破坏邯郸南之铁道桥及公路桥后，复独断专行于文晚袭击邯郸西之敌飞机场。激战四小时击溃其守兵后焚毁敌机六架，汽油千余箱及炸弹库等，延至元（13日）午汽油仍在燃烧。计是役毙敌无算，夺获步枪15支，该营长负伤不退。阵亡连长一员，伤排长三员，伤亡士兵百余名。…该两游击队均能激励忠勇，奋斗牺牲，克奏大敌。烧毁敌机尤甚嘉尚。除由本部发给养伤费五百元以记名团长任用…外，其烧毁之敌机六架请按军委会规定赏金每架一千元分给该营官兵… 职程潜 删戌（15日19-21时）参印[7] （标点为引用者加）

此电，是确定战果后的请功报告。确定了六架敌机被焚毁的事实。对指挥官梁智伟除进行了抚恤、晋升待遇外，还按军委会规定申请了毁敌机之赏金。6架飞机共6000元，以资赏该部队官兵。击毁敌机六架的数字不像八路军虚报的24架（阳明堡），本身并不离奇，又有汽油，弹药延烧至次日中午的场景佐证，所以第一战区司令长官程潜很快确定了战果，除抚恤嘉奖外，特地呈报军委会申请奖金。

1.5.2.日军的档案记录

再看一下日军档案对此战斗的记录。

1《第一军机密作戦日志》11月13日条

…昨12日夜，邯郸飞机场遭到少数敌部队攻击，敌发射的迫击炮弹命中并引爆我炸弹库，飞机三架大破，两架小破 （〈原注〉此炸弹未装起爆雷管，从物理学讲不应起爆，可实际被引爆）。据信来袭之敌为以武安县作根据地的关麟征部。本应由第十四师团担任扫讨，由于该师团参加大名地方战斗兵力尽被抽出，铁路沿线方面守兵不足。为此先按别纸命令（《一军作命甲第133号》）急派石家庄步兵第七十七联队一大队，配联队炮一小队用铁路运输至邯郸，进入第十四师团长指挥下。（昭和13年2月14日的追记内容）：此事件发生给与航空兵团首脑巨大冲击，致使其从此事件以后不断强硬地要求超出实际需要的机场守备兵力[8]。

图表1-60 《第一军机密作戦日志》卷首

上记录中的《一军作命甲第133号》发布于夜袭次日的11月13日1500，于石家庄司令部。内容为调动两大队步兵警戒邯郸地区。戒备“东进中”的关麟征第二十五师对邯郸的来犯。从此文件中也可得知，邯郸地区日军守备部队稀少，事件当天，“邯郸仅有步兵一中队，担任城内及机场两处警备”[9]。即机场守备兵力，加航空兵自卫人员也不会超过5-60人（即一小队）。

《第一军机密作戦日志》记录，事件后第一军方面善后的具体调兵部署如下：

1. 将20D步兵第七十七联队（鲤登行一大佐）的一大队，配属联队炮一小队用铁路运输至邯郸，进入第十四师团长指挥下（811页）。

2.野战重炮兵第六联队第一大队一中队（四门），13日午后1时到达邯郸车站后，立刻进入邯郸兵站支部长指挥下，严密警戒武安南方（邯郸西方约30公里）之敌对邯郸的进犯（813页）。

3.远山支队（第十四师团步兵第五十联队（远山登大佐）一大队，配属轻装甲车一小队）预计11月14日到达邯郸，担任警备、扫荡战斗指挥（816页）。

以上即是日军第一军对管下邯郸机场夜袭的记录，十分详细，不仅记录了损失程度，更有军一级的作战（调兵）命令发布，和在 “邯郸，沙河一带加强”警备、扫荡的部署。文件中“飞机三架大破，两架小破”的损失记录与关麟征部的报告十分接近。但此数字仅仅是日记当天的速报，并不准确，应以一周之后航空兵部队自己的检证记录为准。以下再看一个别档资料。

2，《第一军戦时旬报》（第１２号）

资料为第一军参谋部作战课（第一课）的旬报记录，并不甚详细，但同样记录了邯郸机场夜袭的损害和之后的战斗部署如下：

昨夜邯郸飞机场遭到一部敌之攻击，飞机数架遭到损害，本日以侦察机在邯郸西方侦察，发现武安方面有东进之敌部队。为此下达《一军作命第133号》，立即派出鲤登部队步兵一大队，附联队炮一小队前往邯郸赴援[10]。

3.　藤田飞行团的记录

为了了解夜袭机场背景，先看一下藤田飞行团的概况。该飞行团的战时旬报，是记录邯郸机场夜袭事件最详细的档案资料。藤田飞行团是北支那方面军临时航空兵团第四飞行团的代称，飞行团长藤田朋少将。1937年11月8日，即邯郸夜袭战斗前一周刚刚走马上任。其前任飞行团长为春田隆四郎少将，11月1日，因晋升陆军中将调离岗位。

北支那方面军临时航空兵团的主力中有两个飞行团，另外一个是前述和阳明堡机场有关的第一飞行团（仪峨徹二少将）。第一飞行团飞行第五大队第一中队，是三周前在阳明堡机场遭到八路军夜袭的当事部队。至九月中旬，临时航空兵团中，第一飞行团（仪峨）下属飞行第五大队（轻爆机），第八大队（战斗机），独立第三中队（重爆机）。第四飞行团（春田）下属第七大队（侦察机），第九大队（轻爆机），独立第九中队（战斗机），此外还有兵团直辖的飞行第一大队（侦察机），第三大队（侦察机），第六大队（重爆机）[11]。三部分合计约20中队，各种飞机180余架。平均每飞行团拥有各种飞机约60架。

从临时航空兵团（徳川好敏中将）的作战分工面看，第四飞行团的主要任务是协助第二军（西尾寿造中将）津浦线方面作战，第一飞行团协助第一军（香月清司中将）平汉线方面作战。兵团直辖部队则随机应变，按作战需要临时出动。

1937年10月下旬，由于第五师团太原方面（忻口）战局日趋紧迫，航空兵团抽调平汉线方面第一飞行团主力支援山西（正太线）作战，发生了仪峨飞行团兵力不足现象。为此，临时航空兵团将津浦线方面第四飞行团主力调到平汉线方面补空。春田第四飞行团于10月27日接到调动命令，28日从根据地天津，廊坊等地机场向石家庄机场集结。

从春田飞行团战斗旬报中可确定10月底，其兵力有第一飞行大队（柴田）的侦察机一中队，第二飞行大队（近藤）的战斗机一中 队，第三飞行大队（栗山）的侦察机一中队，第九飞行大队(中富)的轻爆机两中队，及独立飞行第九中队（秋田，战斗机，）共六个中队，约60架飞机（定员数）。此时，所属第七飞行大队（中平元量大佐）的侦察机两中队，仍留在津浦线方面继续为第二军服务。

来到平汉线地域的第四飞行团主要任务为，1. 协助正太方线方面第二十师团（娘子关）攻击， 2.协助平汉线第十四师团，第一〇八师团的彰德（安阳），大名方面的侦察，联络。

4.邯郸机场的特征

平汉线方面第一军作战用的飞机场，有南苑，保定，石家庄机场等处。南苑是最早使用的后方基地，而石家庄机场于10月中旬才入手开始使用，成为前线作战用基地。按日军记录，石家庄有东，西两处机场，主要飞机都在此集结、驻留。11月前后，作战用前进机场为可确认有平定，邯郸，磁县三处。顺德（邢台）附近，也有一处正在兴建中的机场。平定机场在石家庄西约80公里处山区，被使用于攻击娘子关，太原方面作战。邯郸机场在石家庄南160公里处，主要协助在彰德，大名方面作战部队的行动。此时，前进机场主要作为战斗，爆击的中继地，侦察的起落地，进行油脂，弹药补充等，并没有定期驻留部队。磁县机场在邯郸南30公里磁县城北，属于第一军最前线机场，作为拦截敌战斗机用的隐藏地。此两处机场都不大，日军记录中，对邯郸，磁县机场也有“潜伏”机场之称呼。

有关邯郸机场的具体位置，日军没有详细地点记录。但多处资料都称在“邯郸西方”。据夜袭机场的国军指挥官梁智伟之弟梁智辉1990年的口述，具体位置在“霍北村”附近[12]。今日的霍北村位置于邯郸车站西约7公里处，和日军记录的邯郸西方相符，所以笔者认为此情报是准确的。

守备邯郸机场的是哪一部队？具体不详。可以肯定不会是配属给藤田飞行团的守备部队，即不是第七师团后备步兵第三大队第三中队（古畑）。据藤田飞行团记录，古畑守备中队此时于根据地的河北廊坊机场担任警戒（823页）。由于第四飞行团协助平汉线作战属于临时行动，所以警备队并没有同行。会不会是同第七师团后备步兵第三大队的其他部队？笔者查找了北支那方面军兵站监部的作战记录，并没有发现有关邯郸机场的战斗。所以考虑邯郸机场的守备队是作战地域第十四师团等派出的临时部队。前述《第一军机密作戦日志》中，有事件当天，“邯郸仅有步兵一中队，担任城内及机场警备”的记述（813页） 。从此可判明机场守备队，是奉命守备邯郸的第十四师团步兵（15i或50i）的一部分。从机场警备队的平均规模数看，守备此类机场的同阳明堡机场一样，最多也只有约一小队。

5.《藤田飛行団司令部戦時旬報》第（７号） １１月中旬

下面看看，藤田飞行团的旬报记录内容。春田飞行团（11月8日易名藤田飞行团）于10月28日以后进入战斗配置，飞行第一大队（柴田）的侦察机一中队，被用于太原地区地形敌情搜索。 飞行第三大队（栗山）的侦察机一中队分为两处，主力在娘子关附近协助第二十师团作战，

“一部驻邯郸机场协助14D及108D方面作战”。 第九飞行大队的两中队（轻爆机），担任截击20D方面退却之敌和爆击铁道任务，而飞行第二大队（战斗机），也将数架飞机潜伏于磁县机场，等待捕捉来袭敌机。

11月1日后，潜伏于磁县机场的飞机昼间增加到6架，夜间停留3架。此机场，在邯郸机场受到夜袭第二天13日夜，同样也遭到国军关麟征部队的夜袭，只不过没有造成飞机损失。

图表1-61藤田飞行团 11月中旬行动概要表

从日军记录得知，经常使用邯郸机场的是栗山飞行第三大队的衣川侦察机中队。11月2日后开始利用邯郸机场，协助第十四，第一〇八师团方面战斗。11月3日，曾有“于邯郸机场出动三架次，配合14D，108D搜索彰德，大名，广平方面敌情”的记载（见下表）。

此时，栗山部队的9架侦察机飞机分散于石家庄，平定，邯郸三处，中队全体每日出动次数平均在10架次前后。前进机场是按任务选择使用的机场，没有爆击任务时，每天平均仅有3-4架次侦察机起落。11月8日，藤田朋少将接任春田隆四郎担任第四飞行团长后，侦察机开始频繁利用邯郸机场，11月10日，从邯郸机场的出动为6架次（810页表）。11月11日从邯郸机场的出动为9架次，11月12日（夜袭当日）出动为8架次。此时有6-7架侦察机夜间也驻留于邯郸机场，以致11月12日夜，遭到国军部队袭击出现重大损失。

下面是藤田飞行团战斗旬报中有关邯郸机场夜袭的记录部分：

11日午前发现从嵩城，晋县西进之敌约千名，航空部队对此进行爆击。为防止敌来犯，…在机场，宿营地严加警戒过夜。见敌活动停止，搜索结果也未见敌情变化，遂逐渐减少警戒兵力，为防万一，在机场周围增加设置了散兵壕，铁丝网，障碍等设置，并将燃料，炸弹分离保存…

不料12日夜，邯郸飞机场遭到从同地西方山地（武安方向）前来的敌部队袭击，机场警备步兵及飞行部队人员应战数小时后将其击退。战斗中敌迫击炮弹击中我堆积燃料，引起火灾，炸弹的一部分亦被引爆。飞行第三大队第一中队的飞机（92式侦察机）受到损害。计大破一，中破一，小破三（在修理后翌日飞回石家庄）。战斗后同中队可使用的飞机数量仅剩一架，任务遂行困难。为此，飞行团将第一大队一部派往支援，接替对前线两师团的作战协力任务…

即翌战斗后13日，邯郸机场的栗山部队仅剩下一架飞机可以出动，进行了三次起落。云：“用机一架搜寻邯郸西部山地及协助14D与石家庄，邯郸间联络”。前来补充，协助其完成侦察任务的是从飞行第一大队（柴田）临时抽调的侦察机，数量不详，13日来到邯郸机场共出动9架次。同日，飞行第九大队的轻爆机两中队，为了报复扫荡，也赶到邯郸机场集结，共出动22架次对广平，武安（关麟征部）方向之敌进行了集中爆击。

可见11月12日的夜袭和汽油，炸弹引火，并没有毁坏机场的作战机能。推测火灾发生地仅为弹药，汽油堆放处，且不会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正午”，否则会影响到13日多架次飞机的起落。

从以上旬报记录中可得知，飞行第三大队的侦察机一中队（编制定数9架）中，12日夜有6架驻留于邯郸机场（不否认6架是中队实际所有总数）。在袭击中5架损伤。但飞机并没有被焚毁，第二天应急处置后（小破的三架？）自力返回石家庄机场修理。此旬报的记录、做表完成在夜袭事件后11月20日，又是飞行团自己确认后所作，所以战损情报应是最详细的。可见，机场的一中队大部分飞机（5架），在敌夜袭中不同程度受损，成为惊动临时航空兵团和第一军首脑的理由。

另外，此日栗山大队藤林保之大尉在阵中日记中载：

在邯郸机场的第×中队，前日深夜遭敌袭击，飞机场中落下的敌迫击炮弹引燃火灾，……。飞机场警备特征，是以极少数兵力警备广大地域，很容易成为敌游击袭击战对象。我曾提议将机场周围数公里内村落全部烧光，杜绝敌袭击机会，可是此提议一直未得到上级认可[13]。

从内容判断，藤林中队此日并未在邯郸机场驻机，内容是听说的。具体的受害部分没有记录，以……表记，推测是出版时（1939年）被出版审阅部门删除。

前出藤田飞行团飞行第二大队第一中队长加藤建夫也在阵中日志中触及到邯郸机场战斗。该中队是多次利用邯郸机场和磁县机场，隐蔽驻机，企图截击国军轰炸机的部队。该中队一部11月1日从石家庄东机场进入磁县机场，邯郸机场被袭击时，主力在石家庄机场，一部在磁县机场。

11月13日，黎明感到窗户震动醒来，后听说震动原因是邯郸机场遭敌夜袭，堆积中的炸弹60余发被引爆所致。在小屯附近实施爆击后，运输弹药至邯郸机场，其狼藉状不忍目睹。西方山地据说充满敌兵。由于步兵从磁县救援（邯郸），机场（磁县）守备薄弱，令泽田大尉残留，主力返回石家庄。晚间到达。

11月14日，将川原编队派遣至磁县机场，因接磁县机场也遭敌袭之报感到不安之际，在磁县泽田大尉将夜袭状况拖运输机组人员报告了夜袭经纬。虽报人员仅轻伤两名…，心急难耐立即赴磁县。昨夜1时，约200名持迫击炮之敌，从西南方奇袭机场，刚进入阵地即受到敌手榴弹，步枪袭击，警备小队长重伤，战死两名，轻伤6名，我中队柳井伍长，佐佐木一等兵轻伤。…飞机及器材无恙。多亏昨日布阵完了，警备用弹药，手榴弹分发到位，且将飞机提前撤退。丰乐镇的无线班平安无事，将全部飞机撤回石家庄，人员，燃料，器材等向县城退避[14]页。

加藤的记录中，可知邯郸机场夜袭后，火灾引爆了炸弹60余枚，由于对夜袭感到不安，翌日加藤中队将磁县机场的战斗机主力撤回，并严加布防。此临时措施，使14日夜的敌磁县机场夜袭，未出现飞机的损失。

由于航空兵团比起一般部队战死人员少，飞机数也不多，所以出现大损失的战斗，有战死者的战斗，很多都能查到详细记录。邯郸机场夜袭即是一例。

另外，还有一个与磁县机场有关的奇袭事件，发生在郸机场夜袭前11月10日，磁县南，彰德北方的大念村(现在大碾屯)。《官报》战地其他死亡者栏也记录过临时航空兵团小田原正三曹长等10名人员的死亡。從11月13日《朝日新闻》第2面『敗残兵に襲はる 島田部隊奮戦』第记事中，可知道是岛田航空队（地勤部队）10日乘卡车通过彰德北大念村时遭到敌伏击的战死者。此战斗，被伏击的岛田队，和从彰德来援的救援队一起，在战斗中共战死小田原正三曹长等12名。负伤上等兵小池文二等5名。运输中的应是彰德机场或磁县机场的设营物资。此次战斗应是临时航空兵团地上部队一次性损失最大的战斗。担任救援的驻彰德步兵第十五联队田岛正雄如下记录了这次战斗。

11月10日接到报急，飞行队地面联络班乘自动车两台移动中，遭到携有重机枪之敌200余名的伏击，内一台返回报告，剩下一台车及15名乘员全灭。立即出动救援，…全员中两名失踪，其余全部战死。遗体全身被刺刀戳成千疮百孔…。11月11日 失踪者两名，奇迹般生还。[15]

14日在磁县机场潜伏中，一部遭到关麟征部夜袭的飞行第二大队第一中队长加藤建夫，也在阵中日志中记载了这个战斗。

担任联络的泽田大尉传信说，岛田部队的自动车，在彰德北方十公里的大念村附近移动中遭到敌包围攻击，前方部队几乎全灭。××名战死，大惊[16]。

遭到袭击岛田部队，是和加藤中队有密切联系的部队（飞行队地勤部队），曾多次出现在加藤的阵中日记中。

如此，临时航空兵团的战斗损失，只要存在，在日军的各种史料中大都可准确还原。

1.5.3. 与阳明堡夜袭记录作比较

如前述，1937年10月底，北支那方面军临时航空兵团的飞机总数仅约180架，却需要担当津浦，平汉，正太，同蒲4个战线，近十个师团的作战支援，所以上级非常重视航空部队的战力变化，几乎对每架飞机损失都有记录（每月平均损失约15架，大多是自损）。从前节的史料可见，特别对一次夜袭损坏5架飞机的邯郸机场之件，给予了极高度重视。从善后补充到次期报复作战都留下了包括军级命令在内的详细记录。一面，对时间面仅相隔三周，自称一次战斗中“击毁敌机24架”的八路军阳明堡夜袭又有如何反应？下面看一下详细记录了邯郸机场夜袭的《第一军机密作战日志》中，阳明堡夜袭前后的内容。因为日记内容详细繁琐篇幅冗长，只摘录与航空兵部队有关部分。

1.《第一军机密作戦日志 卷4》[17]

10月17日〈夜袭前两天〉：本17日，位置于顺德西南的新机场，东西约150米，南北800米，正急速建造中，…预定明日引入风向器等（88页）。

10月18日（夜袭前一天）：1200 ，友军轻爆3架，对五台爆击中（109页地图）。 板垣兵团来电：本日朝，见Corsair〈美制〉六架来袭，我军无损害（103页）。

10月19日〈八路军阳明堡机场夜袭日〉： “昨18日森参谋报告，据赴第五师团方面联络的飞行团〈仪峨第一飞行团〉将校谈…（下略，123页）。 1000，《第一军命令甲第101号》…，“第五师团依然在忻口镇附近对敌展开攻势，…据飞机侦察，五台之敌有向至娘子关方面调动之迹象”（128页）。1700，仪峨飞行团通报，“本朝以来，对20D右侧支队进行了侦察及威胁爆击协力。对阳泉停止中敌列车实施爆击，确实命中其中两辆。对娘子新关及槐树铺村等实施爆击” (153-154页)。

10月20日（夜袭后第一天）：〈坂垣兵团参谋长报告〉“航空部队状况：18,19两日午后8-9时，敌机对我第一线实施空袭，皆无损害”（169页）。0910 我轻爆机对庄头〈娘子关〉附近敌阵地实施空爆（171页，图）。

10月21日，1744 ，《方面军作命第87号》，命令停止平汉线方面追击，全力支援娘子关方面战斗，协助第五师团进入太原平地（177页 ）。 “临时航空兵团主力协助忻口方面第五师团，一部用于正太线方面协助战斗”（ 179页）。 “山西方面第五师团正面敌机频出，命令从14D方面转属高射炮协助防空”。（184页）。（此日从媒体记录可确认阳明堡机场的夜袭战斗）

如以上内容所示，前后五天，记录达一百余页的机密日志中，并没有一处提到阳明堡机场的夜袭和损失。只有之外的媒体记录，官报记录（确定19日临时航空兵团战死三名）和飞机补充记录中（确定19日，双轻一架大破）触及到阳明堡夜袭的存在。

以上可看到，只要“战果”的事实存在，又不过大夸张，日军的各种档案的战损记录中一般不会查不到，查不到线索的，只能认为是敌方所谓战果的报告事实不存在或不真实。

1.5.4. 邯郸机场夜袭与阳明堡机场夜袭比较

若比较一下时间相隔仅三周的，八路军与国民党部队的两次夜袭机场战斗，可看到以下几个特征。

1.关于国军梁智伟营的邯郸机场夜袭，日军战损报告（损失5架）和国军战果报告（焚毁6架）结果十分接近。相比之下八路军陈锡联部队的阳明堡机场夜袭，日军的战损记录和八路军的战果报告之间却有二十倍以上大差（大破一架对炸毁24架，伤亡5名对歼敌百余），且阳明堡夜袭的毁机战果仅来自于单方的目击、观察报告，并没有任何其它可信证据和它方史料的佐证。

2.对国军夜袭邯郸机场的战斗，日军战史资料中有多种明确记录。相反，八路军夜袭阳明堡机场的战斗、战果等，除了一些个人的零星资料外，在日军的重要日志中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本文中出示的《第一军机密作战日志》，战斗旬报等，都是有关方面的日记型记录，包罗了每天发生的重大战事。为什么给日军带来5架飞机损失的邯郸机场夜袭能详细出现在复数档案记录中，而“战果”报告为其4倍以上的阳明堡机场夜袭，日军的同样档案中却没有任何触及？

3.从磁县，邯郸机场夜间驻机仅有3架，或6架的记录看，此类前进机场，作为中继地，潜伏地主要作用是囤积航空用油脂，炸弹，以利于战斗中的起落，补给，和伏击敌机时的临时隐藏用。由于机场规模和守备面的缺陷，没有特殊情况夜间不会有大量驻机。前进机场更有明确的战斗指向性。邯郸机场用于协助第十四，第一〇八师团的邢台，顺德，大名方向作战，平定机场用于协助第一〇九，第二十师团的正太线，娘子关方面作战，阳明堡机场则被用于支援第五师团忻口方面作战。从临时航空兵团的兵力总数和平均部署面看，需要爆击出动时，每一战线（每一个前进机场）配备兵力也只能在一中队（编制数9架）以下。关东军临时飞行队在阳明堡机场支援原平镇，崞县，忻口（第一日）攻击时规模不到一中队，可确认有“两编队共6-7架”飞机，最大一日间“出动五回实施过21架次”轰炸[18]。支援忻口战斗的轻爆机园田大队，可确认在阳明堡驻机数量仅为10架前后。所以，称阳明堡机场夜间驻机24架（约3中队）的说法，不管从规模，还是从战斗实际需要面看，本身就十分离奇。

4.从档案记录中看，飞机并不是用轻武器（手榴弹，轻机枪等）能轻而易举破坏的装备。八路军夜袭阳明堡的记录中，日军方面没有记录有炮击。又可确认未能起爆，引火，所以仅使用手榴弹，步枪，轻机枪等，破坏力有限。而国军的邯郸机场夜袭，出动了数门迫击炮，重机枪，炮击成功地引燃汽油，造成延烧火灾。并引爆了60余发炸弹。但尽管如此，最终也没有把飞机，机场完全破坏。遭到“小破，中破”的三，四架飞机，能于翌日经应急处置后，自行飞回160公里远的石家庄机场修理。火灾后邯郸机场本身也没有停止作战机能。翌日一天内，至少有30架次以上的各种飞机继续在此机场起落，对关麟征部队等进行报复性扫讨，攻击。

图表1-62 机场守备专门的第七师团独立后备步兵大队的战斗记录[19]

通过以上比较，可看到在历史记录中“宣传”所演出的巨大负面的效用。若有大规模宣传，不存在的，或微小的胜利也最终会变为大捷，英雄事迹，并通过教育刻印和战争无关的全体国民的脑中，变成为所谓的“神圣的民族记忆”。而若不宣传，仅靠诚实的报告，真实的胜利也会被宣传所淹没，被历史所遗忘。进行战史研究的目的，并不是被御用于继续宣传那些用于教化国民的不真实内容，而是要利用史料证实，纠正历史记录中的错误，澄清事实真相。本章中所澄清的一个历史事实，是当时真正夜袭敌机场并取得战果的事迹，并未发生在八路军夜袭的阳明堡，而出现在国军关麟征部夜袭的邯郸。遗憾的是，由于宣传面的操作结果，历史记录中的胜者，却被置于作假者一方，此点，从当时的赏金分配额20000元（共）/6000元（国），和今日的战斗知名度看，可一目了然。

[1]昭和１３年 「陸支密大日記 第２号」(防衛省防衛研究所) 。JACAR(アジア歴史资料センター)Ref.C04120154900/1450頁。

[2] 《奇袭日寇机的梁智伟》《梅州文史》第九辑，1995年。《抗日志士梁志伟》《梅县市文史资料》第11辑，1987年。《出奇制胜的梁智伟》《黄埔》1994年第二期。

[3] 台湾国史馆，数位典藏号：002-090200-00032-166.

[4] 台湾国史馆，数位典藏号：002-090200-00032-169.

[5] 「JAC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ー)Ref.C11110963000、第１軍機密作戦日誌　巻５　昭和１２年１１月１日～昭和１２年１１月１５日(防衛省防衛研究所)」830页。

[6]『歩兵第五十聯隊史/戦没者名簿』同刊行会編、1985年、80页。《忠勇列传第3卷，199页》。

[7] 台湾国史馆，数位典藏号：002-090200-00032-167.

[8]第１軍機密作戦日誌　巻５　昭和１２年１１月１日～昭和１２年１１月１５日(防衛省防衛研究所) 、JACAR：C11110963000/809頁810頁。

[9] JACAR：C11110963000/813頁。

[10]第１軍戦時旬報、昭和１２年８月３１日～１２年１２月２０日(防衛省防衛研究所)。JACAR：C11111005600/232頁。另外据『歩兵第五十聯隊史』（1984，同刊行会）710页记录，步兵第五十联队（远山登）此时已抵达最前线的彰德，受命后派出第二大队返回邯郸，至12月19日在该敌担任警戒。此间并无战斗。

[11] 戦史叢書『中国方面陸軍航空作戦』朝雲新聞社、1974年、36頁。

[12]余立《奇袭日寇机场的梁智伟》《梅县文史第九辑》1995.9，93页。

[13] 藤林保之『飛行偵察将校として固鎮附近に戦死せる陸軍歩兵少佐藤林保之の陣中日誌及陣中書簡』私家版，1939年，41-42页。

[14] 『空の軍神加藤建夫少将』,春陽堂編輯部,昭和18.155-156页。

[15]《孫たちへのメッセージ : 日支事変従軍日誌》さいたまマイブックサービス、1994，85-86页。

[16]『空の軍神加藤建夫少将』,春陽堂編輯部,昭和18. 163页。

[17]第１軍機密作戦日誌　巻４　昭和１２年１０月１４日～昭和１２年１０月３１日(防衛省防衛研究所)JACAR：C11110961400- C11110961600。

[18] 山西綏遠　主要戦闘経過概要　昭１２．９～１２．１１(防衛省防衛研究所)。JACAR：C16120471200/2099-2101頁。

[19] 此表根据北支軍兵站監部行動詳報　『隷下各部隊主要討伐（戦闘）概見表（第１号）』(防衛省防衛研究所)整理制作。JACAR：C11111444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