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在劫难逃的情人》(六) 野樱 两排梧桐树的枝丫几乎覆盖了老街的天空,夏天的时候,遮蔽了最毒的日头,如 今已是光秃秃地纵横交错,网一样罩住了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车辆。 梁如鹏的车缓缓地沿街行进,车后梧桐的枯叶随风飘荡。从歇斯底里的状态下逐 渐清醒过来的舒怡,发现车窗外又出现了以往熟悉的景致,梁如鹏已经把车开进 了苏州老城。 这里对于舒怡是特殊的,有她的初恋,有她对爱情对未来最初最美的憧憬,水巷 石桥,粉墙黛瓦,密如蛛网的弄堂,都是她纯洁爱情的见证,可如今,当这些熟 悉的景致重又出现在眼前时,却深深地刺痛着她。 前面出现了一片废墟,先前是大大小小的各式宅院,那些老屋中间弯弯曲曲的巷 弄,应该就是她和柳天明午夜电影散场后常走的那条,记忆中的那段路很长,这 片宅子应该很大,可拆掉后的这片废墟为什么这么小? 舒怡呆呆地望着,该相信记忆还是现实?她有点困惑,也许人本身就身处各种各 样的错觉中。 九十年代初的苏州城正在经历着巨大的变化,一栋栋新楼在老城区拔地而起,大 片的老宅正在消失,那家卖粽子豆浆的小店早已不见了踪影,舒怡觉得生命中许 多重要的东西正在无可挽回地失去,那抹明亮温暖的橘黄再也找不回来了。 是时势环境的变迁带走了她的爱情,还是那个与她倾心相爱了七年的人,亲手谋 杀了她关于爱的信念?舒怡还是原来那个舒怡吗? “前面就是你的母校了,想去走走吗?” 梁如鹏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了,我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休息。” 梁如鹏近几年一直在这里的期货市场投资,不远处就是他的常包房间。 两人进了房间,他把舒怡安顿在沙发上,很贴心地叫了客房服务,服务生推着小 餐车进来,乳鸽,酱肉,凉拌金瓜,糟毛豆,几碟精致的菜肴中间,一个雅致的 青花小花瓶里,插着一朵娇艳的红玫瑰。 “ 我可以要一瓶酒吗?” “ 当然,给小姐拿瓶红酒,要最好的。” 柳天明吩咐道。 “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红酒?” 柳天明微微一笑:“ 我还知道你很多事呢。” 透过红宝石般的液体,舒怡看到对面梁如鹏变形的影子,她仰头一饮而尽,醇厚 顺滑的酒液像抚过肌肤的丝绸,温柔地在味蕾间扩散,一路蜿蜒向下,抚过舒怡 疼痛的心,在身体中间轻柔行进,一抹红晕在舒怡苍白的脸颊升起,一杯又一杯, 舒怡渐渐软在了梁如鹏的怀里。 华灯初上,装点着这座如水般柔情妩媚的城市,房间里暖暖地亮着橘黄色的灯, 梁如鹏坐在床边,出神地凝视着熟睡的舒怡,四周安静极了,甚至听得见她细微 均匀的呼吸声。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个无数次出现在他梦中,从少年时代起就执著爱恋着的女人, 这个他努力追逐却无法抓住的象云一样美丽飘渺的女人,此刻正躺在他的床上,长 长的睫毛象风吹过嫩草般微微颤动,双颊莹润地泛着白瓷般的光晕,玫瑰色的双唇 像带着晨露的花瓣,丰满的双峰似春池中的水波韵律地起伏。 压抑多年的欲望像一束火苗从胸中升腾起来,霎那间燃遍了身体的每个角落,在这 个魂牵梦萦的美丽躯体面前,梁如鹏再也无法克制!他喘着气,不由自主地俯身下 去...... 人最难改变的是性格,但可能更难改变的,是面对欲望时的人性脆弱,特别在面临 爱情,背叛,欲念煎熬的时候,方向盘就这样偏离了,人生从来都不是完美的,遗 憾每天都在发生。 晨曦穿过厚厚的窗帘缝隙射进房间,床头的台灯仍然亮着,昨夜暖暖的橘黄色已在 晨光中褪了颜色,灰扑扑像一团久洗发糟的丝绸皱皱巴巴。 舒怡隐约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梦,走过那爿酱油店,拐进弄堂向家里走去,可是幽深 的弄堂曲曲弯弯,总也走不到头,她一路狂奔,跑着跑着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 方,她迷路了,街边杂货店高高的柜台上,有一部老旧的电话,她攀上去一遍遍地 拨家里的电话,可是键盘上的号码不是模糊得分辨不清,就是排列得乱七八糟,无 论如何都拨不通那个号码,她心急如焚又茫然无助地大哭起来。 猛然惊醒过来,赫然发现身边梁如鹏赤裸着的青白肩膀,她惊跳下床,从地上捡起 衣服躲进了卫生间。 此刻的舒怡哪里想得到,真正的噩梦就要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