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在劫难逃的情人》(十六) 野樱 夜幕中的南京城有一种闲适的安宁,叶川骑着摩托车亲自到车站接舒怡, 舒怡坐在后座,双手环着他的腰,隔着厚厚的衣服,她仍然能够感觉到 他的体温,她紧紧贴着他的后背,风在耳边呼呼地吹,他脖颈处古龙水 的清香呼呼地随风钻进她的心里,路边的梧桐树和斑斓的霓虹灯从身边 掠过。舒怡忽然有一个疯狂的念头,觉得她可以就这样跟着这个男人去 世界的任何地方,什么情爱纠葛,家庭婚姻,什么晚会舞台,事业名声, 就这样一阵风一般统统地抛在身后,迎风沐雨,身轻如燕。 叶川安排舒怡在酒店住下,还贴心地为她准备了宵夜: “好好休息,小丫头,明天我们就开始工作。” 他拎着头盔,向门口走去,在门边突然回过身,目光深深地盯住舒怡: “我说过的,我们会再见的。” 舒怡目送他的挺拔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回身关上门,突然觉得一阵莫 名的心跳。 接下来的两天是在录音间渡过的。片子剪得很美,节奏流畅,画面优美, 是舒怡喜欢的,她一下子就有了创作的激情。其实这样的题材是被一拍 再拍,很难再有新意的,但是叶川独特的品味,让画面的角度,推拉摇 移中节奏的变换,都有了新意的突破。舒怡尝试着放弃字正腔圆的播音 腔,塑造一种和画面意境所契合的声音,结果是令人欣喜的,坐在舒怡 身边的叶川,忘形地搂住了舒怡的肩,在话筒里对这大玻璃墙对面的录 音师说: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配音,棒极了!” 三天后,所有的工作都顺利完工,叶川挽留舒怡再呆两天: “你是不是应该去祭拜一下你的祖父?我可以陪你。” “当然要去的。” 舒怡答道。 叶川的提议正是舒怡的计划,她记不得何时和叶川提及自己的家世,他 居然都记得。 第二天一早,叶川用摩托车载着舒怡上了紫金山。舒怡祖父的墓位于紫 金山国民党空军烈士陵园,这里是一个鲜少游人的安静地方,仿佛一个 久远的已被人遗忘的世外一隅。 舒怡对于祖父的全部印象,只是一张发黄的照片,从舒怡记事起,那张 镶着精致相框的照片就挂在家中客厅的墙上。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站在 一架单螺旋桨的老飞机前,橄榄帽,长大衣,脖子里一条洁白的丝绸围 巾,一双眼睛温厚而坚定地看着舒怡。他牺牲的时候父亲只有四岁,但 是有关他的点点滴滴却是这个家庭孩子们从小听到大最熟悉的故事。 顺着山势,一排排的墓碑整齐地排列,仿佛一队队整装待发的士兵,半 个世纪前,他们曾经意气风发,充满理想和勇气,架驶着中国第一代飞 机翱翔战斗在蓝天,而如今伴随他们的只有一抔黄土,满目枯芨。 舒怡找到了祖父的墓碑,她收集了一把树枝,仔细地扫干净碑上的尘 土,然后双膝跪倒,用最传统的五体投地的方式深深地拜下去。直起 身,她摘下脖子上的项链,小心翼翼地放在墓碑上,环绕着祖父的名 字。这是一条镶着祖母绿翡翠的纯金项链,是祖父母留下的纪念,五十 年前,祖父出征前的那个晚上,他亲手为祖母戴上,从此一去未还。祖 母戴着它,守着这份爱情,独自一人抚养大了三个孩子,在她生命的最 后时刻,她把它戴在了母亲的脖子上,那时怀着身孕的母亲,放弃了大 城市优越的生活,跟着被下放的父亲,回到了江南小城摇摇欲坠的祖 屋。舒怡结婚的时候,母亲又郑重地把它挂在女儿的颈项间。 祖母绿在阳光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晕,纯粹得像深山里一处碧绿的潭水, 舒怡默默地跪坐良久,她不相信血统论,但相信家族传承,她觉得自己 是和祖父、父亲一样的理想主义者,有着一颗与他们一脉相承的热爱自 由,充满激情的心灵,一种坚守信念的执著和担当。一代又一代,生命 的承上启下过程中总会有一些优秀的东西留存下来,生生不息,这是舒 怡心底里的一份骄傲。 收起项链,重新戴好,舒怡看到叶川在墓园进口近旁的小亭里,阅读刻 在石碑上蒋中正先生的悼文,她远远看着他专注的样子,觉得自己和这 个男人之间有一种相通的灵犀。 回到酒店,已是华灯初上,叶川说: ”我出去一下。” 还未等舒怡回答,一闪就不见了踪影,他总是这样的快节奏。 叶川来到对街的小饭馆,切了一只盐水鸭,又要订了两个素菜,跟老板 说打包带走。等菜的时候,他坐在沿街的桌边,点燃了一支烟。 持续两年多的离婚大战,终于结束了,财产女儿都归了前妻,前半辈子 奋斗的成果都赔上了,不,钱不过是身外之物,摆脱了那个总是自以为 是居高临下喋喋不休的女人才是他最大的胜利,这些年打下的底子积累 的资源是真正的财富,他还不算老,还有二十年的时间可以甩开了膀子 干。对于自己今后的感情和婚姻他倒不担心,事实上他的周围从来就没 有少过各式各样的漂亮女孩,像他这样外型气质事业有成的中年男人甚 至比年轻小伙都吃香,最近走得比较近的两个女孩就有点让他应接不暇 了,可是他并不打算与她们走得更近,太主动的女人总是让他心存一份 戒心,他不想把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又轻易交到另一个女人手里。 而这个来自水乡小城舒怡,这个突然闯进他生活来的女孩,不,应该是 少妇,很特别,这个女孩有一种与生俱来,游离于红尘之外的气质,也 许是来自于她的家世教养,血缘传承,这种气质对他有一种致命的吸引, 他觉得仿佛沉睡在心底里多年的某种美好和激情被唤醒了。通常,他从 不沾同行的女人,他觉得她们像是一群裹着华丽衣裙,朝夕瞬变,最难 捉摸的危险动物,但是这次,他动摇了。 舒怡把自己舒舒服服地泡进了热腾腾的浴缸,好舒服啊!身体如摆脱了 重力般的轻松,心灵也随之轻盈起来,与柳天明梁如鹏之间的纠纠葛葛 也变得不那么沉重了。 敲门声响起,舒怡湿淋淋地裹上浴衣去开门,叶川抱着两盒卤菜和一瓶 酒进来。 “我们还是在这里清清静静地吃饭比较舒服。” “太好了,我也不想出去吃。” 舒怡转身回浴室换衣服,突然一下子被叶川从背后拽向怀里,她的的心 狂跳起来,仿佛又回到了水乡小镇那条黑黑窄窄的夹弄中,两人相拥的 那一刻。不过这次叶川没有放开她,他一下子吻住她,多年前初吻时那 种摄魂落魄的感觉居然又复活了!舒怡浑身战瑟起来。 “不要,我们不能这么做。” 她娇喘嘘嘘,欲拒还迎,挣扎着试图找回一丝理智。 “告诉我,此刻你快乐吗?” 叶川纤长的手指在舒怡的颈项间滑过,轻柔地深入下去,他喃喃地在舒 怡的耳边问着,吹出的热气炙烈得仿佛要将她点燃: “不要欺骗自己了,你的身体已经泄露了你的秘密,难道还有比这一刻更 美丽的吗?” 霎那间,舒怡像被电击了一样,失去了抵抗。 情与欲在某个时刻某一点相遇,迸发出的绚丽令人目眩神迷,舒怡缴械 投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