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加拿大的家,有个小后院,种了很多花,篱笆墙旁的紫丁香,长得像一棵小树,花开时阵阵幽香。后院当中一棵小小的玉兰树,是生儿子的那年种下的,以为会长得很高,所以栽在后院中央,给它预留了很多空间,没想到买的品种似乎是矮种的,一直到卖房子离开,它还是不到两米的高度,难得的是每年在姗姗来迟的加拿大的春天里,它总是最先开花,在还显得清冷萧瑟的后院中,一朵朵浅浅的粉紫色花瓣热情绽放,提醒着还在残雪中麻木的世界,春天来了。。。
还有靠篱笆墙的芍药,月季,小红砖路旁的鲁冰花(lupine),虞美人(poppy),到处乱爬墙的铁线莲(clematis),碗口大的紫色花开时,重重叠叠地铺在墙上。。。 春夏季节,后院花团锦簇,我特别喜欢在客厅通往后院的玻璃门旁的餐桌上吃吃喝喝,一边欣赏各种花朵摇曳的风姿,心里总会充满愉悦和安慰。是的,这些花朵,似乎总会治愈我在生活里那些不知不觉,磕磕碰碰的伤口。 所以,当我必须卖掉这所房子,这座我亲手栽下这些花朵的后院,搬来美国加州的时候,我的心着实忧郁了一会儿,好像有若隐若现的阴云在心底静悄悄地翻滚,伴随着非常忙碌的搬家日程。 来到加州后,很快又有了一个新家,一个新的后院,只不过后院已然被前屋主栽了很多树,再加上工作和孩子琐事忙乱纷杂,便没有兴什么念头,虽然看到邻居前院五颜六色的花花草草,会想起当年抱着年幼的孩子,站在后院玻璃门前,看到的那一片旖旎花色。但是也就一闪念。 这次的悠长假期开始的时候,正是加州从清寒的冬天慢慢转变到阳光日益明朗的春天的好时节,我看到后院篱笆墙附近,柠檬树下那一角草皮已经残破不堪,忽然想,也许可以种点花? 在微信上咨询了东边擅长园艺的朋友,朋友建议我可以开辟一个 no-digging flower bed,可以省去刨地填土的重体力活,我找了一些网上的文章和油管视频看了看,感觉难度不大,适合我这个四体不勤力气不大的脑力劳动者。 于是,第一步,我开始囤积纸板箱,鉴于现在网购频繁,毫不费力地我就攒了好多,看看差不多够了,我就把纸板箱拆开成纸板,把上面粘的塑料封条细细地撕掉,一块块铺到后院那块杂草丛生的三角地带,然后测量了一下地盘,算出了面积,去home depot买了足够复盖这片土地的土壤和木屑。 先把纸板浇湿透,然后把土全部铺上去,再把木屑铺一层,正好下了几场雨,看着这块土地渐渐露出肥沃的感觉来。我又买了几片小小的白色塑料fence,把花圃围起来,白得耀眼的小fence,让花圃忽然有点像某一本童话书里的场景,显出憨厚的童稚来。 又耐心地等待了几个星期,加州的春天气候温和友善,觉得可以去买点花苗来种了。 我在加拿大曾经有过不够耐心的惨痛教训,自己费了好大劲从花籽发出来好多喇叭花(morning glory)的花苗,一棵棵小苗在室内的小土盒子里长得非常茁壮,神采奕奕。当时已经四月了,我一时心急,把小苗移植到后院侧面的一溜篱笆墙边,想象着它们爬在篱笆墙上举起小小的蓝紫色的喇叭花的盛况。结果,一夜降温到零下,早上一看我的小苗全部被冻得半透明了,全军覆没。。。好心痛啊。。。心痛我小心翼翼地从花籽儿培养它们的心意,也心痛这些小小生命的夭折,从此以后我再没有自己从花籽儿培育过小苗。。。 所以我直接去了苗圃店(nursery)买花苗,这里规模较大的苗圃店简直就是一座花园。各色花草树木,争奇斗艳,我花了几天时间,去了不同的店,在里面来回流连地逛,其实观看得多,买得并不多,共计买了三色堇(pansy),康乃馨,虞美人,洋牡丹(Ranunculus)几种不同的花,栽到我整理出来的小花圃里,花苗都已经带花苞了,种下去后,原本光秃秃的花圃瞬间就明艳起来。我有些兴奋地拍了些照片,给小免渔村看,小免说种点波斯菊吧,可以撒种子,很容易活的。 嗯。。。我忽然想起来,那年回老家,在左岸公路附近,成片的波斯菊在海风里摇曳,面对着空阔的太平洋。。。 波斯菊不是我老家海岛上的原始物种,不知道是谁,撒了花籽儿,发了芽,一年一年,在咸咸的海风吹拂下,长成一片花海,小免说容易活,是真的。 可是我不记得在这边的花圃里看到过波斯菊,各种各样的daisy倒是很多,但是它们是不同的品种。 然后那天我去附近一家小花圃随便走走,在一排排各色花卉中,忽然看到有点熟悉的花朵形状,细细的花茎,黄黄聚成一团的花蕊,锯齿状的花瓣边缘,白色紫色粉色。。。难道真的是?我虽然心里几乎一眼认定了,还是拿起花牌查了一下单词 Cosmos bipinnatus,真是的呢! 我拿了好几盒小小的花苗去结账,清瘦的中年女子高兴地指着波斯菊说:我也很喜欢它们!花开的时候,just so lovely! 我忍不住微笑了,脑海里浮现出那些朝着大海迎着海风飞舞的小小花朵,花茎是那么幼细,远远看去,色彩斑斓,就像飘浮在空气里。。。 我把它们小心地栽种到我的小花圃里,晚上下了场细雨,临窗吃早饭的时候,前面那棵紫色的波斯菊花,似乎比昨天更舒展了,在加州和煦的阳光里自由自在地挺立着腰杆,随风微微摇动。 我的小花圃,终于有了自己的生命,每一天,在我眼前变幻着不同的姿态,形状和颜色。我只需做一个安安静静的观客,和王阳明一样,让花色一时明白起来,让此花在我心里开放。因为,我不忍此花,也不忍我自己的心,二者同归于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