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上了那个行装,迎朝阳,雄壮的那个队伍浩浩荡荡。同志你要问我们到哪里去呀?我们要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离别城市,上山下乡,怎么怎么怎么”。这是我们中学同学合唱的一首歌,很好听,词和曲都是张老师做的。在那个没有意思不管意思的年代里,张老师给我们创做出很多意思。
去年我和太太在离开学校三十四年以后,一起回我们“梦开始的”中学,在没有什么我们曾熟悉的景物的校园里走了半个多小时,感慨完物非人非(古代是物是人非),顺便想去看看张老师,想和他一起再: ”煤油灯下炕沿前,语重心长话当年,莫忘昔日长工恨,备觉今日生活甜”.。我想,要是他能听到他当年编的这首歌,在”河东河西”以后却还能被他的两个从“地球西”回来,在美国吃过了二十多年洋面包的他当年的学生还记得,他会高兴吧。但打听他家时听说张老师几年前就中风了,现在谁也不认识了。我还以为,李鹏才会中风。
张老师是数学老师,教我们三角,我那会是班上学三角学得最好的学生。那会他三十刚出头吧,中等个,阔脸,脸上总洋溢着“能干”,渾身散发着魅力。用现在话说,性感。不过他和我同性,我的感觉不一定对。张老师多才多艺,吹拉谈唱样样行,形势(这年头好些人会不知道啥意思,就是听党话)也跟得好(听党话还有创意)。他能和陈道明似地拉手风琴,拉“煤油灯下”你就觉得走进黑房。他管校宣传队,有几个MM唱歌快板对口词,还真让你觉着“轻风吹进胆平梅”。张老师指挥大合唱,还是分重(虫)的,让五音不全的我也爱站在对伍里,还平生“当且仅当”一次,搽红脸抅黑眉把歌唱。他“班主任”的班养猪,养的他们猪班班长成了我们年级的大名星。张老师还“经理”校办工厂,培养他们班学生“有手艺”,能做煤油炉,是不是股份制那我不知道。反正他带的班在我们年级的六个班中,最“红”。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不像现在,黄,或黄在上红在下像咱奥运体恤。那年月,全中国全社会,全红。“比作的太阳最红”,早上的太阳次红。当年中国科学院院长兼文联主席,被称为“文章经纬贯千秋,形想思维第一流“的 “七岁从树上下来,就体会了快感(郭老自己说的)”的郭沫若有诗:“人间出现双太阳,天上地下放光彩”。那日子,暖和。 不光人暖和,“红太阳还照边疆”照的“祖国山河红烂漫”。全国人民全就干一个活:要让咱多少烈士的鲜血换来的“红色江山”万年长。红卫兵,红小兵,读红宝书,走红军路,“交红心”,“炼红心”,“接过红军的枪,海南岛上保卫祖国”。大红标语墙上贴,大红灯笼高高挂。红死个人,现在想起身子都烫,脑子都烧,自各都把自各的拳头攒得紧紧的。那些红红的日子。
后来,张老师他们班上有人带头,贴大字报坚决要求提前上山下乡把红心炼,结果我们中学提前完。至于心咋炼?早炼跟晚上几个月炼有什么区别?也没人问。党顺应民意,同意我们可以提前当农民,当“赤农”,成份比雇农还好。当时我们学校下乡的地方是跟甘肃靠着的彬县,听说那里有地方病。尽党动远我们不管三七二十一,但同学们大多还是胆怯,以致于我们敬重的老师给我们说:上山下乡参加革命,其是和参加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是一样的,万一去乡下得了地方病,那你们和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中为了人民的利益受伤的战士们是一样的。党有没抚恤和“人民不会忘记你们”的话就不说,听完这些,十七八的我们,就想豁出去。
没学上了,豁出去了,要离开爹娘,告别自家的房,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有地方病的地方去,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去按毛主席说的“经风雨,见世面”,去四海翻腾,去五州震荡,去“飒爽英姿五尺枪“,去”遍地英雄下夕烟“,去“扫除一切害人虫”,去“全无敌“。大家伙兴高采烈,大家伙振翼欲飞。人人都欢笑着脸眼闪着光,人人都觉得能过上没有爸妈监管,没有老师捣蛋的男生女生不用结婚在一锅吃饭的日子(那时侯绝大多数的人都不知道自己身上的器件都有些什么用处,也没葛优他爸像讲 “马尾巴的功能”给讲讲)。
下乡,就要结组,结组要“男女搭配”,农活很累的。十七八的男生和女生们可以说上话了。“羞”,在一个太阳升起的日子里就“纸船明烛照天烧了”。那些结组的日子,楼道里天天都熙熙熙攘攘,女孩在楼道里三个一堆,五个一群,相互交流互相打听;男生们两人一搭,四个一伙,步履匆匆心里烫,目光闪烁找金花。谁都想“先下手为强”。
按党的政策,我不用到“能包围城市”的农村去接受再教育,直接留在城里待业,我得照顾很老的爸不太老的妈。看着和我一起追梦的伙伴们男男女女结成组,哥们小妹串上门,组(结组下乡)里讨论长远,串门联络情感,见人家父母,吃自己大饭。我没人招没人理就觉得是在“被什么遗忘”了的角落,没人的时候是不是偷偷擦过眼泪,现在不记得了。
前几天打开我们过去中学的网站,看到一个小小师妹的散文,题目是《人生如雨》,开头:“人生如雨,外边看着很短,而人淋在里边很长”。开门见山,不是见水,也不见大海。人生如什么?人在风雨中。
我们中学,在“那随手抓一把泥土,你就能感到咱中国悠久文化”的秦汉唐国都的大雁塔旁边。唐高宗永徽三年(公元652年)玄奘法师为供奉从印度取回的佛像,舍利和梵文经典,在慈恩寺的西塔院建起一座高180尺的五层砖塔,后在武则天长安年间改建为七层。诗云:\"塔势如涌出,孤高耸天宫。登临出世界,磴道盘虚空。突兀压神州,峥嵘如鬼工。四角碍白日,七层摩苍穹 \"。
文化革命以前,我们学校是西安数一数二的。听老师讲,文革前我们学校的高考口号是:赶福建,超浙江,排着队伍进北京”。通常有二十多人走进北大清华。
我是一九六九年走进这所很牛的学校。六九年,这可是文化大革命中非常重要的一年,那年,林彪元帅在“说话一句顶一万句”的毛主席的指导下打完了文革的五大战役,彻底捣毁了“三家村”,完全放翻了“刘邓陶”,干净清扫了杨余傅“,全部揪出了“王关戚”,祖国山河一呀片红。红五月前,长江滚滚直向东方,葵花朵朵全向太阳。迎“九大”队伍的那个长呀,光是在西安和平门旁边要上厕所的人排成的队就有两里长。林彪副主席是毛主席亲自选定的接班人,这写进了九大的党章。九大后,咱伟大光荣正确的党有了毛主席的接班人,烈士鲜血换来的红色江山至少一秋一代不会改变颜色,我就放心了。人一放心,就更不爱上学了,我就自己小学毕业自己,天天抨弹球,赢三角,排“鸦片”,《烈火金钢》,成天想当丁尚武,看能不能碰上林丽。后来听说我上的小学贴布告把我给开除了。
那一年秋天,我老妈找一“后门”。有些胖的妈妈带着我这浑小子在炎炎的夏日里跑人家奔学校找人说。好不容易地找到学校革命委员会的副主任,姓呼,也没多说什么,更没要我们一分钱,直接就把我编进了了七连一班,我也就成了陕西师大一附中的一学生。革命的时期真好,干脆利落,也不用送礼。我在游荡好几个月后有了组织,当时心里好像也是暗暗地下了点什么。
每个人生,都是本书。每本书里,都有特别难忘的一段。之所以难忘,因为那段生活把我们的生命质变了。十三到十八,哪个男孩在想当武松的同时没有想当过西门庆?而西门庆又被武松在狮子楼打死。走进中学时的小女娃,没些日子就很快婷婷玉立。“玉立”的她们在会怀春的吗?怀春是什么感觉?是“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吗?。“春”,是风雨送回家的吗?“飞雪”是迎着春到的吗?从小孩到“走进成年”。人生书里特别难忘的一段,就是中学。我们那一代人,是无产阶级专政条件下继续革命下的男生女生,大家只能只会彼此“印象”。
每一次上课,开始都是全体起立由班长领着:首先让我们祝伟大领袖我们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毛主席万寿无疆(瞧瞧这话里的语病),然后大家同呼:万寿无疆!,万寿无疆!!(忘了那时老师站着面朝哪?走下来站学生前排?)。“无疆”完后,班长再:让我们再祝伟大领袖的亲密战友林副统帅身体健康,齐声:永远健康,永远健康。每次完事后,人都得暗自大喘一口气,还不敢出声。每天五六节课,每个每天,你想不想疯?
我的班主任叫李军,听说文革前名“俘虏”。李老师是教政治的,脸常常是冷峻的,好像那阵政治是最主的课,但我老不知道主课在讲什么?我又和班长是同桌(我俩同性),班长坐得很直,眼看前方,时不时记点笔记,侧面看去好像是纯洁的心灵或脑子被注入了些不是用粮食生产的桨糊还很有收获。我老想找他讲话,想给他说我昨天半夜看的诸如扬再兴手持长枪杀得金兀术人马人仰马翻全军为耗,但杨将军“宜将剩勇追穷寇”一不小心被金国耗子万箭齐发射成了小商河里一青松。有时,精采处,声就大了,老师常让我当着全班的靓男美女的面在各种我不懂的目光下站起,像国歌里唱的那样。好在那会,“少年不知羞滋味”。
也就没度风雨,没春只有秋,一九六九年的圣诞前后,林彪副统,让城里人,全部去乡下,史称“战备疏散”。(待续)
我在
“鹰击长空,鱼翔浅底”(“翔”还能往下,刘翔),“人要是能当鱼,就该当漏网的鱼”
我们的中学那时侯有一大批好老师。
时代进步了,现在的中学生,还没毕业,就对“人生”有看法了。老舍先生在《月牙》里说过,只有吃饱了肚子,才知道人生的意义。想我们那会:“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哪里艰苦哪安家。祖国要我守边疆,打起背包就出发“。像歌里唱的,我们那会是“无脑人”。
人年轻,男是小树,女是小花,虽是无脑人,整日笑哈哈。照我们看来着,。十岁刚过,人虽然还不会做春梦,但晒着俩太阳过日子,暖和吧,暖和得天天盼着能当“卖炭翁”。(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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