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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連載《鬼之魅 中卷》

第三十一章

早請示與晚匯報 （1）

在“忠字舞”風靡了孟家集之後，“語錄操”又作為一個新生事物在孟家集開展了起來。紅色風暴戰鬥隊的頭頭們親自督促着全大隊各個生產隊要開展一場轟轟烈烈的語錄操運動。為此，紅色風暴戰鬥隊還專門組織了一次全大隊的動員會，在會上，首先是孟志平主任給大家講了語錄操的重要性，他說，這可是一場嚴肅的政治任務，必須把它作為頭等大事來抓，大唱語錄歌，大跳忠字舞和大做語錄操，都是為了向偉大領袖毛主席表示我們的忠心，我們每個人，都必須要做到“三忠於”和“四無限”，那就是忠於毛主席，忠於毛澤東思想，忠於毛主席的無產階級革命路線，要對毛主席、毛澤東思想、毛主席的無產階級革命路線：做到無限崇拜、無限熱愛、無限信仰和無限忠誠。忠不忠，看行動，要把毛澤東思想印在腦子裡，融化在血液中，落實到行動上。為了表達我們對偉大領袖毛主席的熱愛，我們除了上面所提到的忠字舞，語錄歌和語錄操之外，我們每個生產小隊，每個家庭以及每個人還要向毛主席他老家早請示，晚匯報。什麼是早請示呢？就每天早晨，我們都要向毛主席他老人家請示我們今天所要做的一切，晚匯報就是到了晚上我們要向他老人家匯報我們今天所干的一切，對照偉大領袖毛主席的指示，檢查我們的工作中還有什麼不足，還有什麼不到位的地方，以期在明後天的工作中進一步改正和完善。

孟志平講完之後，就讓文藝宣傳隊的姑娘們上給大家示範語錄操。其實語錄操就是跟着語錄歌的旋律、節奏，進行跳躍、表演的一種體操。雖然動作極像廣播體操，但並不是廣播體操。動作仿佛啞語，是觀念圖解和模式化動作的混合雜糅。文藝宣傳隊的姑娘很賣力地教大家，樊雲綱還在一旁不斷地強調這套操非常簡單，其實也不難學，但是對這些整天掄着老钁頭，扛着鐵鍬在地里勞作的鄉民們來說， 他們許多人還是大字不識幾個，卻委實感到有不少的困難，有的甚至覺得比登天還要難，無論怎樣努力，卻總是趕不上趟，也跟不上節拍，於是場上就亂鬨鬨的一片。有些人還互相嘲笑着對方的動作，笑得是前仰後合。

樊定國本來就是個刺兒頭，他對眼下的鬧劇極為不滿。從內心裡來講，他好歹也是孟志堅指定的造反團的負責人，本想着還能出些風頭呢，沒承想，剛被任命沒有幾天，孟立堅突然就變成了現行反革命。他所領導的毛澤東思想造反團也頓時作鳥獸散了，而新上來的是孟志平和樊雲綱幾個嘴上沒有毛的毛頭小子，這些傢伙，嘴上沒有毛，辦事不牢，上台以後盡搞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兒，先是跳什麼“忠字舞”連自己的小女兒也跑到文藝宣傳隊裡去了。他越來越覺得自己漸漸地連自己的子女都管不住了，都是現在這亂鬨鬨的世事，弄得人人都好像着了魔似的。最可氣的是他的四叔，那個老紅軍樊老四，竟然活生生地被幾張大字報給氣死了。老人家去了一趟北京，回來後竟然一病不起，沒有挺過兩個月，竟然就撒手人寰，一命嗚呼了。他本來也想在這場運動中展一展身手，以出出多年來憋在心中的這股悶氣。他本來看不上孟立堅和樊志傑他們這一夥，那個劉守忠更是個陰謀家，盡躲在背地裡出餿主意。可是怎麼也沒有想到孟立堅竟然讓自己和孟才做他的兩個副手。天賜良機他也就不客氣了。這些年來，在三小隊，因為他家的成分是中農，什麼也事都沒有他的份兒，那些窮鬼們分了他家的地，都一個個地拿着干捻子到他家的油瓮里蘸，盡占他家的便宜。再有那個孟海民簡直就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竟然勾引他門子裡的侄媳婦兒，他明明發現了，捉姦時竟然撲了個空，還差點被那不要臉的騷娘們兒反咬一口。還好，那騷娘們兒最終還是改嫁走了，若是她真的和孟海明結婚了，整天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晃蕩，那還不把他活活地地給氣死了？四清時期，這孟海明仗着自己出身好，還當上了什麼貧協主席，來代理樊滿囤的生產隊長，他出面想挑個事兒，挫一挫孟海明的風頭，結果又是鎩羽而歸，他怎麼老是在這個孟海明的面前吃敗仗，想來想去，自己還是沒有權力。於是自己也只能是案板上的肉，任憑人家宰殺了。這一次，好不容易有了一個掌握權力的機會，然而卻就這樣還沒有開始就結束了，你說自己咋就這麼背氣呢？

他對新上台的孟志平並沒有什麼好感。樊雲綱嗎，無論如何，總是他們姓樊的，只要是姓樊的，他都會接受，但是對姓孟的，他一概反感。他天生就的和姓孟的尿不到一個壺裡。今天看着這亂鬨鬨的語錄操，他生氣地說道：“咱們都是要下田幹活的，每天把日頭從東山背到西山，一個汗珠子都摔八瓣，誰到了晚上，不累得筋疲力盡的，筋骨都快要斷了。還用得着學這種中看不中用的勞什子嗎？”

他這樣一說，當即就有人隨聲附和，“是啊，是啊，勞動就是最好的鍛煉，這玩意兒沒有用！”

孟志平一看場上這種亂鬨鬨的樣子。又聽到幾個老頑固在說二話，吹涼風，便嚴肅地說道：“誰在下面亂說亂動呢？我講過了，這是一場政治運動，也是一項政治任務，每個人都得參加。哪一個不參加、不會做的就是對毛主席的不忠，嚴重的要以“反革命”罪論處。忠不忠，見行動，你們連語錄操都不願意做，怎麼能證明你對毛主席的無限忠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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