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鬼之魅》

第三十二章

徐县长走了（7）

徐书记被红卫兵架到椅子上站着，脖子上挂着一个巨大的木牌，那木牌有点沉，压得他直不起腰，木牌子上的铁丝勒得他脖子疼。他连天地接受这种批斗，从未休息过，吃不好，睡不好，有时还得双手向后“坐飞机”，红卫兵把他的头往地下压，腰都快断了，他真的有点吃不消，太累了，他多想睡一会儿。哪怕是闭上眼睛，哪怕是小憩上几分钟也行，可是这也不能够，红卫兵在抬他的胳膊向上，却要将他的头压到地上，“向人民低头认罪”！今天还要他站在椅子上，而且还不是一只椅子，而是两只椅子叠了起来，为什么要站得那么高啊？他有点眩晕，有点眼冒金星。不，无论如何，也要坚持住，坚持住！他在心里暗暗地告诫自己。

早春的关中还微微有些薄寒，一阵风吹过来，带着春天的气息，花香沁人心脾，他站在高高的椅子上，向前方望去，台底下是一片密麻麻的人头，人们扬着脸向着台上的他张望着，脸上是麻木的表情。他的目光绕过台子底下的人头向远方望去，前方不远地方是渭惠渠，渠两岸上的杨树和柳树已经泛起了绿色，再往远，越过渭惠渠，是一望无垠的，广袤的原野，田野里的麦子已经返青，拔节，郁郁葱葱的一片，再往前，便是长长的北陵原，北陵原横亘在前面，原上的东西看不到了，只看见原边上的一片绿色，在北陵原的中部，有一片迎春花正在绽放，金灿灿地迎春花像一团火在燃烧，燃烧在整个北陵原的腰上，将北陵原装点得无比美丽。

一阵狂热的口号声把他的注意力从北陵原上的迎春花中拉了回来，会场上的红卫兵正在声嘶力竭地高声喊道：

“打倒徐怀玉！”

“徐怀玉必须向人民低头认罪！”

“彻底砸烂徐怀玉的狗头！”

“徐怀玉不投降，就叫他灭亡！”

就在这时，有人向椅子狠狠地踢了一脚，那椅子便晃了起来，徐怀玉还没有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他就失去了重心，整个人向后倒了下来，从高高的椅子上跌落了下来，后脑勺重重地砸向地面，地面上是一道水泥桩，随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殷虹的鲜血从他的身下汩汩地流了出来。

这时，有几只大皮鞋踢着他，大叫着：“站起来，别装蒜！”

这时有人喊道：“血，他流血了！”

一看见流血，台上踢人的红卫兵才停了下来，这时从台下冲上来几个人，是镇上医院的医生，为首的一个叫做方一宁的医生一把将徐书记抱了起来，掏出手帕摁在后脑的出血处，一边喊人快将病人抬到医院去，这时还有几个红卫兵过来阻拦，只见方医生大声地吼道：“滚开，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再晚他就没有命了！”

人们才用一辆平板车将徐书记拉到了医院，但是一切都晚了，尽管方医生和他的同事们用尽了一切抢救手段，终因颅内出血而无回天之力。在当时绛帐镇的小医院里，还没有开颅手术的条件，人们眼巴巴地看着徐书记在痛苦中走了。

徐书记的死虽然在渭塬县里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但是这种对批斗的牛鬼蛇神，走资派和当权派的肉体上的摧残和精神上的侮辱却并没有因徐书记的死而有所收敛，反而更加变本加厉，就在徐县长在绛帐中学被造反派打死后没有多久，渭塬县副县长景孝余又被胜利机械厂的造反派殴打致死，整个渭塬县笼罩在一片红色恐怖之下，人们大有“谈造反派而色变”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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