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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W家兄弟
我的学习生涯开始于我父亲当时执教的那所学校。它由中国近代史上某名人所办，名为xx中学，实际上除了初中，高中外，还有师范和附属小学。在附小上了一年后，小学部迁出到旁边的一所刚空出来的地主庄园内，成为一所单独的学校，但人们仍称它为附小。这时它的规模也大了一些，附近村庄的孩子们纷纷入学。
离小学很近的地方有一个W家村，当地称为W家院子。我们班上有五个同学来自这个村，同姓又同辈。除了一个女生w女外，四个男生从大到小w1w2w3w4姓名的第二个字都按其辈份起，第三个字的起法，最大的一个W1另有讲究，其余三个的最后一个字皆以其生庚代替。于是，顾其名，可知其龄，三人分别比我大八岁，五岁和两岁，后面两人, W3和W4，为亲兄弟.
这W家几个虽在班上属势力最强的一族，倒也没有仗着人多势大而与别的村的同学吵架斗殴，大家相安无事。按学习成绩，w2较好，其余皆较差。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W3对我有意见，在班上散布说，我每得一次5分（大约在1952年，学校要学习苏联实行5分制，说是百分制培养个人英雄主义），都要向家里表功，我妈妈就会奖励我穿新衣服。有的同学听了觉得好笑。其实在当时，除了期末发通知时将成绩单交给家里外，我从来也不会每考试一次就向父母汇报的;母亲有时做好了新衣会给我穿，但机会很少，且与考试成绩无关。但W3竟将这种成见保存了下来。
初小毕业以后，由于父亲的工作调动到了县城，我也在升学考试（初小升高小，录取率低于一半）发榜后转学到县城的高小就读。过了几年，来了一个运动，叫做干部家属下农村，这时已经实行了合作化，我们一家被赶出县城，落户到W家村所在的高级农业社。我又一次转学，从县一中转到父亲最初工作的学校（已改名为二中）。这时W2已在外工作，W1与W4在家务农，W3与W女上初中。W3比我高一个年级。我曾在小学休学一年，这时与留了一次级的W女同年级不同班。W女在全年级几个班间以成绩差而闻名。
过了一年，W3毕业并考上了一所技术学校（即：中专）。赴省城上学之前，一连十几天每天都有同村的亲友请吃饭，祝贺他跳出农村脱离苦海，在这个村庄他开了个头。他也表示一定好好学习不负各位乡亲的盛意。
不料半年后，因全国大饥荒，部分建设项目和学校下马，W3所在的中专撤销，他不得已又回到老家成了农民。但次年即我们初中毕业那一年，升学却出奇地容易。四个班学生有一半不经考试直升高中，另外一半人全都上了技术学校。W女也考上了与W3当年一样的另一所地质中专，而且一辈子在外面拿工资，让W3一家羡慕不已。
又过了三年，我考上大学。办粮食手续时要到生产队的粮仓里挑我一年的口粮转到附近的国家仓库里。这时，W3的大哥是大队的党支书，他们一家在生产队里说话很有分量。当我带着请来帮忙的人去开仓挑粮时，W3面露忿忿不平之色，心想我们贫下中农都在农村干活，怎么能让地主的后代上大学？但我有录取通知书在手，谁也无可奈何。也算我的运气好，若再晚一年毕业，家庭出身不好的，大学一概不录取，W3就可以弹冠相庆了。
之后又三年，文化革命的狂风暴雨席卷全国。“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我的父亲在中学里受到批判，是“地主阶级孝子贤孙”，“革命师生”的大字报贴到家门口，两间住房一间厨房外的墙壁上糊满了标语口号和漫画。以W3一家为主的生产队贫下中农造反派也加入到口诛笔伐中来。W3的大字报揭露，我的父母对我从小就进行剥削阶级的教育，让我好好读书，得了五分做新衣，得了第一奖x元钱，将来再骑在贫下中农头上作威作福......强烈要求将我弄回农村劳动。生产队的人多次来抄家，家里稍值钱一点的物品被洗劫一空，我精心保存的一箱书籍被贫下中农们瓜分，再裁成小张作为卷烟纸。那两间临时住房还是学校领导照顾，用废弃的旧房拆了来改建的，在运动中被夷为平地。生产队趁机要将地主崽子赶回原籍。在深秋的寒风中露宿若干天之后，在父亲受管制的情况下，母亲带着几个弟妹，还有年老的外婆，踏上了一连几年居无定所的颠沛流离之路。
日月如梭，转眼到了78年。那年恢复了高考，我们家四兄弟，我在所工作的外省，三个在家乡，都参加了决定命运的考试。结果是，一研一本，一大专一中专，皆榜上有名。有个兄弟录取后，还要到多年前居住过的那个W家生产队去开个什么证明材料。W3见到我兄弟，听说来由后，满腔愤怒溢于言表：“又考上了!”但此时我们家已经摘了帽子，不是地主，平等了，他不满，但没有办法。
79年的暑假，兄弟四人同时去我曾经的母校探望父亲。一天晚饭后，大家在户外摇着扇子乘凉聊天。此时W3因视力不好，不能干农活，在中学教工食堂当帮工，专司烧火。他也加入了聊天行列。回忆起小时候的那些同学时，他说道：我们全班人加起来也抵不上你一个！我连忙说大家都差不多，我也够苦的。心里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当年要是道县的“杀地主”之风蔓延到本县，你会不会带人到XX市去把我捉拿回来交给“贫下中农最高法庭”判决杀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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