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青靠”是日本式的赌场，相当于北美澳洲等地的“casino”。在日本，“啪青靠”随处可见，随便哪里的车站，出站步行不出几步，必能看见“啪青靠”，门口有时还竖着几面彩旗，呼啦啦迎风招展。透过玻璃门可见里面花里胡哨的老虎机前肩挨肩坐着成排的赌客，神情专注一丝不苟。遇有顾客进出，玻璃门自动滑向两边，里面老虎机中小钢珠“叽里嚓啦”的相互碰撞声伴随着“啪青靠”特有的热闹喜庆音乐汹涌而出扑向街面；玻璃门滑回关闭状态时，又将那喧嚣声遮断关回屋中。

在东京的最初几年里，虽然随时随处经过“啪青靠”，却从不曾去里面碰碰运气，因为对自己的“赌运”一向没有什么自信，或者也许是自己压根就不相信有什么“赌运”。刚去东京时，一起打工的有一个姓陈的广州人，是“啪青靠”的常客，有时装的漫不经心地告诉我说他昨日从“啪青靠”里打出了七八万。说他已找到打开“啪青靠”的窍门，以后可以不打工了。然而他后来依旧每天去打工，无精打采睡眼惺忪的，我问他最近“啪青靠”运气如何？他说：他妈的，输了。问他：那还打不打呢？他说：妈的，怎么不打？！我都输了两百万了！总得赚回来吧！这个不屈不挠要向“啪青靠”讨还两百万的陈君却使我一直对“啪青靠”心怀戒备，从来不会想入非非心生侥幸对“啪青靠”生出什么“非分之想”。后来有一次，在涉谷那里等人，去得太早，无所事事，去边上一家“啪青靠”消磨时间，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正常情况下惟一一次去打“啪青靠”。买了一千元的卡，面对屏幕坐在机器面前，右手转动机器下方的圆球式的把柄，隔着玻璃屏幕看晶莹透亮的小钢珠在里面欢蹦乱跳，数分钟后接二连三由左至右划着弧形飞跃着的小钢珠忽然弹尽粮绝戛然而止，那一千元便都被吃进了“啪青靠”里。吃一千元不过数分钟，想来天长日久吃两百万对“啪青靠”而言，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重大工程。那之后我更不会对“啪青靠”有何幻想了。

然而后来在我行将离开日本前的半年左右时，我的朋友C君颠覆了我对“啪青靠”“只进不出”的印象，使我见识到“啪青靠”也有“慷慨解囊”的“古道热肠”，让它将吃进去的钱加倍吐出来并非不可能的任务，原来，打“啪青靠”还真有稳赚不赔的。

之前曾经提到过，C君是我自小一起玩耍的朋友，他去东京后一直与我来往密切，周末一起打工，打完工或去他家，或来我家，吃饭下四国大战。然而在我行将离开日本的那段时间，C君忽然忙碌起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数周见不到人影。打电话问他在搞什么名堂？他说在打“啪青靠”，“扒分”（挣钱）。我问他：打那玩意能扒到分吗？他说：稳赚不赔。我想起那从前个输了两百万的陈君，对C君所说将信将疑。后来有一次，他去我那里取东西，行色冲冲，说一会儿还要去千叶县那里打“啪青靠”。我问他打那玩意儿能赢多少钱，他说：赢多赢少看运气，少则四五万，多则十来万，稳赚不赔。我听了难以置信，问他为何别人都输钱，他却能赢那么多。他狡黠地笑笑说：我用的是假卡。我一时不明白真假卡的区别，问他：真卡打不开的，假卡就能打开吗？他说其中的道理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回头带我一起去实际感受一下就明白了，只是要预先预约，因为他们开车去，车里的座位早都有人预约了位置。

之后大约过了一两周，C君果然开车来带我去千叶打“啪青靠”。接我之后又去接一个王君，那个王君是C君的大学同学，也是上海人，他们那时都在茨城大学读书。王君是70后，那时大概二十二三岁，他戏谑地称呼C君为“亚叔”。“亚叔”告诉我，别看王君一脸天真烂漫，却是专打“啪青靠”的“老练的游击队员”，“亚叔”入行打“啪青靠”，正是王君领上道的。又告诉我王君从“啪青靠”里打出的钱大概两千万都不止，但那小子用钱不计较，比如衣服穿脏了，从来不洗，直接扔进垃圾桶，再买新的穿，所以虽然赚的多，却也没有存下多少。C君开的那辆车也是王君的，他买那辆车做交通工具，以便去各地打“啪青靠”。王君虽然有车，自己却不会开，他知道C君车开得好，拜托“亚叔”开车，从此“亚叔”便入行打起了“啪青靠”。

我问王君：“啪青靠”到处都有，为何舍近求远不就在东京打，却还特地买辆车跑去千叶打？他说东京用假卡的人已经很多，风声紧，风险高；千叶那里比较闭塞，打的人少，安全。我这才知道，原来那时用假卡打“啪青靠”正“蔚然成风”。从王君和C君那里听说：那时用假卡打“啪青靠”已成行业，行业里有分工，龙头老大花大钱雇佣技术人员制作假卡，之后有销售渠道将假卡低价批发给散在的零售人员，零售人员再将那些卡卖给实际去打“啪青靠”的假卡使用者。王君和C君那时既是去打“啪青靠”的假卡实际使用者，同时也是假卡的零售人员。他们又告诉我：在一线使用假卡打“啪青靠”有一定风险，因为有时假卡因质量问题会出现“塞卡”情况，那时老虎机上方的警示灯会闪亮，“啪青靠”里的从业人员便会发现。所以打“啪青靠”时要随时保持机警，看见情况不妙，立即起身离开座位，溜之大吉。C君还说起，之前与他们一起打“啪青靠”的，已有几人被捉，王君也不止一次夺路而走险些落网云云。我听了仿佛立即体会到从前战斗在敌人心脏的我党地下工作者们所具有的那种战战兢兢的紧张心情。我又问他们假卡何以能赢钱的原理，王君三言两语一解释，这一次很容易便使我豁然开朗了。原来“啪青靠”并非如我之前所误解的，只有少部分能打开，大多打不开；而是每台都能打开，关键是它要先吃足了钱，然后便会“反哺”些许，以示奖赏。由于“啪青靠”吃得多，吐得少，所以正常情况下，顾客必然输多赢少，越打越输。而一旦使用假卡，情况便会逆转。因为假卡的成本远远低于真卡，不必担心“弹尽粮绝”，小钢珠源源不断欢蹦乱跳，只需用真卡十分之一的成本便能喂饱“啪青靠”，使其“反哺”，向外吐钱。所以使用假卡是输少赢多，打得越多赢得越多。（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