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吸烟已经很多年了,来到加拿大后没过多久就不再吸了。在这里吸烟不方便是一个原因,公共场所不让吸,在饭店吃饭,想要饭前饭后一支烟,都得起身离席去专门辟出的吸烟场所才能过过烟瘾。吸烟场所都在旮旯角落里,脏兮兮的,地上有烟灰烟屁股,竖在墙角的烟灰缸里有时还有痰,有的吸烟场所还有尿臊味,去那种地方吸烟还不如不吸。这里的香烟贵而难抽是另一个原因,香烟价格比国内或日本贵一倍还多,而且吸不惯,太凶。吸烟的大概都喜欢自己吸惯了的牌子,小平同志好像习惯吸“熊猫”;马季同志有“宇宙牌”;我从前其实倒不讲究,国内的烟中华玉溪红塔山什么的有什么吸什么,再早些年月前门光荣飞马浦江之类的也都吸过。去日本后吸的最多的是七星,三五和万宝路也偶尔吸吸。日本烟口味清淡,与国产烟感觉不一样,我刚去日本时候,曾带了一条中华烟送给打工地方的日本人小林君,过了几天居然看到那条烟被他扔进了垃圾桶,说是太凶太难抽了。加拿大这里的烟比国内的烟更凶。抽不惯,又没地方抽,所以干脆戒了,不抽了。 但我抽烟的历史其实也不短。还记得儿时学大孩子们的样拿丝瓜藤当烟吸的事儿。丝瓜藤当中有空隙,一头点上火,在另一头吸就能吸着。但如果丝瓜藤没有干枯,有水分就点不着。须得是由绿色转为褐色有点老干妈模样的才能吸。丝瓜藤是假烟,自然没有什么烟味,但小屁孩模仿大人吸烟模样将其叼在嘴上招摇过市自觉神气活现很出风头。我们院里那时有个叫“杨老板”的,比我大两岁,会说黄色故事。有一次在防空洞里玩,有人撺掇他讲一段,他小眼睛在几个最小的屁孩儿身上扫一眼,说是儿童不宜,于是大伙儿赶紧把那几个小屁孩轰出防空洞去,然后给杨老板点上一支丝瓜烟,催他赶紧说赶紧说,杨老板便给大伙儿说了一段“大七子和拉三在冬青树丛后面搞腐化”的故事,那个大七子是宿舍外面菜场附近的一个混混儿,“拉三”是那时候上海人对“破鞋”的称呼,“搞腐化”就是搞男女关系。杨老板说得绘声绘色,仿佛当时他就在边上近距离观摩似的感觉,大伙儿听得呼吸急促直咽口水,气都透不过来。听完一片沉默,然后忽然我们班的红小兵排长发出疑问说,大七子身体里哪里来的金子?又为什么要把金子给拉三呢? 到中学快毕业时就经常吸烟了。同学在一起你一支我一支地彼此递烟。大家聚在房间里胡侃神聊,散去时留下满房间散发不去的烟臭味。 中学毕业曾去上海郊县罗店那里的罗南公社插队大半年,住在离开村落大半里地远的打谷场边上临时辟出的一间简陋小破屋里。隔壁是猪圈。农村夜里外面漆黑一片,乎乎风声中除了偶尔传来几声远处的狗吠声外,只有隔壁猪圈里猪们相互挨挤时呼哧呼哧的动静。没有一点城市里听惯了的喧闹声,静得心里发慌,孤独中觉得前途一片黑暗。那时烟吸的最凶,一个晚上吸一包,躺在被子里还要吸几支,手指都熏黄了,第二天早上醒来满嘴都是苦涩的烟味。 吸烟的习惯后来一直没有改变。谈朋友时去女朋友家发现后来的丈母娘(岳母)也吸烟。丈母娘吸烟的理由有意思,她说她的鼻孔里老有看不见的小虫子在里面兴风作浪咬她的鼻子,生痛生痛的,吸烟可以熏走或者熏死那些小坏蛋。丈母娘吸烟的样子很酷,眯缝着眼睛,很专注地将烟统统吸进鼻空里去,我看她用烟熏小虫子的情景想起了电影《地道战》里汤司令的台词:给我放毒灌水,把他们统统闷死在地道里。以前在国内时逢年过节去丈母娘家,与丈母娘大舅子连襟一起边吸烟边无拘束地拉拉家长里短是很温馨惬意的事情。丈母娘为了剿灭鼻子里的小虫子吸烟吸了一辈子,如今八十好几的高寿了,一头乌发精神矍铄,人说吸烟如何如何损害健康,也是因人而异的吧。 在日本时也依然吸烟,日本人没有递烟或发烟的习惯,想吸就吸,各吸各的。日本还有专门的女烟,细细的,直径小一半,带点薄荷味,吸了嘴里不臭。 从日本来加拿大后终于不再吸了,理由如开头所述。戒烟我并不觉得是难事,停了就停了,没有特别留恋的感觉。看别人吸烟也没犯烟瘾的感觉。但许多人戒烟好像很困难,戒了又吸的不在少数。前几年回国教书期间,一个学生的父亲肺上发现阴影,怀疑是癌症,去医院做精密检查。做检查那天我那学生紧张到发抖,生怕结果不好,她父亲也害怕得厉害,再三再四地赌咒说倘若老天保佑他平安无事,则他以后绝对戒烟。结果的确平安无事,他也戒了几个月烟,可是后来又吸上了。那学生对其父大失所望,问他是否忘了自己的赌咒,他父亲说吸了几十年了,戒了感觉人生真是没有乐趣。 吸烟容易致癌是定论,肺癌里的小细胞癌很多是吸烟导致的。现在肺癌得病率越来越高,让人谈癌色变,生怕那天轮到自己或亲人头上。但尽管如此,吸烟人口并不见减少。人很有意思,虽然怕死但都有侥幸心里,觉得恶运未必就会落到自己头上,除非确定再吸必死无疑,对于烟瘾大决心小的吸烟者而言,戒烟多是一句空话。在他们眼里,毕竟吸烟一辈子平安无事尽享天年的也是大有人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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