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小平如何趕汪東興下政治舞台?
前言:
汪東興死了,網上出現應景文章,看到一篇《鄧小平是如何把汪東興趕下政治舞台的﹖》文長萬餘字,分上、下篇,紀實小說體。就歷史真相而言,雖不宜照單全收,但和黨國偽史比較,可信度就高一層次了。做為歷史真相追蹤的線索(Clue),自有其價值,轉載到自己的新浪博客,以饗同好。
不料,兩天后,下篇不見了,上篇還在。也就是說,網管刪文不是隨機的,而是有的放矢。這就等於是給草民打信號:下篇里有料。
不想再為難新浪,轉載到萬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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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載文/作者:師東兵(資料來源:http://blog.sina.com.cn/s/blog_15132b1ae0102vsax.html)
揭秘:鄧小平是如何把汪東興趕下政治舞台的?(上)
政治局常委會議開得雖然平和,但意見卻十分激烈而尖銳,會議沒有使用錄音機,速記員也不在場。
“我們已進入八十年代了,整個國際國內對我們來說,都出現了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鄧小平依次掃視葉劍英、陳雲、李先念、華國鋒和汪東興,從容不迫地說:“我在元旦政協茶話會上講,八十年代我們要做好四件事:第一,要堅持十一屆三中全會的路線;第二,必須要有一個安定團結的政治局面;第三,要有艱苦奮鬥的創業精神;第四,要建立一支堅持社會主義道路的,有專業知識的幹部隊伍。我還堅決反對了西單所謂民主牆的作法。我認為,不管有多少困難,我們都應該首先把我們自己的事辦好。這裡,安定團結的局面是前提,那種動不動就大鳴大放大字報大辯論的方法,搞得人心惶惶,很不利於發展大好形勢,而且從有‘四大’的自由以來,這種形式基本上就沒起過什麼好的作用。”
汪東興隨口而出:“公民有使用‘四大’的自由,這是憲法所規定的。”
“憲法可以規定,也可以取消嘛。”陳雲也冷若冰霜地說。
鄧小平接着說:“一切法律的條文同黨的各項決議,政策一樣,凡是已被實踐證明效果不好,對我們執行黨的政治路線、實現新時期的目標不起好作用,都可以經過一定的法律程序將它廢除。”
“那不太隨便了嗎?”汪東興又隨口頂了一句。
李先念似乎漫不經心地說:“看來汪東興同志已經成為我們各種決議提案的反對派,幾乎對三中全會以來黨的所有重大決定都保留了自己的看法,這樣下去對黨的團結和統一有利嗎?”
汪東興說:“黨章規定任何一個黨員都可以在黨的會議上發表自己的看法……”
“但也規定少數人的意見被否決以後必須擁護多數人的意見,不得在行動上有任何反對的表示。”陳雲嚴厲地說:“但是汪東興,當然還有吳德、紀登奎、陳錫聯等同志卻不是這樣,他們在私下裡有大量的反三中全會路線的活動。”
華國鋒感到氣氛驟然緊張起來了。他從鄧小平、陳雲他們談話的口氣中已經看出,他們將會對汪東興等人採取措施,然後再瞅准一個合適的時機把他們的錯誤公之於世。這無疑對他是個警告,也儘管是他所不情願的,但他已經鞭長莫及了。
葉劍英慢騰騰地開了口:“我感到我們的華主席從三中全會以來的表現才是最好的,他很尊重大多數人的意思,這並不排除他可以堅持和保留自己的看法。這裡有一個紀律的問題。在這一方面,華主席是做得好,而東興同志,還有紀登奎、吳德、陳錫聯等同志表現就不那麼好了。”
“這決不是偶然的。”陳雲打開他桌子上的文件夾,認真地說:“汪東興等同志一再阻撓中央為少奇平反,除了說明他們頭腦里還受林彪、‘四人幫’的流毒影響極深外,還要特別指出的是:他們還在組織上都程度不同地參與了林彪、江青、陳伯達等人迫害和誣陷劉少奇的活動,這點尤其是汪東興同志的責任大一些。你先別急着辯駁,中紀委已經收到了大量的對你的錯誤和問題揭發,許多站出來的老幹部、老同志提起你,也是恨得咬牙切齒的。咋的?不服氣?不服氣我們可以公布材料。”
華國鋒連忙打圓場:“同志們,我們還是商商量量地擺出問題,解決問題,千萬不要傷了和氣。”
“華主席你可以作證,並不是我們這些老同志和東興等同志過不去,而是他們和大多數過不去,不僅和活着的人過不去,而且也和死了的人過不去。”李先念說:“所以,我倒有個建議,如果汪東興等同志覺得無法和我們這些人共事,那也可以,你們可以痛痛快快地辭職。”
汪東興臉漲得通紅,渾身的血液似乎一下子衝上了頭頂,衝上了眼珠子,他像一頭激怒了的大象,正想狠狠發作一番,但當目光落在華國鋒臉上時,他似乎想到了什麼,胸間的狂潮一下子又退了下去。
華國鋒說:“汪東興同志是中央全會選出來的合法的副主席,即使他個人提出辭職,也須經中央全會批准才行。這裡有個組織手續問題,我希望大家都平心靜氣地考慮一下。”
這一下,屋子裡的氣氛都冷卻下來,出現了長達五分鐘之久的沉默。
陳雲說:“根據廣大群眾和幹部的揭發,汪東興等同志的錯誤完全可以撤職。我們剛才都看到了《關於康生、謝富治問題的審查報告》,其實,他們的許多問題都牽扯到了汪東興同志,人貴有自知之明,你汪東興同志在文化大革命中表現究竟如何?你自己心裡清楚,廣大群眾和幹部心裡也清楚。過去我們糊塗,是在裝糊塗,其實我們什麼不知道?”
汪東興強作鎮靜地說:“事到如今,我說什麼等於白說,乾脆不說了。”
鄧小平說:“有話還是說出來好,不說憋在心裡多難受啊!”
葉劍英遲疑片刻,也開口說:“這次中央紀律委員反覆查劉少奇同志的冤案,推翻了扣在少奇身上的不實之詞,可能有些同志一時接受不了。剛開始我也難以接受,認為還是慎重一些好。但看了大量的證據和事實,我都震驚了。看來,劉少奇這起案子,葉群把他們捏造出來的誣陷劉少奇的材料,口授給總參謀部作戰部副部長雷英夫,指使雷英夫寫了誣陷少奇的材料。這些材料,不僅欺騙了毛主席,也欺騙了我,欺騙了大多數政治局委員嘛。所以,東興同志也不要感到難為情,充其量你也不過是上當受騙嘛。”
“我沒有上誰的當。”汪東興的態度還是很倔強:“在劉少奇的問題,我是按照毛主席的指示辦事的,我沒有個人發揮的東西。”
李先念說:“那時毛主席曾三令五申地說劉少奇是人民內部矛盾,他的大字報不准上街嘛。但是,張春橋卻在同年十二月,單獨約見清華大學學生蒯大富,指使他組織遊行示威,首先把劉少奇的問題公布於社會。一九六七年七月,江青夥同康生、陳伯達乘毛主席不在北京之際對劉少奇進行人身迫害,從此剝奪他的行動自由。”
“在劉少奇的問題上,有兩個人表現得最壞,這就是康生和謝富治。他們直接批准動用專政工具使少奇身邊的人違心寫材料誣陷他。”陳雲講到這裡時,嘴唇和下巴都索索地顫抖了:“從一九六七年五月開始,江青直接控制‘劉少奇、王光美專案組’,夥同那個鬼製造了誣陷劉少奇是‘叛徒’,‘特務’,‘反革命’的冤案。他們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決定逮捕關押河北省副省長楊一辰。中國人民大學教授楊承柞、天津市居民王廣恩和劉少奇的炊事員郝苗等十一人。在楊承柞病危期間,江青對專案人員說:‘要突擊審訊,把我們所要的東西在楊死前搞出來。這個妖婆子的決定,使楊承怍加快致死。他們這個專案組也使得王廣恩被迫致死。江青和謝富治還指使對病勢危重的河北省北京師範學院教授張重一多次進行逼供,致使他在一次逼供後僅兩小時即死去。至於他們對丁覺群、孟用潛使用的逼供手段,大家都可以看材料,那裡面的問題真是觸目驚心,我就不說了。如果汪東興同志想認真的話,我們不妨把他在那個時候的有關指示和活動也公布出來,讓大家見識見識。”
汪東興的臉一下子變得灰白,不得不雙手捂住腦袋,連連嘆氣:“怎麼會有這樣的結局呢?怎麼會有這樣的結局呢?”
華國鋒的臉色也急劇地變化着,他已看到了常委會上的格局,而且除了服從他們的決定外,還能選擇什麼呢?他竭力抑制住自己的感情。深深感到自己將要下一個最大的賭注。這裡一步不慎,也將面臨着下台的可能。他回想起了前幾天鄧小平對他說的話。政治局常委會中四比二的格局將會把自己推向一個可怕而又危險的邊緣。如果自己再不隨機應變,手中所有的王牌都會在瞬間蕩然無存。
“我來說幾句吧。”華國鋒依然把自己擺到了會議主持者的地位,他很莊重、很嚴肅地說:“通過審讀大量的調查材料,我也仔細地研究了中紀委關於劉少奇同志的複查報告和關於康生,謝富治問題的審查報告,同時也看了《關於黨內政治生活的若干準則(草案)》。我感到這些文件很好。過去我不了解中央的情況,一九七四年以前我一直在湖南工作,在基層,對中央的鬥爭可以說根本不了解情況。我個人也根本不和謝富治呀,康生呀,江青呀這些人接觸,除了工作上的關係外,我和他們沒來往。”
葉劍英笑了:“我們這些都清楚。當時你也是走資派的嫌疑嘛。”
“對,對!”華國鋒點着頭說:“文化大革命剛開始的時候,也有群眾和幹部給我帖大字報,說我是‘劉、鄧的孝子賢孫’嘛。”
鄧小平、李先念、陳雲都哈哈大笑了。
會議室的氣氛立刻輕鬆下來,但汪東興的臉色卻更加難看了。
華國鋒接着說:“所以,要說受他們的迫害,我也受得不少,只不過不如大家那麼多就是了,原先我沒有考慮過,這次也是經過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的討論,特別是小平同志、陳雲同志和葉帥、先念等各位老同志談心,我是會和大家很好地團結在一起,為實現新時期的總路線而共同奮鬥的。”
汪東興斜視了他一眼,捂住腦袋乾脆閉上眼睛。鄧小平和陳雲、李先念、葉劍英交換了一下目光,會心地笑了。
“華國鋒同志剛才的表態很好。”葉劍英又說:“表明一個共產黨人光明磊落的高風亮節。為了人民的利益,我們可以隨時改變錯誤的東西,虛心地聽取大家意見,這正是一個人立於不敗之地的原因所在。”
會議開到這裡,並沒有算結束。按照鄧小平的提議,這才是政治局常委會的正式開始。
會議又開了整整兩個小時。
散會時,胡耀邦奉命來到了。
鄧小平和陳雲將他引到另一間房子裡。
“華國鋒已經徹底認輸,向真理投降了。”鄧小平說。
“這麼快?”胡耀邦的眼睛裡露出興奮的光彩,這一切都是他預料之中的事,但當消息證實時,他又感到驚疑,不禁說道:“唉,他無論如何不是政治家的料!”
陳雲說:“你趕快選幾個最得力的同志,分別和陳永貴、吳德、紀登奎同志談話,公布他們的一系列嚴重錯誤,讓他們正式向中央寫檢查,促使他們儘快辭職。”
“制定一個計劃,一個應急的計劃,不要再安排這些人,尤其是汪東興公開活動。報端上也不能讓他們再露面,”鄧小平說道:“然後準備再召開一次政治局會議,把他們的問題端出來,然後再問全會公布。”
在下午五點鐘,哨兵剛剛換了班。兩輛嶄新的紅旗轎車開到了吳德的住宅門口。由於哨兵事先沒有接到通知,正打電話和屋裡的秘書聯繫。他那對黑溜溜的眸子一下看到了坐在車裡的鄧穎超,眼睛都發亮了,趕快放行。
鄧穎超是已故總理周恩來的夫人,不僅擔任全國人大副委員長的職務,而且還是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第二書記,在全國享有崇高的威望,過去,這些年輕的軍人只是從報紙和電視上見過她,如今難得這麼近,他們都有一種格外親切感。
鄧穎超毫無表情地直視着前面.灰白的短髮在下車時被風吹得零亂了些,她伸出左手理了一下。先下車的胡耀邦急忙跑到她跟前來攙扶,她接受了他的這份殷勤和好意。
當她快進客廳的時候,吳德還茫然無知,正倚在床上看那本《基度山恩仇記》的小說。當消息傳過來後,他還以為沒有動身呢。真的,自從上次會議後,他的消息就不那麼靈通,他準備了一份洋洋大觀的情況報告,準備在下次政治局會議上好好解釋一下他的觀點。
“什麼?鄧大姐來了?唉呀,你們怎麼不早說啊!”
兩分鐘後,身穿灰色中山裝的吳德出現在他們倆面前。不知怎的,他一見胡耀邦那副板着的面孔心裡就不踏實了。一種即將出事的感覺籠罩了他的情緒。
他知道,從一月七日開始,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由胡耀邦主持,正在召開第二次會議。鄧穎超、黃克誠都在會議上發表了講話。據接到的文件透露,黃克誠在會議上說:“黨的紀律檢查機構的主要任務,就是通過抓黨風黨紀,保證黨的思想路線、政治路線和組織原則的貫徹執行,必須同破壞黨的紀律的現象作鬥爭。每個黨員都必須要和黨中央的路線保持一致。”當然他也知道,這次會議將要通過三個文件:《關於黨內政治生活的若干準則(草案)》;《關於劉少奇、瞿秋白同志的複查平反報告》;《關於康生、謝富治問題的審查報告》。這三份文件都將要在中央十一屆五中會會上審議。
“吳德同志。”鄧顆超安詳而又嚴肅地說:“我們是在會議休息期間決定和你談一次話,要你認識一下三中會以來你的一些錯誤言行,當然也要對你在文化大革命中、特別是粉碎江青反革命集團之後的一些錯誤進行批評和幫助,希望你能有所認識。”
“鄧大姐,我不知道我個人有什麼錯誤!”吳德說:“至於我在執行毛主席和黨中央的重大決策時,人們的一些不同反映,我認為這與我沒有什麼關係。”胡耀邦對此只是冷冷一笑。
實際上,吳德的這種回答早在他的預料之中,並沒突如其來的感覺,而且已有所準備。政治局的成份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在他們之中,有許多人,對於這五、六個人已經感到怒不可遏,以致於在背後悄悄地稱他們為“新四人幫”,也有的叫“五人幫”了。
“你必須理解兩件事,吳德同志。第一件事是,鑑於你目前的態度和所犯錯誤,中紀委認為你無法履行你所負擔的職務,建議你立即辭職,報五中全會批准。”如暴雨襲擊,儘管吳德的內心已掀起巨瀾波濤.但在表情上紋絲未露。“第二件事是,鑑於你所犯錯誤的影響,我們希望你能作一些自我批評,以便取得全黨的諒解。特別是在黨的五中全會上,你的態度的好壞將直接關繫着你下一步的安排。”
胡耀邦說完,注意觀察了一下吳德的表情。他很驚詫,坐在對面的那個人仿佛沒聽見似的,好長時間不吭一聲。
當胡耀邦又把這兩條重複一遍後,吳德才淡淡回答:“我已聽清了。我只是想問一下,你們這樣做,請示了華主席了嗎?”
“我只能告訴你.這是政治局常委的意見。”
“華主席同意嗎?”
鄧穎超見狀,很耐心地說:“吳德同志,你這樣提問就不好了。黨中央現在實行的是民主集中制,是集體領導,你只承認一個人而把其他同志置於領導之外,本身就是不合適的。我以一個老黨員的身份,勸你還是接受中央的建議,想開些,不要固執己見。根據我自己的經驗和見到的例子,凡是頑固地堅持個人主義立場的人,都會犯很大的錯誤,最後只能是毀了自己。”
對鄧穎超,吳德不敢隨便頂撞,只得點頭默認了。
但是他們前腳走,他剛送他們返回,就馬上撥通華國鋒家裡的電話。
“哦,是吳德同志啊,對不起,華主席身體不好,剛剛體息。”秘書很婉轉地說:“最近一段,他的情緒很不好,我建議你還是這一段時間裡不要給他打電話,請不要來找他,讓他安靜一段時間好不好?”
這實際上是拒絕了他。
吳德很感憤然。剛才他給人民大會堂打電話時,那邊告訴他:華國鋒正和美國國防部長哈羅德·布朗談話,雙方就共同的關心問題交換了意見,據耿飈說:“華主席興致很高興,對蘇聯入侵阿富汗的行徑表示了極大的義憤,準備進一步和美國改善關係,建立一個全球防禦蘇聯人侵的新格局。
既然能和美國客人談話兩小時,難道和自己交談半小時也不行嗎?
鄧小平是如何把汪東興趕下政治舞台的?(下)
就在胡耀邦、鄧穎超和吳德談話的同時,紀登奎、陳錫聯也分別由黃克誠、韋國清等人出面,和他們進行了類似的談話。
紀登奎、陳錫聯憤怒至極,在他們走後大罵不已。
現在,這些人把求得公正解決的最後希望完全寄托在華國鋒身上了。他們認為,只有華國鋒能夠以其中共中央主席、中央軍委主席、國務院總理的三重身份,力挽狂瀾,轉敗為勝。
但是,事實給了他們一記響亮的耳光。
政治局會議上,第一個發表講話的就是華國鋒。
“同志們,通過審議中紀委的幾個文件,我們大家都看清楚了。所謂劉少奇同志是叛徒、內奸、工賊.純屬林彪、江青、陳伯達、康生和謝富治一夥對他的誣陷和迫害。至於少奇同志的其他反革命罪行,例如什麼指示薄一波、劉瀾濤、安子文六十一人叛變投降啦,同美特王光美結合啦,通過孟用潛和美國司徒雷登進行勾結啦等等,統統都是造謠,是胡說八道,是鑽進黨內的壞人妄圖篡黨奪權的反革命步驟,必須徹底清算!”
汪東興大吃一驚,敢情這位被稱為毛澤東的接班人,流傳毛澤東寫了“你辦事,我放心”條子的英明領袖,轉起變化來也是一百八十度,比其他跟毛澤東不那麼緊的人還要快!
這次政治局會議,在人民大會堂北京廳舉行。
坐在華國鋒兩邊的,已分別成了葉劍英、鄧小平、陳雲和李先念。汪東興來到要往主席位上就座時,一位年紀不小的工作人員很客氣地把他請到下面最後一排的沙發上。
新增補的政治局委員胡耀邦、趙紫陽、彭真、鄧穎超和王震。顯然早已知道會議的內容,不住地和其他委員打着招呼,談笑風生地交換着意見。
陳永貴進來時,親熱地和吳德、汪東興打招呼,但當華國鋒宣布會議開始並發表講話時,他的那雙眼睛就逐漸地僵直了。
華國鋒說:“林彪、江青一夥把持的中央專案組還一口咬定,劉少奇同志在全國解放後,有堅持走資本主義道路,堅持資產階級反動路線,陰謀顛覆無產階級專政,破壞各國革命運動等罪行,說他已經成黨內反革命修正主義集團的總頭子,資本主義復辟勢力總代表,現經中紀委查明,這是對歷史的嚴重歪曲。劉少奇作為黨的主要領導人之一,自始至終參加了黨中央的領導工作,對我國的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作出了重大貢獻。我同意大多數常委們的意見,我們黨內根本不存在一條以劉少奇為代表的反革命修正主義路線。所以反覆核實材料後,我們今天提議請政治局委員們審議一次,然後以政治局的名義提交黨的十五屆五中全會批准和作出相應的決議……”
陳永貴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吳德:“華主席今天是怎麼啦?他怎麼會同意……”
“噓,小聲點,鄧小平要大開殺戒了!”紀登奎湊到陳永貴耳朵邊說:“華主席已經向人家徹底投降了!”
吳德的臉色蠟黃,覺得頭暈目眩,兩耳轟鳴,痛苦地哀嚎連聲。
陳永貴說:“到時候我們發表意見,堅決不同意他們的結論嘛。中央不能為了一個劉少奇,就可以不擇手段地貶低毛主席。他們口口聲聲還稱毛主席偉大,像現在這樣天天往毛主席臉上抹黑,還怎麼能證明毛主席正確?”
坐在他們對面的彭真,一直在觀察着他們幾個人的動靜,他給胡耀邦使了個眼色,說:“瞧他們,正在策劃反擊呢!”
胡耀邦不動聲色地笑道:“看有幾個人能聽他們的!”
這話真讓他說着了!
華國鋒的這番話,把“兩個凡是”派們的精神支柱一下子給打斷了。當正式討論開始時,就連陳永貴也蔫不唧的,連說話都不像原先那麼理直氣壯了。
陳雲見狀,又進一步點火:“中紀委關於對康生、謝富治的審查,也證明他們在文化大革命中作惡多端,陷害了大批黨政軍領導幹部和著名民主人士,黨內外普遍要求徹底清算他們所有的罪行。這次我們也一併交五中全會審查。還有……”
他說到這裡時,那雙深沉、老辣、眯縫着的眼睛在與會者中搜索着,當他轉動在吳德,紀登奎、陳錫聯等人身上時,那雙目光凝固了:“當前,思想僵化、林彪、‘四人幫’的極左傾向依然在我們一些同志的思想中作怪。有些人至今仍在堅持沒有‘四人幫’的四人幫觀點,反對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黨的路線方針和政策,甚至背後串通,兩面三刀,製造混亂。比如汪東興、紀登奎、陳錫聯、吳德四位同志,就是這樣的人。黨內外群眾和幹部檢舉、控訴他們問題的信件,雪片似的寄到了中紀委……”
“有的同志反映,他們只要從報紙和電視上看到這四個人的形象,就會聯想到‘四人幫’的罪惡。”彭真開了口:“這四位同志繼續留在中央政治局,對黨的形象極為不利,對我們貫徹、執行十一屆三中全會的路線極為不利,我們還是建議政治局會議能夠免去汪東興黨的副主席、政治局常委、政治局委員、軍委常委、中央黨校第一副校長的職務;免去紀登奎、陳錫聯二人的政治局委員職務;免去吳德的政治局委員、全國人大常委會中共黨組副書記職務。同時按照憲法規定的程序,提請全國人大或全國人大常委會予以免除紀登奎、陳錫聯擔任的國務院副總理職務,吳德擔任的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的職務。”
彭真的提議一出口,會場一下子卡了殼。
空氣緊張得令人喘不過氣來,連人們的呼吸和咳嗽聲也聽得一清二楚。
這時,汪東興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有些人不是口聲聲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人嗎?不是再三再四地要化消極因素為積極因素嗎?不是強調齊心協力、同心同德干四化嗎?不是允許黨內開展不同意見的爭論,實行‘三不主義’,要求健全民主制度嗎?怎麼到我這裡時這些好傳統都不講了?連潘漢年、瞿秋白你們都容得下,為什麼容不下我們四個人?”
沒有人回答他。
紀登奎開了口:“我早就向中央一些負責同志提過,紀登奎思想遲鈍、學識淺薄,已經難以完成擔負的黨和國家各項領導職務。我想來想去決定辭職。希望政治局會議能夠批准我的請求。”
“我也是這樣,一來身體不好,二來年老多病,三來為了執行、捍衛毛主席的革命路線,得罪了不少同志。我也覺得繼續留在政治局內已屬多餘,所以正式提出辭職。”
吳德說到這裡,兩串混濁的淚珠已奪眶而出順着臉腮流下來:“如果紀委認為這樣還不行,那要關要殺都可以,我已經沒有什麼話好說。”
華國鋒望着這種局面,特別是看到那幾張熟悉的面孔罩上愁雲,即將離開自己而去時,一種淒楚的孤獨感襲上心頭,連他自己也不知產生了一種什麼滋味。
還沒有等他緩過氣來,陳錫聯也站了起來,雙手抱着頭道:“諸位同志,不要大家為難表態,我們辭職就是了。只要對黨、對人民有利,別說去掉職務,就是要我這顆腦袋,我也會很高興地摘下來。就請大家批准我們辭職吧!”
葉劍英虎着臉,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
鄧小平臉上綻出笑容,這種局面是他渴盼已久的。他側過身,對陳雲耳語了幾句,又轉過身,同華國鋒交換了一下意見,然後說:
“剛才四位同志其實都已表了態。我看很好,這是在黨的會議上,什麼樣的意見都可以發表。還是老話:不扣帽子,不抓辮子,不打棍子。這四位同志的問題不是一天兩天了,而是從粉碎‘四人幫’以來就存在着的。廣大群眾和幹部很有意見嘛,大家不同意他們繼續擔任黨和國家的主要領導職務嘛。當然,對他們,不能和對待‘四人幫’一樣,我還是主張他們留在中央委員會,以觀後效。”
汪東興又頂了一句:“可以一撤到底,清洗得乾乾淨淨你才可以睡安穩嘛。”
鄧小平這下笑起來:“東興同志,不要這樣,這比你們在文化大革命時期的黨內鬥爭來說,文明得多,民主得多。你們想想,當初你們對待我們是什麼態度?我們不搞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就是最大的肚量!就是最光明磊落的共產黨人態度!如果‘四人幫’、林彪能學百分之一我們這樣子,黨和國家就不至於遭受這麼大的災難!”
“小平同志剛才講得很好!”李先念也開了腔:“希望汪東興你們四位同志冷靜一些,我建議華主席,請剛才這四位同志出去迴避一下,我們好對他們的問題展開討論,以便表決。”
這下華國鋒才轉過神來,機械地朝汪東興等人點點頭:“請你們四位同志到隔壁休息室里迴避一下,等待政治局會議對你們的結論。”
汪東興抑着一絲希望,深情地看着華國鋒,但華國鋒的目光不敢和他正面交鋒,馬上錯開了他的那雙灼熱的眼睛,對其他與會者說:“我們繼續討論吧。”
再沒有什麼猶豫的必要了,紀登奎率先往外走,吳德、陳錫聯緊跟而去。最後汪東興才站起來,說不上是戀戀不捨,還是悔恨交加地離開了會議室。
稍加停頓,大廳里爆出了一陣由衷地掌聲。胡耀幫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唉呀,早該這樣了!這四個人,簡直是壓在政治局頭上的四座大山,弄得人心惶惶,連大氣都不敢出。”
趙紫陽笑道:“搬掉了絆腳石,對我們又是一次解放。這下才真正是甩開膀子幹了。”
彭真說:“要不是感到眾怒難犯,他們才不會自動離去呢。這也叫民主和法制的力量,這說明今後我們的黨和國家,還是大有希望的,讓他們滾蛋吧!”
表決的結果是鼓舞人心的。政治局以三分之二以上的票數同意他們立即辭職,並提請中共第十一屆五中全會通過。
當胡耀邦走進隔壁的休息室,向四個人宣布這項決定時,他們多少有點瞠目結舌,恍恍然如同一場夢。這意味着他們的政治家生涯已經結束了。政治家離開了權力和職務,如同失去了表演的場所及舞台,那和政治生命的死亡沒有多少區別了。
“那麼,我們可以離開了嗎?”
當他們站起身來往外走時,胡耀邦伸出手去,想顯示一下告別的情誼,但是他們誰也設有伸出手來。
他多少感到有點難堪。
大廳里的討論還在繼續。
剛才發生的那短暫的一幕已經結束,沒有多少人會對此表示關心,除了那二、三個與他們有着共同命運的人外。大多數人,包括華國鋒在內,為了體現大公無私和黨的原則的純潔性,都爭先恐後地歷數那四個人所犯的嚴重錯誤,好像他們壓根兒就和自己沒有接觸過似的。
連陳永貴也表了態:“我也覺得汪東興等同志太過份、太不像話了?黨員嘛,總要服從黨的紀律,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地指責黨的主席、副主席呢?我們應該從他們四個人身上吸取必要的教訓,有不同意見沒關係,通過正常的途徑反映和提出嘛,但不能搞小組織派別活動,更不能搞分裂。”
誰也說不清他講這番話究竟是指誰。
會議繼續就一些重大問題上發表着意見,許世友大咧咧地問:“瞿秋白不是寫過反黨啟事《多餘的話》嗎?聽說在那篇自首書裡多處謾罵共產黨,吹捧國民黨。”
鄧小平問道:“你看過《多餘的話》嗎?”
許世友急扯白臉:“我怎麼能看過呢?我如果能看上,豈不成了‘四人幫’了!”哄堂大笑。
陳雲說:“世友同志,你是個大老粗,也要學點文化嘛。瞿秋白是我們黨早期的著名的領導人之一,黨內外都很關心他的問題。中紀委經過對他被捕前後的事實調查,證明瞿秋白同志在被捕後堅持了不屈不撓的鬥爭,因而遭受敵人殺害。”許世友“噢”了一聲:“我還以為他升了官呢。看來毛主席的話的確也有錯誤,他說叛徒大都是貪生怕死,為了活命才堅決反共。這瞿秋白人都死了,還貪什麼生?活着的人都可以平反,死了的人更應該平反了!堅決給他恢復名譽,徹底平反!”有人想笑,沒敢笑出聲。
鄧穎超說:“還有一個潘漢年的問題,也應該平反。他長期從事黨的秘密工作和統戰工作,後來又被定為‘內奸’,許多同志直接地或間接地受到了牽連,這是黨的歷史上最重大的冤案之一,中紀委的同志經過大量複查工作,證明他和其他有關同志根本不是什麼內奸,而是對黨忠誠,為黨的事業怍過重要貢獻的同志。為了平反一系列重大冤案,耀邦同志是做了大量的工作的。”
“還有紫陽同志,”鄧小平說:“他可是個難得的實幹家喲。他和耀邦同志多年來從事黨的基層工作,有實踐經驗,也有較高的馬列主義水平。政治局常委會一致推薦他們在五中全會上當選為政治局常委,大家有什麼意見,也可以談談。”
徐向前皺着眉頭,認真地思索着,臉上露出冷冷的秋霜。
李德生沉默不語,看樣子有滿腹心裡話欲講又止。
彭真點點頭:“我同意小平同志的意見。”
倪志福也說:“我也同意。”
葉劍英笑道:“我看不一定人人表態了,還是舉手表決吧。同意的請舉手。”幾乎所有的人都把手舉了起來。
“那麼反對的意見呢?”
沒有任何人表態,也沒有任何人舉手。
不知是誰捅了陳永貴一下,陳永貴好像才從睡夢中醒過來,喃喃地說:“我什麼也沒有聽見,什麼也沒有看見。”
最後,聶榮臻、張廷發、韋國清、烏蘭夫又對清查“四人幫”的幫派體系問題發表了一系列意見,要求五中全會對此作出相應的決定。
總結還是由華國鋒來作,不管他臉上的笑容是由衷的,還是勉強的或者偽裝的,反正看上去很親切,很慈祥:“我們開了個很好的會,很團結的會。大家暢所欲言,真正把心裡話都說出來了,這樣很好。們提交五中全會的所有議題和文件全部通過。如果大家再沒什麼,那就散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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