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麻友回忆录之--老Y
老Y是坛里为数不多公认的好手之一, 形貌和<新龙门客栈>里面那个两鬓微霜后来被石磨夹死的大内高手有七分相似, 朗声大笑时也仿佛别人在倒吸一口冷气嘶嘶做响.老Y一身的业艺主要集中在修理无线电上,象他这样修单车都要绑两节电池才能下手的人, 麻将可能是他在自然界里唯一不用接正负极通电就能玩好的东西. 他对人生百态总能用最朴实的和麻将有关的语言来总结. 比如安慰受挫折的人就说"小输当赢", 给困境中人打气鼓励就说"站在水中不怕雨铎(淋的意思)",劝人退一步海阔天空就说"师傅不赢头三把",形容万事具备只欠东风就说"搭子够麻将有, 等吃等碰等自摸", 告诫语无伦次的得志小人就说"头把胡输了哭". 这些浅显的话比起大家在微信上传的各种人生真谛要通俗易懂朗朗上口得多.
老Y自己承认平生就喜欢摸个二筒,无论在生活中还是麻将上. 他最让人佩服的是对麻将执着.曾经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为了能够坚守阵地, 不让共军向中原挺进,坐长途班车到三十公里外的亲戚家开口就说"张军长, 看在党国的份上拉兄弟一把",借口说交建房集资款筹钱, 连水都没有顾得上喝一口又赶回来参战赶个午场,仿佛当年难民舞厅中赶场的角们.老Y经常督促初中的女儿做作业, 万恶的中学教育让孩子有做不完的作业, 孩子常做到夜里十二点以后. 每当这种时候, 老Y都是每两分钟就借口到阳台上抽烟侧耳倾听战场上的动静, 从不同人口中习惯的用语里诸如"我就说这只牌去哪里喝咖啡去了","这点儿, 这点儿", "哦!还有这斗米", "打他爹的瓦托"...就能听知谁胜谁负,谁刚胡牌,谁又打错牌. 要是他在冷兵器时代走江湖, 凭这手听风辩器的功夫就一定是暗器名家. 直到女儿作业完成, Y就赶快过来, 发一轮纸烟给众将士说同志们辛苦了, 众人头都不抬习惯地回答"为人民币服务!", 直到亲眼看着大家结帐收摊, 老Y抓过一张二筒用手指感受一下,才长舒一口气说"今晚终于可以睡个踏实安稳觉了". 我估计假如他是地下党, 如果被捕了以后,特务都不用逼供, 只要在牢门外开桌麻将, 不让他看但让他听得见, 两小时后他一定全招了.仗着有修电器的本领, Y常提个装电烙铁焊锡板的包以给我们修东西为借口来打牌, 以至于我去他家时, Y嫂鄙视地说我:"有钱么去买台象样的电视, 莫隔三岔五地折腾我家老Y了!", 其实我那台日本进口电视才买了两天, 直角平面上的玻璃纸都还没有撕掉! 整个单位所有人家的电器都天天轮着发生故障, 以至老Y白天黑夜忙都忙不过来地来修理.
我们住的地方是几栋单位的房子, 有个公共院子和大门, 门口有警惕性特高的退休反聘人员值勤. 安全是安全了 , 但谁家要想有个秘密也瞒不过群众雪亮的眼睛. 那大门口就常聚集着各家的老人在拉家长,打卫生麻将. 老Y的八十老母也赫然是常客而且麻将比他打得还好, 有次老人家问我"你是不是常和Y打牌?", 我撒谎说"不常打, 很碰不到他, 不过听说他技术很好但还赶不上您老人家", 老人家笑着对我说"他那点技术么, 打相公牌的料", 我无语. 有天开战, Y给家人撒谎说有事情不回家, 但如何进那个大门而不让老母亲察觉, 却是伤脑筋的事情. 后来有位哥哥出主意让他坐我的摩托进去, 戴上全盔, 穿上另一个哥哥泡妞的团花战袍, 打扮得象刚落地的神五神六宇航员似的, 连我们都认不出他来, 哪不知摩托刚进大门, Y的母亲刚好一个自摸胡牌, 一边数着赢来的硬币一边头都不抬地问, "儿呀, 你穿那么花哨干什么, 怎么象个飞行员?", Y只能说, "有点感冒,怕冷, 借件衣服保暖.我去给他修电脑". 老Y的麻将技术很好, 用个最贴切的词来形容就是飞沙走石.经常是天昏地暗和牌之后, 象征性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说"盖毛盖毛(给钱的意思)". 老Y平时好烟都舍不得买包抽, 赢来的钱也不乱花, 都存在一个专用帐户上以便随时输出去.据单位上有高级职称懂股票大盘走势的会计师分析估计, 老Y的麻将帐户在九十年代最好的时候上过五位数, 当然最差的时候也下过三位数. 其对麻将的洞烛先机,猛追穷寇, 让好多末学后进高山仰止. 老Y也没有江湖上的门户之见, 把一身葵花宝典上学来的绝技倾囊相授, 时间一长自有粉丝无数. 有天几个观摩学习的人看老Y出牌, 老Y一看牌型已定,第一手就把一张七打了, 所有观众看不懂问"为什么打这张?", Y循循善诱地说"象这样打,内中是有道理的. 牌型定了, 趁阶级敌人牙齿没长齐,多余的危险张先走,免得留到一后惹屎巴巴!",众人点头如小鸡啄米曰然. 转手摸张八上来, 想都不想就打下去. 众人又问"何故?" 老Y说"七都不要了八也没有必要留啦.", 众人首肯如捣蒜曰善. 第三手却摸个九上来, 叹口气就打了. 众人又问何解? 老Y说"还问我为什么?打错了!!!". 众生狂笑, 一致通过把这盘教学牌定为本坛第一教案. 有次到老Y家切磋技艺, 众人皆掉毛(输钱), 比激光脱毛掉得还干净, 只有Y和一个半路来的弟兄获胜. 有个高手烟抽完了, 就到地上捡抽过的半截烟头来抽, 发现地上有张烧剩的纸片残渣, 上面赫然有Y的名字后面有疑是污血写成的一个赢字,还依稀可见另一弟兄的半个名字,可惜后面的字被烧毁了看不见, 估计是个输字. 众人事后群策群力合计才明白,原来Y打麻将前做了法事, 写下自己赢别人输的咒符, 然后念过什么"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红星闪闪亮照我去战斗", 以一把三昧真火将其烧成原形, 再化在一杯拿铁咖啡里连渣一起喝了, 果然那场麻将若有神助,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叫什么牌都是"一下飞机就有人接". 胡不了的牌就是黄桩. 众兄弟终于明白江湖险恶, 以后是再也不敢到那块无名高地上去捐献了. 但世事无常, 为了安全起见, 打一场换一个地方,有次又到Y家打客场, 战斗激烈, 我军打退敌人多次进攻, 到深夜突然一片漆黑, 我们原来还以为是军统为侦察我军电台采取的分片停电, 后来发觉是真的停电, 我们就说散场, 老Y一扎帐还输十元, 死活劝大家说, "别慌, 哥哥这里有宝贝", 说完打开保险柜拿出两截旧社会包办婚姻婚礼上才用的那种粗如儿臂的红烛点上, 一时间满室通亮象解放区的天一样. 心向光明的众弟兄呐喊一声, 挑灯夜战. 当晚老Y大胜, 有两兄弟被抽干, 其中一人想向Y借债继续, 老Y语重心长地说"回去吧,你这样是背着金子撵贼". 众人刚到门口老Y象听到空袭警报一样呼地一口吹灭蜡烛, 顿时伸手不见五指, 兄弟们叫到再点一下照照路, 老Y说"钱都没有了还点什么蜡烛, 莫浪费我的蜡了!".
麻将这东西吸引人就在于无论技术多好, 都有打不赢的时候, 乱崴张子的人也有幸福突然来临的时刻. 每当背时难打, 老Y就开始象诸葛亮借东风一样装神弄鬼, 先双手如敬酒般平举骰子, 在自己油腻腻的被抓得象铁臂阿童木似的头发上擦拭两下, 口中念两句谁也听不明白的咒语再撒出去. 如果还没有起色, 下一次就在有狐臭的腋下慢慢拖过, 再不灵就如同火烧X毛一样到底下去绕一圈. 如此这般,不一而足,但却每有奇效. 一般坛内人士撒谎都是针对坛外, 主要是安抚家人欺骗单位, Y却连坛兄弟内也要扯谎. 比如每次结束清点战利品, 其实谁输谁赢是小学水平的智力题, 但老Y每次都搞得很复杂, 看我们不信, 立马从前胸口袋拿出一沓钱说"这一封是老乡叫他帮忙买彩电的", 看我们还不信又从另一口袋拿出一封说是"这一封本来是今天下午拿去交孩子的学费的", 又丛裤兜里翻出一封银子说"这封是送还给老岳母的房子集资款". 最后拿出几个硬币说, 鏖战一下午只干得这么点点...老Y还有个与众不同的爱好就是象雷锋一样喜欢写点没有任何文学价值的日记, 如果麻将不上张输钱, 即使那天是阳光明媚, 老Y都会在日记里面这样写:"X月X日, 阴, 受西伯利亚冷空气影响...". 其日记就是麻将胜负的历史数据. 记得有位H弟打牌要吃酒, 老Y却是要吃咖啡, 是真的吃而不是喝, 常从衣袋中摸出一包速溶的鸟窝咖啡, 直接到在嘴里, 如无齿的老太太一般吧达吧达嘴巴咽下去, 一不留神还噴得到处都是粉末.
未几,只见老Y一边骑着用打麻将赢来的钱买的金鸟助力车, 一边打着自己组装的山寨手机(那年头传呼都算奢侈品), 象神行太保戴宗穿着甲马一样绝尘而来,又一场反法西斯的战斗开始了, 骰子一撒, 众将士聚精会神, 老Y放炮G弟先和头把, 老Y后悔地说"自摸打成放炮,中国教育的失败啊!"接着又鄙视地对G弟说"这就叫公鸡屙屎头截硬, 今天怕是你要输了".G弟还来不及接口, 就听有人将防盗门敲得山响.大家吼了声"谁?", 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学着地道战里面的那个老地主说"别开枪, 我是你爹!",欲知来者何人, 且听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