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楊的賓館三層樓大約有二三十間房間，我去時沒見有別的房客，走廊里黑魆魆空洞洞。小楊太太在一樓客廳服務台處關照小楊給我房間裡拿洗漱用具和一次性紙浴巾，聲音在空蕩蕩的賓館裡迴蕩，越過樓梯傳到三樓我的耳朵里。

 稍歇片刻後，小楊差一中年小個子夥計來叫我到飯廳吃飯。飯廳在一樓背面的一角，裡面四五張桌子相互疊放，上面的桌子四腳朝天，若干把椅子同樣相互上下疊放堆在牆邊牆角，只有一張桌子置放在廚房正對面供我這唯一的房客使用。桌上放着一盆米飯，三四個菜盛在大碗裡，小楊夫妻還在廚房裡邊嘮嗑邊忙活，一會兒小楊又叫小個子夥計給我端來兩個熱氣騰騰鬆軟胖大的饅頭和一個玉米。我到廚房門口對小楊說，夠了夠了，別張羅了。小楊笑說，我們也要吃呀。原來他們是在做自家晚飯。

 廚房裡一個大灶台，位居中央，占據整個房間面積的五分之三，上面倒扣着兩三隻大鐵鍋，狀似放大100倍的軍用鋼盔。一隻鐵鍋正在用，鍋上熱氣蒸騰。

 傍晚去賓館周圍附近轉一圈，回時天已放黑，夜色之中看到小楊賓館後院一個矮平房敞開的門裡黃色燈光外泄，屋裡傳出說笑聲，過去張望一下，是小楊夫妻和一個年輕女子在那裡炒茶葉，茶葉放在地上的一隻大鐵鍋里，年輕女子坐在鐵鍋旁的小凳上在鐵鍋里翻來覆去地炒弄着，小楊給我介紹說那女子是他的徒弟，跟着他學習茶葉製作工藝已經好幾年了。一個老漢面帶憨厚笑容不聲不響地站在門邊聽小楊幾個說笑，小楊指指老漢對我說那是他爸，我看那老漢總覺得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猛然想起是很像一個在很多電影裡扮演過無數類似土匪甲無名小人物的演員，那演員雖不知名，臉卻讓人過目不忘，辨識度極高

。小楊說他種植茶葉是子承父業，不過發揚光大了許多。從前他父親製作茶葉只有龍井，烏龍等一兩種。現在他發展出了十好幾種不同品類的茶葉，尤其是一種叫做皇冠茶的（我是初次聽到這種茶葉）高級茶葉，賣到台灣等地，價錢昂貴，口碑甚好。女徒弟說要給我泡一杯試試，我推說算了算了，下次吧。

 夜裡被窗外嘩嘩嘩的大雨聲驚醒，睜眼在黑暗中傾聽雨聲，風颳得豎立在陽台前的五星旗啪嗒啪嗒亂響，不知過了多久，又在嘩嘩雨聲和啪嗒啪嗒紅旗亂舞聲中重入夢鄉。

  第二天早早起來用過早餐後，小楊開車送我前往景區入口處。入口處那一片叫做零公里。下了一晚上的大雨，到了這會雨勢已減，卻依然淅淅瀝瀝下個不停。零公里那裡停着許多觀光大巴，遊客稀少，排隊買了乘坐索道和上金頂的入場聯票乘上觀光大巴。大巴在狹窄的環山公路上盤旋而行，偶爾與下山大巴錯肩而過，車間距離極小，仿佛要擦出火花來。

 大巴停在雷洞坪，海拔大約兩千四五百米，由此處到索道入口處拾階而上大約還需走二三十分鐘。石階一側一間一間排列着許多賣各種小吃飲料的小店鋪，另一側是山坡，有些地方是懸崖峭壁，附身在石階旁的欄杆上向下張望，山澗裏白霧繚繞高深莫測。

 在接近索道口的一處路邊石凳上坐着一個瘦小的老人，周圍圍着一圈人，那些人問老人多大歲數了，老人食指勾曲比出一個九字，豪邁地說，“九十七”了。周圍的人紛紛比出大拇指，“嘖嘖嘖”讚嘆聲不絕。

 乘上纜車，纜車垂吊在纜索上快速平穩向山頂移動，放眼四望，周圍雨霧瀰漫，只看得到纜車下方的綠色山坡安靜快速地斜着向後下方滑去，瞬間消失在雨霧裡。到了山頂，下了纜車，距離金頂騎坐在大象背上的普賢菩薩塑像還有許多階梯。遠望塑像在一陣陣漂移而過的白色雲霧裡忽隱忽現。拾階而上，感覺空氣有些稀薄，

二三十分鐘後終於抵達金頂，抬頭仰望菩薩塑像，感覺十分高大，與遠觀印象很不同。

去菩薩像下室內走馬觀花溜一圈，一個和尚穿着袈裟坐在一小桌後抄寫着什麼，若干人在室內佛像前輪流跪下，雙手合十舉過頭頂，幾次三番匍匐膜拜。出室外，看到一個中年婦女在佛像前廣場上手舞足蹈跳大神，口中念念有詞，搖頭晃腦雙眼微合，頗似女巫。

 從金頂做纜車原路返回，拾階而下時，在某處忽然人群一陣躁動蜂擁而聚，原來是為了看一隻端坐在階梯旁扶手上的猴子。大家紛紛掏出手機拍攝猴子。

猴子凜然端坐，一臉平靜，表情淡泊，打量着人群，仿佛在說：瞧瞧這幫兩腳獸，平日裡人模人樣自詡見多識廣聰明絕頂，一看到俺老猴，就少見多怪，趨之若鶩，拿個手機咔嚓咔嚓拍個不停。

 在雷洞坪坐下山大巴返回零公里，電話小楊來接回賓館。賓館裡空無一人靜悄悄，小楊邀我喝杯茶，他泡了皇冠茶給我喝，問我怎樣？茶是很好喝，但我是外行，不懂品茶，實在是也品不出比其他茶葉更好的感覺來。

小楊說他在山下峨眉市里有茶葉加工廠，小批量生產高級皇冠茶葉銷售到台灣等地。他說他的稍次一等的茶葉也都賣到一兩千元一兩，皇冠茶葉賣得更貴，因為生產得少，供不應求，銷路很好。

 喝完茶，跟小楊約好次日一早送我下山，先去山下市里報國寺和大佛禪院看看，然後坐動車回重慶。（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