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万亡魂不还乡
--说说离谱的日军战史伤亡纪录

寒山云

我在《烽火长沙》的《日落万家岭》小节中说：“日军战报说日军在万家岭阵亡三千人，地球人都知道，日方为了稳定军心和国内舆论，一向隐瞒缩小己方损失，有时侯爱面子到不要脸的程度。连冈村司令官本人后来都在回忆录中承认第106师团在万家岭遭到‘全军覆灭性打击’，这‘全军覆灭性打击’恐怕不是阵亡3000人就能交待过去的。如果你连日方的数字也相信，那可是连睡觉都要上错床的。”

我这样说，是有依据的。

萨苏是我最喜欢的抗战史专家，他在《国破山河在》一书里多次提到日军公布的伤亡人数中的猫腻，试举以下几例。

首先，是平型关大捷。平型关大捷是华军在抗战中第一次较大规模的胜仗，关于日军此役的阵亡人数，萨苏通过严谨的考证，排除了日军阵亡一万人和三千人的说法，认为此役日军的阵亡人数应为一千多人，这个看法也获得各方认可。一千多人，究竟是一千多多少，是一千八，一千九，还是一千一，一千二，就很难确定了。一千多，估计不会是一千八一千九，那样的话就应该可以说近两千人了。通常说一千多，应该在一千五以下，我在这里斗胆做个估计，往最低里估，假定这个数字就是一千人，这样可是没有任何夸张。

你能猜到日军战史公布的日军此役中的阵亡人数是多少吗？就算你再狠，你也猜不到。60人，才60人啊。日军的一百多辆汽车在第一时间爆炸起火，日军在公路附近被占据有利地形的八路军围攻了一天，其中还有不少次白刃搏斗，日军才阵亡了区区60人，谁信？恐怕连鬼都不信，就连日本人自己都不会相信这个数字。如果按照我前面假定的日军此役阵亡一千人计，60∶1000，日军战史中纪录的日军此役阵亡人数比实际阵亡人数缩水了超过16倍。

另一个例子是是中原战场最为激烈的洛阳攻防战，洛阳，不是座乡镇，也不是座县城，而是在中国历史上做过国都的大都会。而且，此战相当激烈，包括龙门山激战，停车场肉搏战，禹王庙对攻战等等，中日双方都承认，这是一次大规模的攻防战，这一战下来，日军阵亡人数不说上万，至少也应该成千吧。可你知道日军公布的阵亡人数是多少吗？55人，才区区55人，也是个连鬼也不相信，日本人自己也不会相信的数字。

还有一个比较极端的例子是1942年日军一支叫做“益子挺身杀人队”的敢死队偷袭太行山八路军总部的战斗。益子挺身杀人队是日军第36师团为偷袭太行山八路军总部而专门组建的一支敢死队，由益子重雄中尉指挥，队员也从益子重雄任中队长的第223联队第三中队选出，经过严格的特别训练，全队着八路军军服，所部含军官4名（中队长一名，小队长三名），士兵102名，另附雨宫宪兵曹长指挥的汉奸特务工作队员18人，共计124人，在日军主力发起攻击之前潜入八路军根据地开始偷袭作战。 日军战史记载，从1942年5月1日开始，该队日军在八路军根据地转战十天，其中5月23日被两千八路军（这个数字也相当夸张，但该队日军当天被八路军围攻却是事实）包围，激战（包括白刃战）终日。你猜得出战后日军公布的该队日军此战的伤亡人数吗？还是那句话，就算你再狠，你也猜不出。该队日军经过十天激战，仅轻伤两人。我靠，真敢吹，怎么不干脆说无一伤亡呢？就算这队日军个个都是 Iron Man，经过十天磕磕碰碰，也不可能仅仅轻伤两人啊。就算土八路穷得手中没有一件带响的真家伙，人人都操擀面杖上阵，几次近身搏斗下来，日军的伤亡也不可能才轻伤两人啊。

好在几十年以后，日本国内一篇题为《装扮成八路军的益子挺身队》的回忆录让我们多少了解了一些此战的真相。这篇回忆录中有化装成八路军的益子挺身队的照片，特别标出了照片中的中队长益子重雄，第二小队小队长猪股，第一小队小队长佐佐木，并在说明中提到佐佐木和第三小队小队长大和屋在作战中阵亡，而注明的佐佐木阵亡的地点，正是益子挺身队在偷袭八路军总部的作战中活动过的山西省涉县的则界村。益子挺身队此战到底损失多少人，我们如今已无从得知。但据益子重雄本人在战后回忆，他在中国的战场上共计损失了173名部下，两百来人的一个中队，几近全军覆没。他在中国担任军事主官的最高位置，就是223联队第三中队中队长和益子挺身队的队长，此后担任军事幕僚，不再直接指挥部队，而偷袭八路军总部的作战，是他指挥的最重要的战斗，所以，这阵亡的173名部下，是否有很大一部分属于益子挺身队，恐怕不难窥见端倪。

太平洋战场上，美军也没少领教日军伤亡数字中的猫腻。塞班作战，美军竭力苦战，却见不多太大战果，相当郁闷，最后才发现日军是把阵亡官兵的尸体都扛回去隐瞒不报，将尸体在后方堆成了垛子，浇上汽油烧掉。只是日军打到后来连汽油都没了，无法焚尸灭迹，这才最后露出马脚。

有人喜欢引用日军《华北治安战》中公布的日军阵亡人数来贬低八路军的敌后抗战，其实《华北治安战》中的日军伤亡数据也同样离谱。《文史精华》2005年第10期刘明钢的《日本战史记载的华北敌后战场》文中就提到《华北治安战》的诸多不实之处，我在此直接摘引一段如下：

        《华北治安战》还记录了许多“赫赫战果”，以炫耀日军的强大威力，
        而报道日军的伤亡人数总是微乎其微。应该指出，这些“战果”基本上
        是自欺欺人的胡编滥造，完全不可信。

        其一，日军战史并不是有史必录，对其损失惨重的战斗，要么写得很
        简略，要么不公布伤亡数字。比如，１９３８年秋，日本侵略者大肆
        喧嚷实现“南取广州，中攻武汉，北围五台”的作战计划，集中了５万多
        兵力，对五台与冀西发动围攻，结果遭受沉重的打击。９月２０日，敌
        独立第四混成旅团大队长清水率部，在飞机掩护下进攻五台东南的柏兰镇，
        八路军在牛道岭伏击，给予重大杀伤；９月２９日，晋察冀军区唐延杰
        参谋长率一个警卫连，对正在集合整装待发的敌军突然袭击，把清水及其
        部下多人当场击毙。这个发誓要攻占五台的家伙，被装进棺材，由他的部
        下抬着进入了五台城。１０月２８日，我３５９旅在张家湾伏击战中，击
        毙了日军独立第二混成旅团长常冈宽治少将以下３６０余人。１１月初，
        我军歼灭了由五台东犯之敌，毙敌一○九师团一三五联队蚋野大队长以下
        ５００余人，活捉日军２１名。在此之前，东线晋察冀军区三分区和一分
        区部队，给企图进攻阜平的日军以沉重的打击，共歼敌１０００余名。
        至１１月７日，敌人的围攻最后被我军粉碎。

　　    对于这场喧嚣一时但遭到惨败的围攻，日军战史没有罗列“战果”，更
        没有公布日军的伤亡数据，只有寥寥数笔：第一军、驻蒙军及一一○师
        团，自８月上旬进行准备，９月２４日开始攻击，约至１０月下旬基本按预
        定计划结束。

        其二，日本战史中的“战况”与“战果”大都是编出来的，有很大的水分。
        日本战史承认：“更应该注意到，单纯的遗尸数目，未必就意味着敌人
        损失的多少，因为其中往往包括多数的居民。”在侵华战争期间，日军
        滥杀无辜，犯下了滔天的罪行，还将杀害和绑走的老百姓也都列入“赫
        赫战功”。
　　 
        日军何以如此？日军战史这样的分析：“由于从来光凭战果论功行赏，因而
        造成了掩饰失败、捏造战果的坏风气。”日军战史中的“战况”及“战果”是
        根据当时日本当局发表的作战公报编写的，但连日本人也认为“大本营发
        表的统计数字相当可观，但其中７０％是为了夸耀战果而增加的水分。”

如果读了这段之后还有人拿连日本人自己都不当真的《华北治安战》的数字来做论据，那我真的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总之，日军战史公布的日军阵亡人数缩水相当厉害，如果你看到某个日军战史中公布的日军阵亡数字，即使不能肯定与真实数据有十倍以上的差异，你至少可以在上面直接乘上五，一般不会太离谱。

依照日军战报公布的日军阵亡人数统计，日军在中国战场上的阵亡人数为四十多万人，但我以为应该将这个数字再乘以五，才比较接近日军在中国战场的实际死亡人数，那就是超过两百万人。

超过两百万？有没有搞错？实际上，已经有学者计算过，将日军在二战中阵亡的总人数，减去日军在太平洋战场阵亡的人数，得到的就是日军在中国战场（包括缅甸战场，因为在缅甸战场，华军也是盟军中的绝对主力，所以缅甸战场也可以看成中国战场的一部分）的阵亡人数，这个数字为一百九十多万。如果再加上病死，因伤致死以及阵亡后未能找到尸体而列入失踪等并未列入阵亡人数的死亡人员，那么我得出的日军在中国战场的死亡人数超过两百万的结论其实还相当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