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文陪着小彤来到学校报到 , 办完手续后 , 站在布告栏前，提早来的同学们在这儿张贴寻找合租伙伴的广告.
“ 真是回到大学时代了 , 又要和不认识的人住在一起了 .” 小彤说 .
“ 我看你还是租个 studio, 虽然贵点 , 但我来看你时就方便多了 .” 凯文说完 , 意味深长地看了小彤一眼 , 语调把重音压在方便二字上 .
小彤扑哧一笑说 : “ 你就老想那个 . 现在钱只出不进 , 我们可得勒紧裤腰带 !”
“ 我只有皮带 , 没有裤腰带 .” 凯文说 .
两个人正说笑 , 边上走过来一个中国人模样的女孩 .
“ 从中国来的吧 ? 我也是 . 我叫李尽 .” 女孩说 .
“ 我是方小彤 . 刚到 , 这不在找房子 . 你找好了吗 ?” 小彤问 .
“ 找好了 . 不过 , 房东还有一间空的 , 问我能不能再找一位 , 最好是女的 , 中国来的 .”
“ 我可以去看看吗 ? ” 太巧了, 小彤不禁暗喜 .

李尽是湖南人 . 和房东是老乡 . 据她介绍， 房东四十出头 , 单身 . 80 年代初公派来英国 , 六四时当街游行 , 撕了自己的中国护照 , 从此变成了英国人 . 如今在市里买了三室两厅的公寓 . 自己住主卧 , 租给李尽一间客卧 . 第三间房间很小 , 设计上应该是用作书房才对 . 一张窄窄的单人床靠墙立着 , 床头一条书桌 , 一把椅子 . 剩下的空间正好足够塞下一个睡袋 . “ 你来看我时 , 就只好睡地上了 .” 小彤对凯文说 .
凯文没吭声 .
“ 租金便宜呀 .” 李尽说 , “75 英镑一周 , 这样的价格找不到的 .”
小彤看了一眼凯文 , 有点心动 , 凯文仍然不做声 .

两个人离开后 , 小彤说 : “ 你倒是说话呀 ? 我觉得这个地方挺好 .”
“ 还是再看看 .” 凯文说 , “ 不着急 .”
“ 怎么不着急 ? 住一天酒店就是近 80 英镑 . 早点定下就可以搬家了 .”
“ 太小了 . 况且 , 你的真的要和中国人同住吗 ?” 凯文道 .
“ 毕竟便宜 . 学生嘛 , 没法奢侈了 . 中国人么... 之间还能有个照应 .” 小彤其实并不在意中国人之间的照应 , 不过 , 75 英镑一周真的是目前所看到的最便宜的了 .
凯文摇摇头 , 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 小彤看了心里不爽 , 脸一沉说 : “ 谁让你没考进我的学校 ? 要不咱俩哪里用得着分居两地? \"
凯文不语 , 坚挺的身躯 象做不透风的墙 .
“ 反正我就住这儿了 . 不想再找房子了 . 人生地不熟的 , 毫无头绪 .” 小彤赌气地说 , 脚步加快 , 往前冲了几步 .
凯文从后面追上来 , 摸了摸小彤的头发 . 小彤一扭身 , 避开他 .
两个人默默无语地往前走了好久 .

“ 小彤 , 我们左拐 .” 凯文忽然说 . 手牵了小彤的手 , 往一条小路走去 .
走到小路尽头 , 前面豁然开朗 . 一条齐整的马路 , 路对面是黝黑的雕花铁栏杆 , 隔着栏杆是一长条绿色的草坪 , 草坪旁是一大片碧绿的湖水 . 岸边 , 杨柳婆娑 . 不远处 , 似乎还有个小花园 , 粉红色的蔷薇爬满了架子 , 隔着杨柳叶子的间隙 , 透着一份欲说还羞的娇艳 .
“ 凯文 , 你看 !” 小彤高兴地叫道 .
凯文握住小彤的手说 : “ 跟我来 .” 两个人一起过了马路 , 走进公园 . 湖上的天鹅扑拉拉地拍了几下翅膀 , 复又低头 , 继续用嘴巴梳理自己的羽毛 .
“ 真没想到 , 在市区能看到这么美这么大的花园 .” 小彤说 .
“ 其实离你学校很近 . 你往前看 , 在那儿 .” 凯文指着说 .
可不是, 学校白色的尖顶就在前面. 原来自己的学校面对着这个公园. “凯文, 我要在洒满阳光的午后, 坐在这个花园里看书, 把吃剩的三明治喂给白天鹅.” 小彤眯着眼睛憧憬地说.
“高兴吗?” 凯文问.
“高兴.” 小彤答.

第二天上午, 凯文帮助小彤搬了家, 安顿好. 下午, 带着小彤去周围熟悉地形. 哪里有超市, 哪里是银行, 都一并交代清楚. 又给小彤买了一份地图, 标出了学校的位置, 地铁站的位置, 住所的位置, 还有那个大花园. 当晚, 两个人在酒店住了一晚. 隔天, 凯文就要飞去瑞士了.

送别那天, 小彤默默地陪着凯文,一直走到地铁站. 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早已不存在, 她整个人木木地没什么感觉, 只有心里一股一股地往外涌着忧伤.右手被凯文紧紧攥着, 似乎有点疼.  

凯文停在地铁站前, 一把把方小彤揽到胸口, 紧紧抱住.泪水在那一瞬间从小彤的脸上哗地流了出来.

“对不起, 我没有能够考入你的学校.” 凯文在她耳边说.

小彤一下子抽泣起来, 哽咽着道: “不,对不起的人是我.”  

两个人在人来人往的站头抱着, 只听见入口处检票机器滴答滴答有节奏地响.

“我等你来瑞士看我. 一个月一次. 再忙也来, 好吗?” 凯文捧起小彤脸说.

“我会的.” 小彤说, 停顿了一下, 她注视着凯文深蓝的眼睛说道: “凯文, 我一定会找到一份特棒的工作, 我不会让这份书白读的.”

凯文微微地笑了, 抚摸着小彤的额头说: “我知道, 不过, 最重要的是照顾好自己. 好吗? 先回去吧.”

“你先走, 我看你进去.” 小彤说.

凯文嘿嘿地笑了, 挥挥手, 转身走进了入口.

滴答, 小彤听见检票机器空洞的声音. 她的心一沉,陷入了无边的寂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