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节期间，学校安排了三周的＂迷你＂选修课程. 小彤选了 “如何用数据支持市场营销战略”, “人事管理”以及 “兼并与并购之初步”. 因为每一门课只上两周时间, 作业多以单独完成为主, 故学习任务繁重. 同学们一般只选一门课, 上两周, 剩余一周休息. 小彤一选就是三门, 其中有两周, 同时上两到三门课, 完全没有留给自己任何喘息的空间.   

这天她一手抱着厚重的讲义, 一手握着咖啡, 正朝教学楼走去, 指望能找到一间面临公园的小教室, 狠狠地搏上一个下午, 迎面看见李尽和陈浩然说说笑笑地走了过来. 陈浩然先看到小彤, 立刻停下脚步.

“刚下课?” 小彤躲过陈浩然直逼过来的视线, 看着李尽问道.
“是啊. 这不, 总算上完了这门 “股票评估课”. 终于可以休息了.” 李尽说.
“我还要忙一阵子, 先去教室了.” 小彤说着就往前走, 忽又扭头道: “祝你们在苏格兰玩得开心!”  长发在她的肩头随着身体摆动了一下.
陈浩然注视着她的后脑勺, , 嘴巴张了张, 似乎要说什么, 可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早在上个月底, 几个中国同学就商量, 暑期工作要是在复活节前找到的话, 就趁这个时间段一起去苏格兰旅行. 当陈浩然找到方小彤兴奋地告诉她这一意向时, 正好是两个人看完“花样年华”后的一周. 小彤出乎意料地说, 不去, 想上课.  陈浩然可着劲儿劝, 恨不得把苏格兰的照片当场从网上下载来给她看, 可是他越劝, 小彤的脸色越严肃. 除了一句 “我要上课外”, 始终没有多解释什么，弄得陈浩然倒有点尴尬. 之后的几周, 小彤除了上课, 开讨论会, 都窝在家里,狠命地看书, 其中包括一本厚厚的杰克韦尔奇的传记. 读书让小彤平静. 遨游在书中的世界里, 可以忘却现实中的生活. 小彤依然清晰地记得, 在和陈浩然看完电影后的第二天, 也许是听多了上海老乡的话, 自己一晚没睡好. 梦中凯文忧伤的面孔让她夜半惊醒, 听到自己心脏激烈的跳动. 暗夜里, 忧伤象冰冷的空气, 从窗缝里嘶嘶地漏进来.

在方小彤 “闭关读书”的几周里, 陈浩然曾经给小彤发过伊妹儿, 告诉她李尽会去高盛香港总部上班, 自己最终决定不接受这份offer, 还是利用假期去美国的硅谷打工, 估摸着六月初就走. 小彤回道: “有点可惜, 不过终归是你的决定.” 过了几日, 陈浩然又发信问: “最近忙什么? 怎么没有看见你? 有点担心.” 小彤没有回信. 几天后, 陈浩然给所有中国同学发了个伊妹儿, 问大家愿不愿意去West End看 Phantom of the Opera. 然后, 单独给小彤写信道: “去吧, 听说乐曲感人. 应该是你喜欢的类型.” 小彤回道: “人不舒服, 想在家里休息. 你们去吧.”  

第二天, 小彤坐在客厅里看书, 美惠子进来, 问道: “听说中国同学去苏格兰, 你不参加?” 小彤点点头. “换上我, 一定会去的!” 美惠子眼睛里流露出憧憬之色. “对了, 顺便问一句, 你没生病吧？班上一大片人得流感.” 美惠子把手覆盖在她额头上, 说: “热度是没有, 不过这个季节, 最好当心.” 说完, 出去了, 不一会儿, 又进来, 手里多了两杯热茶. “板蓝根.” 美惠子说. “日本人也兴吃这个?” 小彤好奇. “是浩然今天给我的, 他说吃了可以预防流感.” 小彤听了楞了楞. “他让我吃, 顺便也给你几袋. 住一块儿, 一个人病了, 另一人保准传染上.” 美惠子说, 关切的表情浮现在她年轻单纯的脸上. 小彤说了声: “谢谢你.” 拿过板蓝根走进自己的卧室. 心里翻江倒海.  

床头的柜子上放着一张张惠妹的CD - “听海”. 是凯文刚寄来的. 凯文在邮件里说, 去当地的唐人街吃饭, 居然发现一家专门卖中国CD和DVD的小商店. 记得小彤喜欢张惠妹的歌, 特意买了, 寄过来. “班上的中国同学说这张CD好听, 希望他们的推荐是正确的.” 凯文在给小彤的伊妹儿里说. 小彤手指滑过光洁的CD盘, 然后把它放进自己的音箱里. 

此刻在校园里, 方小彤别过李尽和陈浩然, 象要躲着谁似的, 疾步走进教学楼. 找到一间面对花园的教室, 打开电脑里一张满满密布数字的spreadsheet, 把一张音乐CD放进了驱动器. 这是方小彤的习惯, 每次做枯燥的数据模型, 她都喜欢放点背景音乐. 张惠妹略带沙哑的歌声瞬时流满了房间… 

写信告诉我今天海是什么颜色
夜夜陪著你的海心情又如何
灰色是不想说, 蓝色是忧郁
而漂泊的你狂浪的心停在哪里
写信告诉我今夜你想要梦什么
梦里外的我是否都让你无可选择
我就这一颗心整夜都闭不了眼睛
为何你明明动了心却又不靠近
……

小教室的窗户是白色的, 那种老式的直立拉窗, 两扇窗之间用铜扣锁住. 四月份的伦敦象上海的早春, 天空下着密密细细的雨, 滋润得窗台前广玉兰的树枝油油的发亮. 虽然叶子还未长开, 白色的玉兰花已经绽放, 大朵大朵地立在高高的还有点秃的枝头, 显得优雅却孤单.  小彤打开窗, 清冷潮湿的空气扑面进来, 似乎还夹着雨星. 她在电脑前坐了半天, 没动一下鼠标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