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3菲律宾人质事件后的一天,我收到Sunny发自上海的一封短笺:小Fu,你家工人情绪如何?我赶紧谢谢他的关心,告诉他没有问题,依然如故。 Sunny 是我的老朋友,也是我以前的老同事,我们曾经在一个办公室大眼瞪小眼好几年。他是一个非常勤奋,非常nice,也非常细心的男孩子。 那时候,他教会我很多办公室的基本工作,从如何使用四通打字机,到怎样写司法复核报告;从如何报名读法律夜校到会议记录,庭审记录乃至装订卷宗等等,许多事情我都记不清了。总之觉得经常找他这个,问他那个,只要他能帮你的,从来不会推却。当时还有一位我们戏称为“老爷爷”的快退休的老曹,对我也真是好的没话说。我想我很幸运,在大学毕业刚踏上工作岗位的时候,遇到的都是真诚热心的同事,从此奠定了我对他人信任的基础。有一年我们全庭去旅行,我和老曹,Emma, Sunny,曾有一张挺美的合影,在浙江南北湖畔,灿烂的笑容,怒放的鲜花,美丽的风景,令我们我们四个看起来犹如温暖和谐的一家。 后来,我去美国,中间回过单位。 Sunny还提醒我,想想清楚,是否最终要放弃公务员的工作。虽然我最终放弃了,但心里一直很感谢他的善意。 02年底他通过严格的外语考试和选拔,获得来美国纽约某大学进修半年的机会。一到纽约,他就兴奋地打来电话,说一定要过来看看我们在中西部的生活。后来我们多次电话长聊,他每每不忘提醒我,要我留意为我们共同的好友同事 Emma寻找另一半。我赴美后没多久,一场意外令Emma痛失爱侣,疗伤多年都不得解脱,令我们一班朋友心痛又爱莫能助。可惜我一直未能完成这个任务。 第二年暑假,我和老木,还有一对年轻的留学生夫妇朋友,驾车带Sunny和他的两个进修同伴,一起去黄石,总统山等地游玩。一路上十分开心,他总是尊称老木“大哥”。除了看风景,我们也一路打牌,玩耍,老木和那年轻夫妇后来都说:无论是从打牌还是其他事情上看,Sunny这个人都非常厚道,人很好很好,不像另外两个,多少带点官场的滑头。 Sunny做事情总是很道地,比如有一年他组织大家团活动,是到我们乡下的家里玩。他还非要买上给我父母的礼物,以团组织的名义送。到了我家,他也会陪我爸爸妈妈聊天,是一个非常贴心的小辈。那时候,我母亲真的是非常喜欢Sunny,曾经不止一次地说,Sunny是个好囡。我想这大约是因为Sunny从小远离父母,和老阿奶相依为命,养成了周到细心,尊敬老人的好品性。记得90年代老阿奶病危,还是毛头小伙子的Sunny,每天伺候左右,医院单位两头跑,最后给老人家送终。 有一阵子,Sunny老是生病,脸色黄黄的,似乎是肝病一类的,被隔离起来了。几个星期不见,大家都很想念他。我们几个和他要好的同事,不管三七二十一,买了补品,倒了好几辆公交车,到一个非常偏僻非常遥远的市郊医院看他。他刚刚可以见人,静静地坐在病房一角,神色有点忧郁,但更多是淡定。见到我们的一刻,看得出他有多么欣喜快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完全康复。现在想,那时候,应该是 Sunny比较艰难的一段日子。 Sunny没有任何背景,法律专科毕业后,一路从书记员做起,同时攻读法律夜大学本科,最后还考取了复旦的在职研究生。他不是混混的人,是用心钻研的人。丰富的办案经验,扎实的法学理论,令他经常写出高水平的专业文章,几度获最高法院褒扬,后来更常常被本地法律学院请去讲课。我虽然无缘听到,但相信他一定讲得不错,因为他肚子里有货。他一度还是我们情况调研组的骨干,写稿,办案,样样拿得起,最主要,凡是交给他办的事情,一定放心。他就是这样一个给人信心的实诚之人。这固然和他的刻苦勤奋有关,但也和他的能力实力有关。后来,他一路做到庭长,法院院长,但从来不张扬,非常低调。 那一年,我母亲突然病重,开刀的床位一时等不到。我很焦虑,最后找到Sunny。他很快帮我安排好,并发来短信告知具体信息,床位号码,主刀医生。我到今天还保留着当时来来回回的短信。母亲动完手术,他还和太太来病房探望,临走执意留下厚礼,让我和母亲都十分过意不去。 最让我感动的是,08年4月23日那一天,我必须回港一次,而母亲已经每况愈下,急需要白蛋白,Sunny买了亲自送来。这个白蛋白还不好弄,一定是他欠了人家的人情给我去批的。母亲那时候神智还清楚的,说Sunny傍晚送来了药后,一直陪她轻言细语聊天,直到我的小阿姨来了再走的。 那天在我登上火车那一刻,体贴的Sunny大概怕我担心,还发来短信:我已在盒上写好名字,白蛋白医院发票上没用你妈名字,这样就省了挂号费。我想反正不能报销。原订两瓶,医生朋友与药房主任又通融了一下,再多购两瓶,已告知你妈,让医生根据需要使用,不够再弄。药瓶上面我已经写好你妈妈名字,刚才交给护士放进了冰箱。你放心回家吧,有事请发短信给我。 母亲快不行了,我每每觉得彷徨无助时,总会接到Sunny的电话,他耐心地告诉我癌症病人的晚期症状,家属应该如何准备。因为当初,他就是这样,和他太太一起送走他的老岳父的。Sunny本来还帮我联络了某医院的临终关怀病室,但考虑到转院的诸多麻烦,我们最终放弃了。他的一个朋友,Lindy大姐,和医院系统很熟悉,也常常过来给我安慰和指导。现在想来,如果当初没有这些朋友的帮忙,我可能更加手足无措。也是通过Lindy大姐,我才知道,Sunny对我母亲的关照和帮助,都是由他这位几十年的老朋友Lindy来做的,没有一样是通过他当时的法院院长特权谋来的。他洁身自好,又善良热心,真是难为了Sunny! 母亲快不行了,还在迷糊中念叨,叮嘱我,妹妹啊, Sunny这个好囡,不能忘记,告诉他, 我谢谢他 。是的,我也在心里一直感谢这个好同事,在母亲被病魔百般折磨求生不得的时候,母亲感受到了人间的温暖,那种非亲非故的人类的温暖。我总是相信母亲已经重新投胎,回归人间,因为这个世界曾给予了她美好和温暖。而其中的一缕阳光,正是来自Sunny。 Sunny最终离开了仕途,进了一家大型企业做法律总监。今年6月他来港公干,带着他的上司一起来到我们的小村屋,见到了我的一家。只是遗憾,当时老木去了歌德学院一个月,未能谋面。对于当年Sunny对母亲的帮助,老木也一直很感慨,总是说这真是个难得的好人。 Sunny返沪后没多久,一天突然发来短信:小Fu,你一定要叫你的工人给妹妹喂饭的时候当心啊,XX的儿子,那个11岁的自闭症小孩昨天吃一个肉丸子太心急,噎死了! 天哪,那个孩子我未能谋面,是Sunny太太南的同事的儿子。 当年我带着生病的女儿,仓皇回国,旧同事知道了,都为我难过。Sunny也几次给我介绍各种医疗途径,希望有所帮助。后来得知他太太南的同事也有类似的孩子,马上为我们联络。我和那个妈妈通过几次电话,互相打过气。真是没有想到!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妈妈!在唏嘘感慨的同时,我也深深感谢Sunny的细心和提醒,为此赶快给工人开会,从此在妹妹自己吃饭的时候,不敢掉以轻心。 今年暑假我回上海看爸爸,本来那天Sunny要来和我,Emma,Maggie,老高等老同事一起吃饭叙旧,因中午他临时有会议,没能赶来。但听我电话里说,可能过一阵还要来看世博会,特别是老木可能和妹妹也来,他特地快递了两张世博会的票子到我爸爸家里,并写信来问我,老木何时来上海,他要请大哥吃饭。 对Sunny这个相识16年的好同事,好朋友,我只能用“好人一生平安”这样最通俗的祝福来祝福他!我为他历经十年,终得小胖妞女儿而欣喜;更为他终离开事事非非的官场,觅得一个发挥才干的好职位而高兴。正如我母亲一直对Sunny心存感谢,是的,我要谢谢他,他让我们感受到了人间的平凡真情,如和煦春风,如温暖阳光,直扑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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