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了﹐我終於決定回家去看望母親。 一直很怕過[母親節]。因為自小到大和母親有著太多的衝突對立。每逢這一天﹐我都會暗自神傷﹐自憐自艾﹐情緒極度低落。 在我所有關於童年的記憶中﹐沒有母親跟自己親密接觸的記憶﹔翻看自己童年的照片﹐也鮮見和母親的合影。 我在三姊妹中排行居中﹐自覺[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在家裡除了對父親學識的崇拜而常向他討教外﹐我習慣了獨處冥思﹐跟兩個姊妹也不甚親密。 沒有人搞得清我跟母親不睦的根緣﹐只有我自己清楚那心結的出處﹕母親曾跟別人談起﹐我的出生﹐讓盼兒心切的她非常失望﹗在我年兩歲时的一次高燒抽搐中﹐她竟準備放棄病中的我﹗幸有好心人相勸﹐否則﹐我已經不在世上了﹗ 無意中聽到這番談話的我年僅十歲﹐自此便落下自憐自棄的毛病。我常常幻想著如何【無痛自殺】﹐並想象著母親看到我【屍體】時的種種反應。我斷定自己是母親的【前世天敵】﹐因此對她充滿著排斥防範心理。猶記一次不慎落入游泳池深水區﹐在垂死掙扎的一瞬間﹐心中竟閃過【我死後﹐讓她也哭一場】的報復心理﹗ 為了博得父親的重視﹐我小學至高中一直保持學習成績的優秀﹔也是為了父親的喜好﹐我努力學京戲﹐練舞蹈﹐並在學校文藝演出中小有名氣。因為我的名字常上【光榮榜】﹐甚至學校的報刊廣播﹐讓父母及家人都很有面子。我夢想着“醜小鴨變天鵝”﹐也極愛讀[灰姑娘]的故事﹐幻想著【白馬王子】的来临。 如果父母意見有分歧﹐我一定是父親的堅定支持者。跟母亲對著干﹐讓我有一種快感。充滿著自卑與驕傲兩種矛盾心理的我﹐在高中時隨父親自昆明遷至合肥。遠離母亲讓我自由開朗起來﹐當我去父親的朋友家作客時﹐邂逅了一個男生。我開始跟這個【志同道合】的男孩子通信﹐因為他崇拜的眼光可以安慰我自卑的心﹐他母親的慈愛則讓我沉浸在不曾體會過的母愛里。 然而﹐在上個世紀70年代的大陸﹐這屬於【敗壞門風】之舉。父親發現了我的【地下活動】後大为震怒﹐母親則趕到合肥對我大加訓斥。被迫與他分手後的我心裡充滿著罪惡感﹐高中畢業後主動報名去了農村。那三年中我拒絕在春節時回家﹐因為那是母親探親返家的日子。農村生活雖然艱苦﹐但農民大媽們的善良純朴﹐讓我在享受關愛時﹐更加哀嘆自己“母愛的缺失”。 文革結束後﹐我從農村以1%的機率幸呖既脶t學院﹐自覺為她“掙面子”﹐也許可以重獲青睞。然而﹐此時進入更年期的她情緒嚴重失常﹐讓度假回家的我如陷牢獄。 畢業後擇偶﹐結婚﹐我都不按母亲的意願行事. 这讓她失望之極, 因此我的婚礼非常简单.。最後﹐在醫院工作十年﹐並已獲主治醫生職位的我﹐竟決定攜女隨夫舉家出國,更讓母親氣得連行裝都不幫我準備。 來美後很長時間都沒有母親的片言只字﹐那時候國際電話費昂貴﹐我只能在父親來信中讀到她間接的問候。(誰知道是不是父親加上的﹖) 出國四年後, 我在聖地亞哥第一次走進教會團契。當時先生帶女兒在洛杉磯﹐所以我這【孤雁】有許多時間需要打發。很奇妙﹐公司里一位同事的熱心推薦﹐讓我走進了這個周末以詩歌敬拜為聚會方式的團契。記得當時一位姊妹問我“為何願意來這裡﹖”我的回答是﹕“在這裡尋求生命里缺失的感情”。 一年後﹐在神的帶領下我受洗了﹐同時也主動辭職回到洛杉磯跟先生團聚。成為基督徒後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家人傳福音。儘管我準備了許多福音書籍和音像製品﹐然而每次回國與母親見面﹐那道橫在我們之間的隔閡依然非常深。 出國十八年﹐我曾攜女或隨夫回國探望雙親5次。每次離開時﹐都因為跟母親起爭執而鬱悶許久。五年前父親因心臟衰竭去世﹐因為父親去世前接受了基督信仰﹐我對是否應該在遺體告別儀式中﹐为改變了信仰的父親身上覆蓋黨旗提出異議﹐母親此時完全失態﹐將心中積鬱多年的怨氣一股腦儿向我噴來﹗ 失去父親加上與母親的衝突﹐讓我痛徹心肺。自此足足五年之久﹐我沒回家。時不時給母親掛電話﹐也只是【例行公事】。 上個月﹐我得到她心臟有疾的消息﹐同時也算出她的心臟起搏器已經需要更新。【子欲養而親不待】這句古訓﹐在在提醒我要為已過八十的母親盡為女之職。回家之旅﹐成為我必須踏上的一條路。 如何撫平自己心中多年的心痕﹖有何途徑讓我的探母之旅順利完成﹖我帶著求救的願望﹐走進黃維仁博士的[親密之旅]培訓班﹐並非常認真地學習他所發的12片教學DVD及學習手冊。 他在這十二課中有科學和靈性相結合的心理學理論與實際臨床指導。其中有幾句話對我觸動頗大﹕ 【傾聽就是愛﹐了解中有醫治】。我發現多年來自己跟母親間的矛盾﹐多來自于我對她談話的不耐和不屑﹐我幾乎沒有仔細聆聽她敘說的習慣。因為【自憐】的暗傷一直未愈﹐就將自己放在【不被她愛】的地位。因此﹐從沒有用包容來對待她,甚至也不想去理解她。 為了了解她﹐我打開父親生前所寫的個人自傳。 母親一生爭強好勝﹐年輕時就因性格反叛而讓家族頭痛不已。十九歲時﹐她“投筆从戎”﹐隨軍南下﹐自南京遠赴云南。當時的她是女子連中的一名班長﹐手拿長短兩支槍。在領導要求她嫁給一位老幹部時﹐她勇敢地拒絕。她和父親的戀情﹐也被组织視為“大逆不道”﹐讓沒有資格結婚的【阿兵哥】父親吃足了苦頭。 婚後的她一直是家中的【女皇】﹐儒雅的父親一直以【息事寧人】的方式跟她相處。每當我跟她起衝突﹐父親是當然的【救火隊員】。然而﹐現今沒有了父親的這個家﹐我將怎樣跟她朝夕相處﹖ 【當我們願意去愛,去標明別人的善意和長處時,就看見了上帝慈愛的面容。】記得今年五月﹐我曾有幸與黃維仁同臺演出。在當晚的一個籌款餐會中﹐他曾在演講中要求在座者﹐用筆寫出自己母親的三個優點。當天回家的路上﹐我努力地尋找著母親的優點。很驚奇地發現﹕只要轉換心態﹐其實也不難發現她的優點。 我發現母親最大的優點﹐就是她的獨立性格。在父親去世後﹐她很快走出憂傷﹐建立起一個健康樂觀的生活形態。她去老年大學學習各種才藝﹐每天跳舞和定期參加合唱團演出。她調整自己的飲食結構﹐將自己的身體健康保持得讓醫生們都讚揚。她堅持讀報了解時事﹐在跟我通電話時犹如時事報導員。她堅持自己做家事﹐客觀上起到鍛煉體能的功效﹐﹐﹐ 數算一下﹐不止三條喔﹗我開始慚愧。自覺作為基督徒﹐我在“孝敬父母”上虧欠了上帝的命令。 如今﹐離回國的行期進入倒計時, 我每天都在為此事陡姗o希望用主的愛充滿自己﹐以一顆包容的心﹐去面對生養我卻不被我理解的母親。最深的傷痛﹐往往發生在與自己最親近的人當中。然而我相信﹐我的“母女情結”心痕﹐一定能在神的撫愛中得到痊癒。 我為此而陡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