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环境改善的副作用就是部队的警惕性下降。虽然陈锡联再三强调:“现在还不是脱裤子睡觉的时候。”但他旅长大人都脱了裤子大睡特睡,谁还把命令当回事儿。没想到就这当口儿,还真就出了事。 那天,旅直到了刚从游击区恢复的武安西井村,离敌人的几个大据点只有五六十里。这儿人员混杂,敌特众多,但旅直仗着周围都是战斗部队,并没有特别在意。大家还是敞开了打蓝球,放羊睡大觉。睡到后半夜,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声。黎明从炕上一个机灵跳起来。眼睛还没睁开,裤子已经桶上,脚还没触地,鞋子已经套好。然后,他一把抓过枪支,背包,水壶,皮带冲出屋外。刚到院子中央,所有被挂全部收拾停当。然后,黎明放慢步子,看看同院住着的同志都已出来,一个没拉下。到了院外,黎明见人就问:“旅长呢?” “不知道。” “小郑在哪儿?刘行淹呢?” “这儿。”住前后大院的小郑,刘行淹等人,说话间全到了。 黎明命令:“村西北没枪声,往后山撤。” 村内的部队和老百姓全出来了,军民交混,老幼杂沓,猪羊抢道,驴咴马嘶。表面看,人们是随大流,汇成一股盲目向西北跑,实际却次序井然,无人高声,无人喊叫,大家紧张而不慌乱,连婴幼儿的哭叫都很少。间或,有一发九二步兵炮炮弹呼啸而来,人流中断,大家卧倒在地,等炮弹爆炸后,又一起跳起来,直往村后奔。 到了村后的小河滩上,部队和老百姓分开成队,依次沿着一条小道向后山峡谷转移。天色开始发白,但老天爷帮忙,降下蒙蒙大雾,笼罩了整个村庄和田野,也遮挡住敌人的视线。黎明和宣传科的同志先到一步,紧接着就见政治部主任山路和其他科的同志。政治部经过大精简后,人员非常干练,集合完毕后就尾随大队人马向峡谷方向走,一句废话没有。路上,黎明听到村前枪声炮声手榴弹爆炸声响成一片。接着,又听到村东侧野地上枪声大作,很明显是敌人在搞迂回。“狗日的,这么精,要叫他缠住真不好脱身。”山路恨恨地说。 这时,后山的路口和至高点已经被我警戒部队占据,双方问答完口令,马上让政治部通过。 不过到了峡谷中,队伍还是出现了极大的混乱。峡谷中央是一条小溪,快到小溪尽头,几十个人一排趟着泥浆往山上爬。有的人爬得快,有的人爬得慢,甚至爬两步又摔下来,加上骡马牲口你冲我撞,搞得整个队伍拥挤不堪,乱成一团。这个时候要有一发炮弹飞过来,不知会造成多大损失。政治部的队伍也完全被冲散,黎明和刘行淹等几个人另寻险道,连爬带滚,手脚并用上到山梁子上。 天色渐渐大亮,浓雾也开始消散。黎明看到村里涌出的洪流越来越细,最后连尾部也进了山里,不觉松了一口气。他又问山路:“旅长在那里?” 山路嘻嘻哈哈道:“鬼才知道。也许早把我们扔了,你还想着这个胆小鬼。” 眼看着旅特务连的官兵都撤了下来,在大山梁子垭口占领了阵地,却还没有陈锡联的影子。旅长可是部队的主心骨呀。 黎明正焦急着,就见垭口前方的小山梁子上过来十几个人,当头的正好是陈锡联。他的身后还跟着温参谋长,参谋和警卫员。陈锡联看见黎明等人,指着他们笑道:“你们几个就一吊熊样儿,这么早就上来了?没见着鬼子屁股吧?真是一群怕死鬼。” 山路恬着脸笑着说:“我们没看见鬼子的屁股没关系。你陈叫驴让鬼子摸了屁股才叫精彩。看你平时那个吹牛劲儿,都上爪哇国了?” “那又怎样?瞧瞧你们政治部,跑个反都跑不麻利,这么乱七八糟。黎明,你宣传科的人呢?就剩一个光杆司令吧?老子可是枪一响就到了战壕里。” “提没提着裤子?光屁股逞英雄,鬼子看见也不雅观。”黎明说。 “老子就是光屁股,他小鬼子也咬不掉我的鸡巴。”陈锡联咧开嘴大笑。 山路不再开玩笑,转到正题问:“部队怎么样?都联系上了吗?” “没联系上还怎么回来?我的大主任。”陈锡联又开始面露得色:“要不是我叫二营在鬼子后面打了一家伙,你几爷子靠这点子雾气跑得脱呀?” “不过,部队也确是动作快,真是大精简的功劳。”山路说完又问:“估计这伙敌人有多少?” “一千人上下,肯定是个加强大队。”陈锡联拿着望远镜向村里扫描一遍。 “一个大队就敢孤军深入?狗日的,胆子真大。”黎明有些不明白:“奇怪,我们前方的部队都没发现?难道他们穿夜行衣了?” 陈锡联没吭声,他继续观察村里的情况:“看看看,炮,四门炮。我们的篮球场叫敌人摆上炮了,一溜的四门,好整齐,好漂亮。狗杂碎,欺负老子没有炮呢。”看他语气贪婪而又嫉妒,恨不能一手把炮全部抓过来。 “可惜他们扑空了,没抓住我们一根毫毛。”山路说。 “毫毛肯定有,特务连伤亡多少?”黎明问。 “牺牲三人,重伤五人。”陈锡联一边继续观察敌人阵地,一边回答:“可惜哨兵牺牲了。是他机敏,首先发现敌人,救了整个旅直,真是好样的。” 没人答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