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上帝啊!”
不经意间,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声音清脆悦耳。东方人感情内敛,往往喜怒不行于色。相比之下,西方人往往外向,未语先笑,脸上的表情肌久经锻炼,十分发达。这次从树林里钻出来的是一个女人。她的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高个子男人。男人的头上,披着齐耳的金发。金发的下端,打着细细的小卷儿。
先上西瓜,再上热狗,热狗里放上多多的西红柿酱和芥末酱。等第一轮食物下肚,我上前攀谈。原来这个中年女人是一个学校八年级的science teacher(科学老师)。这次新冠疫情,学校开始上网课。她把电脑塞进背包,给她丈夫取了个径名(在AT上徒步用的名字),就堂堂正正地踏上了AT的征途。
“他的径名叫什么?”我赶紧问道。 “donkey(驴子)”她回答道。
每天上课的时候,她从驴子的背包里取出笔记本电脑,她开始给孩子们看路上的石头,路边的花,树上的叶子,草丛里的野果。有一次居然看到一条吐着舌头,丝丝着响的蛇,引起了电脑另一端不小的轰动。更有一次,她不小心碰到了树林里的poison ivy(毒藤),胳膊上赫然出现了数条红肿。随后的两三个星期里,她兴致盎然地给孩子们演示了胳膊上红肿的兴起,和消亡的详细过程。她的科学课是如此的有趣,每每让孩子们牵肠挂肚,“今天到哪了?”是孩子们最感兴趣的话题。有时候路上手机的信号不好,驴子会拿着一根特制的天线,不停地跑前跑后,找一个信号好一些的地点。
“Patric,你怎么不给我留一口”?她一激动,把她丈夫的正名叫了出来。金发带卷儿的驴子正贴着桌子,跟围成一圈的女志愿者们热火朝天地聊着天,一听不远处传来的指令,赶紧把手上剩下的一小块donut(小甜圈)给她送了回来。
“我们有的是,几大盒甜甜圈在桌子上呢”,我赶紧安慰她。女志愿者们不差钱,早晨从dunkin donuts连锁店里购买了足量的新鲜咖啡和甜甜圈。
“我就要他手上的”。
从这话听上去,这是一对多年的夫妻。一会儿,不用我开口,她马上如数家珍。过去的那个礼拜一,是他们结婚三十周年的纪念日。
“你知道吗,他当初不得不结的婚”。她吃着那一小块甜甜圈,不紧不慢地说。
我赶紧点头,表示理解。这种现象,中外皆有,只是中文比英文更博大精深,有专门的词来描述:奉子成婚。原来他们两个人高中的时候就好上了,婚后生产力高涨,育子女三人。老大、老二做计算机软件工程师,老三刚刚大学毕业,做了项目经理(project manager)。他们老两口无牵无挂,走出小家,与大自然为伍。
谈话的间隙,驴子忙不叠地把两人的帐篷摊出来晒太阳。昨夜凌晨的时候下了一阵细雨,两人起身的时候,帐篷仍然是湿漉漉的。乘他偶得一闲,我上前请教他的职业与出身。Patric原是东部一个小公司的老板,多年来公司的主打产品只有一个,一个利润丰厚的计算机软件的plugin(插件)。
“所有的媒体公司,他们都不得不用我的产品”。前公司CEO,现名驴子的Patric聊起往事,满面红光。前几年,他见好就收,把公司卖掉,所得的现金收入足足供他退休之用。我顺便对他的发型和发量表示艳羡,他咧嘴呵呵地笑了起来,解释道,新冠疫情以来,他的理发师关门歇业,他也只好干脆留起了长头发。
“你知道吗,我可以自己给自己理发”,我向他献计。他敦请我移步,移步之后再移帽,一边仔细察看我的头发处理细节,一边频频摇头。想来前CEO的理发师,一定手艺出众,不会是象我一样的二把刀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