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 上 人 曾宁 这一次,我在上海所租住的公寓单位在临平路上。这里原来叫虹镇老街,是虹口区治安最差的地方。离我家所在的山阴路不远。小时候,老人们常常提醒我们,不要来那里,更不要和这里的小瘪三来往。 如今,这里是另一番气象了。拔地而起的是密密麻麻的高层建筑,欧洲花园,虹口现代公寓,瑞虹新城,新冒出的地名,堂皇得教我胆怯。好在,路旁偶尔看到零零落落的“棚户”,简陋寒酸的外观,恰好容纳我对儿时光阴的怀恋。 临平路口立着一个并不起眼的石碑,费好大的劲才把文字读完,哦,过去,渔民从这里下海打鱼。风帆、樯橹、渔歌、网眼里闪动的鳞片,阔裤腿的渔女和一身古铜色的船老大,这些,和满街的尘灰、迷离的霓虹灯的海,距离多远? 走过去就是提篮桥,“侬阿是要去提篮桥?”雷霆万钧的威胁!小孩子哭闹不休时,这一句比鸡毛掸子更吓人。因为那里有提篮桥监狱,它兴建于1901年,被称为“远东的巴士底狱”。里头囚禁过革命志士邹容和章太炎。王精卫的妻子陈壁君也老死在那里,带着汉奸的臭名。其实她曾经是一个坚强的革命家,爱丈夫而执迷不悔,遂落得叫人感慨的下场。女人如水,归宿也选择了这靠水的所在。看,提篮桥过去,便是下海庙。 旧时人们渡过提篮桥,来到这座庙宇进香。 女人们提着食盒,忐忑不安地蹩进下海庙。近旁一条名叫“下海浦”的河流似乎连接着大海。进香的女人无心欣赏波光水色,一味以双膝跪地,极为虔诚地焚香叩拜,为了自己的男人今天下海。 黄埔江外的海潮声声,扯疼了她们的心,好在,尼姑们的诵经声给予少许宽慰。慈眉善目的师太温婉地伸出手。 最早的上海女人诞生在水上,她们最先的温柔,期盼,真挚的爱意,都留在下海庙。 今天,上海的男人和女人,还在下海――和咸涩的海水无关的商海,股海、房地产之海,钱之海。我没有下海,我只是水边的闲人,关注的是水下沉淀着的往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