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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契约3
午后,雨停了。
我开车和哎咪去了谷天镇最美丽的景点情人谷。
深秋又是雨后,情人谷里的静水湖飘浮着一层凉飕飕的气流。我搀扶着哎咪走进凉亭看清澈的湖水,看崖壁上峭立的情人树。哎咪好奇地问我峭壁上长的那两棵树相拥在一起,却又不是同类的树,这天地间的有些事真的是巧合吗?一棵是桑树,一棵是无花果树。奇怪的是那棵无花果树要倒下时桑树却扶住了它。从此无花果树一直依赖着桑树,岁岁年年,它们成为不可分割的一体。
“可是,”哎咪说,“云轩,告诉我,情人谷是情人在先,还是情人树在先?”
我让哎咪把风衣穿上,然后我扶她坐下来,我开始给她讲情人谷的故事。
无花果树与桑树都属于桑科,也可以说是桑科同类。无花果为榕,属于落叶灌木,大多生长在亚热带。品种较多,有天仙果、明目果、映日果等。崖壁上的这棵叫明目果。桑树也属于落叶灌木。叶基圆形,有点像心脏的形状,边缘有粗锯齿,有时很不规则的分裂。桑果清甜,果汁可将手指染成紫红色。先不说桑树的更多用途,且说无花果树,《圣经》中常被提到的树就是无花果树,把它看成是希望,尤其是春天它开始发芽,象征着成就一代人。
我刚介绍到这儿,哎咪就背起了《申命记》。
因她是基督徒,所以她马上很认真地背诵:“神领你进入美地,那地有河、有泉、有源,从山谷中流出水来。那地有小麦、大麦、葡萄树、无花果树、石榴树、橄榄树和蜜。你在那地不缺食物,一无所缺。那地的石头是铁、山内可以挖铜......”
她闭上眼睛很享受的在想着那美的境界。
我看她很陶醉,约有5分钟她不出声了,我接着又讲给她听。
据谷天镇的镇志上记载,在上个世纪中叶,那时的情人谷叫口子湖,分口里口外。在口里的崖底,谁也没有留意有一个茅草屋里住着一对情侣。由于是湖,所以来垂钓的人就越来越多。等人们发现这个茅草屋时,看到的情景是这对情侣拥抱在一起的尸骨架。后人为继念这对情侣,就把口子湖改为情人谷湖。
讲到这儿我站起身,指着湖对面有三棵松树的地方说:“看到没,那对情侣的骨骼就葬在那崖底深处。等你好些,我带你去那地方。”
“那情人树呢?”哎咪仰头看着拥抱在一起的树问。
我告诉她,情人谷的崖壁在东,长距离是南北。西边连着古深林,过了古深林是太平洋。崖壁上共有7棵树。南面2棵,像是卫士在守候着情人谷。北边3棵,都长在崖壁头,其中一棵是偃松,灌木状。另两棵是地盘松,在崖头轮状分枝就像盆景,非常好看。
而情人树恰好在峭壁的中上部位,两棵树不在一个平衡点上。无花果树在崖壁斜坡上,距桑树差不多两米远的距离。传说是后人把那对情侣安葬的当天,那棵无花果树就倒进桑树的怀里,从此不离。有好奇的垂钓者登上崖顶去查看,知道是明目果。起名情人树。
后来这些垂钓者自发的开始维护情人谷。有热心的垂钓者自己买种花的土运到情人树下培土,并用钢丝将两棵树缠住后用大钢钉钉进崖缝里,使情人树永远活在情人谷。
直到30年代初期,谷天镇的人口多了,镇里才投资改造情人谷。
这里距镇内区域仅有3公里。如今这美丽的自然风景区吸引着大批的游客。你看,我指着水面给哎咪看。那湖水清澈绿如蓝天,尤其是开春冰融雪化后的水面,格外干净。东岸边的百丈悬崖峭壁在湖水中倒映,景致因了情人树而更美丽。当谷里开春的时候,游客能观赏到湖内冰瀑的美景。夏天,一泓深蓝色天一样的秀水倒映着百丈绝壁,还有情人树相拥倒映在水里的睡姿,周围是百花盛开,你会闻到一股清香飞崖而下。西边的古深林和情人谷融为一体,流水无声,谷幽鸟鸣。秋天,虽然现在已深秋,但你看谷的西侧,那结满硕果的李子树,板栗、鸭梨、扁仁,山杏、满山的红果......多美呀。再过几天,你就会看到我以前和你一同欣赏过的一边下雨一边下雪的景象。而冬天,百丈绝壁深处,总有一股热气飘飘欲仙沿着崖壁上升,那是谷天镇独有的温泉。冰雪情境,幽幽之谷中雪柔冰花,却有一股热流永不停歇地沸腾......
哎咪看我不再讲话,知道我还沉浸在这秋的美景中。她非常理解一个文化人的感怀。她不打断我,但当她看到一股风刮过我站过去为她挡风时,她很知足地倒向我,然后小声地说:“老公你是学什么的?科学家、学者勿庸置疑;音乐家还是作家深藏不露!”
她看我微笑不语就又说:“你懂的总是那么多,这一生和你没过够啊......”
我知道她又流泪了,就说:“听我的话,我要给你换血移植新骨髓。我要治好你!”
“嗯!我听你的。”她依偎着我,不住地点头。
过了一会儿,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她抬头看着我说:“云轩,我相中了一个地方,你可以买给我吗?”
我看着哎咪笑了。
我说:“你的老公现在已经是亿万富翁的身价了,只要你喜欢,我就会买给你!”
她站起身拽着我的手说,“我带你去,在谷外的不远处。名字我都想好了,叫谷陵息圆”
我的心一沉,马上想到她起的墓地名。
这个地方是片洼地,在洼地的上方是个山谷丘陵地。距情人谷开车约有10分钟的路程。
下车后她指着洼地上方说:“看到没,丘陵的坡朝东,后面的山谷相连接点是郁郁葱葱的山林。山林的西侧是条小河,不远处的南北是高速公路。多好的地方。因坡下是洼地还没有人想开发这里。我想,就在这个丘陵的坡上开发出一个墓地,我死后就葬在这里。”
我知道了哎咪的想法,但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好。因为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安排后事。站立了一会儿,我把她让进车里后告诉她容我再想想。我没再多说,但回去后我马上安排哎哒前去办理一切买卖事宜。
又一个夜幕降临了,黑夜就这样来了。
我到马棚去看哎咪喜欢的那两匹马,可我还没回过神来却已分不清前面的路了。男管家,一个老实的墨西哥人,把马照顾的非常好,但不知为何,我看那两匹马吃草时,一直在发呆,也不知道我想的是什么,没记忆。
或许我在想那墓地,将作为慕氏家族的墓地永存,让荒谅的大山和那些连成遍的丘陵伸出坚实的臂膀,怀抱起这一高耸的孤冢。这墓地是逝者安息的地方,还是人死后转回重生的殿堂!在我的心里,明明知道也许不久......不久是多久呢?哎咪真的在这里被安葬吗?
不行!一想到那墓地,我一身的冷汗。我眼下必须要做的,那就是治好哎咪,哪怕还有一线希望,我都不能放弃对哎咪的治疗。
沈国立已经接替父亲成为X5总公司的总经理,被父亲授予大管家。为哎咪的病,他亲自去纽约联系的医院,并办理了哎咪的住院手续。第二天起早我和哎咪就坐飞机赶往纽约 - 长老会医院。
一切还算顺利,按院方的安排哎咪10天后换血,并移植新骨髓。
这期间我一直陪在哎咪身边。公司和家交给哎哒打理,儿子慕南交由家庭教师,也是保姆张久美看护。
可是换血和移植骨髓并没有让我乐观,主任医生和我说,哎咪的病只能维持一段时间,无法根治。人类的有些疾病按现有的医疗水平,不是你有钱就能治愈的。
我接哎咪回家,放下科研和所有的工作,每天陪伴着哎咪。
从长老会医院回到谷天镇,7个月零9天。我在家设立了家庭病房,并有医生24小时监护。
那天晚上,儿子慕南头一次端一小碗鲜奶放到哎咪的床头。他看到妈妈无力的微笑,胆怯地和妈妈说:“妈妈,老师说晚上睡前喝鲜奶好,妈妈你喝。”
哎咪看着可爱的南儿流着泪喝了一小口。她没有一点力气,已经瘦的有点脱相了。
那一夜我一直守在她身边,在午夜她要睡前她非要握着我的手才能睡着。我把她的左手拿过床边放在我的手心里。我看着她闭上了眼睛。她的鼻孔插着氧气管。可是,仅一会儿的时间我就感觉她的手开始凉。我感觉不对,起身把灯光调大,并叫了医生。这时我看到她的嘴唇还在上下的动着,好像在叫我。她的眼睛微睁着。我用手放在她的嘴唇上方,没有感觉一点气流。医生上前抢救,可是没有用了,哎咪没有再说一句话,她安静地走了......
时间定格在1970年7月7日午夜。
知道哎咪永远离开了我,当时我就像是打了针麻药,木讷的坐在艾咪的遗体旁。那一刻,我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我看她的眼睛还略睁着,嘴也没合上,我用中国人传统的习俗,用手轻轻的抹下她的眼睛, 又轻轻的给她合上那没有一点血色的双唇。我知道,哎咪口眼不闭是有太多的放不下。
活着,是因为她每天看着我时会微笑,那眼神会通知我她需要的,她讨厌的,我乐此不疲的去做让她愉快的所有事!
在我的记忆里,死亡就是人停止了呼吸,好多人围着尸体在哭。
当岁月的流年,在四季的变换中更替着流逝着,我曾参加过很多葬礼。但每一次,我都是远远的看着。到最后的程序是看着亲属朋友把棺柩抬上车,送到墓地,在挖好的坑里把棺柩放进去,然后掩埋。可这一次我却有着刻骨铭心的经历,当哎咪的呼吸只呼不进的时候,她的嘴唇形状是在呼喊着我的名字,当她的眼睛瞳孔在放大的时候,那眼神最后传递的讯息是在牵挂着南儿......
医生要用白布盖上哎咪的遗体我没让,看着哎咪瘦脱相的面孔我心疼地哭起来,边哭边叫她的名字。可是那浑浊的眼泪不可能让我的哎咪醒过来。生死的离别,就在那一瞬间,让我有了痛彻心扉的体会。好像那一刻我才恍然明白,生与死的区别就在于我在不停的呼唤她,那泪水不停的流着,而她却是那样安静的躺着,听不到我的任何呼唤,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直到哎哒走过来拽起我。
灵堂设在连着车库的大厅。哎咪躺在棺柩里,像熟睡的天使,仍然是那么美丽安详。她那让我熟悉的轮廓,消瘦现出凌角的脸庞,在苍白中仍然是那么和蔼可亲。鲜花松柏堆放在两旁,幼小的南儿在哎哒的牵领下,腰上系着白布立在那里流着泪。而我,因为心的痛,寂然多过于悲伤。我已经没有了眼泪,心中盘旋的是诉说不完的感伤。
我无法去想,墓地里葬的第一人真的竟是我的哎咪。当送葬的亲朋好友散尽,墓地里只剩下我和哎哒时,哎哒从包里拿出了哎咪生前写给我的一首歌词。
哎哒说:“姐姐想让你谱成曲子,在她的祭日希望你能用小提琴演奏给她听。”
我接过哎咪临终前写的歌词,在心里默默地念着:
我会睡的很香
我的感情里没有一点伤痕
我的回忆里没有一点遗憾
因为有你一直在我的身旁
靠着你的臂膀,我浑身都是力量
我的灵魂从没有疲惫的累
我的生活每当遇到难题时
总习惯了坐下来等你
有你在我不怕,你是我的阳光
我一直眷恋生命里的暖
一路走来,念着你的爱
倾听你讲情人谷的故事
坐在长椅上,依偎在你的胸膛
人生没有人不经历病痛
总有一天会身心疲倦
可是有你的鼓励,我会很坚强
只要有你在,我会睡的很香
不论是活着,还是躺在谷陵息圆
只要你健在,我会睡的很香
不论是活着,还是躺在谷陵息圆
只要你健在,我会睡的很香
泪水总是在打动人心的时候流出来。
哎咪没有遗憾地走了,而我的身心却疲惫不堪。不是她的病痛对我的拖累,而是爱的太深时无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生死离别。我在心里唱着“我会睡的很香!”这首歌,一遍又一遍。想着让我落寞的谷天镇,想着太阳升起又落下的每一天。来来往往,但终究是留不住我的哎咪,我只能在这鲜花盛开的夏日里祭奠我的哎咪,祭奠这新的墓歌,祭奠眼前这片安详的土地……
夏日里雨水多。墓地的下洼处弥漫着朦胧的水汽,尚未修理的洼地布满了小窝的积水。哎咪生前的淡定与宁静就像留在那一汪水中一样,让我又看到了她那美丽的身影。
我和哎咪缘于心灵的旅行结束了,但那铭记在心的是我更加懂得,情感的完美融合需要心灵的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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