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日报》1951年7月8日

【中国共产党和我】

燕京大学教授 侯仁之

因为在土地改革中我第一次在实际的生活里建立了阶级的观点，感染了阶级的感情；在土地改革中我第一次在广大的群众中看见了“太阳”，而不再是只能看见我自己书桌上的那盏“小灯”。——“太阳”可以照耀着一切被压迫被剥削的劳动人民，我书桌上的那盏“小灯”却只能照耀着我自己。从这时起我就决心再甩掉我书桌上那盏只能照耀着我自己的“小灯”，跳出我自己一向习惯了的小房子，我要追随着广大的劳动人民，冲入光明灿烂的阳光里，要和他们用一样的声音，一样的感情，来高唱：“共产党像太阳，照到那里，那里亮……”！

》编者注

这同样是一篇纪念中国共产党成立三十周年的官样文章。侯仁之（1911年-2013年），地理学家。中共进城后，侯先生等人被请进“都市规划委员会”里，讨论北京城的规划。关于北京城，侯先生谈到拆除北京城墙一事。“首先，看到的是旧城墙的拆除，曾经引起了很大的争论，但是最后仍然没有被保留下来。（城墙）不是一次集中力量拆除的，是连续不断进行的，对拆除工作有不同的意见，因当时当地的情况不同而进行的。我所记忆的，是当时国家注意到一个问题，深怕遭到外来袭击，为了迁移居民，城墙是一个很大的障碍，所有当时设计的第一条地下铁路就是从城里一直到西郊，最后城墙逐渐拆除。城墙没有了，城墙留给人们的深刻印象还长期存在。”①

拆除北京城墙是谁做的决定？知情者这样说，是毛泽东决定的。“在《毛泽东选集》第5卷上有，北京拆城墙，这是中央决定的。中央谁定的？毛主席定的。这个事情，一些人是有不同意见的，尤其专家们反对得很厉害。但是毛主席有指示，要拆城墙，那不是封建时代防备农民造反的防御工事嘛，又阻碍交通，拆了，都拆光。”②不同的意见是什么样的意见呢？“以梁思成为主的几位专家主张把旧城原封不动保留，因为旧城的建筑艺术十分完美，不能动，最好离开旧城，在西郊另外建新城，叫新北京。原来日本人在北京的时候搞了一些，修了两条马路，弄了几个小房千，根本没干成什么东西。解放以后，想在那个基础上建立新北京。把中央机关统统迁到西郊，另建一个中心。”③写这篇文章的周永源系当时的北京规划局副局长，应该深知这段历史。也就是日本人占领北平期间，曾打算建立一座新北京，为的是不破坏旧有的建筑。那么中共建政后为什么不能建立一座新北京，而保留旧有的历史建筑呢？这与毛泽东的帝王思想有关，因为从明成祖朱棣始，皇帝都住在北京，更进一步讲住在中南海。离开北京，离开明黄色的琉璃瓦，像是皇帝居住的地方吗？

中共领袖住进中南海后，可能觉得气势有点小了。《人民日报》反映了领袖的意见，认为城墙“束缚城市发展”。那么这些历史文物怎么办呢？党报立刻打断这类无聊的提问，“文化古物需要保护，但也要看它的价值有多大，无论如何总不能影响当前的发展；天安门前面的三座门，还有各式各样的牌楼，不都已全部拆除了吗？那末对于一座到处是豁口的城墙又有何足惜呢？”④党报明确指出“也要看它的价值有多大”，点明了拆除城墙以及其他古建筑的原因，是因为中共认为北京四围的明清时代留下的城墙“价值”不大。另外从市政建设的角度，时任北京副市长的万里更进一步解释，“从封建时代残留下来的妨碍现代化市政建设的城墙，已经开始拆除了一部分。但是目前的北京距离一个完全现代化城市的标准还很远。”⑤也就是说，不拆除全部城墙在他眼里北京算不上一个“现代化城市”。

1979年，才认识到这样做的荒唐，提出“保护古建筑”。党报举出苏州园林为例，“建筑着许多亭台楼阁的苏州园林，也遭受了不同程度的破坏。文化大革命前，这里的古典式园林，大型的有十一个、中型的有三十四个、小型的有六十九个，小庭院有七十四个，可是，新近从苏州调查回来的专家说，完好的古典园林大型的只剩下七个，中型的八个，小型的二十三个，小庭院四十七个。许多园林荒芜了。有的园林被改成工厂，亭台残缺，雕花剥落。”⑥其实，这时全国范围已经没有什么需要保护的“古建筑”了，最后剩余的一点点在文革时期也已被破坏殆尽。不过，从此各地仿古建筑却由此风生水起，全国都有现代人建造的“古代建筑”。

北京的城墙始建于明朝永乐四年（1406年），算起来有600多年的历史。中共进城后外城墙在五十年代既已拆除，内城墙在文革开始后也被全部拆除。外城墙约14公里，内城墙约24公里。⑦建筑学家梁思成，红学家俞平伯等人要求保留北京城墙，但中共一再对他们施以压力，其他人知道后噤若寒蝉。这样一座可以留给子孙后代的历史建筑被中共简单地一笔勾销了。事实，中共完全可以保留北京的全部历史风貌，而将首都建在北京城外，建一座新北京像印度的首都新德里。

不过历史总有相似之处，位于阿富汗境内的巴米扬大佛建于公元六世纪，2001年被塔利班炸毁。与中共的理由差不多，佛教对信仰伊斯兰教的塔利班来说，“价值”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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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侯仁之著《晚晴集 侯仁之九十年代自选集》“五、海峡两岸学术文化交流”中“1.历史上的北京城”一节

②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中央档案馆编《中共党史资料 第七十六辑》“建国初北京城墙存废之争”

③同上②

④《人民日报》1958年8月9日“束缚城市发展的城墙”

⑤《人民日报》1959年9月11日“高举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的光辉旗帜前进 北京市副市长万里在北京市第三届人民代表大会第二次会议上的报告”

⑥《人民日报》1979年3月18日“大家都来保护古建筑”

⑦《维基百科》“北京城墙”

https://zh.wikipedia.org/wiki/%E5%8C%97%E4%BA%AC%E5%9F%8E%E5%A2%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