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访广岛 【德】麦考·帕默 著 郎伦友 译 第十三章 第四节 13.4 审查与宣传 在1.4.4一节,我们看到了澳大利亚记者威尔弗雷德·伯切特,他在轰炸过后四个星期从广岛发出了报道。1983年回忆这段往事的时候,伯切特生动地描述了他为了进入这座城市,然后为了把他的报导转送到报社编辑部而不得不采取的狡猾的招法;美国军方竭力阻挠他的每一步行动。【162】正如前面提到的,他在那个城市的观测结果清楚表明,芥子气仍然存在。 不过伯切特在《每日快报》发表的新闻报道在这一时期仍然是一个罕见的例外。当日本同盟通讯社在9月中旬向全球发布了一份关于广岛和长崎现实情况的广播稿时,立即遭到了停业一天的制裁。不久以后,同盟通讯社被永久禁止对日本境外广播。莫妮卡·布拉在她的关于美国战后在日本的审查制度一书中,记述了同盟通讯社社长和其他几位日本媒体高管是如何在麦克阿瑟的命令下被传唤并受到训斥的:【306,第39页】 在第二天召开的一次会议上,日本新闻界人士被告知,最高司令官对他们执行[审查]命令的方式不满意。“新闻自由对最高司令官来讲是非常宝贵的,这是盟国为之奋斗的自由之一。”民事审查官对他们讲。 布拉指出,美国的审查制度的目标之一是:【306,第145页】 ------在日本周围划定一个圈,利用这个圈,不能有未经授权的消息泄露,不论是流向日本的,还是从日本流出的。从这个角度看,日本是一个与世界上大多数国家隔绝的国土,在很大程度上也包括美国的盟友。 她还坚持认为,压制有关原子弹轰炸影响方面的信息是促使采取如此严厉措施的一个关键性问题。为了支持她的观点,她详细地记述了针对特定书籍和新闻媒体的禁令,尤其是对原子弹受害者的医学研究的审查格外严格。(另见11.1一节) 13.4.1 用审查制度把两种不同的说法强加给两种不同的听众 关于审查所有与“原子弹”有关内容的原因,布拉认为:【306,第133页】 ------最主要的是对美国声誉的担心。有个经常被提起的压制理由是,这些材料给人的印象是,美国使用原子弹是不人道的或野蛮的。 这并不是事情的全部。如果真的是为了向全世界掩盖轰炸的恐怖,赫西的《广岛》【7】一书不会早在1945年就出版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经常重印并广泛销售。另一部宣扬核恐怖的书《要还是不要一个世界:向公众报告原子弹的意义》,【290】其中包括一个虚构的故事,描绘了由物理学家莫里森发动的对纽约市的核袭击。(见13.5.2一节) 虽然上述两部作品都没有明确批评美国使用原子弹,但美国人的独立思想当然能够作出自己的道德判断。阿尔佩罗维茨引用了《天主教世界》【299,第438页】编辑詹姆斯·吉利斯神父的尖锐评论: 我们可以称之为犯罪,“犯罪”一词并不意味着罪恶,罪恶需要有罪恶感——美国政府所采取的行动无视我们的文明所赖以生存的每一种情感和每一种信念。 当批评的声浪越来越大的时候,前战争部长亨利·史汀森以他的名义进行了一次宣传,试图让批评的人闭嘴。【299】(脚注17) 因此我们可以推断,审查制度并不是为了保护美国人民的情感或其政府的声誉。(脚注18)要压制的不是美国人民在这件事情上的感情,而是他们对事实的理解。像伯切特这样的信息,如果得到自主的证实和正确的分析,就会打破官方的说法。相反,正如围绕着德塞维斯基发表的第一手观测结果产生的怀疑和骚动所表明的那样,(见1.1一节)美国人民对“原子弹”的效应被灌输了漫画式的、夸张的误导。 虽然在美国和广大海外,遭“原子弹轰炸”的城市中有毒气存在的事实可能会被掩盖,但在两个城市本身,这样做显然是行不通的。因为很多幸存者和救援人员很可能都亲身体验到了这种影响,于是当局选择“解释”而不是否认有毒气体的存在。在日本听到的说法似乎只能粗略地从零星的信息中收集到。 13.4.2 “原子弹气” 在1.4.4一节,我们介绍了几位目击者,我们把他们的证言理解为使用毒气的证据。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将所感知的毒气与原子弹或它的辐射联系起来。这里再摘录一些相关内容: 都筑正男医生:------其中有一部分[气体]可能来自向空中释放的放射性所产生的电解质。------目前我们还不知道它[炸弹]是否有意设计的用来施放有毒气体之类的东西。 威尔弗雷德·伯切特:他们认为,这种气味是被裂变的铀原子释放的放射性浸透的土地仍然散发着的有毒气体产生的。 伊藤弘一:------原子弹落下后,我们吸到了这些气体。 这里所列的例证可以从长田新所收集的学生的证言中得到扩展:【14】 和田登纪子:但是当原子弹落下后,爷爷吸入了有毒气体,他得病了,去了医院。之后不久的一天夜里,他去世了,我们为他举行了葬礼。 兼国里美:8月6日,在炸弹落下时,爸爸妈妈住在柳町。房子倒塌了,他们被困住了,还吸入了有毒气体。 小岛纯也:原子弹轰炸的时候我五岁。当时爸爸在办公室里。我猜他是吸入了有毒气体,------不久就去世了。 桑原洋子:就在这时,我被强烈的闪光刺瞎了眼睛,空气中弥漫着的黄烟好像是毒气。 和田义明:我妈妈------吸入了原子弹的毒气。这就是她的身体这么坏的原因。 在长田这本书的英文版前言中,译者副岛洋一对上述引文进行了评论:【14,第ix页】 读者大都可以注意到,儿童们在叙述中提到了吸入“毒气”,因为在1951年,这是对辐射影响的一般的理解水平。 可以合理地假设,学龄儿童的理解能力确实有限。然而在这里,他们每一个人都在原子弹到毒气之间画了一条直线的实话实说表现也是引人注意的。的确,这表明孩子们实际上不过是在重复他们听说的事情。 然而,尽管如此——都筑医生勇敢但却毫无成效的努力从辐射中提取出毒气当然不能归咎于教育程度低。这也不能解释下面的科学灾难:【152,第464页】 都筑(1951)将原子弹的伤害分为烧伤、创伤和辐射伤害。梶野野和波多野(1953)------另外又提出了第四种类型:原子弹气伤害,他们将其归因于残余放射性的影响。 在最后这个解释中,两位医学学者公然把毒气和残余放射性混为一谈。如果没有外界的促使,他们可能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总起来讲,这些例证清楚地表明,战后,包括科学界在内的日本民众被迫接受了这样一种说法,即原子弹或残余的放射性以某种方式产生了有毒气体——“原子弹气”。 因此,综上所述,我们认为审查制度有助于把日本国内的人与国外的人分离开,这样每个人都可以接受到为自己量身定做的宣传。在日本之外的人民得到的是即将到来的大规模的毁灭和迫在眉睫的全球核战争的说法,这明显是为了迫使他们接受一个全新的、仁慈的世界政府,只有这个政府才能将人类从自我毁灭中拯救出来。(见14.3一节)在轰炸现场附近的日本人则被灌输了“原子弹气”的概念,以便对他们隐瞒他们所目睹的事情的真实含义,从而维持和巩固了“原子弹”的恐怖说法。 【脚注】 17:该文1947年发表于《哈珀杂志》,(并在参考文献【286】的第91页转载)结果大大加深了人们一直普遍认为的原子弹加快了战争的结束,从而挽救了无数美国人的生命的神话。阿尔佩罗维茨的著作【299】明确地驳斥了这个神话。 18:当然关于日本国内的审查制度,压制对美国野蛮行径的看法是既定目的,这似乎更有说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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