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索罗门群岛的经济产业以农业和渔业为主。首都城市设施大致相当于当时国内中等县城的模样。岛内商业基本由台湾人掌控,最好的两个"星级"旅馆也是台湾人经营的,全部被这次试验征用。按当时标准,参加试验者每人每天提供40美元的伙食补助(Per Diem) , 对于毎月1300美元奖学金的学生而言,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安顿后的第一件事自然是海吃一顿,旅馆附近有一家不错的中餐厅,当晚消费了10美元,一口气点了6大盘菜肴,包括海鲜与牛肉,兼有2个服务生,前后侍立。一时间顿生恍惚:富豪生活也不过如此吧! 瓜达尔卡纳尓是索罗门群岛中最大的岛屿,置身金色沙滩,面朝碧水青天,无人会想到,二战的大平洋战争期间,美国与日本在此展开了大规模的海、陆、空大战,数以百计的军机与50艘各型战舰沉戈四周海底,瓜岛之战以其惨烈而闻名于世。战后,双方均在此地修建了大型墓葬,树碑立传(见图)。其中,日本墓碑腑视为一十字架,似悔战之意。每年,他们的后人络绎不绝,不辞万里前来祭拜。闲走郊外,不时可见当年遣弃的各类武器。曾见一旧码头边,清彻的水中,鱼群悠闲地串梭在锈色斑驳的沉舰之间,好像这里从未发生过什么。据说,鱼类的记忆只有7秒,而人类的记忆也不比鱼的长效多少。
50年后,各国再次汇聚此地进行大规模的海、空航行,不为争战,只为科学合作。收集风暴数据的飞行与否主要根据每日的天气预报与陆基多普勒雷达的观测而定,机组与科研人员随时待命机场,一经发现附近海上出现强对流活动,即刻起飞,实施跟踪观测。我每天都步行约45分钟去机场,只为等待难得的飞行机会。此次试验征用了两种型号飞机,一种为P-3, 装备以完善的电子探测系统的侦察机,主要用于采样风暴云下边界层的气象资料,如今也应用于海上巡逻(Maritime Patrol) 与反潜作战(Anti-Submarine Warfare) ;另一型是WP-3D (见图), 安装了4个涡轮螺旋桨的飞机,用于飞入风暴做内部结构的采样与观测,是美国国家飓风中心长期以来作为穿越大西洋飓风的主要工具,因而得名"飓风猎人"。这两型飞机我都乘过,以飞WP-3D 为多。第一次登机P-3时, 老板颇为自豪地介绍"这是世界上最先进的电子侦察机",并告诉我"你是第一个登机的中国人"。风暴的穿越飞行分为水平(平面)飞行路线与垂直型两种。水平穿越的飞行路线,需要保证采集的数据尽可能地反映风暴结构的全貌,特别是最强对流区。
首次穿越飞行,颇为紧张。因为完全没有经验,也不知道可能遭遇的状况及其应对。进入机仓,发现所有仪器与部件都被固定在桌面或仓壁,可以想见,是为防止器具因颠簸倾倒或甩脱受损,甚至伤及乘员;一当飞入强对流区,机窗外的能见度几乎为零,不时爆出耀眼的巨大闪电;几乎同时,机身开始了剧烈的颠簸,双手本能地紧紧地抓住座椅扶手,根本无暇顾及履行自己的职责,查看仪器显示屏与做观察记录;偷眼一窥同机他人,大都不慌不忙,专注于各自的工作,稍觉心安;此时,在机仓行走,比如用厕所,也是一个困难之事,好在机仓过道上随处安装了把手,否则根本无法直立;飞机时常遭遇每秒十几米甚至几十米的垂直气流(8级大风风速为17.2至20.4米/秒),感觉有如机身受到巨大软体的不断撞击,比较平时坐民航飞机遭遇湍流引起的颠簸要强烈一个量级,如果不是系于座位,必然被抛甩出去;遭遇强下沉气流时,飞机会陡然掉落十几米,甚至几十米。这些都还在其次,最难受的是垂直型飞行,为了尽可能地在同一时刻采集到气象数据的垂直分布,飞机需要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直落数千米,分3 至 5次完成,每次直落600米。大多数人经历2次这样的失重状况便会吐得一泻千里。这与体格强壮与否无关,主要是因为胃部不适应失重而大幅度㨪动所致。我的胃也同样不能豁免, 异常地难受,独自拚命地忍着,唯恐干扰他人的工作。我观测到大多数人都在呕吐,吐完了照常工作,显然是久经沙场的;为了减缓失重的感觉,机组人员在机仓顶部安装了一条单杠,飞机直落时,一排人齐刷刷地吊拉其上,成为一时无二的景观。我是少数几个经历过连续5次直降的垂直飞行而没有呕吐者,受到了老板与机组人员的夸赞。首次将近6小时的飞行终于完成,回到机场营地时,据说,我的脸色惨白。可能因为身体适应力还算不错,我成为参与飞行次数最多的人员之一。 其实,穿云飞行,无论是水平或是垂直,都具有危险,特别是遇到小范围不均匀的强烈乱流,飞机是有可能被颠覆的。当时的人们很敬业,都争着上飞机,包括一些业内知名的学者和教授,以期取得第一手资料,特别是实地观察经验。 瓜达尔卡纳尔岛,世界,因为一场惨烈的战争记住了这个名字;科学,因为一次试验推动的进步记住了这个名字;我,因了一段不寻常的经历记住了这个名字。 * 文中照片摄于30年前的瓜达尔卡纳尔及其机场 Honiara International Airpo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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