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从小就酷爱运动,身体好,方洁的伤口恢复的很快。没事儿时,她向张医生借了些书来读。若潮见了,也给她找了几本,都是些油印的“论持久战”,“游击战术学习材料”之类。方洁读了,也为书里分析之精辟,文字之流畅所吸引。她并不能完全接受里面的观点,经常与若潮辩论。
方洁从小接受西方教育,喜欢读书,却不迷信书本,习惯于有不懂的地方便与老师平等地讨论。老师也不强求学生有个标准答案,只要你有站得住脚的论据来支持你的论点即可。她从小锻炼出来的这种思考,分析,推理,决策的能力也为她日后成为一个优秀的特工,参谋,奠定了很好的基础。
若潮却缺少这种历练,往往说不过方洁,只好偷偷回去找瞿书记请教,然后再回来找方洁理论。从此,他几乎天天来找方洁讨论问题,聊天。方洁借书原是为了打发时间,忘却疼痛。可是通过阅读和讨论,她对共产党的战术,战法却也有了进一步的了解,感觉获益匪浅。
这天,若潮离开后,小雯神秘兮兮地问:“方姐,你喜欢张队长吗?”
方洁一楞,立刻反问道:“小雯,你喜欢张大夫吗?”
见自己的心事被猜中,小雯很不好意思,但还是抿着嘴点了点头。
“那用不用我去跟张大夫说呀?”方洁继续挑逗着。
“别,别。你去可不成。张大夫喜欢的是你。”小雯连忙摆手。
“你说什么呢?我和张大夫除了治伤外,连话都不怎么说的。”方洁有点儿意外。
“这就对了。这人跟人呀,不一样。有的人喜欢你呀,就天天来找你说话,就像咱的张队长。可有的人呀,越喜欢你就越说不出话来,就像咱那张大夫。”小雯拍着手说。
“嘿,看不出啊。你小小年纪懂得这么多。”方洁笑着说。其实小雯已经十九岁了,村里同龄的姐妹们早都嫁人了,只有她还在苦苦的等待着张医生。她从姐妹们之间的悄悄话儿里了解到的男女之事,远比方洁从书上读到的多。方洁的闯入,让她既钦佩又担心。眼看方洁和张队长越走越近,她从心眼儿里高兴。
小雯眨着她那睫毛长长的眼睛,接着说:“人家说的是真的。我跟着张大夫两年了。他什么病没看过。连孩子都接生过十好几个了,可你看他给你换药的时侯,手那个轻啊,脸那个红啊。”
“说什么那你?”方洁的脸刷的就红了。“你再瞎说,我可不理你了啊。”
“可我说的都是真的。反正啊,他没拿你当一个普通的病人。”
“快别瞎扯了,好妹妹。我不会去抢你的心上人的。”方洁认真地说。
小雯的话让方洁陷入了沉思,她对张医生非常尊敬,不仅是因为张医生救活了自己,也是由于她知道张医生是个博学多才的人。当方洁向他借书时,他随口便推荐了一堆书供方洁选择。涉猎之广连喜欢读书的方洁都咋舌。他救治游击队,县大队的伤员,包括自己,绝非仅仅是履行医生的天职,而是深明大义,随时可能搭上小雯和他自己生命的侠义之举。
每当她看到小雯忽闪着毛绒绒,黑漆漆的大眼睛,笑盈盈地望着她的张医生,一脸崇拜的样子,就觉得他俩真是郎才女貌,天设地造的一对儿,从来就没想过张医生跟自己之间会有什么故事。
那小雯说的张队长呢?方洁觉得脸上有点发烧。那天,当张队长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时,她的心跳得很厉害,好不容易才抑制住。她想,幸好他没有看出来,仍经常来看她,找她聊天,讲笑话。两人经常说着笑着,忘了时间,直到张医生板着脸进来,对张队长说:“病人需要静养。”张队长才抱歉着离开。不过方洁倒觉得和他在一起时很轻松,很快活,比一个人躺在床上看书有趣儿多了。
他为什么要跟我说那些英雄救美人的话呢?难道他真的是在暗示那童话般的结局吗?可惜我已经不美了,如果他看到我一身伤痕的话,还会喜欢我吗?姑娘揣测着,她的心有点儿乱。
方洁躺在那里,漫无边际地遐想着。一会儿她又笑话自己,也许压根儿就没那么回事,都是小雯这丫头在那儿瞎编排的,看我明儿非气气她不可。唉,要是爱情真像小时候读的童话一样,以 Once upon a time,(从前,)开头,以 They lived happily ever after.(他们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结尾,那么单纯就好了。那天夜里,姑娘失眠了。
有了方洁的承诺,小雯对她比以前更好了。两个月后,在她和张医生的精心医护下,方洁身上的伤口终于痊愈了。
已经是酷热的七月了。这天,若潮又来找方洁。小雯告诉他方洁到村口洗衣服去了。若潮到了村口妇女们经常洗衣服的地方,却不见她的踪影。于是,他沿着河岸慢慢地寻找。突然,他听到河边有响动,拨开草丛一看,竟是方洁正赤身裸体的站在水里用木盆往身上撩水。
方洁本来是到河边洗衣服的。她是个爱清洁的人,两个月来,一直是小雯帮她擦身子。今天,清亮的河水和灿烂阳光让她再也按捺不住了,沿着小河向上游走去,找到一处水草茂密的地方就脱了衣服。清凉的河水冲刷着她的身体,无比舒畅。四周寂静无声,她惬意地享受着这种宁静,仔细地搓洗着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她的眼光又停留在那一道道伤疤上。方洁轻轻地叹了口气,黯然地望着远方。
洗完澡,她端着木盆,沿着乡间小路慢慢地向村里走去。她把头发用一根红头绳随便地一扎,甩在脑后。身上穿着一件蓝底白花的中式小褂,一条洗得勉强还可以看出是蓝色的裤子,只有脚上是一双新布鞋。衣服是小雯穿过的旧衣服,鞋是小雯妈特意为方洁做的。小雯的衣服穿在身上有些小,却更勾勒出方洁健美的身材。
走了没多远,她突然发现若潮坐在一棵树下的荫凉处。心情爽朗的方洁兴奋地说:“咦,你怎么会在这儿?”
若潮跳到她面前说:“哦,我去找你,看到你正在洗澡,就在这等你来着。”
“什么?你看到~?”方洁芳容大变。
“嗯。”若潮点了一下头,又觉得不对“哦,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看到。就是看见~。唉,其实我什么都没看见。”方才姑娘赤裸的身子,曼妙的曲线早已让他乱了方寸。
方洁羞的恨不得地上有条缝钻进去。
慌乱中,若潮从身上掏出一支驳壳枪,亮在方洁眼前“哎,我找你是来给你送这玩艺儿的。刚缴获的。”
方洁放下木盆,双手接过了枪。枪乌亮乌亮的还带着若潮的体温。她本来就喜欢枪。这次变故让她失去了一切:心爱的勃郎宁小手枪,匕首,书,衣服和精心收藏的照片。 她高兴地把玩着枪,抬起头来看着若潮,却依然满脸的羞涩与幽怨。
若潮再也忍不住了,憋在心里已久的一句话冲了出来:“方洁,我爱你。”
方洁红着脸低下了头:“别,别这样。”
“为什么?洁,我爱你。从你睁开眼睛那一瞬间,我就爱上你了。” 若潮想伸手抱抱她,又不敢。
方洁背过身去,悲哀地说:“你知道的,我浑身都是伤疤。我已经~。”
若潮激动地抓着她的双肩,把她转过来:“洁,那是你的勋章,你更好看了。”
喜悦,巨大的喜悦撞开了她的心。方洁害羞地低着头,笑了。酷刑和伤痛一度使她的情绪十分低落。是若潮的关怀和陪伴使她渐渐地恢复了过来。她对若潮固然怀有一份相救之情,但最打动她的还是他的机智幽默。她又想起养伤的日子里,躺在病床上为他那些随手拈来的笑话笑得浑身发颤,弄疼了伤口的日子。
若潮看着方洁一脸的娇羞,心想,原来女人动心的时候是这个样子啊。他一把搂过方洁,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惊慌,羞怯和幽怨刹那间被发自心底的颤栗所淹没,那颤栗顷刻便发散到全身,让她不能自已。方洁把发烫的脸贴在若潮坚实的胸脯上,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散发的那种异样的,男人的气息。这个宽厚结实的胸膛是她可以倚靠,休息,撒娇的港湾。这个健壮英武的小伙子是她在绝望与无助中千百次的呼唤,醒来却发现正深情地凝望着她的那个人。
若潮捧着她的脸,顺着她的眉毛亲吻着,然后又吻她的眼睛。方洁浑身酥软,如果不是若潮紧紧地抱着她,说不定会瘫软在地上。她的心在剧烈地跳动,呼吸急促。她感到那滚烫的嘴唇又沿着她的脸颊移到了她的嘴唇,她也张开火热的双唇去迎接那热烈的吻。两个炽热的嘴唇相遇了,刹那间迸发出青春的烈焰,将两颗年轻的心牢牢的融在一起。 方洁的回应更激发了若潮,他动情地吻着她的双唇,冲动地把手向下移到了方洁圆滚滚的屁股上。
“嗯,你坏。”方洁揪住他的手,羞红了脸,轻轻地说:“到我那儿去坐会儿吧。”说完,抄起放在地上的小木盆,像村里的大姑娘一样卡在腰里,一手扶着,和若潮一起向村里走去。
一进屋,若潮就把方洁紧紧地抱在怀里,他一面亲吻方洁,一面脱下了她的上衣。方洁的上身只剩下一个红兜肚了,她羞涩的低着头,手都不知该往那儿放了。这是她长大后第一次几乎半裸着面对一个男人。突然她发现若潮正盯着她身上的伤疤出神。不仅在日寇的炼狱里惨遭毒刑是她心中不能提及的痛,浑身留下的伤疤也是她作为一个姑娘最痛心的事。她立刻披上衣服,掩住露出的身体,急赤白脸的说:“你要是后悔还来的及。”
若潮拉开方洁的双手,真情地说:“让我好好看看你的勋章。”
方洁羞赧的笑了。她知道自己刚才多心了,顺从地将手放了下来。若潮趁机将她披回去的上衣又脱了下来,然后轻松地将她抱上了炕。
“若潮,你可不许辜负我啊。”
“洁,我永远爱你,珍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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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这对恋爱中的青年男女的笑声洒在华北平原的田间小路,河畔小径及农家小院里。在那样险恶的敌后游击区里,生性浪漫的方洁第一次尝到了成为一个女人的幸福。原来,青春还可以在激情中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