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日本鬼子终于投降了。经过了八年浴血奋战的中国军民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 方洁向黄军长请了假,按照与方涛的约定,回到了北平西郊的老房子。房子早已倒塌,院子里杂草丛生。方洁在院子里盘桓良久,找不到一丝方涛来过的痕迹。老街坊认出了一身戎装,抗着少校肩章的方家小女儿,热情地请她进了屋。 原来,二十九军与日寇激战北平西郊的那天。二十九军的一支增援部队恰好路过这一带,日本鬼子的飞机不顾平民的伤亡,疯狂的轰炸扫射,许多民房都被炸塌了。那几天,几乎家家都在办丧事,谁也不知方涛将父母葬在哪里。随后,方涛就走了,再也没人见过他的踪影。方洁流着泪听完邻居大妈的描述,提笔给方涛写了一封信,告诉大妈如果方涛回来,就请转交给他。 第二天,方洁又驱车来到西城卧佛寺街军统北平站找王晓苹。听完方洁的来意,门房诧异地打量着这个女军官,把她引到行动队队长的办公室介绍说:“王队长,这位同志要找王晓苹。” 王队长抬头看了方洁一眼,眼睛一亮:“方同学,你好,请坐。”说完起身请方洁坐下。 方洁有点尴尬,从王队长对自己的称呼来看,他显然也是临训班的学生,可自己对他却没有印象,只好悻悻地说:“哦,你也是临训班的同学。” 王队长给方洁沏了一杯茶说:“你不认识我不奇怪,可男生都认识你啊。” “那是因为女生太少了。”方洁说着,忍不住在想:也许我真的不适合做间谍,到哪儿都被人认出来。她喝了口茶说:“晓苹还在行动队吗?” 看着王队长垂下的头,方洁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去年春天的一次行动中,晓苹在接近目标时,由于一个没有预料到的小小变故,暴露了。晓苹她,牺牲了。”王队长说。 方洁的泪水哗的涌了出来,哽咽地说:“她~,她怎么牺牲的?” “据在场的人说,她看着蜂拥而来的日本宪兵,从容地掏出手枪,对着太阳穴抠动了扳机。” 方洁趴在桌上痛哭失声。她和晓苹从小一起在教会学校读书,后来又一同避难,一同报考临训班,是要好的闺中密友。抗战胜利了,得到的却是晓苹遇难的消息。也许,也许她就是知道自己的遭遇才宁肯从容赴死,也不愿被捕的吧?
此时此刻,方洁深深地理解了戴主任说过的:“千万无名英雄的牺牲才换来历史短暂的辉煌。~~~你我的历史地位在于为这些丰功伟绩做出无声的贡献,我们为其他人的成就作铺垫,我们是无名英雄。” 在这条秘密战线上,有多少晓苹,淑贞,忠勇机智,舍生取义。他们像流星般,用生命的最后一击,划亮了暗夜,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多数烈士的名字,事迹不见诸任何公开发表的文字。他们是一群真正的无名英雄。据统计,抗战结束时,军统局的正式在册人员和学员为四万五千余人,其中在抗战中牺牲的就达一万八千人以上。 方洁不知自己是怎样离开的北平站,她木然地开车来到香山脚下,香山主峰香炉峰后面有一条不为游人所知的小路直通八大处。少年时代的方洁常和晓苹,约翰等同学沿着这条小路远足。小路曾经承载过多少他们年少时旅行,野炊时的欢声笑语。 劫后余生,如今只有她孤独地踏上这条小径。夕阳映红了天,映红了西山,方洁心中无比惆怅。她又想起晓苹,约翰,想起战前那些无忧无虑的少年男女如今要么阴阳两界,要么天涯海角。是战争,侵略者挑起的战争毁坏了这一切祥和,宁静。愿祖国永远不要再有战争。 她又想起若潮,决定马上去冀县。她要去找若潮,她的爱,她最后的一份希望。 离开北平前,方洁又一次来到了老屋。烈日下,她在空旷的院子里徘徊了许久,心里默念着:“哥哥呀,哥哥。你为什么不按我们的约定回来看我?难道你也~。”方洁不敢想了。她跨进军用吉普,又依依不舍地回头望了一眼被战火夷为平地的家,那里有她童年的快乐,少年的温馨。她黯然地戴上墨镜,发动了车子。 方洁风尘仆仆地来到了冀县。小雯早已和张医生结婚了,她幸福地一边逗弄着一双儿女,一边告诉方洁,四二年鬼子大扫荡的时候,若潮带着县大队进了太行山,参加了八路军,听说已经当上营长了。 方洁又一次扑空了,她失望地离开了冀县。离别时,小雯望着方洁的肩章,看着这个自己含着泪救治过的姑娘,已经成为一个英武的国军女军官,十分羡慕地说:“方姐,你有文化,有理想,在外面干得这么好,真让人高兴。” 方洁轻轻地抱了一下曾经朝夕相处的姐妹,伤感的说:“好妹妹,你不知道我多想有个安稳的家啊。”说完,又和张医生握了握手,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