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最近因為某件事想起來《大話西遊》,其實我是永遠不會忘記《大話西遊》的。 《大話西遊》,我已經看過很多遍了,不過只有第一次是完整看完的。 那是在我讀專科的時候,應該是公元1997年春天(?)的一個周末。 我很想確定下當時的具體時間,不過重新翻看那個時候的筆記本,卻不幸的發現,我當時對於電影只是隨機地記錄了一些自己的感悟,由於不是日記體,所以看不出時間了。 那個時候我已經認為《大話西遊》是個愛情悲劇,不過那時以為是選擇的悲劇,把對白骨精和紫霞仙子取捨當成電影的主線了。沒看出來第一部是墊場,故事的真正主角其實是至尊寶和紫霞。 那天是個陽光很燦爛的日子,在今天回望過去,那是一種多麼滄桑的感覺啊!有時不禁希望時間可以永遠停止在那個無憂無慮的日子,那裡是有我的青春的。 那個時候,學校周圍總有很多的錄像廳,就像現在學校旁邊總有很多網吧一樣。 周末沒有事情了,學生們就會填滿那今天回憶起來多數條件非常惡劣的一個個錄像廳。 那一天,我應該是和寢室老大在早上八點左右去看的吧,走了兩三個錄像廳才最後確定下來一家,因為覺得以前的都沒有好片子。 最後終於選擇的這個錄像廳,當時已經開演一個現在一點印象也沒有的警匪片,人已經很多了,沒有正式的座位,老大被一個熟識的老鄉喊了過去,和人家擠成一團,我張望了一會兒,老闆拿了一個馬扎給我,我就坐到電視機下面,揚着下巴磕看了一個白天。 我當時還不怎麼熟悉周星馳,我在讀專科以前都是很少看錄像、進電子遊戲廳的。唉,每天只知道傻乎乎的看書;喜歡上小姑娘也不過多看幾眼,並不敢追求;高中時同桌和前邊的女孩搞了半年對象,我還要別人告訴才知道,由此可見當時的我和社會如何脫節,如何的並不時髦。 所以那個時候等到後來開演《大話西遊》的時候,我立刻就被震撼得發傻了,只是覺得片子好得驚人,看得浮想聯翩、熱血沸騰,老大什麼時候走的我都不知道,下午三點多去吃飯,走在街上時,仍然恍恍惚惚,耳邊好像還有隱隱約約的打打殺、或人物哭爹叫娘的聲音,覺得人生真是如夢如幻。 其實迷惑我的人倒還不止言語誇張的周星星同學一個,還有一個人就是扮演紫霞仙子的朱茵——看電影的時候,我是不知道這個女演員姓甚名誰的,不過後來很快看了錄像廳貼在門口的錄像帶封皮,就知道了。 朱茵不知為什麼——其實就是巧合,不過說不知為什麼似乎可以增添點神秘的氣氛,讓人覺得命運無法把握的感覺——和我初中以及高中的一個女同學是非常的貌似,我一看第二部的開頭,眼睛就有點離不開那個美女了。原因很簡單,比朱茵更漂亮的女子不是沒有見過,最主要的是她那麼的像那個我曾經有點那啥那啥的女同學,好像舊情人突然來到你面前與你夢中相遇,那種搖撼心旌的感覺自然不同一般。 ——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我想該女同學恐怕現在已經是孩子之娘了吧! OH,MY GOD!不提也罷。 所以現在想起來,我當時所以很喜歡這個電影,不完全是因為藝術的感染力,實在還和情感的共鳴有關。就算自己意識不到,而潛意識上卻深深的被感動了。 “我失嬌楊君失柳,楊柳輕颺直上重霄九。寂寞嫦娥揮廣袖,吳剛捧出桂花酒。” 我想真正優秀的文學藝術作品實際上只有一種,那就是悲劇。 從藝術表現的內容來看,這應該和人的命運有關—— 無論如何轟轟烈烈、風光無限的人生最後都是要劃上一個句號的吧。 社會是不完善發展的,人的追求因而常常要遭到壓迫,而人的精神對無法抵達的完美和彼岸世界的追求卻是慾壑難填的。 從人的接受特點來看,真正喜劇的東西也許實際上是不值得表現的,或者說不具備永恆和強烈的藝術感染力,人們總是很容易忘記那些使他們高興的,卻常常對使他們傷心的印象深刻、耿耿於懷。 所以,真正優秀的文學藝術作品常有兩種形式,本質上卻都是悲劇。 一種形式是形悲實悲——將美好的事物毀滅了給人看。比如寶黛郎才女貌,兩情相悅,可就是不讓你在一起,大家看了就覺得很好,特受感動;如果寫寶黛最後在一起,《紅樓夢》就成了《兒女英雄傳》了。(——什麼?你沒看過《兒女英雄傳》?) 另一種是形喜實悲——把悲劇圓滿了給人看。人們在現實生活中無法實現的東西通過藝術的手法在虛擬的世界裡讓它實現,使生活中受到傷害的人們在落寞之餘得到安慰,在這種情況下,人們也會覺得作品很有力量。 很典型的例子是金庸的大部分小說。 可以舉一個分析,比如《倚天屠龍記》。 說張無忌個小倒霉蛋,自己被壞蛋打得半死不活,老爸老媽被逼抹了脖子,同門長輩在外來壓力下不敢收留自己,把自己送到外邊自生自滅,還有無數壞蛋成天吃飽了撐的沒事幹要算計他……你說這命吧、不比黃連苦多了嗎? 真實的人,即使沒遇到這麼多倒霉事恐怕也早已經被命運的車輪碾的粉碎了,恐怕連正常人都做不了,甭提發憤圖強,做一番事業了。 可是這個可以說是最倒霉的人張無忌,後來還真就愛情事業都挺豐收的,做到天下第一大社團的瓢把子不說,還有趙敏、周芷若兩個小美人尋死覓活的非要跟着他(好好羨慕啊!),你說奇不奇怪? 說奇怪也不奇怪,因為都是金庸老爺子的意思啊。這個意義上,作者的確就是上帝,可以讓弱者轉強,讓卑者為尊,讓所有不圓滿的美滿起來……讓那些真實的悲劇成為虛擬的喜劇。 一個虛構的張無忌闊了,而無數個被侮辱、被損害、永世不能翻身或者雖然不至於那麼倒霉,但某種程度上也有不幸的人們,卻在張無忌的故事中看到了繼續生存的希望,或者至少虛擬地轟轟烈烈了一次,使自己的壓抑的情緒得到了釋放,使自己的感情得到了升華和淨化,這就是這種形式上的喜劇、實為悲劇的藝術作品的力量所在。 沒有真實的悲劇的墊底,故事是不會那麼感人的。 看上去很高興的樣子,骨子裡卻是憂鬱的。 周星馳的電影也基本都是這個套路,人們多以為是星星同學能夠表演的緣故,卻往往忽略周星馳的電影的劇本的魅力。或許你會說,不過別人為什麼別人不用這種劇本呢?這個當然應該歸功於周星馳,他的風格和套路最適合這種劇本。 ——他的電影什麼套路啊?快點說,跑題了吔? 其實無非就是一個小癟三,開始總被人瞧不起,被人欺負,後來不知道怎麼的發生了奇蹟,或者自己努力,或者碰上了奇遇,反正突然TMD就闊起來了(生活中這種可能性當然是微乎其微的啦),然後就是伸張正義(其實是對不公正的社會復仇)、和美貌的女主人公勾搭成奸! 小人物最喜歡看周星馳的電影了,周星馳的電影替小人物出氣啊!這個世界上小人物永遠最多! 年輕人最喜歡看周星馳的電影,他們是非既得利益者啊,又對生活充滿了要求和幻想,周星馳的電影也為他們出氣!造人運動不停止,年輕人就永遠薪火相傳啊! 不如意的人喜歡看周星馳的電影,TMD這世界上有誰敢說從來沒遇上過不如意的事情嗎?周星馳的電影所以幾乎為所有肯認真看下他的作品的人所喜歡。 《大話西遊》基本上也是這個套路。 一個叫至尊寶的窮小子特別重感情,和一個美女紫霞相愛,結果後來紫霞被黑社會老大牛魔王橫刀奪愛(牛魔王:冤枉啊,我和鐵扇公主夫妻感情其實挺好的,還有一群二奶就鬧得我鼻青臉腫,哪有空跟紫霞過不去,所有一切的一切可都是導演逼的!),至尊寶最後無奈的自尋死路——是他主動要蜘蛛精殺害自己的。 好在觀音姐姐及時趕到,指點至尊寶找回自己真身,變成了孫悟空回去營救紫霞和唐僧等人,但隱含的條件是從此安心追隨唐僧取經、不能再與紫霞在一起。 恢復了法力的悟空於是返回去營救廣大人民群眾於水火,結果紫霞卻在混戰中莫名其妙非常冤枉地掛了。我實在不懂導演和編劇的想法,估計是為了遷就《西遊記》既有的故事結構吧。 至尊寶為了挽救紫霞(別人先不管)卻不得不選擇放棄紫霞,這是第一個悲劇。也許在一個沒有條件給愛人幸福的人看來,給愛人自由,選擇比自己更闊的人,在某種程度上也是愛的一種形式,也是對愛人的救贖吧。有個歌不就是這麼唱的:有一種愛叫做放手。虧有些人想得出。 ——一個沒有力量給別人愛的人,不僅不能在物質上給愛人幸福,甚至還不願意在精神上承擔對對方的義務,這個恐怕未必完全出於為對方的考慮,還是有自私和軟弱的成分在內吧。唉,出於某種原因,我是很能理解這種人的啦! 更悲劇的第二個悲劇是紫霞最後竟然還非常冤枉的死翹翹了。 故事發展到這裡,是符合第一種形式的悲劇的——把美的東西毀滅了給人看。 故事破壞了人們心目中(也許是在某些人心目中的吧)對於愛情的至高無上的形象:人生最重要的事情不是你們以為最重要的愛情,愛情雖然很可貴,但是如果光有愛情,而沒有為愛情提供基礎的力量的話,就算有愛情也是保不住的。 不過編劇和導演可能覺得這個結尾不符合周星馳電影的一貫喜劇風格,因此,孫悟空在紫霞駕鶴西遊後(比唐僧師徒去的還快),鏡頭一切,變成孫悟空在夢中醒來,原來那麼熱鬧的一球事竟然是孫悟空荷爾蒙分泌過多所導致的一個春夢。 ——所有的悲劇因素都被消解了,最後,悟空甚至還化身日本武士和貌似紫霞的美女深情親嘴了一番。過癮!估計很多觀眾看到這裡都要鬆一口氣。故事搖身一變變成了一個形喜實悲的喜劇,成了悲劇的第二種形式。 不過我們也還是不可能不知道的,這個結尾仍是藝術的虛擬,真實的生活不是這樣的! 悟空做夢一段,包括那個親嘴,甚至至尊寶變身孫悟空也都是拍戲人給我們看戲的人、給悟空的一個安慰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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