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照看拉锁儿和猫,我们住在那里时还负责割草。 本森教授家的后园大致为方形,中间圆圆一小片花圃,花圃周围都是草坪,草坪尽头是一个和后园约略等大的池塘,池塘再过去是大片杂木林子。 大概因为地势低,又临水,园子土壤总是很湿润,盛夏时草疯长,每两星期割一次还嫌不够。 割草机一定要加草屑收集袋,否则割下的草屑太厚重,盖在草地上会把草闷死,但加了收集袋,割不多久就要清理,否则袋里积累的草屑很快会把割草机憋熄火。 这样割草很辛苦,也正因此,我和茜下了决心,以后自己买的房子一定不带很大的草坪,省事儿。 后园割草是苦差,但后园有美景可以享受,那个池塘更予我们以无尽的乐趣。 从小喜欢戏水,觉得动物园、中山公园很没意思,而北海、颐和园等有水的公园最受青睐,且每去必要划船。 那时划船,押金两块,划一个小时三毛,就只有最简单的两只浆的木船,但是我始终乐此不疲,往往进了公园来到划船售票处就挪不动步,排再长的队也要等。 北海、颐和园略远,离家最近是紫竹院,稍远则有玉渊潭。 那时的玉渊潭公园,进门一条两岸垂柳的河笔直向前,直通到一座灰砖砌就的小型水电站,站墙上一条醒目的列宁语录:苏维埃加电气化就是共产主义。 后来赫鲁晓夫又说土豆烧牛肉就是共产主义,赫于是被指责为修正主义。 周末常去玉渊潭,刚上小学时有了第一张市内公交月票,人家月票都贴张半身标准照,我的月票上是一张在玉渊潭拍得的手里拿根柳条棍儿的全身像,每次下车出示月票都会惹售票员笑。 七岁时一次全家去玉渊潭公园,在公园门口央求到一副钓鱼竿,其他人到公园里面去玩儿,我留在公园入口的河边垂钓,挖蚯蚓,上鱼饵,甩杆,看鱼漂… 大约两个小时,钓上六条巴掌大的小鱼,成绩不起眼儿, 但从那以后就对钓鱼有了兴趣。 看到本森家后园的池塘,想起父母提过的幼时在湖南湖北乡下老家下湖挖藕、行船采莲的经历,登时觉得亲切。 看到池塘,心里首先想到就是里面有没有鱼。 走到池塘边儿弯下腰一看,呵,真有,见到来了人,还忙不迭往岸边游动呢,估计本森家人有时会投食喂鱼,这鱼儿见了我,以为美食又到了。 殊不知这次来的却是它们的一个大大的克星。开车去威廉曼提克镇上店里买来两根鱼竿,后园大石块儿下挖几条蚯蚓,鱼线上拴了钩,鱼钩上了饵,往池塘边儿一站,这就开钓。 一站一小时,觉得不大对劲儿,不是钓不到鱼,鱼也钓上几条,都是太阳鱼,可就是找不到感觉。 我等钓鱼并非谋生,乃属娱乐活动,本该是个很惬意的事儿,可这池塘边好站人的地方恰恰没有树,盛夏烈日当头,不一会儿就把人晒得要冒烟儿,这不是娱乐,是活受罪。 当然不能放弃,不吃上自己钓的鲜鱼誓不罢休,但方法要改变。 仔细看那池塘,面积不大,且三面环树,顿时心生一计: 咱给他来个无人自动钓鱼法。 目测一下分立池塘两端两棵大树之间的距离,截下一段足够连接两树的鱼线,在这根鱼线上每隔三、五尺的地方拴一个红白两色鱼漂,每个鱼漂下再绑上一根约三尺长的短鱼线,短鱼线上拴鱼钩、铅坨,鱼钩上鱼饵,一切准备停当,我和茜两人各牵住长鱼线的一端,到池塘边把这鱼线两头儿分别绑在池塘两边儿那两棵大树根部,短鱼线上放了鱼饵的钩随铅坨沉入水中, 而长鱼线则随其上的数个鱼漂在水面载沉载浮,效果恰似有数根鱼竿在同时钓鱼。一切安排停当,我就和茜回到开了空调的屋里,打开一听可乐,翻开一本闲书,外面池塘那边儿就等鱼们愿者上钩了。 愿上钩者众,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再回到池塘边,但见鱼线上下剧烈起伏,忙从车库旁墙下搬来本森家外绿里白的小木船放入水中,沿了鱼线划进去,挨个把短鱼线抄起检看,一抄一条鱼,像在菜园里收黄瓜一样收获了六条。 这六条鱼和用鱼竿钓上的太阳鱼不一样,都是十寸长短黑背白肚嘴上两条须须的鲶鱼。 想想也就明白为何如此,用钓竿时甩了就收,鱼钩多在浅水处,于是钓上的都是在浅水区活动的太阳鱼。 而后来这无人自动钓鱼法,鱼钩下去没人动,沉到约三四尺长的鱼线的极限处,靠近了池塘底部,于是引来了在水深处活动的鲶鱼。 把六位志愿者收缴上船,给鱼钩上了新饵沉入水中,划船上岸。 此时才发现那小木船稍微有些漏水,其时也顾不得了,把船拖上岸,兴致勃勃地回到厨房里一面清洗鲶鱼,一面等待下一拨“黄瓜”去了。 待六条鱼清洗完毕再回到池塘边,却发现不得了,似乎某个鱼钩钩住了一个庞然大物,拴在两棵大树之间的鱼线被拖得不断颤抖,绷得紧紧的,深深沉入水下。 正在纳闷冒犯了何方神圣,鱼线中间一段忽然浮了上来,隐约见一黑黢黢脸盆大小的怪物正在奋力用上黑下白的脚蹼拼命划水向前,仔细辨认,却原来是一只鳄鱼龟, 一拍脑门,光顾了钓鱼,竟然把它忘了?! 记得刚刚住进本森教授家不久,有一天听到拉锁儿在外面兴奋呼叫,出去一看,只见它正围着一只有着长尖尾巴、背部长了很多突起的锥形疙瘩、伸出粗壮的长脖子爬在池塘边草地上晒背的大龟转圈儿。 大龟可能对拉锁儿的骚扰有些不胜其烦,挪步朝池塘转移,拉锁儿不依不饶,跟在后面汪汪不说,甚至用一只前脚踩上龟背,惹的大龟扬起脑袋张开大嘴抗议。 本森教授跟我们介绍情况时也提到过这位住在池塘里的龟兄,说是它不时会出来做日光浴,拉锁儿会和它打招呼,原来这招呼是这样打的。 知道鳄鱼龟生性凶猛,如今钩住了它老兄,这可怎么收场? 正在不知如何是好,却见紧绷的鱼线一下完全松弛开来,所有鱼漂都浮上水面,原先钩住大龟的那根短鱼线却已不知去向。 想来这龟力大,竟然绷断结实的尼龙鱼线逃之夭夭了。 想及本森教授既然提到它,这鳄鱼龟被本森家当做家庭编外成员也说不定,另外池塘不大,鱼只有那么多,照我这无人自动钓鱼法的效率,再几个回合非赶尽杀绝不可,看来得另谋钓鱼之所,不能再在池塘逞威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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