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根廷是个誉称为〞世界粮仓和肉库〝的农牧业国家,在二战时期,欧洲全境笼罩在战火硝烟之中,阿根廷的谷物、肉品商船源源不断的驶向欧洲,丰厚的利润使它的国力排名一度列为世界第十七位。今天的布宜诺斯艾利思的大街小巷凡有花冈石路面的,都是来自欧洲的山石。当年,返航空载商船过赤道信风带时,飓风强烈、空船漂忽,一定需要装上半船的山石压舱的。 1994年7月,我们公派团组一行四人,在大使馆、商务处介绍之下,联系到一位在布宜诺斯艾利思大学读书的台湾人曾小姐,她的父亲曾昭阳先生在首都北面三百多公里的圣达菲省有一家牧场。某日,我们专程前去参观考察。 曾小姐形象清新、玲珑,健谈、嗲溜糯软的台腔国语款款入耳。旅途中,细致到巴士上的实施如何使用,待陌生人怎样微笑、上车女士优先的礼节习俗,大到沿途地貌,及随时进入视野的高压变电线站、工厂、高速公路、甚至桥梁涵洞的前生今世、落成于猴年马月…..她能知道的都会祥尽的告诉我们。可能台湾民众认为中国大陆很落后闭塞,初入异国的大陆人士对西方国家都会像刘姥姥初入大观园样的好奇陌生,殊不知,我们一行人均是偌大的国营公司中颇有影响能力的佼佼者,带队的总经理米总,还是扬长抖擞过欧美许多重要国家、常坐头等舱的国企老总哩。 下午一点,长程巴士驶入省城圣达菲,车身庞大的巴士在宽窄不一的街市里灵活轻捷穿行得很快,几乎没能让我们来得及对该城市市容街景形成深刻的印像,只感觉到一座大铁桥跨过一条宽阔浑雄的大河,一座楼群大厦逶迄密集的城市耸立在河畔,河水清沏得有些黝润深兰。我们问曾小姐,这条是什么河,但她也有万宝全书缺只角的时侯,吱吱唔唔发窘了。后来我查过资料,知道这是仅次于巴西亚马逊的南美第二大河巴拿那河。 巴士靠站了,曾小姐的父亲,一个胖敦敦的六十开外的和蔼老头早就等在站台。女儿给我们介绍过父亲后我们即来到另一辆巴士边,女儿继续陪同我们坐短程巴士到三十公里外的父亲的牧场。曾先生看着我们车子开动了,开着自己的车尾随而来。 乘客稀少的巴士离开宽畅的国道进入清冷的乡间小路,沿途房屋、人烟愈来愈稀,路边蒿莱茅草愈来愈深,巴拿那河滩涂很宽,大河始终不弃这条看似无路可通的偏僻车道。前面路傍的蒿草荒树少了,看到了木桩、铁丝人工围成的界限和树着西语文字标记的木栏大门,曾小姐说这是邻家牧场。过了这家就到父亲的牧场了。车子又开了十多分钟,铁丝围圈乃未见尽头,她又告诉我们这家牧场有三千公顷地,而她家的规模仅有人家的一半。 到了曾家牧场,先行到家的主人将我们迎进靠大河一边的路边、一个圆门圆窗尖顶的被介绍为为意大利风格的民居。屋宇周边环境有点乱,几棵高大、繁茂的南美钻天杨树下散乱摆放着拖拉机、汽油桶,一大堆农具边还有一排散发粪秽气的马厩。有个三十岁左右的阿根廷小伙子迎出来了,曾先生对我们说,今天晚上你们只能吃羊肉餐了。他叫小伙子宰杀一只羊。米总经理辞谢道,随便搞点什么吃的就行了。主人说,小伙子和他的妻子是他的常年雇工,每人月薪三百美金,专司放牧牛群之职,按照意大利人古老规矩,放牧人是要养一圈羊给他们作口粮的,凡来这里的客人总是用羊肉餐来招待他们。 曾先生的客厅兼饭厅,一张大西式餐桌书报文件、碗筷刀叉混合一起,正壁上挂着两条一人高、面目仍然狰狞悚目的鳄鱼标本、及两杆长枪及弓弩器械。但是,我们更被隔壁房间里一个阿根廷语粗重叫唤声吸引住了:〞圣达菲,圣达菲……我是xxx〝房间没有门或帘的遮挡,我们略微探头,见有个大腹便便阿根廷男人手捏话筒厥着屁股大声喊话。曾先生说,一位邻地牧主借他的电台向省城作明语呼叫,这里不通电,没有电话。对外联系事项只能借助电台。这时,我们再注意地打量主人的房间,房内果然没有电灯!墙角有一个瓦斯罐,罐上上支着一盔照明灯,曾先生说,瓦斯灯放出的光白炽雪亮,气用完了开车到省城去换,非常方便。 落座后,曾先生介绍道,他的牧场1500公顷草场养1500头牛,阿根廷牛肉也与别处不同,它采取露天围栏放牧,这种自然方式产生的牛肉,肉质鲜嫩,现在,大多数工业化国家的牛肉是牛棚育肥,他们的牛肉滋味与这里不能相比的。阿国可利用的土地面积一半以上的都在养牧牛羊。3500万人口几乎每人摊到两头牛羊,是世界上最主要的牛肉生产国和出口国之一。这里的牧场每公顷400美金,曾先生的投资要九年才能回收,今年已经是第五年了。 简单的介绍之后曾先生说,我们开车到牧场和河边去转一圈,边走边说。而曾小姐则感觉有点累,要在家里躺一会。 畅篷中吉普外表污垢肮脏,但功率很大。曾先生开车,载着我们颠簸摇晃地开进了他的领地。七月是南半球的隆冬季,下午的阳光澹淡苍白无力,遒劲的南风在旷野里飕飕回旋,枯黄的衰草迎风摇摆,车过之处我们看到,远处的牛只或卧或跪或碎步闲踱,大多均在悠闲自得觅食草粮,车道边,更有受惊纷纷互挤骚动的牛群阵式。曾先生说,牧场划分成若干块区域,这个时间段牛群在这草区觅食找吃,待到草食啃噬殆尽地表光秃,遂迁场至另一草区,旧场滋养新草,如此逐场转替、永续轮回。至于水源,圣达菲省仅有一条巴拿那河贯穿全境,牧场绝少沟河水源,人、畜饮水全靠地下水抽汲。牧场在每个草区设置一些水井环槽,井边有一架丹麦式的圈轮风帆装置,依靠昼夜的自然风力提供抽汲水源的动力。 主人还介绍道,牛畜不具灵性,有时越过牧场界栏与同宗畜类散漫、混淆一圈,为了便于各牧主将不属于自己的牛畜缴还给失主,便在每个降生犊的耳背烙一火记。往往这类筒洁图案的烙记就是各牧场在畜牧行会中徽标,这种徽标有着承传数百年甚至更悠久的历史信用。 降生犊落地后,雌犊一律杀掉,以免将来争草争水。菜牛长到六个月就被载走入屠上市,这时侯的牛肉最为鲜嫩,如到九月牛龄的肉就粗硬难以嚼咽了。小牛皮鞣作出来皮革柔软、光泽、轻若布帛。是上乘的皮革材料。 阿国牛肉业的畜养、屠宰、销售早已进入集约化大生产阶段。牛龄到了,一个电话即有收购公司的加长牛栏车将牛运走,同时疫捡部门的车辆早已等侯在侧。每年秋季各个大牧区的种牛交易大会气氛炽热隆重。在这种集贸场所各个牧场按照各自的盈余需缺进行调剂买卖公种牛,〔笔者在以后的脱离公派团组独立奋斗发展中曾多次参与过这样的交易场合。〕 夕阳西下、落日衍山之际,曾先生带领我们来到他意大利小屋后面的巴拿那河边,脚下是一片寸草不生的松软沙丘,沙丘距水面约有三四米高,河边的水流有点湍急。一只舢板小舟系扣在一株古藤缠绕的枯树桩下,小船在漩流里滴溜溜地转,很容易使人联想起了〞野渡无人舟自横〝的一古诗句。放眼看去,这里好像与一条著名江河联系不起来,说简单点,一个无边无际的大水洼、或是洪灾后水未退尽的黄泛区。荒岛浅洲稀疏地散布在水泊里,河水静静流淌几乎没有生命的生息,微露水面的洲头长着一些灌木杂树,浸漫水边的菁菁水草随风摇摆。稍远处一处浅洲有一片黄绿相间之色,但很容易辨别那是一个芦苇世界,风过苇动、呼啸阵阵、气象万千….. 曾先生说这个河面宽二十公里,主航道的河槽靠近彼岸,平常这一片河面人迹罕至,水泊里的鳄鱼出没无常,他家墙壁上挂着的尤物就是从这河里打到的。河里食人鱼的活动也很猖獗,他初买下这牧场时没经验,任由牛群涉水到水面附近的浅滩上去吃草,某次,跌跌冲冲爬上岸的八头奶牛腹部鲜血啧流,却原来牛的乳头全部被食人鱼咬掉。 曾先生养有二十几匹棕色大洋马。我们一行四人没人懂骑术,但不免仍想跃跃欲试拍摄一些照片、过一下〞骑〝瘾。热情的主人将访客扶座于马鞍,牵马小心缓行数十米。后来,不忍看年长于我们许多的牧场主人为我们这些马背上的窝囊废拉缰扶辔,大家面面相觑识趣,悻悻作罢了。但曾先生突然翩然翻身上马,持缰双腿一夹,一声唿哨,马匹四蹄狂奔,沙场顿起一阵尘烟。 主人以与其年龄不相称的矫健身姿表演了一下骋驰功夫,然后稍嘘微喘地介绍道,西班牙殖民者征服阿根廷印第安土著人时,三次军事征伐,前后打了二百多年。前两次西班牙人顺巴拿那河而下,要津之处建城堡设据点,但都被印第安人围困攻破。西人第二次兵败大撤退时,有十八匹欧洲良种战马无法登船带走,故将其放逐附近荒凉草原上自生自灭。待到七十多年后欧洲殖民者卷土重来时,潘帕斯草原上的野马群阵已是奔腾如卷云矣! 笔者从书藉阅读中知道还有一说:欧洲殖民主义者征服美洲新大陆时,土著人殊死抵抗不能不谓之激烈,前仆后继不能不谓之壮烈,但他们悲壮地失败了,这里有土著人火枪利器远不如欧洲人、技战术迂腐不能通变的原因,但更有印第安人经不住敌方的骑兵马队冲击、对敌人军中的狼犬奔突嘶噬产生的严重恐惧。可怜众多土著部落,每每与有此两牲畜夹于军中的敌军接仗,大抵都望风披糜跌胆掉魂。 掌灯时分,我们意兴盎然地回曾先生的居屋,瓦斯灯咝咝作响,满堂通亮。餐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羊肉宴。阿根廷人手做出来的餐食就像欧式足球〞长传冲吊〝样简单实用〔惠〕,虽然谈不上美味佳肴,但清晨离家时一点简单早餐早已饥肠辘辘矣,我们脱掉西装卸去领带,卷袖擦掌,饕餮嚼咽、全无斯文吃相、实景塑现了一付填饥饱肚的猴急样。 但他们作的羊肉餐绝无膻味。 吃饭时没看到曾小姐,雇工小伙说,我们参观牧场时,她小憩片刻后便搭巴士返省城、然后回布宜诺斯艾利思了,说这个寂寞得使人发疯的地方她多待一分钟都难受。 入夜,我们就宿在主人专事招待来容的房间里,我们每人一张单人床,被褥枕套干净整洁。卧室隔壁有一小洗舆室,室内有一些长塑料澡盆、一个用木材作燃料的园桶状锅炉,锅炉有管道连接室外水箱。 洗漱完毕,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寐。屋外,旷野的风一阵阵呼啸而过。我们置身在南美洲一个偏僻似洪荒之地的牧场屋舍里,体验着一种人与自然相濡以沫的和谐情绪,一种万物生息圆融依存的感觉。 不知何时,我在〞呼啸山庄〝神秘感中睡着了。 2010-02-01 于USA NJ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