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托起的生灵（4-4）
魏中军 2012年9月20日于华盛顿 彩虹显现的美丽还在于人的心理及其视觉。 美丽并不能单独地客观存在，而是存在于观赏者的心里，并且每一个人的心里都会见出不同的美。大自然给予彩虹的，比之给予云雨、白天、昼夜、星辰的，并不多什么，可彩虹具有的那种“绚美”却是它们所没有的，这就在于人的美化，是人的感觉起作用了。 彩虹的色调和幅形是谁都可以看得到的，但是她的美不是对所有的人都存在的。对于情人来说，彩虹无疑是美的，但是对于囚犯来说，却是不美的。美丽是人对彩虹自发内心的热爱，对色彩的阳光追寻，是人类把对生活的期望赋予了彩虹身上。其实，最美的彩虹在人们的心中，在心里的追求中，在追求对外界、社会、他人的贡献放射中，在人们能把你记在心灵深处中；在人的心灵追求中，才有不散的永恒的彩虹，才有彩虹的绚丽完美。 同样的心血，放在公益事业上，显然就会为人们高看、支持；同样的钱财，捐赠给社会，必然就会为人们赞扬、模仿。人生其实很简单，你爱“人”，人就爱“你”；“人”生出你，“你”便会生出人；有人来接替你这个躯壳，你的生命自然就会获得永恒的意义了。
在男同学中，有位虽不强壮，但思想会常常处于自由飞翔中。这是来自北京大学城市与区域规划专业的唐辉栋。他来自海南屯昌的一个五口家庭，父母辛劳的工作供养着弟弟、他和姐姐上学。当他接到北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时，姐姐还在上大学，弟弟初三。父母的压力很大，他的压力可想而知。他感谢北大的助学理念，即“不让任何一位学生因为经济原因而停止学业”。 他不仅善于思考，而且总为自己是首都的一员，来为北京的环境思考。来美国后，总好把北京的环境同所看到的美国环境比，有些问题在困扰着他：“为什么在拆迁时，我们不能充分注意到对历史文化的保护，特别是对自然环境的保护呢？”现已大三的他，担任过3个社团中部长、院学生会的副主席的职位。最重要的是在中国大学生环境教育基地担任的林歌项目部的部长，在环保方面，他想能为祖国做点儿贡献。 关心别人，解除他人痛苦，作为医道里的追求，在那张淳朴的脸上，显得是那么地平常而自如，没有一点点儿的粉饰夸张。初看起来，还有点儿傻傻的，但很快就会发现，那原来是来自天山脚下的纯情：那黝黑的头发经常挡在前额，在两边儿的鬓发也尽量地下落着，青素的蓝布小褂被红花点缀的长裙束裹在腰间，流露着城市女孩儿少有的活力，渗透着无穷的边疆风情的自然性。当风儿吹过时，那就象一朵漂移起来的绒花，让我常常想起电影《小花》的插曲《绒花》，想起那个在委婉中柔美、在温和中奉献的乡村少女。她就是来自新疆农村、被大家称为随团医生的尤璐，她几乎每天都为大家针灸、按摩，经常夜里一点多钟才睡。 “你不累呀？”我问过她。她随口而出，“高兴了，就不累。” 尤璐最自豪的有两件事儿，一是做过08年奥运会志愿者，在媒体村接待世界各国记者，收到过NBC的礼物徽章，这次纽约看见NBC总 部时还兴奋一阵子了呢，“不知那些记者在不在这儿？”少女总好回忆那些美好的一面呀；二是参加岐黄志愿者协会义诊义教、义诊时，她很同情老人们，他们含辛茹苦，没有他们，怎么会有我们呢？义教时，她喜欢给那些农民的孩子带去希望，“我喜欢每一次给他们介绍尽可能多的外面的世界，尽管他们可能不能全都记住， 但是总会有有心人记住那么一句两句，就足以让他/她打开一扇新的门，开展一条新的路，哪怕只是一盏灯。。。” 她获得了国家奖学金、国家励志奖学金，还是北京市三好学生、优秀学生干部，但这次能来美国，她还是“觉得自己是个幸运儿”，觉得社会给予她的远远大于她所做的。也许，这就是乡村的质朴与父母的辛勤内化的做人标准。 不能确定的是，她家的地被征用了，父母将来怎样，不仅她心里没底儿，而且她自己，如果离开了心里的那块生养她的土地，能不能守住那份纯情的执着，恐怕不是能有十分的把握。 “关于人与角色，在您第一次提出这个概念时，我就知道这就是我现在生活最大的矛盾之一。我虽然不知道他们准确的定义，但我认为自己大概符合您所说的人的定义， 或者说是最本性自然地人，在您的介绍中，我开始理解角色，理解人们在生活中需要扮演很多的角色，但是我做不到。。。这带来很多烦恼。。。所以我和您说觉得自己不适合现在的校外社会。生活需要我们尽快的适应它的节奏，让人如梦初醒般尽快回到眼前的生活，我有时觉得自己是这个社会很小的一部分人，单纯的生活着，可是还不够坚强，坚强到不在乎外界怎么想，有时很快乐，有时又突然会阴霾，因为我不知道这种单纯的生活心态在离开校园以后会面对什么，我害怕自己坚持不下来，被社会的种种角色伤害的体无完肤。。。这是最悲观的想法，可我终究还是要强的人，我会努力做到最好。” 在她诉说的时候，我慢慢地发现了，那张纯情的脸上，原来隐现着深深的忧思，也许，就是这种深思，使得我无法不让那张淳朴的脸庞在我眼前晃动。 彩虹托起的不只是动人的美丽，在她的背后是那阳光、水气、以及长短不一、大小不同、深浅有别的多元支撑，并且，这些多元一定要经过折射的阻碍、拦截的磨练，一定要坚持自由的选择、尽力的折射，一定要自觉地放射，和谐地组合，才能变成彩虹上的生灵。 正是如此，人间的美好，离不开人、人心的：离开人及心灵的美，是抽象的美，因那美无处可存，无时可在，没了灵魂；而把那美固守为那个人的特权，则是臭美，因那美成了任性，无真可言，无善可赞，没了人性。隐身于美中的世界，其复杂性不仅仅在于包含了精神与物质的融合，而且包含了群体精神与个体精神、个体心灵中 自己与自我的和谐。 就这种群体与个体、心灵与自我的关系来看，这25位同学最大的感触，也许就是对美国这个社会在心性理解上的变化。 “美国好不好”这个命题离不开判断者的状态及其的心境，如果能调整到常态上，你便会有不同于一般的感受的。 来自哈尔滨工业大学的叶华，写下了无数的感慨，特别是对参观耶鲁校园那一幕，“耶鲁大学一进门便可看见一位手脚均被绑住依然傲然站立着的青年男子雕像，他脚下刻着一句话：I only regret that I have but one life to lose for my country. 其中文意思是，我唯一的憾事就是没有第二次生命献给我的祖国。那名男子是耶鲁大学校友，叫内森•黑尔，美国独立战争期间凭借个人独特才能为美国提供了大量非常关键的情报，但因在酒吧中醉酒后说出了自己的事，被英国人抓住并处以绞刑。行刑前，他留下了那句永远为后世人铭记的豪言壮语，而后从容就义，年仅22岁。 在我对黑尔的忠贞的爱国热情表示无限景仰的同时，也不禁对耶鲁大学表示钦佩，不仅因为她培养出的杰出校友，更因为她在最显眼的地方放置的雕像不是自己培养出的总统，也不是有名的校长，而是引以为傲的学生。甚至当美国中央情报局提出要将他们的祖师爷搬到自己部门时，耶鲁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对学生为国牺牲九死不悔精神的表彰没有体现在书面文件和领导致辞上，也没有体现在追授的人民英雄称号上——毕竟这些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被人淡忘——而是直接给予了最高规格的尊重，让那份对祖国的热爱之情为历届耶鲁学生传承。摒弃了对权威的屈服与谄媚，坚守了对崇高精神的尊重与传扬。” 最可贵的是他们不人云亦云。说话不多，不显山不露水的，一副洁白的镜片饰在文静的脸上，显示着少有的女孩的温和，课堂里的提问也不是那么尖锐，可是一旦提出来，却是那么地富有深思性，她是来自南京理工大学的周甜。 周甜的反思常常使人不得不三思，“当我们指责别人崇洋媚外的同时，我们的许多大都市干脆把一些自己美好的古老的东西批掉了；当我们说美国怎样怎样时，我们是怎样对待被我们服务的作为主人的人民的？当我们诉说美国实行的是‘丛林规则’时，我们的嘴里又是怎样来叫出‘农民工’的？其实，国家和国家之间的关系远远不是我和你之间那样的简单，我们不能随便的去批判一个政府，每个独立的政府存在着都有其自身的价值。后天的军情不是今天能够看出来的，但我们的惯性思维总喜欢朝着一个方向看待，到头来我们看到的就都是一种声音了，对同一个问题的多方面思考是我们思想上升的必要性。” 在学校曾是青协的副主席，勤工部部长的周甜，也不断告诫自己，切勿给对方扣帽子，少谈什么爱国不爱国的，每个人都有灵魂，都是个独立思维的人，这是宽容的基础。 对这种心性上的宽容，这25名同学在美国短短的20天里，都有了不同程度的体会。 第一次听到没有伴奏的浏阳河，是那么地悠扬动人，歌手是从湖南到厦门大学艺术学院就读的潘迎珍。可她不光歌唱得好，而且特细心，她每次都会为参访单位备上同学们自制的礼品，附上一份“厦门大学护照”，有她的亲笔签名，显得那么地富有情意，更重要的是每次都做了很多记录，下面是摘要的片段： “不得不说美国确实一个文明大国，我之所以说它文明，并不是指它的经济实力有多强大，而是有很多细节着实让人觉得温馨感动，无不体现出人性化。在候车处，有长条的椅子供人休息，还有一个大的玻璃亭，想必是为在雨中行走的人们提供的一个紧急躲避所；在各参观大厅，工作人员都会为每一位游客配备一个耳机，以便听清所述的内容；在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处，有一个按钮是为行人提供的，如果路口没有车辆，行人可按这个按钮，让红灯很快转到绿灯；在大型的商场，入口处便有一个服务台，在这可提供免费的地图，以及商店的打折信息；在道路上，有一些不起眼的柱子，这里有紧急报案按钮，如果遇到危险，只要按住它，警方就能很快知道你所在的位置；在繁华的大街，总有供人休闲运动的场所；在旅游出口，有些地方还给人提供免费的饮料或者咖啡；在厕所内，有紧贴在墙壁的小挂盘，这个是供母亲给婴儿换尿布的；在旅馆或酒店，都会有网站对其进行介绍，在前台还提供寄送明信片的服务；在公园内，有非营利机构以搜集和出售军徽来筹集资，发展慈善事 业…… 这一切，不得不应正魏老师向我们传达的美国的自由、民主、平等与权利意识。在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中，就明文规定美国国会不得制定法律限制公民的言论自由，同时尊重公民的宗教、集会、出版、请愿的自由。如果一个人的思想被枷锁困住，没有交融碰撞，又怎有实际的行动？又何来进步与创造？在课堂沉默的你我他，不要害怕出错，不要害怕被笑话，让我们跳出收敛性的思维，积极的思考、不断的提问，进一步提升自己！在美国这片土地上，我确实看到了很多国内看不到或是看得少的现象，也确实值得我们学习。曾经有人问魏老师，美国有什么缺点，老师委婉地传达着这样一个意思，我们来美学习，应该关注他们优点，缺点应该由美国人自己去发现并改正。当我们发现了别人的长处时，如果感觉到所在的环境不好，试问是该逃离，还是该重镇旗鼓，进行改造？” 这细腻的感受不知是她的童年农村生活的赏赐，还是她的刻苦学习锻炼的回报，因为她除了学习上获得国家奖学金外，还曾获得海峡两岸和平之星艺术人才选拔大赛民族舞青年组金奖。 这个团里还有一位因为专业是哲学而被大家称为“大师”的同学，他是来自中山大学的邬立恩，曾经担任中大青年英文版的总负责人，他对平等的自由争论感触特深： “假使我们愤然地或不自觉地穿上道德或民族主义的外衣，断然地给对方扣上‘五毛’、‘美分’的帽子，不仅压制了个体表达意见的固有权利，也中断了深入对话的可能，更是有小题大作、上纲上线的危险。每一次人为地终止进一步对话的可能性，也就失去了一次个体反思、公共反思乃至提出改良方案的机会。反思能力需要培养，但培养离不开宽松包容、潜移默化和自我更新的土壤。 在宽松包容的氛围里，人与人之间会自觉而友善地互留空间。即使是自认为真理在握的人，不会一副真理化身的模样傲气逼人地面对批评与质疑，也不会彻底否定他人主张的合理性，更不会粗暴地让异议者闭嘴。在生活中，很少有人不经历一番磨练就成为某个领域的专家，更加不可能是各个领域的专家。因而个体必须改变“生而知之”的心态，打开心扉，放低姿态 ，乐于并善于与异议者进行观念交融，双向积累，相互提升。 我觉得中国传统历来崇拜权威和正统，包括儒释道在内的各类学派相互之间或者自身内部都在争正统的地位，企图把握真理话语权，定于一尊。于是学派之间存在暗地里互相学习的情况，例如董仲舒学习道家、法家、阴阳家；宋明理学学习佛教，但在公开环境里都企图把对方罢黜掉。这样一来，即使是理性，也被用来当作工具， 达到目的就可以丢弃，所以中国传统思想没有从骨子里真正以理性作为学术真理追求的目的，这是一大缺陷，也是十分可惜的事情。” 想必读者看到这儿，一定会相信这些学生能自由地思考，他们能够体验到比周围同学更多的东西，也许是没有太多的身外之物，就象福建的农民兄弟们冒着生死来美国一样，反正没有什么会犹豫不决不可放弃的。 在看到陈浩老师最后一个通过安检口离开后，我的心开始茫然起来，想着那飞机一起飞，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见到他们。虽然刚刚拥抱过的气味儿还未散去，那个个的纯朴样子，张张的纯情脸庞，还是晃来晃去的不肯在我眼前离去。尤其是那红红的眼圈，拦不住的水流，在我的心里是那么地清澈晶莹，生动徘徊，难以释去，象是双双的小手拍打着我的胸怀，颗颗的心灵呼唤着我的跳动。 我抑制不住对他们的思恋，明知道飞机还得两个小时才能起飞唉，我还是出了候机大厅，到外面来看看飞机离开地面时，我的心该是怎样，能否承受的住。可抬头一看，一道拔地而起的彩虹渲染在阴忧的天空，她似乎想告诉我，“天可以流泪，但你不能，因为她的美丽要存在你的视觉中，你的期望会活着她的美丽中”。 
每送走一个团时，我心里多多少少都会有种不愿。可是，《彩虹桥》留给我的不仅仅是天真的烂漫，离别的想念。这25位同学留在我心里的是一种信心，一种期望。 我对他们的想念常常被自豪所安慰，因为他们会用自己的勤奋努力来报答自己的父母，用自己的真实人生来报效自己的祖国； 我对他们的自豪又常常伴随一种冲动，因为在他们的眼神里让我又一次找到了自己的感觉，找到了自己曾有过的期望； 在期望中，我又常常不由地想替学生们说，“谢谢基金会、中国银行以及陪同来的老师们。”因为你们成就了学生们的梦想，也成就了我的期望。 回头再看着那平地而起的彩虹，在这种期望感觉的拥簇下，我似乎明白了在那高高的瞭望台上心中的那种不明的骚动，这彩虹世界所以会这么地吸引我的竟然就在我的自身，在自身的追求、梦想的期望中：
我所以对她会产生那种肃穆感、亲切感、美妙感，就在于我把对生活的豪气、崇然、无畏、震撼心灵的追求赋予给了她；所以会由她而思恋起少时晨曦的朝露、傍晚的霞光、夏日的篝火、冬天的炉膛，就在于通过故乡的母亲保留着对远方祖国的梦想；彩虹桥这25个同学所以为我喜爱、留恋、想念，就在于由人间彩虹托起的这些生灵拨动了我的心弦，延伸了我的追求，延长了我的梦想——10年、20年、30年后，会怎样？由此，我清醒地告诉自己，他们怎么样，我的家乡就会怎么样，我的祖国就会怎么样。
为了这儿，我写下了这篇博客——《彩虹托起的生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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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9月20日于华盛顿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