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宜和梁浩然和好如初,然而支票问题却没解决。本来她想跟梁浩然好好谈谈,干脆把这件事彻底解决,不料第二天感觉下边分泌物有些异常。那天刚好是周六,看西医来不及,梁浩然紧急约了中医,带着夏宜号脉。 老中医皱眉说:“怎么回事?本来已经稳定了,怎么又有波动?这次非吃药不可了。”说完提笔开方子。 梁浩然脸上露出惭愧之色,心中后悔得要死。他先把夏宜送回家,安顿她上床躺下,自己火速去中药房配药,从此很长一段时间家里都飘着一股中药味。 他不断地对着丈母娘和老婆检讨:“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为了让夏宜不再悬心,他把那张支票放进银行他们的联合账户,转账过来。 他不再跟她争,不再跟她吵,事事顺从她的心意。 夏宜妈妈私下里跟李莉通了一次电话,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描述一遍,最后叹口气说:“这事你也别骂阿浩了,就算翻过去。我只希望以后不要再发生类似的事情。夏宜这种身体状况实在经不起折腾。她能把孩子平安生下来就算烧高香了。” 李莉那边也一阵阵后悔。她本来是替梁浩然打算,为他着想,没想到这个外甥的脾气不是一般的臭,平添这么一场风波,差点酿成大祸。 夏天是加拿大最好的季节,他们家却因为夏宜的怀孕,全家都窝在家里不能出门。夏宜有些内疚地对妈妈说:“真是的,这么好的季节,本来应该陪你去玩玩。这样吧,李奶奶在家里照顾我足够了,让阿浩陪你去看看大瀑布,也算来过一趟。” 夏宜妈妈安慰女儿说:“我这次来本来就没打算出去逛。你安心养胎,等以后孩子生出来,你爸爸来探亲的时候,大家一起去。” 夏宜吃着中药,又卧床一个月,总算是把这次危机有惊无险地渡过去。她渐渐下床走动,先到玻璃房里晒太阳,天气暖和的时候,也到院子里坐坐。她怀的是双胎,肚子格外地显形。 梁浩然再也不敢惹她生气,有事没事讨好地对着她唱:“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 夏宜揽镜自照,顾影自怜,说:“胖得不像样子了。” 梁浩然甜言蜜语地说:“这叫丰满,刚刚好!” 夏宜叹口气:“我现在像不像企鹅?” 梁浩然摇头:“胡说,世界上哪有这么美丽的企鹅?” 夏宜被他逗笑。 夏宜快速发胖,无论是外面穿的衣服还是内衣尺码都增大,原来的衣服除了宽松的睡衣,没有能穿得下的。卧床期间,她不出门,就把妈妈的衣服和梁浩然的衣服混着穿。现在身体状态渐渐好转,天气也好起来,自然要出门散散步,这样就没衣服穿了。 梁浩然抽时间带她去买。周末MALL里人流拥挤,他特地抽个上班时间带她去,无论空间和时间都比较充足。 孕妇裙,大号码的恤衫和裤子,内衣要买D罩杯的,胸围加了将近10公分,夏宜自己吓了一跳,拼命问梁浩然:“阿浩,我现在是不是真成航空母舰了?这胸罩怎么这么吓人?这么大个!” 梁浩然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实话告诉你,现在手感很好,可惜不能多摸——” 夏宜知道他是胡说八道,听了仍然忍不住心花怒放。 晚上躺在床上,夏宜拿着小小的听筒问梁浩然:“阿浩,你要不要听听胎心音?” 梁浩然按照老婆的指点,把那只粉红色的略呈喇叭状的小小听筒放在老婆的肚皮上,把耳朵凑上去,留神细听,脸上露出一种好奇,迷惑和新鲜的表情。他问:“老婆,你确定这是孩子的心跳吗?这肯定不是你的心跳?” 夏宜笑得很幸福:“你这人怎么整天胡说八道?我的心脏怎么会长在肚皮里?” 梁浩然把耳朵再一次凑上去,听了一会儿说:“很有力呢,有点杂。” 夏宜说:“杂是因为有两个心脏在跳。” 梁浩然说:“这么说你身上现在供应三颗心脏的运转——怪不得你这么能吃。” 说着他情不自禁,对着老婆的肚皮亲一下。亲完不仅夏宜愣了一下,梁浩然自己也吃惊——他似乎第一次对老婆肚子里的孩子产生一种新鲜而异样的感情。这一对未出生的小生命,跟他有着血肉连结,有心跳,是他的孩子,是真实的存在。 生命是一件很奇妙的事,不是吗?一个女人肚子里的两团血肉居然跟他有这么奇妙的关系. 这两个小生命有一半的血脉跟彦成一样。所以,西方对于无论是同父异母还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姐妹,都叫做half brother, half sisiter。 夏宜把他的手搭在她的肚皮上,说:“你感觉一下,他们会动的。” 可惜这一对兄妹或者姐弟,似乎不那么配合,半天也没怎么动一下。等到梁浩然手拿开,夏宜倒是感到他们滑动了一下,再把梁浩然的手放上去,他们又不动了。 夏宜笑着说:“两个调皮鬼,跟你捉迷藏呢。”接着她又问,“阿浩,你喜欢这两个孩子吗?” 梁浩然把老婆搂在怀里,低声问:“你要不要听我说真话?” “你说。” “其实,七七,说句真心话,”梁浩然轻声说,“我以前觉得,夫妻两个人在一起过足够,还是不要孩子的好。这个世界是个痛苦纷争的世界,有太多的无奈和丑陋,把一个无辜的小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来,让他/她受苦,又有什么意思呢?我们被生下来已经是很无奈的事情,好好过完这一生就行了,何苦让这无奈再延续下去?!” 夏宜一呆,他是真的不是那么想做爸爸,不是安慰她的。她问:“那么现在呢?” 梁浩然亲她一下,说:“现在我觉得,似乎有个小孩也不错。我以前不是太明白你为什么想孩子想得那么走火入魔,如今似乎有些理解了——生命是比较奇妙的一件事。” 夏宜仰头凝视他,抚摸他的脸颊,微笑着说:“阿浩亲爱的,你会喜欢的。等他们生下来,你会喜欢的。我觉得你会是个很好的父亲,看你对彦成的那一套我就知道。” 梁浩然苦着脸说:“可我觉得你会是个溺爱的妈妈。老婆亲爱的,你要时时刻刻记住,把老公放在第一位,孩子放在第二位。” 夏宜微笑着说:“我会记得。”明显的口是心非。 梁浩然越说越来劲:“三个孩子,以后要军事化管理。给他们睡高低铺,早上吹起床号,晚上定点熄灯,自己的床铺自己整理,自己的早饭自己做,家务要分配好,谁剪草,谁拖地板,谁洗碗——” 他还没说完,夏宜已经笑翻:“他们都做了,要父母做什么?” 梁浩然一本正经地说:“父母是经理,是董事长,是管理层,专门制定计划,分配任务。” 在夏宜妈妈的提醒下,梁浩然和夏宜开始为孩子考虑名字。夏宜提议:“既然是两个,不如一个跟我姓,一个跟你姓。” 一向随和的梁浩然不同意:“你看人家西方,一个家庭就一个姓,咱们中国人夫妻不同姓,已经够乱了,如果兄弟姐妹再不同姓,那不更乱了?!” 咦,他的民族主义跑到哪里去了? 夏宜反驳他说:“你年纪轻轻怎么这么陈腐?现在是新时代,哪里的法律也没说孩子不能跟母亲姓,没说一个家庭不可以有两个姓!” 梁浩然切了一声说:“七七同学,我们还是要尊重传统的。你看人家方先生家,不光孩子跟着方先生姓,连方太结婚后都冠上方先生的姓。” 夏宜也切了一声说:“香港做过英国的殖民地,秉承的是西方传统。中国传统可以没有女人出嫁改姓一说。而且,母系社会的时候孩子不都跟着妈姓?” 梁浩然鄙视地回答:“七七同学,说你没文化吧,你还真没文化。母系社会的时候孩子跟妈没错,可是从来没有孩子跟妈姓一说——母系社会的时候根本没有姓!姓氏是父系社会产生的一种东西,是一种身份辨别标志——因为孩子的母亲是谁用不着说,大家都知道,但是孩子的父亲是谁,就需要用姓氏来分辨。” 夏宜对这方面还真没有深入研究,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事实。但是至此她完全了解,梁浩然的民族主义也好,平权主义也好,归根到底只是一种实用主义。对他有利的时候,他拿出来正义一番,对他没利的时候,他就忘得一干二净,强词夺理。 在加拿大,手头也没什么中文字典,一家三口在那里凭空瞎想。梁浩然想了两天想得头大,有天干脆地说:“别头疼了,女孩就叫梁爽,男孩就叫梁快,合起来就是爽快!” 夏宜妈妈看看夏宜,夏宜看看妈妈,两个人哈哈大笑。夏宜妈妈说:“这名字要是跟别的姓配就很平常,跟梁字配在一起倒也别致。” 夏宜忍住笑说:“那还不如女孩叫梁粉,男孩叫梁面。” 呃,开快餐店呢! 她接着开玩笑:“要不女孩叫梁茶,男孩叫梁棚。” 夏天的时候,蹲在凉棚底下喝凉茶。 夏宜妈妈瞪女儿:“严肃点,搞什么搞!有你这么做妈的嘛!” 梁浩然冲老婆做个鬼脸。丈母娘真是当代女包公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