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儿子放学回来，书包一扔，向我宣布：“我被选上了！ 我要演Lt. Ward了！”看着儿子从左耳朵咧到右耳朵的笑容，我给了他一个大拥抱，太好了！真棒！

　　Lt. Ward是歌舞剧Annie Jr.里的一个次要角色,出场几次,台词不多，为啥我们娘儿俩那么高兴呢？说来话长。

　　儿子今年夏天小学毕业，学校的传统是六年级的孩子要参加毕业演出, 他们今年打算演歌舞剧Annie Jr.，说的是孤儿院里的小孤女Annie被大富翁收养的故事。一个月前儿子从学校带回表格，孩子们可以申请自己想演的角色和工作，填好表格，家长签字，学校老师再根据孩子们试演时的表现分配角色和工作。

　　角色有主角、配角和群众演员之分，小演员们需要花时间背台词、学唱歌和排练。孩子们还可以申请做stage crew （舞台工作人员），负责搬舞台道具。演戏的孩子们11月中开始就得每周放学后排练3天，一月份还得加班加点直到月底演出，stage crew 呢，直到一月中才开始上工，搬搬桌子椅子，正式演出换幕时手脚利落一点就行，最是省心省力。

　　儿子小小年纪，已经很精于挑肥拣瘦，笑眯眯地不露声色对我说：“妈，我已经填好表格了，你签字就行了。”

　　我属于海一代，小学时因为长得比较圆润，从来没被老师选中上过台，更别提自己申请角色了，因此精神大振。拿了表格，开始研究。不对不对， 儿子表格是填得不错，不过他选的是做工作人员。

　　儿子平时挺爱唱歌，乐感还不错，嗓门吆喝起来能震得我耳朵嗡嗡响，模仿起PSY的骑马舞也是一步到位，演个小角色应该不成问题。要按我的意思，申请男二号或男三号，试演不行再做群众演员。不过孩子大了，事情都得商量着来，所以我说：“做工作人员学不到什么东西，不如演一个有台词的角色。”

　　儿子不愿意了，先抛出第一颗炸弹：“老师说我们可以自己选！你应该尊重我的选择。”

　　第二颗炸弹：“我不想演主角，太累了，要学好多歌要背好多台词！”

　　第三颗炸弹又飞过来：“工作人员 和演员一样重要！老师说了！”

　　这三颗炸弹的确有力，有事实有真相，我得好好想想该怎么还击才行。可用的武器有“我是你妈，我说的你都得听，我吃过的盐……，我过的桥……”这颗氢弹；也可以祭出“不听我的话，我就把你的电脑收走一星期”这颗无坚不催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中子弹。但转念一想，儿子的性格最是得过且过，写作文决不多写一个字，练长号决不多吹一个音符，也许能趁着这个机会让他明白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道理。

　　我对儿子说：“妈妈尊重你的选择，老师说得也对，没有工作人员是不行。不过，这是你第一次演舞台剧，想想看，戏演完了后，家长老师们都会说，噢，没想到Kevin演得那么好，大家都能记住你。如果你做工作人员呢，大家难道会说，噢，Kevin搬椅子搬得真棒吗？”

　　我边说边看着儿子，看他有点被说动的样子，又再接再励：“你的记忆力那么好，背一点台词不成问题；稍微多花一点时间精力怕什么？那一点点时间坐在电脑前玩游戏也是玩掉了。不努力就没有收获。事情都有第一次，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一阵见招拆招后，儿子终于答应不做工作人员了。 Yeah！

　　心里还没美完呢，儿子接下来的一句话又让我趴下了。他想做群众演员，这样只要跟着大伙儿，在台上站一站，最多吆喝一嗓子就下台，省事又省力，多好！

　　我心里长叹一声，知道接下来会是长时间的缠斗，于是打叠起十分精神，说：“我们要演呢，就演个重要点的角色，来，我们来填个男二号吧！”

　　儿子跳将起来，说：“我不想演重要角色，很累！ 要是演砸了，同学老师都会笑话我。”

　　我再怎么劝他，他也不听。一个小时的争论后，我俩都口干舌燥累趴下了，最后一人一碗冰激凌，达成协议： 儿子申请一个有一些台词但又不是十分重要的角色。

　　于是就有了文章开头的那一幕。儿子演的Lt. Ward是一名警察，有十多句的台词，算是配角。儿子高兴，是因为不用象演主角那么费力，可以轻松过关；我高兴，是因为儿子没有被淘汰成群众演员，不管怎样，好歹有些戏份。真是母子同乐，但所乐不同。

　　(二)

　　接下来是买服装和紧张的排练，儿子在学校排练时家长不让看，说是为了给家长一个惊喜。早上起床，就听见儿子唱Annie Jr.里的歌，小家伙还挺上心，练歌挺勤快。周末或晚上有时间时儿子就会拿出剧本，让我帮他对台词。我砍了一截木棍给他当警棍，让他练习，又到YOUTUBE上找相关的演出片段好给他借鉴。到快演出的时候，儿子的台词我都基本会背了。那几首歌，象tomorrow， NYC和hard-knock life，连我也会唱了。我也请假去儿子的学校当义工，一来帮助老师孩子们准备服装道具，二来表明对儿子的支持。

　　说实在的，这么多年因为孩子的缘故，真是了解了不少风土人情，学会了不少新东西，对美国社会有了更多的了解。从一方面看，我是督促帮助孩子，从另一方面看，又何尝不是我自己的一种新体验，一个学习新东西的好机会呢！原本我对歌舞剧一无所知，现在能完整地唱出Annie Jr.里的好几首歌。在学校里当义工，又结识了好几位新朋友。要是不努力尝试，又怎会有新的收获？生儿育女，虽然烦恼不少，但回头望去，其实快乐更多。孩子们在一点点成长，我们也在一点点成熟。我们在孩子身上花的时间精力，更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海二代们健康成长，海一代们日知其所无，两代人都有所得，皆大欢喜。

　　(三)

　　盼望着，盼望着，终于到了正式演出的这一天。

　　坐在学校的cafeteria里，大幕徐徐地拉开。第一幕是孤儿院里孤儿们唱歌和安妮逃跑，孩子们演得还真不错。 第二幕安妮唱完tomorrow，儿子演的Lt. Ward上场了。他戴着一顶黑色的有檐帽，蓝上衣黑裤子黑皮鞋，胸前别着个金灿灿的大警徽，嘴上画上了小胡子，右手里挥着个大警棍，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在左手上，腆着肚子，看着还真像个警察。更可乐的是他还有两个警察跟班不离左右，壮其声势。这不，一出场就引起了一阵笑声。接着他一本正经地对安妮训话，嗓门还真不小，然后带着两个喽罗很威风地下场了。第四幕儿子又出场了。这一次他揪着安妮的耳朵，把她遣送回了孤儿院，台词说得很好，肢体语言也不错，把警察的专横演得惟妙惟肖。中场休息时，好几个家长过来跟我说儿子演得真不错，把我心里美得开了花。

　　下半场孩子们就陆陆续续地开始出小错了。一会儿是一个孩子耽误了出场时间，另两个只好在台上枯等，一会儿是男主唱歌跑调，一会儿是Annie 的假发差点掉了。然后是满台子的孩子演佣人，扫地擦地板。儿子客串其中的一个佣人，不小心绊在了另一个佣人的脚上，然后引起了连锁反应，一个绊一个，几乎摔成一堆。儿子向前面的桌子倒去，撞在上面，桌子上摆着一盆塑料植物晃了晃，眼看着要掉到地上，儿子关键时刻往前一扑，抓住了花盆。 我从没见过儿子的身手这么敏捷过，真是叹为观止。然后孩子们再接再励从地上爬起来继续演下去。观众们一边大笑一边鼓掌，乐得不行。都知道孩子们很努力地排练，这是他们的第一场舞台剧，一点点小错与孩子们取得的成绩相比不算什么，我们要鼓励他们！

　　最后孩子们出来谢幕，家长们鼓掌吹口哨加跺脚，全场气氛high到最高点。儿子最后一个致辞，他开始照着老师写好的词念： 感谢督学，感谢副督学，感谢老师。咳，他把superintendent念成了stuperintendent!

　　接下来是蛋糕庆功会。孩子们蹦呀跳呀追来跑去，尽情欢笑。好几个家长都过来对儿子说：“Good job!”回家的路上，儿子兴奋得不行。我夸他演得真不错，然后说：“妈妈说得没错吧，我们多花一点时间精力，你看，你演得很好，收获挺大，是不是很值得？”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我希望孩子懂得这个道理。 儿子点点头，这回是真的听进去了。

　　(四）

　　过了两天，检查儿子的家庭作业时，儿子看着我，欲言又止，然后坦白说：“妈，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我猜了半天猜不着，最后儿子说：“其实试演时，我唱得也好，演得也好，老师说让我演Warbucks（男主角），我拒绝了，说我只想演Lt. Ward.”

　　小子，你瞒得可真好！

　　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