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夫长篇回忆录 《横穿南美》 第三章 奔向巴西圣保罗 从拉巴斯到边境小镇的机场,飞机越过安第斯山脉往下飞去,沿途机舱舷窗外一览平川,如空中所见,机舱窗外的望下去的景物是绿油油的地毯般绒绒的大地,在湛蓝的磬空映照下,色泽艳丽的植物,密集的灌木林竞相上涌,这样密集的植被,让人想到那下面一定是肥沃的土地。想到史学家德拉维加的论述,他父亲是曾经打下秘鲁玻利维亚江山的西班牙解放军“南下干部”,估计职位不低,不然怎能有王室近亲的女儿呢。当年陈毅弄到大资本家女,邓小平把云南火腿大王的闺秀摆平,也属异曲同工吧。大官娶大户人家的女儿才是硬道理。在父母两种不同文化熏陶下,历经欧式的aducation之后,德拉维加在他的《印卡王室述评》中描写到欧洲移植来的植物在南美洲的土地上疯长,菠菜又高又大又密集,连马队都冲不进去,萝卜大得居然有的叶根上能栓五匹马了。我不知道是他的夸张呢,或者是那几天的植物特别兴奋,荷尔蒙大概太高了点吧。 但玻利维亚这个国家,一直被称为 坐在金矿上的驴。蠢吧? 这里的 锡、锑、钨、银、锌、铅、铜、镍、铁、黄金等矿藏丰富,其锡储量115万吨,居世界第二;铁储量450亿吨,仅次于巴西;锂储量1亿吨,居世界第一,目前已探明石油储量为9.29亿桶。目前已探明天然气储量为52.3万亿立方英尺。玻利维亚之穷,我在的时候据说法定最低月薪工资可能不到六十美金(华人在南美洲都以美金计算万事万物),我看现在也不到100美金。贪腐仍然是这个国家没有办法摆脱的疾病。无论怎么叫共和,还是穷得卖国家的居留权过日子了。 着陆后我们各自分散,走出通道,逃离般躲过了边防人员的抽查——他们在那里抽查贩毒者,而我们怕被问到来这里做什么,答不上就被扣押而后花钱消灾,这是中国人在海外遇到语言不通的时候,被当地政府官员打整甚至借机盘剥的不二法门。可我们除了连话都说不清楚,也编凑不出合情合理的篇章来搪塞。那天还好,没一个被阻拦折腾。于是,我们庆幸的来到最边沿的一个小镇里,从离开高原的首都,嶙峋山石的白黄色调的地理环境之后,偏向东南都是碧绿的原野,真不明白这个国家不将总统府建立在首都,而首选在全国最大的高山之城拉巴斯,也属咄咄怪事,这里是文化和商业的集散地,就象中国把首都设立在拉萨。实在匪夷所思。 放眼道路两边,隐约似有无数的野兽出没,美洲豹大慨不在这里吧,我微微不安的想。这里只有鸟语而不闻花香,尚未开垦的原始地带,广袤的绿色的原野,给人欣慰也带来美感。 走在静静的无人的小镇的街道,不知道那是个礼拜天呢,还是别的原因。沿街的房屋矮小,没有高楼大厦。小于带领我们直接来到一排临街的商店中,那里有家旅行社还在开业,几个当地人在办公室里,墙上有点画刊和旅游册子,桌上公文笔墨的各自成列。一位高高的微瘦的中年男士,模样带欧洲血统,而肤色则是印第安模样的深黄,他西装领带显得衣冠楚楚,面容有点严肃,眼光里倒有和睦的神色,站起来和小于招呼,他们用西班牙语对讲一会,就带领我们出来。说说走走,不到一百米处,那位旅行社的阿米哥(西班牙语称“朋友”之语)站住不动,小于叫我们在几米距离之距告诉我们:“我和他讲好啦,每人四百五十美金,他开车负责带领我们到圣保罗。你们同意的话,就现在交费,不然就得找别处,但今天没有机会了。等找旅社呢,还是立即就走。” “当然是走啊,还犹豫什么呢,给钱就是,我们还少麻烦,这里也不安全。”我说完就掏钱,大家都动手摸口袋翻皮包的把款凑齐,这阿米哥已经把车开过来了。小余拿了钱就过去交付给他,时候我们半点也没有怀疑小余做了什么手脚。 这是辆暗红色点的只有左右双门加后盖的小型家用车,坐后面的要进去得将前排的车位拉动,移出可以过人的空间才能从前门斜插进后座,对五人而言,且又是长途,这车实在是太小了,但我们没有选择余地,拥挤后排是比较倒霉,也只好如此。司机打开后箱盖,我们把各自的手提箱放进去,小于坐前和这阿米哥一排,后面我们三人肩并肩积木般紧紧的列在窗玻璃内,听车声一响,就启程了。环绕小镇,来到一户中等人家的住宅的路边,阿米哥下来走上台阶进去,再出来时已换上便装夹克,拿了个小小的手包,里面走出来个印第安土著女人,高大而肥胖,圆圆的肚皮被围裙扎成了一道深槽,像战壕那么相对,听她好像唠叨几句,估计是注意安全等告别话语吧。阿米哥唯唯点头,就来到车里。于是,真正的旅途才开始了。 从密林覆盖的山峦,人迹稀疏的小镇起程,一路迂回曲折驰骋。这辆老旧的小车要驶去我们的目的地——巴西最大的城市——圣保罗。那是巴西总统大选揭晓的当天,举国欢庆在啤酒泡沫漫洒的昏沉之夜,我们偷偷越过边境,越过那灯花灰黄边防警察醉倒的时刻。我佩服这位司机敏锐的动作。穿越在密集的树林,杂乱的荆棘,被拥挤得筋骨酸疼的我们,一路提心吊胆,想出车活动一下也不敢做声。从上午起到下午再到黄昏,再冲进夜色,终于来到一条静寂无声的河边,车慢慢停下了,我们要从这里乘船过河。这使我们有了片刻歇息的机会,开得车门走出,久困的肢体,经历一动不动的熬煎,每股肌肉都在喊叫调整。啊!现在终于能够出来休息,暂时摆脱声波震动的肢体一经伸展,舒畅感觉说不出的甘美。顿时感觉浑身的力量都长了百倍。有些平常不觉的感官,一但启动,那是另外的体会。就像我曾经做为“反革命”在中国的牢狱里的时候,才感觉到原来猪潲也是人间最美的食品。 为此,我们三人无形中做了华人开路先锋。余下在玻利维亚的华人之家的都等着我们的“喜讯”,再源源不断奔来。 看着呼呼吐出的青烟,把记忆绕向那遥远而幽黯的岁月。曾经不经意阅读到的“牛虻”,这个被英国女作家伏里契别有用心吹捧的意大利革命者弄武器的地方,想不到竟是我出国的头站。 好啦,还是回过头来继续我的离开玻利维亚、去往巴西圣保罗之行吧。 看着宓宓的河水,看着水上的鳄鱼,思绪将我带回中国,那里不但有我的妻子女儿父母弟妹,还有我为之赖以生存的社会背景,复杂多变而如鱼似水的人缘关系,熟悉的母语文化并以此分析判断地缘气候,政治环境,经济脉络的基本智慧。而今我都通通失去。象一个不会游泳者跳进大海,一个盲人误入沼泽歧途,一个幼儿翻开哲学经典书籍,我是这么的来到国外。不会外语,没有任何可赖的亲友,就一步跳出三界,从960万平方公里的境界,跳到八万里寰球的底边。现在看来,真是重庆人叫的“天棒”之为——意指做事不可理喻、疯狂与瞎乱,幼稚和盲动。相比之下,我有点理解毛泽东搞文革,大约也是出于相同的心态,发傻似的胡作非为,迥然不同的是我非破坏,而他却是拿出脱了裤儿打老虎的干劲,想干脆消灭完了中华文化与文明,就一劳永逸,成为中国上帝。 这里,依然是浓密的夜色笼罩,水纹铺开了碎银似的波光,轻轻的翻滚,突突的机动船声和甲板上的铁锈腥气,我站在其中与旁边印地安人的特殊气味儿混杂,这种气味是在他们那大腹便便的肠胃里装满牛羊肉之后,以难得消化的黄油搅拌在五脏六腑中,象一座化工厂似的气化成各种各样的气味从所有管道泄漏出来,那管道便是他们浑身的毛孔和鼻腔,我实在有点不想靠近,但处于这样的环境,也只好入乡随俗了,反正也比现在的北京阴霾好得多吧。至少这些气体还不会致癌。我的目光与思绪随之铺开的水波,在哗哗声里漾溢游离。看每人的不同面孔和肤色以及语言,似乎就决定了每人的命运,各种民族的基因怎么造就,就只有冥冥中的上帝在故弄玄虚了,非我所能。我在希望与绝望,兴奋与颓丧,平静与波折中百感交集。 从1989年9月14日到达玻利维亚上空之后,突然的感觉是陷入绝境,那黄色的浩瀚山势中一块巨型平台般的机场,星星点点的移动的人影,破旧的帐篷般的小房零落建在跑道边,一种荒凉,空寂,阴沉的气势袭人心扉,这与我曾经在西藏拉萨降落贡嘎机场之后见识略同,而又感觉迥然。那里毕竟称为自己的高原国土,这里却是南美的印地安山地,虽然海拔几乎相近,毕竟如同是异乡和异国的王维,感觉不同,哪里有朱萸可插呀。 难道,我出国的目的是为了这恐怖的巴西朦胧夜色?,是为了浊流里鳄鱼沉静的目光?,是为了听取这破船泛舟摇摆的声浪?那是才进入巴西几个小时,兴奋、激动、担忧、冒险中的刺激让我们忐忑不安的心态始终难以恢复平静。 大约一两小时的夜航,我们靠岸之后,又挤进那狭小的汽车,继续向前奔驰。东方渐渐升起晨曦,天地越来越开阔,旭日慢慢抬起头来,天色开始明朗,心情为之松缓,从玻利维亚首都拉巴斯出来的一幕幕惊涛骇浪,溜过边境机场可能的抽查,躲过巴西边防站的监控,警防随时可能发生的意外而前功尽弃的忧虑,都已经为巴西境内沿河的公路,沿途不断变换的新鲜景物所代替。 这一带江流平缓摊开,岸边的鳄鱼瘦小得多,大慨不下河里的原因,那里有它们由领导霸占嘛,莫想分一杯“羹”。远远望去那小小的鳄鱼象只只雕塑的猎犬,头部平行略高于地面,又象一根倒地凸起的树根,纹丝不动,静穆之状,比那些去纪念堂各自猜权经的信徒还虔诚。司机用西班牙语通过小罗告诉我们,只要小鸟飞累了就会歇脚,成为鳄鱼闪电般抬嘴咀嚼的佳肴。我笑笑,想不到动物也有老谋深算的伎俩。一如我们的导师对待右派,等这些家伙内内外外投奔前来,再聚而歼之。 瘦削的司机点燃一支烟,轻轻的给我们介绍,这靠岸之后的一路,就是进入这个国境的腹部安全地带,我们将横穿这个南美自然资源最丰富,人口最多,面积最大的国家,此时我们的心情已经把圣保罗当了延安。然而司机唯一没有说的,那就是巴西是南美最乱,治安最糟糕,也是最贫穷和腐败,通货膨胀厉害的国家。但书面的巴西,地理的巴西,自然的巴西是富得流油的啊。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