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尼行(3) 穿越弗洛雷斯岛 (组图) 小竹 (文/摄影) 2013年5月4日 加国的北方永远有一个漫长的冬天,想去一个永远是夏天的地方避寒。打开世界地图,手指落到了赤道线上的印度尼西亚,这是由一千七百多个岛屿组成的国家。避开耳熟能详的雅加达和巴厘岛,发现一个叫“弗洛雷斯”岛(Flores“花”葡萄牙语),有人描述它是一个“美丽迷人未开发的”火山岛,带着我的好奇心上了路。第一个落脚点是最西端的小镇纳闽巴霍(LabuanBajo)。以前这里是个小渔村,自从建立了科莫多国家公园后,来了不少游人,小村变成了小镇,人口激增到一万人。镇上有了一些豪华酒店,我找了一家只有八间房的小客栈,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海景花园”(Bayview Garden Hotel),建在半山腰上,面朝大海。 图1 海景花园小客栈 一进房间,发现一张“另类”的介绍: 我叫安觉,今年63岁,荷兰人,是客栈主人,但不拥有客栈的产权,因为印尼政府不容许外国人拥有任何财产。60年代,我是个嬉皮士,吸毒无业。后去大学读社会学,毕业后从事社会公益性的活动。2001年来纳闽巴霍游玩,立即爱上了这里,回荷兰变卖家产,2003年来此地定居,买下了这片山腰上的土地,建了两间房。几年后游人增多,地价上升10倍,就向朋友借钱,增建了6间房,转化成小客栈。 爱上了在厨房干活的当地少妇,她有一个9岁的儿子,我们结了婚,两年前儿子在交通事故中意外身亡,妻子伤心过度,我去泰国做了输精管接通术,奇迹发生了,我们在今年(2012)八月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客栈里的雇员都是妻子的亲戚,他们想在这里挣大钱,刚领了两个月的薪水,就借钱去买摩托车,有时他们会不辞而别,也会突然现身。小镇缺水缺电,我建了一个大蓄水池收集雨水,买了柴油发电机,供应热水,空调,蚊香和瓶装水。 我在周围种了400多种热带花草木。我们晚餐的菜谱天天相同:鸡肉/鱼肉,加三盆蔬菜,共5美元。 我顿时就喜欢上了这个具有个性化的小客栈。最爱的当然是面朝大海的阳台,日出前从清真寺里传出的祈祷声唤醒了我,我沏上一杯当地产的红茶,细细品尝。坐在一张木椅上,静静地观望着大海和天空。月儿边的一朵小云的脸颊上被擦上了淡淡粉红,羞滴滴地看着未醒的船只,不一会儿,大大小小的船在淡淡金黄的霞霭中忙着梳妆起来。到了正午,祈祷声唤出一大片滚滚的乌云,压住了我的呼吸,狂泻的大雨洗净了烈日中的尘埃,花草身上的小水珠珠,惹得我不忍离去。日落时那悠悠的祈祷声把带着一天疲惫的太阳推进了海底,太阳不服气地投射出最后的霞光,将满天的云朵染上暖暖的色彩,层层的紫气绕在已散出灯光的船只周围。我带着惬意进入了梦乡,突然又听到了祈祷声,推窗望去,只见星星月亮含情脉脉地抚摸着在黑色中的大海,已是半夜时分了。 图2 擦上了淡淡粉红 图3 忙着梳妆起来 图4 滚滚的乌云 图5 层层的紫气 图6 小水珠珠 图7不忍离去 在印尼的寓言中描绘过在花岛上小矮人(Ebu Gogo)爬树采食的故事, 到了2004年10月9日的“自然”杂志报道了在离纳闽镇不远的山洞(Liang Bua)中发现了身高1米的小矮人(Hobbits)的遗骸, 被定义为新人种,大约在1万2千前由于火山爆发而消失。我特别想去看看这个山洞,就找到会说一点英文的司机马赛罗,请他带我去山洞。 夜间的大雨造成多处路段的塌方,马赛罗小心翼翼地在窄窄弯弯的山路上行驶。一小时才开了二十公里,马赛罗改变了主意,不去小矮人山洞了, 让我去“看”一个非常美丽的瀑布。车停在半山腰的一间草屋前,马赛罗说了一声:“到了。”我回顾四周是一片茂密的森林,便问:“瀑布在哪?” 马赛罗朝远处的另一座山指着,嬉笑的答道:“听,瀑布就在那一座山上,你要穿过这座山和山谷中的小村庄,趟过一条小溪。大约走上四十分钟就到了,你要是走不动,我可以背你过去。”细细一听,远处是有隐隐约约的落水声,哇,“听” 瀑布!还要人背?我扫了一眼马赛罗,语气坚定地说道:“马赛罗,找个向导,我一路听瀑布去!” 很快从草屋里出来一位十六岁左右的小伙子,他叫费,他不吭声,背上了我那沉重的照相机背包,指着一条被深草埋没的小路,就朝前走去,我就急忙跟上,这是一段下山的路,密密湿湿的草中藏着热带蛇,路面滑滑的,我停下来,想起打草惊蛇的故事。正好见一位七旬老翁身佩一把柴刀走过来,我就用手指着柴刀,又指指树,老翁会意,大约化了三十秒钟,就砍下一根树枝,将一端削尖交给我,我双手合着放在胸前,上下摆动着表示谢意,老翁笑着一转眼就消失在密林中。 有了拐杖,自觉松了一口气,不停的“打草惊蛇”。气温只有三十度,湿度很高,觉得闷得气短,鸟儿也懒得唱歌,忽然听到几声鸟叫,循声而去,原来是费学着鸟鸣,我向费竖起大拇指。过一会儿,费用他的手机放出一段很酷的流行歌曲,我又向费竖起大拇指。来到山脚下,眼前出现了一片水稻田,多么熟悉的场景,三十六年前在中学读书,下乡学农时曾踩着田埂挑着担,陷在柔软的水田中拔秧插秧,最害怕的是水田中的蚂蟥。费示意我脱鞋,赤脚走在田埂上,又朝对面的山指一指,我用心一听,隆隆的落水声,哇,很快可以看到瀑布了。我快乐地哼起了“ 赤足走在窄窄的田埂上 ,听著脚步的啪吨啪吨响 ….”,费不时回头朝我笑笑,竖起大拇指。 我们又趟过了小溪水,终于来到另一座山的脚下。 一群孩子走过来,突然一个最小的孩子(五岁左右)用一句非常清楚的英文问道:“What is your name?” 我一愣,随口而出:“Xiaozhu.” “啊…, Xiaozhu.” 所有的孩子们一边跑着一边喊着我的名字,声音在山谷中回荡,我抬头一看,啊,一条银带挂在半山腰,震聋欲耳的落水声,让我感叹,让我震惊,我尝到了听瀑布的艰辛和欢欣。 图8 田埂上 图9 银带挂在半山腰 图10 向导:费和他的爷爷(老翁) 回来后告诉马赛罗这是单程九十分钟“听瀑布”的路,他哈哈大笑起来:“以前没见过听瀑布的人。告诉我,你平日干些啥?开一家小店吗?”“开小店?为什么?”我好奇的问。“开一家小店就能挣钱,像你一样外出游玩。你有摩托车吗?”“没有。”“我的梦想就是能买一辆摩托车。”“贵吗?”“一千二百美元。我每月挣六十美元。”“你去过雅加达找过工作吗?”“去过。我只有初中毕业,没有人雇我,一周后就跑了回来。”“你家在哪?”“在前面的一个小村里。”“能去看看你的家人吗?”“好啊。” “在前面的一个小村里。”这是一个非常模糊的距离概念,但我却开始了一次跨越新年(2012年12月31日),穿越花岛的神奇旅行。花岛东西全长只有450公里,一条700公里狭窄的国家级公路蜿蜒绕着一座又一座的山峦横贯全岛,汽车的时速只能是每小时六十公里左右。小面包型的长途公共汽车里挤满了人,有时村民站在敞开的车门边,或坐在车顶上,就像在表演一场热闹的杂技。唯独驾驶着摩托车的人们显出那诱人的潇洒,头带着钢盔,身着紧身的夹克衫,呼呼地从你身边闪过,有时车后坐着漂亮的姑娘,撒下一串串的笑声,我这时才理解马赛罗的摩托车梦。 图11 摩托车梦 图12 长途公共汽车 这是一座火山岛,不时看到还冒着烟雾的活动火山,最近一次喷发的Wawo Muda火山是在2001年。火山带出的尘埃铺在了山谷之间,给予了人们肥沃的土地,一片片的水稻田被勤劳的山民们绘成了一幅幅清秀的水墨画。热带雨林的植物捧出奇异的花果,村民用果汁酿出清醇的“阿卡”酒,路过的人们都会忍不住的停下来,品品刚出炉的新酒。 图13 Wawo Muda活动火山 图14 水墨画 - 蜘蛛田 图15 酿酒 图16 酒滴 在印尼,每一个人在公开场合必须信一种宗教,否则会被认为有“左”派的嫌疑。和海边的渔村不同,山里的村民信奉的是天主教,村民们手捧圣经,穿上干干净净的衣服,走上十几里山路去教堂,富裕一点的家庭可以骑上摩托车上教堂。正值新年前夕,村民们忙着回家过年,所有的小店都打烊了,我们找不到任何的食物,急忙盘点随身所带食物:一打香蕉,两包饼干,四包方便面。拌指一算,有三天的行程,也就精打细算起来。 傍晚时分,来到了1200米高的清凉小镇卢甸(Ruteng)。彻夜的炮竹声,一夜未眠,自觉身上发热,有了一点咳嗽,知道染上了印尼流感。岛上的山村没有像样的医疗设施,伤寒,疟疾还在流行。我带了阿斯匹林,但还是倍加小心起饮食起居的事儿来。 新年的清晨,雾气乃绕着山镇,鞭炮声稀疏起来,兴奋一夜的山民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吸一吸清纯的空气,继续前行。到了正午时分,终于到了马赛罗的家,见到他的老爸和十几个亲戚,特别的热情,马赛罗的叔叔给我做了咖啡,放了好多糖。果然见一个很小的店,卖些自制的糕点和咖啡。父母平日到咖啡园耕作,能维持日常生活。马赛罗家祖祖辈辈生活在这小村里,人口越来越多,祖先留下的土地越分越少,年轻人很想走出这片土地,可是他们能看到多少希望呢?。马赛罗八岁的侄儿问我:“加拿大在哪?”我说:“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大大的白色雪山,很冷很冷的 。” 马赛罗的家人围着我,我就津津有味地用手比划着讲起了大雪山小雪人的故事, 讲完了,发现身边聚集了不少村民。 图17 马赛罗(左一) 图18 马赛罗的家人 告别了这一村,又过了那一村,一路弯弯,一路青青。到了巴加瓦镇(Bajawa)镇歇了一宿,又赶路,饥肠辘辘的,总算见到路边有一家小店开了门,看见三个鸡蛋(20美分一个),一口气吞了下去。黄昏时到了基利姆渡(Kelimutu)山脚下的小村,在一户村民家住下,出神地看着院子里的大大小小的鸡叽叽喳喳地满地乱跑,想起小时候家里养鸡的情景,到了新年这些鸡就会成为上桌的美餐,馋死我了。马赛罗走了过来,见我疲惫的眼神,关心的问道:“在想啥?”“饿,好饿啊。” 马赛罗和女主人说着当地语,我也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听到隆隆的雷声,瓢泼的大雨飘了进来,村里是一片的漆黑(断电了),我闻到了一阵阵的烧烤香,女主人点上蜡烛,端上一只烤成金黄色的香鸡放在我的面前,我二话不说,抓起两只鸡腿就狼吞虎咽起来,我这才发现我原来也是“嗜肉”的。 凌晨两点,马赛罗叫醒了我,要在日出前赶往基利姆渡山顶,到了停车场还得走二十分钟的山路,我在曙光露出前来到山顶,雾气笼罩着湖面,当一缕缕的阳光慢慢地触摸着冉冉上升的雾气时,我听到一阵阵低沉悠长的喃喃声,回首望去,见一老人双膝交错,手心向上,盘坐在地上,面朝太阳升起的地方。基利姆渡山上的三色湖是岛上居民的圣湖,湖面的颜色时常变换,他们相信祖先的灵魂在黑夜中会聚在这里,变换的颜色是在传递着不同的信息,在天亮前,人们可以到这里和先人们进行对话。 当阳光洒向湖面时,我看见湖蓝色,棕褐色,深青色的三个湖。马赛罗告诉我两周前那棕褐色的湖水是浅蓝色的。按科学家的说法,这是在1834年火山喷发时形成的三个火山口,每日水中矿物质成分和氧气浓度的变化造成了湖水色彩的变换。 图19 基利姆渡湖 - 湖蓝色 图20 基利姆渡湖 - 棕褐色 图21 基利姆渡湖 - 深青色 图22 基利姆渡湖 - 灵魂的集地 下山了,马赛罗说最后一站是恩德镇(Ende),我们就在那分手。我累了,坐上了车就睡着了,马赛罗怕惊醒我,慢慢地开着车。到了分手的时候,我给了他四十美元,希望他能很快买一辆摩托车。马赛罗对我说:“我做了一个新年的计划,回去后辞掉这份工作,用多年的积蓄,在纳闽巴霍镇开一家潜水器材出租店。希望有一天真的可以走出花岛。”我微笑地向他招着手,目送他远去的身影。 我打开了三星平板,听起了Beatles麦卡尼在1970年代唱的一首伤感歌“漫漫曲折路The Long And Winding Road”: 这漫漫曲折路 通往你门前 永远不会消失 我曾見过这条路 总是引我到此地 引我到你门前 暴雨狂风的夜晚 雨水沖刷大地 留下为白日而流 滿盈的泪水 为何留下我在此佇立 告诉我该走那条路 ........... [我有些凝咽,我希望有一天马赛罗能走出花岛,有一天他能读懂中文,我用中文记录了这次难忘的穿越花岛的历程] 大尺寸图片选 |